第120章 终章“我们回家,我做饭给你吃。”
皇孙妃陆瑜意图勾结蛮真贼子弑君,于沐宸殿当中伏诛,金蝉脱壳顺利归来的皇太孙江烨当着皇帝的面细数其五桩罪名。
这消息也不知是怎么传出的,等到第二日清晨时分时,宫内所有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议论纷纷,震惊于陆瑜的大胆。
给自己的丈夫戴绿帽,生奸生子也罢,最后竟然还敢起不该有的心思,实在是该杀。
一时间,满宫里的人都在称赞皇帝英明,皇太孙神武。
第二日,皇帝便在江烨的搀扶下登宝殿临朝,一连下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就是为江秘平反,同时下旨让江殷袭爵,江殷之妻陆玖袭齐王妃之位,重赏齐王府上下,命齐王江殷与皇太孙三日后集结大军北上,剑指天门关,势必要拿下蛮真贼子,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第二道,则是痛斥陆瑜,剥除其皇孙妃的身份。陆瑜不忠不孝,胆敢谋害君上,勾结外敌,出卖大周,同时与人通奸生下奸生子,试图混淆皇室血脉,其心可诛。数罪并罚,暂且关押在天牢之中,受审之后流放西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第三道,则是因为陆瑜之祸牵连家人,所以宣平侯府爵位被夺,其父陆元忠教女不善,暂时停职查办。
三道圣旨当天便从金銮宝殿上颁发,江殷与容冽等满殿臣子山呼万岁。
皇帝还专门对站在江殷身边的小将陆镇语重心长道:“你父亲的爵位虽然被夺,但是你还有机会争取属于自己的功名,好好跟着齐王去天门关闯荡一番,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陆镇幼年时被陆元忠及魏氏娇养长大,对父母还是存在些孺慕之情的,但是他也知道,魏氏谋害华阳长公主是不争的事实,而父亲一直对家中的女儿们放手不管,从不管教,也的确是有失偏颇,皇帝的这道圣旨,他心服口服。
陆镇当即跪下对着皇帝诚恳道:“多谢皇上,不过就算您没有颁布这道圣旨,臣也已经想清楚了,臣不想依靠家中的功劳荫蔽,想要得到真真切切属于自己的东西,臣一定会追随齐王殿下,胜仗凯旋!”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这满堂青年将才,满足地笑了。
他亦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点头道:“好,朕,就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臣等领旨!”
江殷、江烨、容冽、陆镇,及他们身后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在那一刻一齐跪下,眼底含着汹涌的热泪。
三日后,由齐王江殷整顿兵马,自北郊军营前往天门关抗击蛮真大军。
临行的那天,艳阳高照,晴阳化雪。
大周军中一面面雄鹰旗帜迎风翻飞。
江殷穿着一身整肃军装立在马下,与陆玖做最后的送别。
他的眸底存着些依恋不舍,抬手轻柔地抚了抚妻子那圆滚的肚子,说道:“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但是我不得不走,玖玖,辛苦你了。”
陆玖温柔微笑地看着他,抬手慢慢覆盖上他放置在自己腹上的手,用自己的温暖去包住他冰凉的手指。
陆玖笑道:“你只要能早点回来,我就不辛苦。你安心的去北边吧,家里一切都有我。”
江殷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亦含着淡淡的温柔:“玖玖,谢谢你。”
陆玖眨了眨眼,故意俏皮地轻声问:“谢我什么啊?”
“谢你……”江殷扬起脸,看着那一痕湛蓝如洗的天空,很认真地想了想,“谢你很多啊。”
陆玖摇头叹息:“很多是多少?”
江殷微微红了脸,垂眸下来,望着他们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谢你陪着我一路走来,谢你在我最低落的时候也没有放弃我,谢你用这些年的温柔包容着我从一个纨绔浪荡的京城少年变成如今的我。”他顿了顿,“还有很多很多,这些话……”
“这些话,等你平安归来的时候,告诉我。”陆玖轻轻地笑起来,那笑容如同一束沐浴在风中的清雅蓝铃花。
“好。”江殷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坚定,“等我回来,我一一说给你听。”
“对了。”陆玖忽然想起来,于是松开江殷的手,从自己的袖口当中取出一封信笺模样的东西,交到他的手里。
江殷握着那薄薄的信笺,一怔:“这是什么?”
陆玖道:“这是母妃死后,我清理她的遗物时找到的,上面所写的文字好像都是蛮真的文字,唯有你的名字是用中原汉字写的,所以我想,这个东西可能是给你的。”
江殷看着手中的信笺,眼底划过一丝悲色。
他把信笺收进怀里,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挂起淡淡的笑容:“好,我收下。”
虽然不知道耶律珠音会写什么,但是陆玖想,那个善良的母亲,一定是在信上对自己的孩子说着最真切的祝福。
陆玖点了点头,忽而又笑着问道:“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你可想好了?”
江殷的面孔上划过一丝马上要为人父的骄傲,首肯道:“我早就想好了。”
提到自己马上要出生的孩子时,他那双琥珀色的眼底似有璀璨流星划过。
江殷含着无限的期许,说:“这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想叫他江殴。”
“江殴?”陆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为何叫江殴?”
江殷微笑道:“殴除群厉,还盛世清明。这个孩子,是我的小福星。”
“殴除群厉,还盛世清明。”陆玖笑着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点点头,“好,就叫江殴。”
她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眼底含着无限的眷恋与柔情。
“我和小殴,在京城里等着你回来。”
江殷郑重一点头,眼底是庄严的许诺:“我一定会平安回来,陪在你和孩子的身边。”
那边,已经整肃好队伍的江烨容冽等人走过来,对着江殷道:“齐王殿下,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江殷背后殷红的征袍飘荡在风里,转过身,看向背后的人,郑重点头:“好,马上出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皇太孙殿下。”
众人转过头去,但见来人竟然是徐云知。
徐云知一身碧蓝色官袍,默然地从远处走近,最终停在了江烨的跟前。
他朝着江烨行一礼。
江烨面容温和,也朝着他还一礼。
徐家与江烨之间一向不睦,就连江殷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徐云知为什么会来找江烨。
徐云知俊秀的面孔上含着些憔悴,他平静地望着江烨,眼底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恨意。
“皇太孙,这一次的事情,我徐云知要多谢你,谢谢你为江殷还有阿愚他们平反冤屈。”徐云知说,“咱们之间的一些陈年恩怨,也就此勾销吧。”
江烨的眼底亦含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眸光飘远,好像回想到了从前:“那件事情,终是我和我母妃对不起你们,当年你弟弟的死,是因为我的懦弱,若是我当时敢大胆一些承认是我自己贪玩,我母亲就不会怪罪到你们兄弟的头上。”
“这么多年,我其实也一直在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敢勇敢一点,反抗我不喜欢做的那些事,让自己变成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若是我当初敢承认,也许我们现在还会是和当初一样的好友。”
“徐云知,对不起。”
徐云知站在江烨的跟前,听着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心里一块难言的疼痛之地好像忽然得到了释放,过去的好与不好都呈现在他眼前,可往昔回忆的烟云散去,存留的是今天仍然留在身边的这些朋友。
想到这里,徐云知对着江烨终于舒心地笑了笑,他道:“我弟弟雨知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他再也回不来,很多事情,我若是一直揪着不放,也无济于事。江烨,你若是想偿还,就答应我一件事,替我妹妹徐月知找到何羡愚的尸身,把他的骨灰,好好的送还回来。”
江烨眸光一动,旋即垂下眼帘。
他郑重道:“我会的。”
“何将军是大周的英雄,我们一定会把他的英灵带回故土。”陆镇的面容上亦含了几分庄重。
徐云知点头,笑起来。
陆玖站在他的身侧,看着这一行亲人、朋友、爱人,慢慢地离开自己的视野,朝着北方的天门而去。
雄鹰旗帜凌空飞扬,今日是个好天气。
陆玖仰头,微眯着眼看那一息碧蓝苍穹上的烈日灼灼,恍惚间好似也看到了何羡愚那张永远灿烂明朗的笑容。
这一次,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坚信。
送走了大军,徐云知这才准备回衙门继续处理公务,顺便捎陆玖回到齐王府。
坐在马车之上时,陆玖才突然回想到一件事。她好奇地问徐云知道:“对了,今天怎么不见公主和月知?”
今天送行时,江圆珠与徐月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徐云知愣了愣,这才想起来。
他冲着陆玖淡淡笑了一声,回答:“哦,她们两个啊。她们两个,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陆玖愣了愣,失笑道:“更重要的事情?”
徐云知笑而不语,只是转头挑起帷幔,看着骄阳似火。
暗无天日的天牢之内,青苔遍布,老鼠和蟑螂沿着阴森的石壁攀爬。
身边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漏水滴答的声响。
江圆珠带着徐月知及一行人沿着阶梯往下走,邢狱司的人打着灯笼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领路:“公主,徐大小姐,您二位可得小心点儿!这底下又脏又潮湿,可别弄脏了你们那裙摆。”
江圆珠披着一袭月白色斗篷,徐月知披着一袭玄色斗篷,二人沉着面容一前一后往下走。
江圆珠冷声道:“带好你的路。”
刑狱司的人连忙赔笑:“是,是。”
江圆珠想了一下,又寒声问道:“这些天,那两个女人过得怎么样?”
刑狱司的人笑道:“当然是被咱们这里的人伺候得极好,该用的刑罚都用上了,这两位把罪认得死死的,嘴里不敢有一句隐瞒,公主,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咱们自然会办好。现在这二位就关在前面的一间牢房里。”
“关在一起?”江圆珠冷嗤一声,“好啊,那也算是全了她们的母女情深了。”
“您小心,这边走。”下了台阶,刑狱司的人便扬手指着一条两边都是牢狱的狭道,“她们就在这间。”
“开门吧。”江圆珠扬了扬下巴。
“是。”狱卒领命,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一把,当啷一声打开了监牢的大门。
江圆珠侧眸看了一眼徐月知。
徐月知点了点头,眼底是藏不住的阴冷。
二人抬步,带着身后的一行人跨进牢狱当中。
魏氏母女二人浑身褴褛,穿着囚服倒在这腥臭的牢房当中昏睡,刑狱司的人为了好好“伺候”这对母女,连牢房里的干茅草都没准备,直接让人睡在冰凉潮湿的地板上,吃喝拉撒,都在这不大的空间之内。
这母女二人被关了这么些天,饿了这么多天,早已经从最开始的惶恐变成现在的麻木,在肮脏腥臭的牢狱当中也能睡得犹如死猪一般,就连江圆珠带着人进来的动静也没吵醒她们二人。
徐月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跳动着火光,憎恨地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身影。
江圆珠见她二人睡得死,便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青莲。
青莲会意,连忙从随身携带的食盒当中取出了一份还带着热气的面条。
江圆珠接过面条,摆在自己的脚边。
身旁的内侍们都好奇地看着这碗面条,发现没过多久,原本还睡得死猪一般的魏氏陆瑜母女二人忽然用力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什么稀世美食一样,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底满是求生的疯狂与渴望食物的贪婪。
一瞬间,这对母女猛然扑上前来,饿得如同畜生争食一般,争相埋头啃着碗里的面条,哪里还是从前的贵夫人与皇孙妃,不过像两条争食的狗一般。
江圆珠冷眼垂眸看着脚边这对跪在地上犹如吃狗食一般吃面的母女,忽然一脚抬起,对着那碗面踹过去,把那只碗迎面踹在魏氏的脸上。
连碗带面一起扑在魏氏的面颊上,魏氏不气,反而还赶紧伸手捧住了碗继续吃,那汤水和咬断的面条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掉,啪嗒啪嗒的。
而一旁饿了许多天的陆瑜看到魏氏吃独食,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睛就扑上去,疯狂地抢夺魏氏手里的碗。
两个人竟然为了一碗面打起来。
江圆珠看着这满地鸡毛,心里耻笑,笑魏氏与陆瑜从前的母女情深,到头来,连一碗素面都比不上。
徐月知冷笑一声:“从前活得那么尊贵,把荣华富贵看得比命都重要,如今却连吃一碗面都是奢侈,真是可笑。”
江圆珠转过头,沉静地看着徐月知,淡声道:“月知,你忍了这许久,不必再忍了,想动手就动手吧。”
徐月知一双眼睛冰冷地盯着面前的陆瑜,默然无声地从披风底下解下了一捆马鞭,慢慢地放在眼前拆开。
那马鞭很细,只有人的食指粗细,但是上面布满了无数根小刺,打在人身上的时候,是钻心的痛苦。
这是徐月知专门为陆瑜选的。
趁着母女二人争食相残的一刹那,徐月知手里的马鞭腾地扬起,像是一道闪电,刺啦一声朝着陆瑜的背脊上狠狠抽去!
“啊——”原本还在与魏氏争面的陆瑜一瞬间像是个蜷缩的刺猬一般瘫软下去,她忙不迭地伸手挡在脸上头上,可是徐月知扬鞭对着她的手和脸径直打去。
陆瑜挡哪儿,徐月知就打哪儿,连同着魏氏一起打。
马鞭鞭笞在皮肤上的声音像是炮仗炸开,徐月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陆瑜跟魏氏母女二人就皮开肉绽,脸上、手背上、衣服上,全是一条条的血痕,上面布满了马鞭击打时扎进去的小刺。
母女二人哭声震天,哀嚎不断,而徐月知眼底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
她只要一想起何羡愚在碧城惨烈的死状,心里就锥心的痛!像是有一千一万把刀同时在她的心口上刮一样,粼粼渗透出血来!
“你们还敢哭?你们有什么资格哭!羡愚在碧城被你陆瑜谋害,死前万箭穿心,死后碎尸万段,还被蛮真人埋在桃树下当做花肥,他受的苦难,你们远远偿还不了!”
徐月知眼底滔天的恨意不断翻滚,伴着泪水,汹涌澎湃,她手中的马鞭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击打在陆瑜的身上,溅起血痕,“这是你们欠他的!”
魏氏陆瑜母女二人被打得抱头鼠窜,在徐月知的马鞭之下毫无还手的余地,最后只能过街老鼠一般缩瑟在牢狱阴森的角落之中,看着那马鞭迅疾如闪电,一下下地打下来。
徐月知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直到把身上的两条马鞭都硬生生打断,打到她自己精疲力尽,打到魏氏陆瑜母女二人在血泊当中晕厥过去,她才罢休,转过身扑向了江圆珠的怀里。
徐月知抱着江圆珠哀哀痛哭,江圆珠温柔地抱着她。
江圆珠明白,就算是再打断一百条马鞭,就算是把这一对母女打死,徐月知心上撕开的那个口子也再也无法愈合。
她一手搂着月知,一面看向晕厥在角落的那对母女,眼神里闪过阴森,厉声道:“来人,用盐水泼醒!”
两边的内侍们应声,连忙搬了两桶冰冷的盐水来,毫不留情地兜头对着母女二人泼上去。
现在可是数九寒冬,一盆浓浓的盐冷水泼在身上,简直堪比杀人诛心。
缩瑟在墙角的陆瑜和魏氏一瞬间一个激灵醒过来,浑身湿答答的囚服瞬间吸引了牢狱中的寒气,而沾在皮肉上的盐如同贪婪吸血的蝙蝠一般,恶狠狠地咬噬腐蚀着二人流血不止的伤口。
陆瑜跟魏氏痛得在地上打滚,大喊大叫,全然没有了人的尊严。
江圆珠冷眼看着这二人,眼底没有一丝怜悯。
这样不配为人的东西,还需要什么尊严?真是可笑。
江圆珠简直看她们一眼都觉得恶心,转过头对着身后人群当中一个身影淡淡道:“陆大人,今日不是你求着本公主带你出来见一面这母女二人吗?怎么如今又不出来了?”
站在人群背后的,正是陆元忠。
听见江圆珠的问话,他这才慢吞吞地走出来,眼底满是敬畏和诚惶诚恐。
“臣下,是有几句话要对魏氏说……”陆元忠牵强地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简直是要冤死了,不过外派出差一趟,回来以后爵位没了不说,母亲也去了公主府,魏氏和陆瑜还捅出这些篓子。
陆元忠原本不想再见魏氏的,反正魏氏也已经被华阳公主剔除了族谱,早已经不是陆家人了,但是陆瑜到底还是他们族内的人,现在陆瑜做出这等不忠不义的弑君谋逆之事,还敢勾结蛮真人祸乱国政,简直是让陆氏族中上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连已经出嫁的庶长女陆琬都写来信笺,说是陆元忠若再不处理好陆瑜的事情,她的婆家为了避祸已经想要休妻了。
陆元忠去求华阳公主,想让母亲帮自己处理这个烂摊子,可是华阳在公主府里,根本不想见他。
求陆玖,那就更丢不起这个脸了。
陆瑜做出的事情祸及陆家,可是华阳是长公主,从始至终都只属于皇家,而陆玖又已经被华阳公主点名离开陆氏,只是长公主府的孙女,这些腌臜的事情根本就牵连不到她们,苦只会苦陆元忠这个家主一人。
所以没办法,陆元忠今天只能亲自来料理剩下的烂摊子了。
他走上前,看着这两个缩瑟在角落的女人,心里实在恶心。
尤其是刚才两人如同畜生一样争食的样子,要是传出去,陆元忠这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笑话。
不得不断了!
陆元忠的眼底闪过一丝绝狠的光芒,而魏氏听到陆元忠的声音却是如蒙大赦,如同看着来解救自己的天神一般看着他:“夫君!夫君你救救我啊,我不想去西北,我想在京城里继续做我的侯夫人,我不想受苦,我连路都走不动几步怎么能承受流放呢?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魏氏伸手就想拉扯陆元忠的衣摆。
可是这一次,陆元忠却狠狠给了她一脚,顺便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休书,啪地丢在魏氏的脸上,恶狠狠地道:“给我滚!你这毒妇。”然后用掏出一封,丢在陆瑜的脸上,“还有你,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陆家的女儿!我前些天才弄清楚,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抱来的野种,连身上有没有我的血都不清楚!”
魏氏与陆瑜双双一傻,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元忠。
陆瑜已经连哭都忘了,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向陆元忠:“爹,爹,怎么会呢?你怎么能胡说我不是陆家的人?我不是野种,我是你的女儿啊!”
陆元忠冷眼盯着她,说出的话绝狠:“你不是,我已经查清楚了,柳氏当年根本就没怀孕,她一直都是假孕,后来生产之际,为了瞒天过海,不知从哪里抱来你这么个野种冒充我陆家人!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玖儿在益州这么些年还是长成了好孩子,而你这个野种就在我的膝下教养,竟然还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原来,根本不是我教养你有问题,是你坏在了根子上,你根本不是陆家的人!”
陆元忠一连串的话像是无数根尖针一般插在陆瑜的心口上,她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魏氏,魏氏哪里还顾得上她是不是陆家骨血,只知道抱着那一纸休书哭哭啼啼。
江圆珠其实明白,陆元忠这话可能多半是编出来的,但是现在若是不这样说,不彻底把陆瑜跟陆家的关系撇清,只怕以后陆家还会受皇帝的责难。
陆瑜到底是不是陆元忠的亲生女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是陆家人,不能再让她给陆家带来更大的祸患。
陆元忠解决完这桩心头大患,整个人都像是挣脱荆棘的鸟儿,身体肉眼可见的松软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恢复成道貌岸然的文臣模样,回过头来对着江圆珠一拱手:“公主,臣下要说的已经说完了。”顿了顿,他眼神期许地看了一眼江圆珠,卑微道,“不知道公主得空的时候能不能多帮臣下在皇上还有齐王妃的面前说两句好话?如今臣下的爵位没了,一大家子的……”
江圆珠冷淡道:“陆大人的难处,本公主得空的时候自然会跟皇上提及一二。”
陆元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那就多谢公主了!”说着,退到江圆珠的身后。
江圆珠牵着徐月知的手,准备离开。
走之前,她转过头来,最后冷漠地瞥了一眼缩瑟在墙角的陆瑜跟魏氏,唇畔撒落一个冰冷的微笑:“罪孽还没偿还清,用后半生慢慢偿还吧,不用着急。”
说完,她带着徐月知及身后随行的一众人跨出监牢,重锁重新缠绕在门上,随着她们的离去,最后的一丝火光也在陆瑜跟魏氏的眼前越飘越远,从此刻起,她们的眼前,唯有无尽深渊般的黑暗,悄然安静地等待着她们。
魏氏看着那最后的一点光亮也随之飘远,心里的荣华梦彻底破碎,她抱头痛哭,而一旁的陆瑜,却是连泪水都没了,只睁着那双空洞得如同枯井一般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夜色。
面前的黑暗像是一只能把万事万物都吞噬进去的恶鬼,它长大了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朝她邪恶地微笑着。
“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
“为什么?”
“我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上一世,我分明……”
陆瑜哽咽,颤抖地抬起双手。
现在,她除了自己这条命,一无所有。
她眼睁睁看着高楼起,又眼睁睁看着那高楼塌。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
嘉熙四十三年,又是一年春来。
华阳长公主府内,花茂枝繁,莺歌燕啭。
几只小燕叽叽喳喳地从花枝上飞下来,停落在堂前的台阶上,而后又振翅飞向堂内,惊扰了满堂女眷们的欢声笑语。
正堂之下,华阳长公主穿着一身绣百蝶福寿图腾的春衫坐在主位上,下首热热闹闹地簇拥了一堆美眷如花。
江圆珠、徐月知、陆玖及京师当中与华阳交好的世家夫人们都汇聚堂上,伴着华阳说话,商量过几日出城踏青的事宜。
江圆珠月前不久已经新得了皇帝的赐婚,嫁与已经洗脱罪臣身份的容氏一族,全了她与容冽打小青梅竹马的情分,等容冽随军回京之后二人便正式成亲。
徐月知坐在江圆珠的身侧,仍然还是一身素服,何羡愚过世这几年,她一直坚持以何羡愚的寡妻自居,不肯再议论婚事,日子过得清素简朴,还时常与华阳公主一道礼佛,学习佛法,为身在另一个世界的何羡愚祈福。不过今天日子喜庆,她便换了头上的素绢花,带了几朵颜色鲜亮的。
徐江二人的对面则坐着一身王妃装扮的陆玖,头绾凤钗步摇,身披华服,越发有宗妇的端庄。
但陆玖不是独自坐在那里的,她的怀中,还有一个刚满一岁多的小小男婴,穿着一身肥嘟嘟的福字锦缎棉袄,圆乎乎的小胖脸上包着虎头帽,两只小脚脚上还套着可可爱爱的虎头鞋。
他安分地坐在陆玖的怀里,糯米团子一般的小胖脸上,墨玉般晶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小鼻子偶尔皱一下,粉嘟嘟嫩趴趴的小嘴阿巴阿巴地想要说话,可话没说全,口水倒是流满了小下巴。
华阳坐在上首,看见他阿巴阿巴个不停,乐得眉开眼笑,忍不住道:“玖儿,你把殴哥儿抱我这儿来,让外曾祖母抱抱。”
陆玖低头看向怀里的儿子,脸上也忍不住浮出怜爱温柔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了帕子,把儿子那小胖下巴上的口水都擦干净了,又轻轻亲了下他肥嘟嘟软乎乎的脸,这才伸手把它交给座上的华阳,哄着道:“殴哥儿,去让外曾祖母抱抱去,要乖乖的,知道吗?”
殴哥儿歪着圆滚滚的小脑袋,不解地眨着两只葡萄一般的黑眼睛看向陆玖,还听不懂娘亲的话,只奶声奶气地糯糯说:“娘七……娘七……护君……”
殴哥儿刚满一岁不久,前段时间才开始能够断断续续地说几个字,陆玖教他喊娘亲父君,他学得倒快,但是因为还说不好,喊娘亲和父君每每都会喊成娘七、护君。
华阳与底下江圆珠、徐月知等人简直快要被他这呆萌的小样子可爱死。华阳搂着胖乎乎的小重孙,朝着他的小胖脸就是一口吸上去,亲了又亲,简直恨不得把这个小胖子含在嘴里护着。
殴哥儿小小的一个,偏生性子十分沉稳,被曾外祖母亲了好几下也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明亮圆润的大眼睛看着华阳。
华阳真是对小重孙爱到了心坎里,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地就对陆玖喜色道:“我们殴哥儿这模样十成十像他父王,只是眼睛颜色不同,元朗是琥珀眼,他是个墨玉眼。还有啊,这性子也不像,这性子像你,安静沉稳,不像他父王,是个能把天捅破的。”
这话一出,底下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月知与江圆珠也看着陆玖,打趣说:“是啊,幸好,我们殴哥儿像他娘亲的性子,这般沉稳,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来,给姨姨们抱抱。”
说着,华阳便依依不舍地让珈珞把孩子抱给徐月知和江圆珠。
殴哥儿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偶尔徐月知逗他,他就咯咯地笑,一张小圆脸粉中透红,简直像个弯着眼睛的小弥勒。
底下的夫人们也争先恐后,都想抱抱这个小可爱。
殴哥儿十分争气,小奶团子一个,面对这么多姨姨奶奶,一点不慌不乱,任凭揉搓小胖脸也不生气。
最后每人都抱了一圈,儿子才回到陆玖的怀里。
殴哥儿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母亲最亲近,一回到熟悉的怀抱当中,立即就眉开眼笑。
就连江圆珠还打趣说:“殴哥儿真是跟他父亲一样,只对玖玖一个人好。对我们,哎。”
陆玖抱着软乎乎的小胖儿子,眉目温柔地笑着江圆珠:“你也别羡慕我,还有半个月,容冽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候你想要几个都行。”
听到容冽的名字,江圆珠一瞬间便红了脸,害羞地低下头不说话了,堂中气氛十分融洽和睦。
华阳坐在主位上,微笑道:“打了一年多的仗,他们也该回来了。”
一年前,蛮真的兵马直逼天门关,就在大周最危难的时刻,江殷江烨等人领兵抗击。
这一场战役打下来,一年多已经过去。
重新回到天门关的江殷等人背负着所有人的期许,越战越勇,国难当头,全国上下一心,很快就守住了天门关,逼退了天门关外的蛮真大军,而后继续一路向北前行,屡屡胜战,为大周拱卫了疆土,而不久之前,蛮真国君忽然暴毙,国中的势力为争夺皇位内讧起来,大周军便趁此机会,一连逼迫蛮真人退至燕云山之外,直取了蛮真国都!
听说不久前,江殷等人已经请旨,拥立了蛮真国的小王子查哈为新任蛮真国君,同时蛮真也同意向大周递上降书,永生永世为大周的臣国,供奉羔羊马匹与各类珍宝。
这一场连绵了数代王朝的战役,终于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一个月前,江殷江烨兄弟二人已经请旨,就在距离现在半个月之后的日子,班师回朝,带回蛮真新王查哈递交降书,同时……迎何羡愚等英烈的尸骨回到京城!
皇帝已经追封何羡愚为忠烈侯,世代享受宗庙香火,如此,徐月知的心最终安定了下来。
半个月后,江殷、江烨、容冽、陆镇……所有的人都将回到京师,等待列土封侯的那一日。
在华阳公主府里坐了半日,大家便各自散了,告别了江圆珠与徐月知后,陆玖也抱着殴哥儿准备乘车回王府。
……
马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路过相国寺,路过州桥,路过御街。
陆玖抱着怀中的儿子,挑起帷幔,看着这凤鸣府三千里的嫣红柳翠,青楼画阁,一幕幕回忆浮现的,都是那些年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与江殷共同相处的景象。
凤鸣古都一如往昔繁华,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华光满路,绮罗飘香。
路过那个卖面果的小摊时,殴哥儿看着那摊位上插着的各色活灵活现的笑面人乐得直笑,陆玖便停车下来,替殴哥儿买了两个拿在手中玩。
那卖面果的小摊老板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很快做了两个小面果人出来交给陆玖。
陆玖让风莲付了钱,而后接过面果人。
一个小将军,一个小小姐。
忽而,她就想起那一年,还是少年的江殷带着她出府游玩,也做了一个这样的小将军和小姐,当时他非要吃那个小姐,可把她气得不行,最后一个在前面气哼哼地走,一个就在身后忙不迭地追。
少女和少年的时光,历历在目。
陆玖站在摊位前,微笑着把那个小将军的面果子递到殴哥儿手里,哄着他说道:“殴哥儿,这是父君的样子,父君啊,是天下人的大将军,你以后想不想也跟父君一样?”
殴哥儿的小胖手捏着竹签,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着她。
陆玖把手里另一个小小姐的面果人递上去,凑近在儿子手中那只小将军的身边,微笑道:“你父君是天下人的大将军,也是属于娘亲一个人的英雄,就像你手里的这个小将军一样,这个小将军,只属于他身边的这个小小姐。”
殴哥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陆玖低头,轻轻地咬了一口那个小将军,甜丝丝的。然后她又轻轻亲了亲殴哥儿的小脸:“等你父君回来,他会和娘亲一样守护你,爱你,疼你。”
怀中的殴哥儿却不说话,一双眼睛忽然从看向陆玖转变为看向陆玖的身后,小胖手猛地挥舞起来,脸上露出可爱欢欣的笑容,像是看到了谁。
陆玖察觉到殴哥儿的不对,愣了愣:“怎么了,殴哥儿?”
“护君……护君……”殴哥儿趴在她的肩膀上,两只手不断地朝着陆玖的背后挥舞,雀跃欢欣。
殴哥儿生下来以后还从没见到过江殷,只是偶尔看到过他的画像,陆玖以为是自己刚才提到了江殷,所以殴哥儿才会一直喊着父君。
不过,江殷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陆玖淡淡地笑了笑,眉眼如浸润春风,她一壁抱着儿子,一壁转过身,嘴里哄着:“殴哥儿,父君还没回来,等父君回来了,咱们再……”
就在这一瞬间,陆玖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一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另一只手里捏着的面果人也不小心松手掉在了地上。
殴哥儿拼命地舞动着小拳头,朝着五步开外的一个身影兴奋地喊着:“护君!护君!”
身旁的风莲也看到了那个人,面颊上闪现着错愕又惊喜的笑容:“王妃,那人是……”
这一瞬间,人流熙熙攘攘的御街好像一息静止了下来,岁月缓缓流,一切杂乱的声音也随之沉寂。
那个人,就站在纷纷杂杂流动的人群里,穿着一身略沾灰尘的殷红锦袍,手里牵着一匹漆黑的瘦马。
江殷俊朗的容颜上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看着母子二人,略显疲倦的眼睛里透着风尘归来的欢欣。
夕阳西下,古道瘦马。
沐浴的却是温润的春风。
他从天涯处归来,披星戴月,拂染尘埃,风尘仆仆,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澄澈、干净,涤荡着这世间最纯真的感情。
陆玖的眼底蓄满泪水,她抱紧了怀中的殴哥儿,看着江殷牵着马匹,一步步地走近到她的面前。
这数年征战的岁月并未使他的容颜折损分毫,只是随着岁月的洗涤,让他变得沉稳、可靠,令她心安。
江殷松了缰绳,温柔地从她怀中接过殴哥儿,亲了亲他的脸。
陆玖仰着脸,笑着,可最后,眼泪还是盈满了眼眶,让近在咫尺的容颜也变得模糊起来:“……不是还有好多天才能回来吗?”
江殷搂着咯咯笑的殴哥儿,抬起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晶莹的泪水:“是还有好多天,可是我等不及了,想赶紧回来见到你和孩子,所以就一个人快马加鞭,提前回来了。”
华灯初上,万家团圆灯火渐亮。
暮色里的春风像是情人的低喃,令陆玖觉得自己恍惚在梦中。
江殷温柔笑着,抚摸着她的脸:“玖玖,我回来了。”
陆玖眼眶通红,哽咽着流泪,好不容易才弯起唇角,朝着他由衷地微笑。
她擦了擦眼下的泪水,让明艳灿烂的笑意最终占据脸颊。
“江殷,欢迎回来。”
她牵过他的手,那双澄净的眼底里眷含无尽的温柔,带着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饿了吗?”她笑靥如花。
江殷抱着儿子,微笑着老实点点头:“饿了。”
“走。”陆玖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紧扣,再也不肯放开。
她笑容明朗,映照着天边黄昏暮霭,夕阳西下。
她最爱的人,终于回到了身边。
她浅浅笑道:“我们回家,我做饭给你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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