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莽撞vs绿茶
纵使江殷多数时候是一个自信的, 可是在陆玖的面前,他却总是会变得有些不自信。
众人总说江烨好,身为皇太孙的江烨, 是江氏平辈儿郎们当中最优秀的一个, 美姿容,好说笑,是温良恭俭让的表率,是勤学谦虚的好兄长。
他江殷在外人的眼底, 总是不如江烨。
对着旁人之时,江殷对这些堂兄弟之间的比较总是不甚在意,别人拿他做江烨的参照对象, 他也总是一笑了之,在别人心里,他与江烨孰轻孰重, 他根本就不在乎评价。
可是, 他在乎自己在陆玖心里的位置, 在乎自己在陆玖心里的形象啊。
他知道自己比不过江烨,可是他希望至少在她的心里,自己是胜过江烨千万倍的。
所有人都可以说他江殷无用, 说他江殷是个浪荡儿郎,可是他不希望这样的词汇从陆玖的口里说出,或是在她的心里留存。
他希望在她心里,自己是美好的。
可是当着江烨这样一个劲敌跟前, 他自己也开始怀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好。
“……见过江烨以后,你是不是也觉得,江烨比我好?”
踟蹰着, 江殷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陆玖一时失语。
见陆玖不说话,江殷心更凉了。
“那好……”他失魂落魄的就要起身,“那把位置让给你们。”
“你说什么傻话!?”陆玖回神过来,顿时伸手一把抓住了江殷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拽回坐在石阶上。
“让什么位置?你要去哪!?”陆玖听他说起这样阴阳怪气的话,心里顿时难受起来,拽着江殷不让他离开,气道,“不是说要送我回家?你走了,让我一个人回去?”
陆玖甚少表现出这样强势的态度,江殷见状也有些发蒙,愣愣看着她,一时不知所措。
“坐下!”陆玖抬眸眄了一眼江殷,声音里有些厉色。
江殷被陆玖一声突然的训斥惊得愣住,呆呆地听话重新落座在陆玖身旁的石阶上。
“你这个呆子,我跟你说话怎么就说不清楚呢?你满口里说的都是些什么?什么叫你走,什么又叫把位置让出来,你要让什么位置?你再说这些无聊的话试试?”自从跟江殷认识以后,陆玖觉得自己简直就应该随身带一本静心经在身上,时时念经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然,趁早要被这个榆木脑袋气昏过去!
她抬手恶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像是在敲一个顽固不化的石头,道:“不要胡思乱想!”
江殷捂着脑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顾不上自己疼,又侧眸,小心翼翼试探看向身侧的陆玖。
触及到他那双怯怯的眼神,陆玖心头又忍不住一软,伸出柔软的手心,轻轻揉了揉她方才敲打的地方。
江殷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陆玖替他揉脑袋,纤长浓密的睫羽慢慢垂了下来,眼底积聚起柔和的光。
陆玖的手掌心暖暖的,一下一下替他揉着她方才敲过的地方,那股温暖从她的掌心透出来,汇聚成一股暖流,浸进他的额头,从额头一直流到心窝里。
“还疼么?”她轻声问他。
江殷愣愣地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抬起胳膊捏着他脸上的肉,提了提,质问道:“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了?”
江殷垂着眼帘,没吭声。
陆玖摇头嗔怪道:“十七的人了,还跟七岁一样!说话做事前要动动脑子,不能每次都这么冲动,以前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因为冲动,你吃的亏还少么?”
江殷甚少同她提起她未来京城时的事情,但陆玖还是从何羡愚徐云知等人的口中得知过,江殷因着这冲动蛮横的个性吃过不少亏。
那些不喜欢江殷的人,总是恨不得挑起江殷的怒火,因为他一动怒便容易失去理智,且打架下手又狠,一动手,不流血是不可能的。
表面上,似乎总是逞凶的他占了上风,可是背地里他却一丝便宜都讨不到,还落了个阴戾残忍的名声。
陆玖觉得,他既然肯听自己的,自己就应当好好规劝着他。
江殷的脾气刚正,可是过刚则易折,这样的性子若是不加以矫正,只怕将来给他惹来更大的祸事,让他吃更大的亏。
陆玖叹气,若是江殷的脾性上能有一点徐云知的圆滑,一点何羡愚的宽厚,那便好了。
“我拉着你,不让你跟皇太孙硬碰硬,就是因为我怕你伤着,你对着他,输了是输,赢了也是输。”陆玖抬起,抬手像平日揉馒头一样,揉了揉江殷的脑袋。
陆玖是顺毛的好手,不消一会儿,江殷便从方才的冲动渐渐冷静下来,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陆玖说的话是正确的。
别说对着江烨的,就是对着江炜,多少次他打赢了,最后也像输了一般。
如果方才脑子一热真的冲上去对江烨不敬,事情传到皇祖父或者太子妃的耳朵里,自己绝对没好果子吃。
陆玖看着他低头自责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陷,叹息道:“以后别再做这些傻事了,知道吗?京师当中不喜欢你的人太多,你若是一直这样冲动无顾忌,谁能一直挡在身前呢?”
“你会离开我吗?”他问。
陆玖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挑眉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啊?”江殷失落叹声。
陆玖衔笑:“骗你的,我不会走,至少,现在肯定不会。”
“那不行!你现在不能走,以后也不能走,今后就算是要死也一定是我死在你前头,我在这里一天,死也要护着你!”江殷急忙道。
“什么死啊死啊,也不忌讳!”陆玖听着着急,连忙伸手捂住他嘴,“再说我生气了!”
江殷轻轻拿下她的手,又恢复成一贯的笑眯眯的脸:“我开玩笑的,你还在这世上,我怎么肯离开这世间?”
陆玖抽出手来,摇头看着他:“你啊,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我算是白担心你了。怎么样,现在还要腾位置出来么?”
江殷听见这话低头,也有些难为情道:“……你都跟我说清楚了,我当然死也不让位置出来,怎么能让那个王八蛋捡了便宜?我不腾了,死也不腾了!”
“又说死……”陆玖白他一眼。
“不说了不说了!”江殷连忙摆手,“我绝对不说了!”
说完,他冲着陆玖爽朗一笑。
“今日是我误会你了,我原本以为你向着江烨,可是你对我说完这些话以后,我又细细想了想,觉得你怎么可能向着江烨呢?所以,是我多心了,方才还向你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我不好……”江殷挠头笑着道。
听见这话,陆玖心里也舒坦多了,她侧眸轻轻一笑。
江殷红了红脸,又接着道:“还有,玖玖,今日江烨所说的那个梅先生的课,你若是十分想听的话,就去听吧,不用想着我。我知道你一向很喜欢看六朝史,那套书晦涩难懂,此次机会难得,你还是去吧……”
陆玖见他心情转好,于是挑眉笑道:“怎么,你同意我与皇太孙去听六朝史?”
“我、我当然不是同意你同江烨那小子去听,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我怕错过了这个机会你会后悔,你喜欢,就去听,不要顾及这么多。”江殷看着她真诚道。
陆玖听到这话,嘴角便勾起了弯度。
她正色看着江殷,挑眉道:“我不会去的,拒绝的话我已经同皇太孙说出口,自然是不能再收回,梅先生的课虽然难得,但也不是说过了今次便再听不着,他调任上京,以后只要他人在京师,这样的机会多得是。”
江殷内心其实也不乐意看着陆玖同江烨一同去听课,他只是心疼这次机会难得,怕错过了以后陆玖会难受,所以才忍痛开口同意陆玖随着江烨去听。
但陆玖自己既然已经开口不去了,他也乐得答应。
“行,那以后我陪着你去听!”江殷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陆玖侧首看向他,忍不住笑道:“你确定?六朝史晦涩难懂,听讲更是枯燥,你要陪着我去听?”
江殷扬了扬下巴,少年俊朗的面容上全是意气:“书斋里南老头的课都已经这么枯燥了,我不信这世上还有比他讲课更枯燥的人。”
看着他这满脸的骄傲,陆玖方才觉得是自己熟识的那个江殷回来了。
见他满血复活,重新焕发生机,她也放心下来,微微笑地看着他:“江殷,怎么我的事情,你什么都要插一脚?”
江殷笑道:“那当然,我不是说了我要护着你吗?你去哪,我去哪,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的事情我自然也都要插手管。”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陆玖逗笑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的灰尘,朝坐在石阶上的江殷伸出一只手,挑眉问道:“一起回家?”
江殷毫不迟疑地伸手抓住她的,轻巧站起了身。
他脸上笑容泛滥:“走,我们回家!”说着,转身牵起拴在身侧的风驰。
陆玖的面容上带着笑容,与江殷并肩,缓慢地穿行过热闹的人群,二人朝着家的方向漫步离去。
江殷将陆玖送回宣平侯府,将她的书匣交给小厮,方才与之道别。
“回去吧。”陆玖冲江殷笑着挥了挥手。
江殷手握缰绳,回头看了一眼陆玖,方才翻身上马,踹镫离开福善街,消失在残血夕阳的尽头处。
见江殷离开,陆玖转头吩咐身侧的小厮:“把东西给内院的婆子,带去琳琅阁内。”
小厮领命,抱着书匣离开。
陆玖转头看向侯在门前风莲,淡声吩咐道:“我们也回去吧。”
“姑娘,咱们得先去一趟荣景院。”风莲的神色有些古怪。
“可是祖母要留我用饭?”陆玖自然而然地想到是华阳公主要留她用晚饭,“你过去同长公主说一声,说我晚上还有事,今日就在自己屋里随便用些,等晚些时候再过去跟她请安。”
“姑娘,长公主不是邀请您过去用饭……”风莲低声道,“夫人和二小姐都在那儿呢,您还是快过去吧。”
听见魏氏与陆瑜也在荣景院,陆玖眉梢一动:“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风莲低眉道:“倒不是出什么幺蛾子了,只是今日午后,东宫递来了请帖。”
“东宫递来请帖?”听见这个消息,陆玖倒有些惊讶,淡声问风莲道,“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风莲咬着嘴唇,茫然看着陆玖摇了摇头。
“那就先去一趟荣景院吧。”陆玖心下了然,转身朝着华阳的院子走去,风莲跟在背后急忙跟上。
一进荣景院的暖阁,便见到华阳公主坐在地龙上,旁边是魏氏与陆瑜。
见到陆玖,魏氏的脸上立即翻涌出欣喜的笑容,而坐在她身侧的陆瑜则是神色复杂。
陆玖看见魏氏脸上的笑容便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忽视魏氏对着她的笑脸,径直走上前,对着华阳福身:“孙女见过祖母。”
“玖儿回来啦?”华阳还没开口,魏氏便一脸欣慰地忙叫唤她起身。
“母亲。”对着魏氏,陆玖便没那么亲热,只按照礼数唤了她一声。
“玖儿,做我身边来。”华阳公主笑容慈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座。
“是。”陆玖应声,上前坐在华阳身侧的地龙上。
魏氏试探着先看了一眼华阳,然后笑盈盈对着陆玖道:“玖儿,你可知道,天大的喜事啊!”
陆玖伸手从身侧的梨花几上摸了一个橘子,一边剥橘子一边淡声问道:“噢?不知是何等好事?难道是母亲的诰命进封了?”
魏氏喜气洋洋地道:“不是的!是东宫递了帖子给你与瑜儿,是太孙与皇孙殿下邀请你们参见梅先生的讲学。”
“讲学?”陆玖剥橘子的手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魏氏。
“是啊!”魏氏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简直喜气盈门,忙说,“听说那位梅先生专讲的是六朝史,你不是就喜欢读书么?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一定要去!”
陆瑜坐在旁边,淡淡开口道:“不过也不是专门宴请咱们,听说东宫还邀请了其他几位公子小姐。”
“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啊。”魏氏的手探过桌子抓住陆玖的手,笑容满脸地道,“玖儿,为娘现在越看,越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你是灵川公主身边的红人,太孙殿下又对你如此上心,看来娘的几个女儿里,出一位皇孙妃还不够,只怕还要出一位太孙妃啊……”
“行了,不过是邀请她们去听一堂讲学,又不是封妃的圣旨下到咱们家的,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别人还只当我宣平侯府的人如此轻狂!”华阳不咸不淡地开口打断了魏氏的话。
魏氏一听,这才讪讪地松开陆玖的手,忙不迭道:“乖女儿,总之啊,这次讲学你一定要去,知道吗?”
陆玖还以为自己在书院时,已经把话对江烨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他倒是直接把请帖送到了陆家。
而且还是专程送到了魏氏的手中。
魏氏知道东宫有邀请,自然是要催着她去。
陆玖心中觉得不快,垂眸便道:“回母亲话,东宫的好意,女儿只怕无缘领受。过些时日便是童试,女儿需在家好生准备课业,因此不能去了。”
“你这是什么话?”魏氏脸上的笑容一僵,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愚蠢,钓金龟婿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竟然丝毫不知珍惜,“读书的事情也不急,总不好拂了东宫的心意,玖儿,可不能不知轻重啊。”
魏氏的话里已经有了几分威胁,看着陆玖的目光也冷了几分,丝毫不复方才的热情洋溢。
“女儿真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赴约。”陆玖的回答跟冰一样,丝毫没有留商量的余地。
魏氏心急,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放过?
“不能去也要去!”魏氏拧着眉头道,“为娘都已经应下东宫的侍者,说到时候你们姐妹二人一定赴约,你若是不去,要为娘我如何与东宫交代!?”
陆玖听了这话心底不觉隐隐翻动愠怒,眉睫凌厉一抬,盯着魏氏的方向道:“东宫邀请的客人既然是女儿,那去不去都应该由女儿来答应,哪怕是东宫使者来时女儿不在府中,母亲也不能擅自替女儿答应或者拒绝。今日的事情并非女儿应承的,女儿去不了就是去不了,母亲若觉得自己无法向东宫的人交代,早就不应该擅作主张。”
“我……我是你的母亲,我好心替你答应难道还是我的错了!”魏氏简直觉得陆玖无理取闹,“我这一番好心,都叫你当驴肝肺!”
陆瑜见到魏氏生气,赶忙乖顺上前搀扶住魏氏的手,安慰道:“母亲别生气,妹妹也不是有意的。”
“母亲,难道儿媳替自己的女儿回应东宫使者,也算做错了?”陆瑜安慰不够,魏氏还要寻求华阳公主的点评。
陆玖听着魏氏的质问,心底平静,毫无波澜。
华阳侧眸看了一眼陆玖,冷声道:“好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儿媳……儿媳只是觉得委屈。”听见华阳的训斥,魏氏立即收了锋芒,低下头伤心地说道。
“你替女儿回应是没错,但你不该替玖儿答应下来。”华阳拍了拍陆玖的手以示安慰,她最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心里想什么,寒声说道,“我看这家里,最想去的人只怕是你。”
“儿媳不敢!”魏氏惶惶低头。
华阳简直懒得理她,淡声道:“一个宴请就闹成这样,小家子气。”
魏氏这下不敢说话了。
陆瑜站在魏氏身侧,想了想这次突然的宴请,也猜到了大致是江烨的意思。
她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华阳身侧的陆玖,总觉得这次宴请是江烨刻意为之,想要与陆玖相处。
江烨上一世便悄悄喜欢陆玖,但苦于陆玖身为自己弟媳的身份,一直不好表现出来。
如今陆玖已经同江炜退婚,没了这层关系,只怕江烨是打算对陆玖动手。
陆瑜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一世,从江炜陆玖正式退婚开始,许多事情的发展轨迹都在缓慢地改变。
上一世,江炜之所以能登上皇位,是因为江烨南下治理瘟疫离世,而江烨之所以下定决心赴死南下的原因,便是因为陆玖难产死去。
这一世,陆玖没嫁给江炜,自然也不会有难产一说,那么不出意外的话,暗自喜欢着陆玖的江烨也不会下定决心去治瘟,他不治瘟,自然不会死。
若江烨不死……
若江烨不死,江炜就……当不成皇帝!?
一直到这儿,陆瑜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问题的严重性。
陆玖不死,江烨就不会死,江烨不死,江炜当不上皇帝,而她陆瑜自然也当不上皇后!
这条线索一出现在陆瑜的脑海当中,她顿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若是江烨还喜欢着陆玖,甚至到最后陆玖成为太子妃,那她陆瑜这段时间岂不是都在替他人作嫁衣!?
看着面前那张漂亮的脸,陆瑜心中顿生惶恐。
要是陆玖不死,她与名正言顺的皇后之位,永远都隔着一步之遥。
所以,她要成为皇后,陆玖就必须死。
“……今次皇太孙要并非单独邀请我们一家,玖儿就去吧,你是未来皇孙妃的妹妹,受邀去听一听梅先生的讲学应当也没什么。”陆瑜思虑万千之时,华阳转头对陆玖道,“去吧,听一听也好,梅先生从前是岳麓书院有名的先生,你听课之余,也能询问一些平日读书的困惑不解处,也是有益的。”
魏氏已经答应,此事生米煮成熟饭,加之华阳公主也如此宽慰,陆玖终还是点了头:“既然祖母都开口了,那我同二姐去就是。”
魏氏一听这话,立即转怒为喜,撇开身旁的陆瑜,转而亲密地抓住了陆玖的手:“玖儿,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真是,让为娘担心好一阵!这就好这就好!今日回去啊,为娘让保平家的好好准备几套服饰钗环送到你们姐妹二人的屋子里,过几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同太孙皇孙去听六朝史!”
话毕,魏氏便起身朝着华阳公主一拜,喜气道:“既然事情已经定下,媳妇也不打扰母亲,就先回去准备几日后需要用的东西。”
“女儿也随母亲一道走!”见魏氏起身,陆瑜连忙回神,也朝华阳公主拜了拜。
华阳原本也懒得留这母女二人在荣景院用饭,见她们自己走,也不挽留,只轻轻点了点头:“随你们的方便。”
“儿媳告退。”
“孙女告退。”
魏氏带着陆瑜对华阳一福身,母女两人便转身朝正屋门外的方向走去。
“玖儿就留在这儿,陪我用完晚饭再走,今日祖母特意让厨房做了你最爱的芙蓉三鲜汤,你一会儿多用几碗,今日你读书用功,很该补补。”华阳温柔笑着抓住了陆玖的手。
华阳公主的邀请陆玖自然不会拒绝,她点头微笑道:“多谢祖母挂心。”
一抬首,却发现陆瑜正回头看向她,目光复杂。
陆玖微愣,却见她已经回过头去,跟随魏氏走远。
陆玖想了很久,要怎么将参加梅先生讲课的事情告诉江殷,可是一路上,她想了无数个开场,都还是没能把话直白地说出来。
毕竟昨日自己已经当着他的面说了,保证自己不会同江烨去听六朝史,现在又要反悔……
一路进书院,江殷兴高采烈地绕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趣事,陆玖却一直想着要如何与他提及听六朝史。
想来想去想不出,陆玖一烦,干脆懒得再想,意欲中午放学的时候随便说上两句便罢。
自从江烨入兰室上学,徐月知便将位置更换到了背后,同江圆珠坐在一起,于是前排的位置上便只剩下陆玖、江殷同江烨。
陆玖原本想趁今日上学,当面再与江烨推辞一番听讲六朝史的事情,可没料到,南池的课讲了大半堂,江烨的身影却一直未出现。
南池对江烨的缺席视若无睹,也未提及他缺席的原因,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他今日的去向。
一直到后半堂课,江烨方才姗姗来迟。
皇太孙临驾总是引起轰动,南池的课正讲到一半,书斋内大多数学子的眼睛便已经飘向了廊庑外。
陆玖也忍不住分了心,目光向外看,便见到江烨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朝着大门走进。
今日伺候江烨的人比往常还多了一倍,个个目光忧虑小心地看着江烨,而江烨外披一身鹤氅,站在门前笑着看向屋内的南池,不时还会咳嗽几声,面色看上去带了些病容。
众人皆知江烨的身子不太好,今日见此形状,便知道他是又病了,因此缺了南池的半堂课。
南池也并未见怪,只对江烨微一颔首,便让他进入书斋就坐。
江烨看着陆玖,一路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对视时眼神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落座在身旁的身后,陆玖闻见淡淡的草药香。
江殷坐在陆玖背后,撑着半边面颊冷冷看着仪态优雅落座的江烨,轻轻不屑嗤了一声:“病猫子。”
半日浮生闲闲流淌而过,很快就到了散学的时候,南池交代完课业便离开了书斋,叫众人各自归家继续温习。
陆玖少见地快速收拾了桌案,瞥眼去看身侧的江烨,但见他身旁的小内侍们已经替他装好了书本,一行人施施然准备朝着门外离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陆玖想着这是个推辞的好机会,没顾上拿书匣便冲着江烨的方向走去。
而江殷上一刻方才笑盈盈起身,正想拉上陆玖同何羡愚等人一道回家,便见到陆玖追着江烨的方向离开。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崩塌,眼神狐疑不解地看向他们的方向,眉头越皱越深。
江烨已经离开了兰室,就站在大门便,而陆玖追上他之后,他便停下了脚步,回头温柔笑着看向她。
站在江殷的角度,他只看见江烨笑着对陆玖说了什么,而后江烨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玖点头,跟随着他的方向离开。
何羡愚几人收拾好了书本笔墨,上前立在江殷的背后。
“殷哥儿,陆玖去找江烨做什么?”何羡愚不解问道。
江殷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已然是急了眼,将手里的书匣径直甩到何羡愚的怀里,追身出了书斋,朝着江烨陆玖离开的方向跑去。
何羡愚等人站在原地,怔怔看向江殷离开的方向。
陆玖眼见江烨要走,没来得及同江殷解释一声便追身出去。
江烨原已经打算离开,但转身见到是她,还是停留了步子,温和地询问她要做什么。
兰室门前人来人往,陆玖觉得说话不便,于是想要借一部说话,江烨温柔笑着,请她去一旁的竹林里谈话,并且害怕她有所顾忌,只让自己的内侍在远处等候着。
二人停落在竹林前,发觉周遭无人,陆玖方才开口说话。
她先是朝着江烨一福身。
“陆姑娘不必与我客气。”江烨温和笑着,见她行礼连忙要伸手搀扶,“起来说话。”
陆玖妥帖行完礼数,方才站起身与江烨道:“太孙殿下,东宫的请帖,臣女已经收到了,多谢殿下的厚爱。”
江烨轻轻咳嗽了脸上,俊秀白皙的面孔浮现柔软的笑意:“我已经说了,在我面前,陆姑娘不必客气。”
“太孙殿下,之于梅先生的六朝史,昨日您当面向我提及的时候,我便已经当面回答了您,说我不便前往。”陆玖看着江烨,不卑不亢道,“但是昨日我到家后,东宫的使者却还是递来了帖子,我母亲并不知道我已经拒绝了您的邀请,是以方才答应了您。今日特意请您留步,就是我想当面再跟您解释一番,梅先生的六朝史,我去不了,还请太孙容量。”
江烨咳嗽了几声,看着陆玖的目光有些黯然,但仍旧十分温和地问道:“所以,陆姑娘还是要拒绝我的邀请?”
陆玖垂眸,淡淡道:“是。辜负了太孙美意,还请太孙容量。”
江烨风度温雅,即使遭到了拒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而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对方,眼底残存着些遗憾:“陆姑娘既然再次当面拒绝,我亦不好再挽留,姑娘若是不方便来,那便下次再找机会也罢。”
陆玖听到这句话,心底的压力方才减轻了几分。
她刚想朝江烨道谢,却又忽然听见对面传来江烨温柔的问话声:“……只是,陆姑娘究竟为何几次三番地拒绝我,姑娘可方便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心里总觉得是否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冒犯了姑娘,是以姑娘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
在上一世的梦境当中,陆玖与江烨并无什么来往,因此不好评定他是个怎样的人,但是经过现在的几次来往,平心而论,无论是待人接物,江烨的确是一个温和友善的人。
皇太孙礼貌相对,陆玖总不好臭着一张脸不答话,因此回眸恭敬回复道:“太孙多虑了,臣女的确是因为自己有别的安排,因此不能前去听梅先生的授课。”
江烨淡淡笑着看向陆玖,温声问道:“陆姑娘当真是因为自己有所安排不能一同拜访梅先生?还是说……有人在背后刻意阻挠,不愿让姑娘随我一同前往?”
说话,江烨那双乌沉沉的瞳仁笑意盈盈看着陆玖。
“我亦看得出来,陆姑娘与我的表弟元朗交好,敢问,是不是元朗对我邀请姑娘的举动有所不满?”江烨笑着问道。
陆玖只觉得他这话当中颇有深意,遂只垂眸淡声回道:“那倒没有,此事与齐王世子无关。”
“那就好。”江烨却笑起来,“我还以为元朗这般小性子,就连我这个堂哥作为朋友身份邀请姑娘前去听一堂六朝史,他都会处处管教插手,一点儿自由也不放。”
陆玖垂眸:“太孙多虑。”
“不过话说回来。”江烨继续微笑道,“元朗对你这个朋友倒是十分上心,似乎将你管得十分紧,昨日我在书斋当中,不过是想同你搭句话,元朗就像要扑上来吃人似的,不像我,我与身边朋友来往,从来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哪里会管朋友与谁说话,与谁看戏,与谁听讲学呢?”
见陆玖未说话,江烨便笑着道:“……恕我多言,元朗这未免也管得太多了些。”
陆玖懒得与江烨扯别的话,只想快点推掉梅先生的六朝史,于是开口道:“太孙殿下,别的事情暂且不提,臣女今日向您请辞梅先生的课业一事……”
“嘘。”江烨的目光静静注视着陆玖的方向,忽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陆玖还未说完的话。
陆玖一时不解,怔怔看着面前的江烨,就见他如玉面容笑意温和如春风,倏然轻轻往前凑近一步,朝着她微垂下头来。
俊颜蓦然放大,陆玖愣在原地,抬头有些惊恐地看向江烨,不知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江烨的头垂下的一瞬,一双眼睛却带着深寒的笑意看向不远处丛丛竹林之后的方向,那丛丛竹子背后,正躲着江殷的身影。
江殷从兰室走出之后,便追着二人的方向来到了书院的竹篁之中,躲在一从茂密的主子背后紧张地看着二人的举动。
陆玖江烨二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江殷偷偷躲在竹丛背后,听不清二人谈话的确切内容,倒还能暂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可是现在,他完全忍不住了。
江烨不知为何,突然朝着陆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从江殷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只让人觉得江烨似是要低头亲吻面前的少女一样。
江烨,你有种!
江殷捏紧的拳头咔咔作响,拨开面前的竹丛,朝着江烨的方向冲上去。
这边陆玖正紧张江烨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就听见自己耳边一声温柔的笑:“你肩头落了片枯叶。”
陆玖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江烨,正见他手里捏着一片枯萎凋零的竹叶。
正要道谢,忽然听得身边嗖一声响,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迅速将她推到了他的身后。
是江殷!
陆玖猛地反应过来,刚想要拉住暴走的江殷,忽地就看见他伸手重重推到了面前的江烨。
“江殷你做什么!?”陆玖惊叫一声,只见到江殷那一巴掌下去,江烨应声往后跌倒。
而可怕的是,江烨的背后便是石桌,他这么往后一跌,后脑勺一刹那便磕在了石凳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一掌,江殷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江烨今日身子微恙,似乎根本抵挡不住。
听见陆玖的呵斥,又看见倒在石凳上捂着头倒吸冷气的江烨,江殷也愣了愣,好像完全没有预料到江烨会承受不住。
陆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推开站在身前的江殷,上前搀扶着江烨,仔细检查他的伤口。
而在远处的内侍们听见此处的动静,也立即从外赶了进来。
一进竹园,便见到江烨神情痛苦地倒在陆玖的怀中,陆玖搀扶着躺在地上的江烨,手里还拿着已经被染红的帕子替他擦拭脸上的血。
而江殷站在一旁,看着满脸是血的江烨发了呆,他也有些慌了神,指着江烨质问道:“江烨,你装什么?你的武功不比我差,我怎么可能……”
“江殷!不要说了!”陆玖原以为昨天自己已经同他解释得十分清楚,也说得很明了,但没想到江殷竟然还是这么冲动。
她回头,冷冷扫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江殷,一句话都不再同他说。
触及那一瞬间陆玖冰冷彻骨的目光,江殷一时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实在是太过冲动,可他心里也清楚,江烨实则并没有外人看着这般脆弱,怎么可能他一推,他就立即倒了呢?
“玖玖,我……”江殷心里实在觉得委屈,他想要拆穿江烨。
他认定,刚才那一下,江烨必然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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