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试探,暴露
等一身湿漉漉回到大队长家, 满院子的人都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大队长家一共有五个孩子,除了嫁出去的大闺女之外,还有三个儿子, 以及老幺伍月英。
仨儿子中有俩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但因为小儿子还在上初中,所以尚未分家。
这会儿下工了, 伍家三代十几号人都待在大院子里,一听到动静, 大家动作一致,都好奇地在叶青以及她身后带回来的那帮小孩子身上打量。
好在不用叶青自己解释,她身后的那帮小孩就七嘴八舌地把事儿给描述了一遍。
去掉其中添油加醋以及夸大吹牛的部分,还算是做到了百分百还原的。
一听说有女知青落水, 伍大队长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顾不上吃饭,他立马就往外走。
叶青也不奇怪, 作为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发生这样的事儿他不可能不闻不问, 肯定是要去探望一下那位孟知青, 看看对方落水后有没有受伤, 以及了解其中的详细情况的。
叶青让几个孩子帮她把买回来的那三个木箱子送到了伍月英屋里,就摞在了她睡觉的炕尾边上。
叶青暂时也没添置棉袄棉被这些东西, 她带来的那两个蛇皮袋里面的物品,暂时放在一个箱子里就够了,所以两个空箱子她都压在了最底下, 把东西都塞在最上面那个箱子里, 并用锁头直接给箱子上了锁。
这锁头还是她在申城的时候提前在供销社买的。
主要是考虑到可能要跟一群知青住大通铺,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里头, 东西很容易混淆,用锁头把自己的东西锁起来会更安全一点。
加上叶青自己身上有秘密,在个人隐私方面就需要特别注意,小心防备总归是没错的。
但她没想到才下乡来第一天,这锁这么快就用上了。
总算把东西拾掇好,叶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赶紧换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然后拎着她从火车上带下来的那两个铝制饭盒走了出去。
进院子的时候她就看到厨房那边正冒着烟,应该是在做晚饭了。
叶青刚来大队长家第一天,也不好吃独食,干脆把她带来的饭菜拿出去跟大家一块儿吃算了。
两道荤菜,应该能在这一家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叶青把饭盒拿出去,还没走到厨房呢,就听到里面有嘀咕抱怨声。
应该是大队长媳妇,正在对两个儿媳妇抱怨大队长不会办事儿,把一个女知青安排在自家,又得多一张嘴吃饭巴拉巴拉。
叶青对此并不意外。
末世缺衣少食,幸存者们对于食物斤斤计较的模样跟这位大队长媳妇儿没什么区别,就连叶青都不例外。
所以面对大队长媳妇儿的这个反应,叶青接受度良好,甚至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虽然知青们下乡的头年,知青办那边是给粮食补贴的,但是给的份额并不多,估计可能根本不够吃。
如果知青家里条件好点的,可能会拿出点粮票来贴补自己的口粮空缺,但如果条件不好的,就只能厚着脸皮在这些社员家里蹭了。
而且在社员家里住,要多烧的柴火多用掉的水油盐,这些都没算进去的,这就意味着,各家每接收一名知青,其实都是吃了亏的。
所以大队长媳妇儿才会对大队长的安排有这么大的怨气。
好在叶青并不是那心里没数的,大队长是看在郝政委的面上让她住进自家的,但这并不代表整个伍家就接纳了她这个外来者。
要想在伍家安安稳稳地住到知青点那边把房子建起来,这段时间她就不能给人家添麻烦,眼里得有活,像拾柴火挑水洗洗涮涮一类的,能搭把手的就尽量搭把手,总之勤快一点总不会有错。
叶青轻轻敲了敲门,大队长媳妇儿的唠叨瞬间戛然而止。
厨房里仨女人都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叶青笑了笑,把她那两个饭盒拎了进去:
“婶子,我这儿有我今天在火车上打包带来的菜跟米饭,热一下就能吃,要是不嫌弃的话,晚上正好能加道菜,您看行不行?”
说着,叶青就又看向另外两个年轻妇女,
“这是婶子您儿媳妇儿吧?哎哟,两位嫂子一看就都是爽利贤惠的,婶子您好福气!”
大队长媳妇儿没料到叶青会这时候过来,想到刚刚她背着人说闲话被抓包,她表情顿时就有些尴尬。
她下意识地觑了叶青一眼,却见这个城里知青面上笑容很是自然亲和,看不出半分不自在的样儿。
她心下忍不住嘀咕,难道是这女娃子刚刚进来得太急没听见她那些抱怨?
没听见最好,大队长媳妇儿马上就不纠结了,她顺手把这个城里女娃子带来的饭盒接了过去。
能这么随便就拿出来,大队长媳妇儿本来也没觉得那饭盒里能是什么好菜。
结果这一打开,她就忍不住“嚯”了一声。
那边在切菜和生火的俩儿媳妇儿,听到声音也都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
这一看,两人的眼睛就都齐刷刷变得锃亮。
红烧肉和香芋排骨,这可都是大菜,而且分量都不少,一眼看过去看得到的全是肉,把那两儿媳妇儿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
虽然大队长媳妇儿嘴上嫌弃女知青在自家住麻烦,可叶青一出手就是两盒这么大的菜,大队长媳妇儿顿时又觉得棘手,不好意思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占人家女知青的便宜。
叶青看大队长媳妇儿面露为难,忙笑着解释道:
“婶子您不用有什么顾虑,我初来乍到,承蒙您跟大队长多多关照,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可千万不用跟我客气,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
“别看我瘦津津,其实我这个人力气挺大的,以前在家里也做惯了家务活,不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就是可能我是南方人,一些习惯上跟您这边稍微有那么一点差异,但没关系,我都可以学,还望您和两位嫂子不嫌弃,能帮忙给我指点一二!”
不管到了什么地儿,和人相处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谦逊真诚,再加上一张笑脸,基本上就没什么复杂关系是处不来的。
果然,见叶青这么会来事儿,说的话又漂亮好听,大队长媳妇儿脸色顿时好看了很多,看向叶青的眼神都不再尽是挑剔不满了。
“那成,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别说,活了都快大半辈子了,我还没吃过火车上的饭菜呢。”
两个儿媳妇儿也都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比起婆婆肯定是要活泼上许多,这会儿见屋里气氛融洽了不少,马上八卦好奇心就起来了。
“你叫叶青啊,你从哪儿来的?”
“我听说你今天还是军车送来的,你家是在部队上的吗?”
得,这些问题前面伍月英就问过,这会儿这两位嫂子也问,看样子是绕不过去了。
她只好解释道:“我家是申城的,我爸妈原本都是工人,但在我报名下乡插队的时候,他们带着我几个兄弟姐妹一块儿去支援边疆建设去了。”
“我家跟部队上没啥关系,不过在火车上,机缘巧合我帮了一个领导的忙,他大概是看我小小年纪来靠山屯插队,怕我人生地不熟会不适应,就找了个人送我。”
“所以今天那个开军车的政委,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
这就能讲得通了,两位儿媳妇儿已经听伍月英说过下午发生的事儿了,这会儿两人对视了一眼,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顾卫东部队的政委晓得了小姑子闹出来的退婚幺蛾子,专门跑到靠山屯这边来处理这件事,顺路把这位叶知青给捎过来的。
一想到小姑子,两位儿媳妇儿在底下偷偷打起了眉眼官司。
有外人在她们也不好说啥,但伍月英好端端地非要退婚,她们也表示很不能理解。
这么好的对象,别人挤破了头都想抢着要呢,自家这小姑子却千方百计地要把这个婚事给搅黄了,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叶青进了厨房就没着急出去。
她绝不是嘴上话说得漂亮,她是真的能干活,不光帮着擦桌子摆碗筷,见角落里堆着的干柴还没劈完,她二话没说上去拿起斧头就开砍。
末世极寒出现后,叶青就跟随幸存者大部队到处搜罗木柴,什么桌子柜子都给劈开来烧了,所以劈柴算是她的熟练工种,很容易就能上手。
于是,一声不响的,也就是烧顿饭的功夫,她愣是把角落里的那堆柴都给劈完了。
而且可能是当医生以后养成的职业习惯,叶青有一点强迫症,劈柴不光讲究快速效率,还得干净整洁。
她劈出来的柴,每一段长短粗细都大差不差,而且还在角落里摆放得极为整齐有序,一眼看过去跟列兵似的。
等叶青把剩下的木屑扫干净,出去洗脸洗手,伍家这仨位女同志表情那叫一个震惊,不光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嘴巴都快能塞进去鸡蛋了。
实在是,屯子里这些年来过那么多城里知青,这么能干还不做作的,这是头一个。
这直接打碎了几位女同志对城里知青的刻板印象,一时间三人的心里面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都说东北女人彪悍,但在这个新来的申城女娃子面前,她们觉得自己怕是得屈居第二了,就这一手劈柴的功力,她们几个就都比不了!
“妈,别发愣了,看着点锅!快翻一翻,菜糊了!”
“啊,哦哦哦……”
伍大娘光顾着看叶青劈柴,手上的活都忘记干了,等回过神来那叫一个手忙脚乱,最后愣是将一锅她平时闭着眼都能做出来的白菜炖粉条子给烧糊了。
这下伍大娘脸都黑了,俩儿媳妇儿却是想笑又不敢笑,愣是把脸都给憋红了。
叶青可不知道她给厨房帮了“倒忙”,劈完那堆柴,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虽然已经过有好几年没干过了,但这门手艺还没丢,她很是得意,去了外头水缸那儿打水洗手都忍不住哼着小调。
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伍月英从外面急匆匆赶了回来,一看到叶青就厉声质问:
“他们说,傍晚那会儿孟嘉掉进河里,被一个面生的女知青给救上来了,这个人是不是你?”
叶青不明白伍月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救人这事儿她做得又没错,所以她格外坦荡:
“是我救的。”
伍月英气得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去救,赵——”
话说到一半,伍月英意识到这话不能说,到嘴边的话又被她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想说,如果叶青不救,那赵麻子就会英雄救美,孟嘉感激赵麻子的救命之恩,就会以身相许,到时候两人成就靠山屯的一段佳话。
可现在,这个叶青一插手,好好的官配CP,就这么被拆没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孟嘉没跟赵麻子结婚,那今年那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就肯定要落到孟嘉那个女人头上了,那简铭怎么办?
叶青却已经听出了不对,她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伍月英:
“赵什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伍月英被叶青那眼神盯得心下一颤,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抹慌乱和心虚。
这个叶青别看年龄不大,可感觉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跟x光似的,被扫一眼她感觉自己心里面的那点心思都被对方给看穿了一样。
“没什么,我是说你也太冒失了,刚来就敢下水,你知不知道那条鸭子河看着不宽,其实水很深很急,掉下去很可能会没命!”
伍月英赶紧转了话锋。
叶青眼中的笑不达眼底。
她从刚刚伍月英的反应还有她未尽的话里察觉到了古怪。
那个孟嘉掉进河里的事儿本就透露着阴谋的气息,她现在很是怀疑,这件事是不是跟伍月英有什么关系。
不然伍月英为什么在听说孟嘉被她救了之后反应会这么大?还专门跑到她面前来质问?
但叶青心里清楚,没有证据,就算那件事真有伍月英的手笔,她也是不会承认的。
叶青不清楚伍月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她跟那个叫孟嘉的女知青有什么矛盾,可再大的矛盾,算计别人的婚姻,甚至坠河还有可能会要了别人的命,这手段实在是太狠辣阴毒了。
原本叶青对这个伍月英的印象就很一般,这会儿更是直接跌破到了负值。
她心里面警铃大作,提醒自己一定要提高防范意识!
这个伍月英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很可能会遭到对方的疯狂报复!
伍大队长这一出去,就去了近俩小时才回来了。
回来就说孟嘉应该是受到了惊吓,被知青们送回社员家后就发热了,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高烧。
又说那个赵麻子也掉进了河里,还被水草缠住了脚,呛了不少水,要不是路过的赵老柱看见了,叫了几个人帮忙,用棍子把人给拉上来,那家伙怕是得溺死在河里面。
但救上来后,人也是吓得够呛,不停地说胡话,一会儿说有水猴子拉扯他的腿,一会儿又说水里有鬼,吓得赵老柱疯狂捂住了这个儿子的嘴,生怕他再胡说八道惹出祸端来。
伍永兵对赵麻子的事儿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个二流子平日里在屯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是偷鸡摸狗就是调戏别人家小媳妇儿,屯子里对此敢怒不敢言,但有意见的不在少数。
现在这个瘪犊子的受了一回教训,别说是屯子里的人拍手称快了,就是伍永兵都觉得那混蛋玩意儿纯属活该!
都是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了,伍永兵只稍微找几个当时在场的知青打听了一下,就猜到孟嘉落水的事儿是怎么回事了。
就是两个女知青之间闹了矛盾口角,然后其中一个情绪激动不小心把人给推下了河,然后那个赵麻子就想趁人之危,搞个英雄救美的事儿出来逼人就范。
但他没想到中途会杀出叶青这个愣头青,一上来就把救人的事儿给截胡了。
赵麻子救人没救成,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赵家穷得叮当响,赵麻子又是这么个熊样儿,竟然还敢肖想城里来的知青,啊呸!
伍永兵想明白这王八蛋想要干啥后,那叫一个气啊。
要不是为了给赵老柱一点面子,他得当着众多乡亲的面就把这个王八犊子揍得满地找牙。
但这些话,伍永兵还不能当着家里这些孩子的面说出来,憋在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
“老大老二老三,明天你们谁早上有空,去鸭子河边看看,要是里面长了水草,就用铁耙子捞干净,这都快十月份了,那河里怎么又长水草了?”
坐到餐桌上,临开饭前伍永兵还不忘叮嘱俩儿子。
但伍家这三个儿子这会儿根本顾不上跟伍永兵说话,都盯着桌子上那两盘肉呢,伍永兵这边一说开饭,全家人的筷子都往红烧肉和排骨里面戳,三两下就把荤菜给光盘了。
要不是伍大娘早有预料,提前给伍大队长夹了一块,这两盘肉他怕是一筷子都吃不上。
在听自家媳妇儿说了这两盘肉是怎么来的后,伍大队长脸就彻底黑了。
伍大娘也觉得这一家子很丢脸,人家知青拿出来的菜,人家自己都没来得及夹菜就没了,这一家子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叶青:……虽然锅贴玉米饼子味道也还行,主要是这么正宗的粗粮饼她很多年没吃过了,所以嚼着还挺香,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想吃肉啊,但伍家这些人的速度快如闪电,她始料未及,当然就只剩下干看着的份了。
叶青在心里暗叹自己失策,早知道会这样,她应该偷偷先给自己留几块的,这下好了,都被这帮饭搭子给造光了。
不过,经过这事儿,对于屯子里各家的生活状况,她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了。
连大队长家都缺肉吃,看样子她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过得艰难了,想要补充油水,只有搬出去自己住这一条出路。
这么一想,叶青搬出去住的那个念头就愈发强烈了,她觉得吃完饭务必得找大队长聊聊,看看村里有没有闲置的房子,哪怕破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有个框架在,她一点点慢慢拾掇都成。
可饭还没吃完呢,那边就有人来喊了。
说是大队支书去公社那边,把今年分配下来的知青带回来了,现在都在晒谷场那边,等着大队长过去看看该怎么安置。
伍永兵赶紧端起碗筷,把饭菜快速往嘴里面扒拉,胡乱地把那一碗带着糊味儿的白菜粉条吃光后,随手抹了一把嘴就往晒谷场那边赶。
叶青见状,也顾不上再吃了,赶紧跟着一块儿出去。
她也是今年这批知青中的一员,由军车护送下来插队已经够搞特殊了,现在知青们都在晒谷场集合,她可不能不当回事,必须得去大队支书那儿露个面,不然人支书还以为她这个城里娃不懂事,刚来就在人家面前摆架子呢。
况且,叶青也想要知道,这批新来的知青,屯子里打算怎么安排,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是想要搬出去一个人住,比寄居在别人家自在多了。
去了晒谷场,叶青就见到了一脸菜色的知青们。
听围观的社员们议论,因为屯子里没有拖拉机,最近又水稻收割季,生产队的牛白天都在拉粮食,一整天忙活下来累得够呛,所以大队干部都不舍得再折腾那些老黄牛了,就没有套牛车去公社接人。
也就是说,这帮知青,是在大队支书的带领下,硬生生从公社走回靠山屯的。
叶青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越发觉得那位老同志给她安排军车护送有多么明智了。
我的天哪,等于说这帮知青坐长途火车到了雾凇城之后,午饭都没吃上,就一路吭哧吭哧赶路,挤拖拉机去了县里,又从县里到了公社,再从公社拎着行李走路来的靠山屯。
公社到靠山屯有多远叶青不知道,但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就意味着这群知青一天都没吃饭了。
难怪一个个都累得跟个狗似的,几个女知青更是哭哭啼啼,委屈得都快要崩溃了。
叶青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只能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这个下马威也给得太吓人了!
不过这些知青这会儿显然还没意识到,下乡插队不是让他们来体验生活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地要让他们来这儿当农民,身体力行地来劳动来的,在这个屯子里,容不得娇生惯养叫苦叫累,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老支书的脸也黑得跟煤炭似的,手摆在身后,哪怕大队长来了都没给他个好脸色,看样子回来这一路上,没少因为这些知青而生气。
“人都带回来了,你看着办吧,我回去了,赶紧把知青点建起来,把人都给我丢到知青点去,看了就烦!”
丢下这一句,老支书径直就走,根本不想再多看这帮知青一眼。
伍永兵嘴角抽了抽,又拿这个倔脾气的老支书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先来处理这些知青的安置问题。
这次靠山屯一共分下来了八位知青,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方面的考虑,之前跟叶青一块儿坐车来蛟潭县的殷霜和李娟,都被分到了靠山屯。
除此之外,剩下的五位,都是男知青,年龄基本上都在十八九岁,也就是说,叶青是这批知青里面年纪“最小”的。
男知青的安置好说,随便找个社员家里一塞就成了。
但女知青的安置相对就要麻烦多了,得考虑到她们的安全问题,不是哪家有空余房间就可以安排的。
如果社员家里有适龄婚配的男青年,就得排除。
主要是怕村里这些男青年都像那个赵麻子一样对城里女知青产生不该有的想法,到时候要是闹出了什么事儿,他不好跟上头知青办交待。
最后,大队长在再三考虑后,挑选了两户合适的社员家。
一个是赵老柱的大儿子赵国胜家。
赵国胜家没儿子,只有仨女娃子,而且最大的女娃都十五岁了,安排女知青住过去正合适。
另一个则是村里的五保户,双目失明的邹阿婆家。
去这个邹阿婆家可以单独分一个房间住,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每天得给这位老阿婆干活,砍柴挑水洗衣做饭照顾老人家的吃穿住行。
因为邹阿婆都七十多岁了,眼睛又看不见,家务活她做起来很艰难,平时都是屯子里的邻居们轮流搭把手照料着,如果知青们借住过去,就得给老阿婆充当免费劳动力。
把这两家挑出来后,伍永兵就让殷霜和李娟自己选。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都齐齐开口选了赵国胜家。
她们来这一路上已经感受到了农村的艰苦,听说接下来每天还要去地里起早贪黑地上工,连个歇息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光想想就知道有多煎熬,要是还加上一个七十多岁的盲人老太太要她们照顾,那还不如让她们死了算了。
两人互不相识,谁也不想去五保户家,为此甚至当场就吵了起来,争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叶青跟着大队长出来,就是为了寻找机会看能不能搬出去住的,现在一听伍大队长的介绍,她顿时眼前一亮,略一思考后就觉得搬去这位五保户家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眼见殷霜跟李娟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大队长脸黑得都快不能看了,本来就对这些麻烦的城里知青不怎么喜欢,现在印象更是跌入谷底。
他也不打算让这两人自己选了,直接点兵点将,省得这两个女知青再叽叽歪歪浪费时间。
正准备开口呢,没想到站在他旁边的叶青忽然说道:
“我去邹阿婆家里住吧!”
这话让还在吵架的殷霜跟李娟瞬间安静了下来,大队长也愣愣地看了过来:
“你确定?”
叶青赶紧解释:“叔,您别误会,我没有嫌弃您家的意思,相反我觉得您家里很好,婶子跟两位嫂子对我也很热情,不过我从小一个人住惯了,突然让我和别人住一间屋子,我有点不太适应。”
原身自己住在阳台隔断出来的储物间里面,也算是一个人住……吧?
大队长没误会,本来安排叶青住在他家,也不过是看在郝政委的面子上,现在叶青主动提出来要去邹阿婆家住,他肯定不会拦着。
他也懒得在这个事儿上面费脑筋了,直接一锤定音:
“那叶青知青就去邹阿婆家,殷霜你去赵国胜家,李娟,你上我家去,跟我闺女住一个屋!”
李娟一听这话顿时大喜,下巴得意地抬高,一副胜利的姿态瞪了殷霜一眼。
殷霜抿着唇,嗤笑了一声:“小人得志,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骂完这话,她又瞥了叶青一眼,心里暗恨不已。
这个叶青真是个神经病,好好的大队长家不住,竟然要去给个五保户老太婆当免费保姆,白白让李娟这个草包占了大便宜!
叶青可不管殷霜高不高兴,总之她顺利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很是愉快,等大队长这边一说解散,她二话不说就往伍家跑。
她得马上把自己的东西搬到那个邹阿婆家去,今晚上就能自己住一个屋了!
回到伍家,伍家这一大家子也在议论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呢。
因为叶青傍晚的时候下河救人,之后又在厨房劈了一大堆柴火的关系,伍大娘对叶青可是喜欢得很。
想到自家那个让人头疼不已的幺女,伍大娘对丈夫安排女知青住进自家的事儿也没那么反对了,甚至还觉得让这个小知青跟自家月英住一个屋也挺好的。
这个叶知青不骄不躁性子看着就很稳重,自家月英多跟人相处,没准也能跟人学一学,看看能不能把那娇生惯养的坏毛病也改一改。
可伍大娘这才盘算完这事儿呢,叶知青从外面跑了进来,竟然就说要搬走,这可把伍大娘给郁闷坏了,这在家里一天都还没住上呢,怎么就要走?
那边伍月英也觉得纳闷呢。
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不在她计划内出现的女知青深感怀疑,她觉得这个叶青跟她一样很可能也是重生的。
所以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试探这个叶青,想要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但也不知道是这个女知青戒备心太强,还是她本来就猜错了,总之她没从叶青身上发现什么破绽。
伍月英并没有放下心来,她总觉得没发现破绽,是因为这个叫叶青的潜藏得太好,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撕掉这个叶青身上的伪装。
可还没等到她想出一个出其不意的试探招数呢,叶青竟然回来就开始收拾她的床单和毯子。
伍月英顿时懵了:“你这是干嘛?”
叶青言简意赅:“大队长另外安排了一个女知青上你家来借住,我搬去邹阿婆家里去住。”
伍月英一听这话就急了:“你要搬走?不行,你得跟我住,让那个女知青去邹家吧!”
叶青不耐烦了,这个伍月英怕不是有公主病,以为世界都得围着她转,什么事儿都由她说了算吗?
见叶青继续把东西往箱子里塞,根本不听自己的,伍月英气得手里的梳子一把扔在了炕上。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叶青,《亚洲雄风》这首歌你听过吗?你会不会唱啊,能不能教教我?”
什么亚洲雄风?没看到她正在忙吗?这时候要她教唱歌,真是有毛病!
叶青心下暗暗吐槽。
这会儿她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搬去邹阿婆家她就能过上无人打搅的好日子了,根本没注意到伍月英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下意识地就回道:
“我没听过,不会唱。”
见叶青表情自然,并不像是在说谎,伍月英顿时也迷茫了。
难道她猜错了,这个叶青不是重生的?
可不对呀,她的记忆力绝对没有出错,上辈子她们屯里下乡插队的知青里面,从来没一个叫叶青的,这一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变数?
伍月英很是想不通,感觉脑子都快要打结了,忍不住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
叶青压根没去管伍月英的纠结,她把自己的东西收进箱子里后,搬着那口箱子就往外走。
没想到伍家那三个儿子看她搬箱子费劲儿,自告奋勇地上前来帮忙,还把她那两口空箱子也一并送到了邹家。
叶青正好乐得当甩手掌柜,有伍家那三个儿子帮忙领路,在村尾找到了邹阿婆家。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邹阿婆本来都已经睡下了,一听说要安排一个女知青来给她作伴,立马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开门了。
门一开,借着微弱的月光,叶青就看见一个弯腰驼背头发银白的老奶奶就出现在眼前。
叶青赶紧迎上去,伸手搀扶住这位老阿婆。
这一扶,她就知道老人家为啥会看不见了。
一青二白,就是常说的青光眼白内障,两种疾病叠加,没能及时治疗,导致老人家慢慢地就失明了。
老太太的这个病拖得太久,已经到了晚期,如果是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肯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但如果是叶青的飞针配合异能进行治疗,却不是什么难题。
不过眼下才第一次见面,叶青肯定不会贸贸然就提这个事儿,一来她初来乍到,对这位邹阿婆一点都不了解,二来她就算说自己能治,这位阿婆也未必会信。
进了屋,叶青才看到这个老阿婆家的全貌。
老太太家里一共就两间茅草房,一间正屋一间厢房,只有正屋盘了一个炕,厢房则堆满了杂物。
许是也知道自家这个条件不太好,老太太有点不大好意思:
“闺女你咋上我家来住了?伍老四这安排得也太草率了,这个点把人给送过来,要是提前点说,我好歹叫人把我那厢房给收拾收拾,你看看,还得让你今晚上先跟我这老太婆挤一个炕睡。”
打扰了人家老人家歇息,叶青还觉得过意不去呢,人老太太不生气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涵养了,可轮不到叶青一个外人来挑三拣四。
“没关系的奶奶,只要您不嫌弃我,我睡哪儿都可以。”
老太太一听叶青叫自己“奶奶”就高兴,尤其是叶青那口音,软糯婉转吴侬软语的,听着就别有韵味儿,老太太听着倍觉亲切,忍不住笑问道:
“小姑娘你叫啥名字啊,是不是江浙一带的?”
叶青顿觉惊讶。
她没想到这个老太太虽然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如此厉害,竟然光是从她的口音就听出她是从哪儿来的了。
“奶奶您猜得也太准了吧,我叫叶青,是从申城过来的下乡插队知青。”
那老太太怔了怔:“申城的啊,那离靠山屯老远了,这一路来得不容易吧,你们那儿这个时候是不是还在穿短袖呢?”
叶青感觉这邹阿婆的谈吐和见识真不像是寡居在深山老村里的无知老太太,但她也没打探,跟老人家聊了几句,就赶紧把人搀扶回了炕上。
老太太怕叶青住不习惯,躺回床上了都还在一个劲儿跟叶青解释:
“家里简陋了点,你今晚上先对付一宿,明天我把厢房拾掇拾掇,再从村里请人帮忙盘个炕,另外你看看还差点什么,我回头都找人给你添置上。”
“我老太婆年纪大了,过日子有点粗糙,你小姑娘家家的,来了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我这两间屋子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千万不要客气。”
叶青本来还担心这会是个难缠的老太太,没想到竟然这么通情达理,这让叶青感动的同时,越发觉得自己从伍家搬出来的决定做对了。
也是在跟邹阿婆睡前的闲聊里面,叶青才知道,老太太家隔壁住着的,就是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婚事件另一名当事人,顾卫东家。
邹老太太自从失明后,就一直是隔壁顾家在帮忙照顾,所以两家走得很亲近,邹老太太前面说的找人帮忙来盘炕,就是打算找顾家帮忙。
收拾厢房这事儿叶青完全可以自己来,但炕这玩意儿叶青从小到大只在电视里见过,到靠山屯才见到实物,这个东西要怎么盘,还真就触及到叶青的知识盲区了。
所以她没在这个事上过多费神,既然顾家有人懂这个,那就请顾家人来盘一个好了,大不了她给点工钱,总不会叫人白给她帮忙。
这么想着,叶青就默默地躺到了炕尾。
有生以来第一次睡炕,别说,叶青觉得还挺新鲜,可惜现在烧炕的时间还没到,不然她会更好奇。
不过很快她的困意就来袭了,昨晚上为了给那个罗国外宾治病,她一晚上都没睡,哪怕上午在火车上补了个觉,这会儿也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陷入沉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忽然又回想起了那会儿伍月英问过她的那个问题。
一个念头闪过,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浑身如过电一般,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亚洲雄风》这首歌你听过吗?
《亚洲雄风》,她隐约好像记得,那不是蓟城亚运会的主题曲吗?!
十几二十年后才会出现的歌,伍月英怎么会知道?!
哦吼!叶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发现了伍大队长家闺女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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