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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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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京城。

    傍晚的更鼓响过一回,眼见宫门重新打开,月白鹤纹的衣角飘摇擦过。在外停了许久的华盖马车终于转动车辕,朝街道上驶去。

    经过的小内监瞪大了眼,啧啧直叹,“也不知是哪位贵人,面子忒大。”

    关上的宫门也能重新打开。

    他刚从司马监调过来,对这宫中的事情几乎是一概不知。与他同行的内监回头看了眼,悄声道:

    “这位可不得了,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当初满京城的闺秀都青眼有加。几年过去,现又当上了正三品的刑部侍郎,今上身边的大红人。”

    见这司马监的小内监惊讶地说不出话,同行的内监笑了笑,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凑近脑袋与他道:

    “这位大人的前程可远不止于此,他还是当今长公主唯一一位亲外孙,圣上与长公主姐弟情深,他这么晚才从宫里出来,估计是又被留下——”

    还未说完,两人一同“哎呦”叫了出来,看清后面的人影时,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

    “冯公公。”

    穿着绛紫长袍的冯公公收回拂尘,乜了他们一眼,“你们这帮短命鬼,莫不是舌头太长了吊在外面闲的发慌?谁的舌根也敢嚼?”

    那可是陆大人,陆世子,这个报仇不嫌晚的性子,给他知道还得了。

    前几年明明还是金陵的知府,调头就能办下江南铁矿案,屯兵案两桩大案,把自己顶头的上司卢大人踩进泥底,自己当上了江南通政使司的通政使。

    卢大人是什么人物?宦海沉浮三十余年的老手,谁见了不说一句老奸巨猾,谁承想会折在这样一个年轻人的手里。

    他升迁后,户部的日子眼见变得不好过起来,去年那一次贪赃案,足足斩杀了上百人,户部里的人几乎是重新换过一遭。

    此事明面全权交给大理寺查办,若不是他整日侍奉圣上,只怕永远也发现不了这里面原也有陆侍郎的手笔,知道的时候不可谓不心惊胆寒。

    短短三年,陆迢在正四品的位置连升两任,已从当初金陵的知府大人变成了刑部的陆侍郎,亦是深受今上信赖的宠臣。不过二十四岁,在京里已是炙手可热的权贵人物。

    夕阳染红云霞,恰如当日处刑台的石阶上流不干的人血。

    马车驶出熙攘的街道,一路未停,辚辚之声径奔城门而去。

    京郊城外。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也在往城门处赶。

    听得车厢内一阵阵的咳嗽,扶青松了松缰绳,“老爷,京城就快到了,咱们是否停下来歇会儿?”

    老爷流放时积了不少弊病,从甘州到京城的路不短,一路颠簸过来,不好再加重了他。

    车厢内坐着的男子已过不惑之年,两鬓超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霜白,身材削瘦,穿的衣裳这两年总是要宽出一截。

    南边细细的雨这几年在他脸上添下不少褶皱,腰板依旧是直直地挺着,闻言摇头,“无妨,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天将晚,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当中。

    眼下是初秋,非节非年,城门口在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多少进出的百姓。

    扶青看着停在前面那辆与周遭格外荒僻景色格外不融的华盖马车,皱眉道:“老爷,好像有人在等您。”

    老爷与小姐不同,照老爷的人缘,能特意等他回京的,十有十一是想找事。

    秦甫之撩开车帘,那头的人已经下了马车,一身月白弹墨鹤纹直裰穿在他身上,夕阳下显出几分读书人特有的斯文优雅的气质出来。

    乍眼看去,是个金相玉质的年轻人。

    两道视线一相遇,他颀长的身子便微微弯下,极为正式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秦甫之远远看着这个年轻人,高鼻深目,五官英朗——

    他不认识。

    不过在这个时候,能来找自己的人,却也好猜。

    马车在城门外停下,对上迎到面前的青年男子,秦甫之颔首,“陆侍郎。”

    语气疏离,只有一点儿几近于无的客套。

    他并非居傲,而是这几日腰脊旧疾复发,行不了礼,却又惫于解释。

    陆迢识趣止步,依旧是谦恭的态度,“秦大人,下官奉圣意,特与您请教乌台案的详细事宜。”

    前年年初,秦甫之牵涉的那桩火器案由刑部推翻重判。

    因发现新的证据,且藉此找出了真正的罪魁,他的罪名也由贪污改成督办不力,由流放变为贬职,在甘州派了一年公务。

    月前因御史台另一御史贪污渎职,牵连众多,今上勃然大怒。重召秦甫之回京,暂任御史之职,彻查此案。

    此案便是乌台案。

    这桩案子能查者众,原是交给刑部在管,后来左弯右拐,七转八绕,倒落在了秦甫之身上。

    秦甫之点了点头,十分明显地看了眼渐落的秋阳,语气里多出一抹和煦,“此事急于今日一日否?”

    自然不急这一日。

    陆迢微笑,又作一揖,“秦大人初初回京,诸多琐事,是晚辈考虑不周,改日再登门叨扰。”

    秦甫之扶起他,露出一个和气的笑,话也多了几句,“让陆侍郎白走一趟,隔日下官自去刑部,有事届时商议即可。”

    进了城,扶青赞道:“陆侍郎的人品当真了得,为着这桩案子,都这会儿了都特意来接老爷您,没有一点架子。”

    车厢内没有回音。

    秦甫之面色早在放下车帘的时候沉了下去。

    他的面容像一杯浊水,方才那笑只是往沉在底下的泥沙里捞一把,混置出来的百般情绪杂陈的假笑。

    而静置过后浮出来的沉肃,才是原本该有的模样。

    陆迢当真是人品了得?

    秦甫之早就听闻过这位陆侍郎的名声,年少才高,深得圣眷,传言里此人还有一副难以接近的怪脾气。

    可今日一见,他谦而不卑,进退有度,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更为奇怪的是,他一个正三品的刑部侍郎,对着自己一个暂领职位的有罪之臣以晚辈自称。

    非师非亲,他是自己哪门子的晚辈?

    秦甫之心内隐忧,却不愿言出。只怕一开口,那些他不敢想的事情就成了真,落在他宝贝了十几年的女儿身上。

    马车经过永昌坊时,放慢了速度。

    烧毁的御史府经过一番大力修葺,已经翻成了一座新宅,唯有围墙最底下那抹涂擦不去的焦黑,依稀能看出当年那场大火的踪迹。

    仰起头,还能看见秦霁院中那棵梅树伸出来的枝桠。

    扶青道:“老爷……”他想问是不是要下去看看,一开口却不由嗫嚅。

    他们已经三年没有回来,当初还是小姐想办法送他与少爷离开。一转眼,物非人非,原来的御史府,业已挂上了新门匾。

    扶青正要继续赶马,路上忽而窜出来一个矮瘦男子,后面跟着一个拿扫帚的胖妇人正追着他打。

    “杀千刀的孬种,交不起租,还在外边胡乱咧咧耍阴招。老娘非得弄死你这个畜牲不可。”

    那男人亦不甘示弱,围着马车,边躲边还嘴:“你这本就是一间阴宅,风水顶烂!这破宅子坏了我的生意我还没跟你这娘们算账呢!”

    胖妇人怒不可遏,一扫帚飞到他脸上,“好,你现在就把你那些赔钱家当提出去,我的宅子空着也不给你这种烂人住。”

    扶青提着缰绳,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在看到她抬手指向原来的御史府时,面上一喜,即刻回身问道,“老爷,咱们还去驿馆么?”

    秦甫之拾着车帘的手微顿,摸向怀里的荷包,“去问一问,不超十两银子一个月,就赁下吧。”

    扶青是个会看眼色的,当即跟着胖妇人把那男人狠骂一通,替她出了口恶气,转头好话说尽,以八两一月的价赁下了这间宅子。

    这间宅子的里面虽重大整大修过,但大体布置仍与以前一般无二。

    简要收拾一番后,扶青拍去身上的灰,回身笑道:“老爷,等年节小公子过来,知道咱们住回这儿定然高兴得不得了。照我看啊,您在他回来之前什么也别说。”

    提到秦霄,秦甫之脸上的皱褶松了松,不过稍顷,又变得更加沉重。

    他的案子改判之后,启程赴任那日,自己那位旧友也带着秦霄去了甘州。

    被押进牢狱那日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给秦霁姐弟安排好后路,便出了此事,两年过去,他看到了长大后的秦霄,变故之下还是健健康康阳光开朗。

    秦甫之既欣慰亦心痛。

    秦霄能平安去到甘南,他姐姐必定在背后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她机敏,知道离开京城,现今自己这把骨头是何等情况也未可知。

    如今诸事已结,却没了秦霁的下落。

    除去她三年前来过一封报平安的短笺,再找不到任何下落,这两年里怎么寻都是无果。

    秦霄此次未一道回京,便是要留在南边去寻他姐姐。

    “姐姐不会死,她一定在哪里等着我们。父亲,你先去京城,我找到姐姐再与她一同回来。”

    秦甫之深深提气,微笑着对扶青点头,“那便不说了。”

    长平坊,白鹭园。

    先前被扫帚追着跑的矮瘦男子此时恭恭敬敬地立在一出不起眼的角落,赵望打正门出来,扔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过去。

    他肃声道:“记住了,以后不许再踏足永昌坊,也不许再跟原先那家宅主人面前得瑟,不然有你好看。”

    “您放一万个心,小人绝不是这种没脸没皮的人。”

    赵望回房正要禀报,抬首瞥见陆迢在案前作画,思量之下屏了声,退到角落里站着。

    这几年里大爷越发喜静,是前年上了京,要打交道的官员陡然变多,他回府后更加不爱听见声音。

    尤其是坐在案前的时候,旁人轻易打扰不得,否则不论轻重,都少不了要挨一顿。

    这回倒是没等多久,他很快收到陆迢投来的一瞥。

    “爷,秦大人已经赁下那间宅子。”

    陆迢“嗯”了一声,搁笔,“去书房将柜顶那副画拿出来。”

    赵望忙出门去拿。

    待门关上,陆迢的目光重新落于案前。

    画纸上的女子侧卧在榻,似是被人吵醒了,杏眼微睁,水蓝的襦裙从半盖的薄毯中滑落出一角。

    陆迢拾起一旁的绢布,在染料未干的地方轻轻点拭,须臾过后,指尖才去抚摸她的脸。

    声声,你父亲回京了。

    他和你一样不喜欢我。

    赵望在书房的柜上翻了许久,这上面摆的多是些旁人送的砚或笔,找来找去,也没找那副画。

    大爷说的是哪副,他其实知道。

    去年江省大旱,足有六个月未曾下雨,到了秋日田里颗粒无收。圣上当即点了钦差大臣去振灾,钱给了,粮也给了,快马传回的消息也是一片大好。

    眼看事情在朝中将将平息下去,一副画传到了京里。这画长十二尺,分为三卷。对应的正是江省受灾的百姓。

    捧手讨饭的老人,抱子跳井的妇孺……画布上的每一寸景都叫人触目惊心。非亲眼所见,绝不能画出。

    今上看到时大发雷霆,此次去赈灾的是那个陈天水,还是户部推举之人。特地用了大理寺,将整个户部都彻查一番。

    赵望寻了好久,才在对过的窗下面看见了一副长长的画轴。

    他抱起画轴往回走。

    此事已过去半年,江省的旱情早已经解了,不知大爷现在要这副画做什么用?

    进了竹阁,陆迢乜他一眼,“放那儿,明日出门带上。”

    江省,黎州。

    连着三四日的阴天,终于在后半夜落下了雨。雨势如有瓢泼,一道银线劈下,屋内骤然间亮如白日,紧跟着便响起了连声的滚雷。

    震耳雷声牢牢围在四面,眼前忽然烧起一片大火,身穿素袍的女子站在火中,狞笑着朝自己奔来。

    “禾雨——你不得好死!”

    “别过来。”秦霁猛地睁了眼。

    何府的侍女采莲候在床边,看见她两片唇瓣动了动,说的什么却没听清,只是一点微弱的气音。

    她取来帕子在秦霁额上轻擦,轻声哄道:“小姐别怕,只是下雨。”

    小姐最近总是做噩梦,老太太叮嘱过,叫她们务必好生看着。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

    秦霁偏首,视线避开床边那盏亮烛,轻嗯了声。

    今日的天不好,到了请安的时辰还在下雨,天色灰濛濛一片。

    秦霁梳洗过后要往老太太那边去,另一个侍女采菊在廊下收了伞,匆匆过来拦着。

    “表小姐,老太太说了今日雨大,不让你出门半步,免得淋湿着凉。”

    谁人不知,何家人丁单薄,何家老太太早年没了父母,后来又接连丧夫丧子,老太太孤零零地,只守着一个独孙。

    直到三年前,她在外经办生意,找回了自己走失的重外甥女。又来了个亲人,还是个温柔聪慧的美人,可不把她宝贝的紧,哪里舍得叫她淋雨。

    听到表小姐这个称呼,秦霁并无反应。过得须臾才扭头,叫采莲抓了把银瓜子给她,弯眸笑,“有劳姐姐跑这一趟。”

    说罢提裙回屋,采莲见她往案前走,便去取了砚台和墨锭回来。

    再过一个月便是老太太七十岁的寿诞,老太太信佛,小姐是要抄佛经给她老人家做寿礼。

    窗外大雨不歇,采莲将窗子又按了两下,确保不会漏雨进来才松开手。

    “要是去年有这样大的雨就好了,咱们也不必东挪西跑的,小姐在路上还险些弄丢,真是把老太太给吓坏了。”

    秦霁现处的这户人家是何家,何家原是黎州的大商户,做药材生意起家。去年江省大旱,等了几月,眼见灾民越来越多,便举家迁去了邻省。

    叵耐在邻省人生地不熟,生意做不下去,于是今年又回到这里,这一道折了不少老本进去,何家现下已是大不如前。

    采莲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秦霁提笔写字,一句也没细听。

    她又做梦了,这次的梦更加清晰。

    是在一个密道,那个女子愤恨着要自己不得好死。她说话时,用的是金陵口音,与这里所有人都不相同。

    秦霁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不止如此,她最初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那时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叫何雨,是何家的三小姐。

    秦霁原是信的,直到三月前她染了一场风寒,病愈后她开始频繁做梦。梦中每一处都与这里不同,却让她感到无比熟悉。

    对着采莲与其他几人试探过一番,秦霁便知道了自己其实不是什么三小姐。

    她真正的名字也是在梦中想起来的——

    一个男人靠在她身后,对她说:“秦霁,这个不行。”

    秦霁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心底却还记得当时的惊惧。“秦霁”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第二日,陆迢出门去了百戏楼,就在京城最宽的那条街,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掌柜的在前面引路,刚上三楼,里间的女子娓娓的唱腔便钻出了门缝,还伴随着嘈嘈切切的管弦之声。

    掌柜对陆迢打了个拱,恭敬道:“陆侍郎,小侯爷就在这里面。”

    陆迢这回来找的是平西侯世子赵惟生,两人年岁相仿,以前是酒肉朋友。

    他科举落榜后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在赏鉴字画这方面却是行家。

    里面的莺莺燕燕戏唱到一半,正要对赵惟生上手,雅间的门被赵望给推了开。

    她们看见门边的陆迢,眼睛又是一亮,纷纷朝他围去。

    赵惟生着急回头,“哎,哎,别走啊。”

    几位佳人还未碰着陆迢衣角,便被腰间佩剑的赵望给请了出去,临出门前悻悻跺脚,暗恨陆迢不解风情。

    赵惟生哼了一声,对陆迢道:“真是活该,不知道小爷的好处,看上你这个不解女色的出家人。”

    陆迢置若罔闻,将画轴在案上铺开,“今日找你有正经事。”

    赵惟生看见这副画作之后,端直了身子,神色也严肃起来,“饿殍图?”

    这幅画画得好啊,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个个形神俱备的人,用色也是简单却精准,非是普通画师能有的本事。

    陆迢点了点头,“没叫你看画。”

    他指向画卷左上的梅花印,“你以为,此印是真的么?”

    这副饿殍图是从江省传过来的,能引得朝野也注目,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画卷上头的梅花印。

    本朝有名的大家里,唯有一个陈姓画师的印鉴是此形状。

    说来他与那陈天水还是沾亲带故的本家,所有人都以为此画是他画出来大义灭亲,当时赚了好一波名声。

    所作之画更是被推上了又一波高价,也没见这人出来否认。

    平西侯在这副画初露面时就仔细看过一番,此时也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这印鉴我看过了,一模一样。但是——”

    赵惟生拉长了尾音,在陆迢的凝视下一字一句道:“但我可以肯定,这不是他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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