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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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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流言蜚语, 道?是前几?日的雨夜,秦家小夫妻闹了?别扭,崔氏气逃出门, 躲到了画舫赌气。

    秦世子披蓑连夜上船哄美人,两人留宿船舱,雷雨交加下, 缠绵了?一夜。

    兰殊:“......”

    不知秦陌听了?, 指不定怎么恨她败坏了他的名声。

    兰殊顶了?一脑门的无辜, 俯身端坐在公孙府的思邈堂内,发起愁来,越想越有些焦头烂额,闹心的很。

    兰殊任由思绪信马由缰地飞了?片刻,直至看见公孙霖抱着讲义进了?门,才放下托腮的手。

    公孙霖一坐上讲堂, 便朝着她们露出了?温和的笑纹。

    兰殊钦慕地望向了?她,听着她讲课, 如沐春风,心中不由慨叹——

    秦陌的母亲是能临危挑国朝大梁的章肃长公主, 自小与乌罗岚那样的巾帼美人相识, 师姐又是公孙霖这等名?满天下的才女......

    他年少?便见识过这么多惊艳的女子, 那她在他眼里, 自然就显得普通起来。

    他看不上她,实在是很正常。

    兰殊在心里将自个与她们仨列成一排那么一站,打眼望去, 若说她当真有什么能碾压她们的地方。

    大概也就, 胸比她们大一些?

    兰殊打心底朝自己唏嘘了?声。

    公孙霖讲课循序渐进,刚开学那会, 只同她们闲聊天般分享了?自己当年做官时遇到的趣事,今日则上了?道?硬货,仔细同她们阐释了?大周关?于女子经?商的那道?法令。

    包括其?中的便利,与尚存的不足。

    直接给这群养在深闺从不关?心朝政的小姑娘,打开了?新视野。

    课间?歇息,公孙霖身边围绕着一群女学生,个个翘首以盼,听她聊起海外开荒的所见所闻,津津有味,纷纷露出了?憧憬的面容。

    公孙霖说起她领着国朝商贾曾与一位洋人富商争抢地盘的趣事,话还未毕,她先向她们发了?一问,道?是:“假如你?们每日来往学堂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棵野树,摔倒在地上,误了?上学的时辰,大家会如何应对?”

    有一个年岁小的小姑娘,心思纯真,下意识先道?了?句:“我?会先哭一场。”

    众人哄堂大笑而过。

    有一摞小姑娘提出标记它的位置,以后好绕道?。

    另一摞小姑娘则支持直接派人砍掉它,一劳永逸,以免日后再出现相同的情况。

    兰殊默然在旁边听着她们议论,未发一言。

    公孙府的思邈堂开学,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兰殊是这帮入学女公子中,唯一成了?婚的姑娘。

    这一点不合群,叫兰殊心里只想着低调。

    可?公孙先生却没有遂她的愿,见她迟迟不说话,特地点了?她的名?。

    兰殊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不得不思忖了?片刻,睁着一双澄澈眼眸反问道?:“那是一棵什么树呢?”

    公孙霖唇角浮出了?笑意,和颜道?:“你?觉得它是棵什么树?”

    兰殊一壁思忖,一壁分析道?:“能将人撞得摔倒,定然是个大树吧。”

    “长成这么大的树实属不易,砍掉岂不可?惜,为何不将它留下,留给路过的行人纳凉?”兰殊道?。

    “长安城里的大树,不少?还是果树的品种,若是棵野果树,也不定要绕开它,每每放学路过,还能摘些果子解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兰殊续道?。

    小姑娘话音甫落,公孙霖双眸露出了?一丝欣赏认可?,眉开眼笑起来,颔首道?:“不计前嫌,兰殊有经?商的天赋。”

    转而,公孙霖便续道?她与抢地盘的那位洋人富商,如今就已成了?合作伙伴。也正是那位富商,引荐他们入了?商会,在当地彻底站稳了?脚跟。

    兰殊蓦然得到了?夸赞,受宠若惊。

    可?待放学时分,兰殊在案几?上将课本收拾好,正打算向外离去,还没迈出门槛,便听到廊前停留了?几?位同窗,明?里暗里在讥讽她。

    “都等着我?们说完了?,她才来分析,故意显得我?们蠢笨吗?”

    “明?明?都成婚了?,不好好在后院待着,非来这儿显,还以为自己和我?们一样吗?”

    “我?就没见过哪个已婚妇人还跑来上学的。”

    “她就是仗着世?子爷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我?还听说她挤掉了?沈家二小姐幼薇妹妹的名?额!”

    “哼,仗着嫁得好,竟如此跋扈!”

    兰殊听着她们的闲言碎语,悄然站在了?门内,没有现身。

    秦陌是长安城出名?的少?年郎,身份清贵,年少?有为,样貌还俊美无俦,便是性子再桀骜不驯,也抵不住成千上万的女子,甘愿飞蛾扑火。

    满京城不知多少?待嫁女儿仍待字闺中,就等着秦陌及冠,到达男儿成婚的年纪,争相想着递去生辰八字,与他匹配一二,偏偏兰殊一及笄,就成了?那个胜利者。

    自然,惹极了?人嫌。

    若换上一世?,凭兰殊素日争强好胜的脾气,非得和她们吵翻了?天才是。

    此时,兰殊却没了?这等闲情。

    她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吵架的。只想装聋作哑,待她们说乏了?,自会离去。

    偏偏有另一道?清越温和的女子嗓音,在长廊另一侧乍然响起,“学海无涯,学与问本是一人终身之事,与是否成婚无关?。”

    这熟悉的嗓音一坠儿地,廊前噤若寒蝉。

    公孙霖在长廊另一侧现了?身,遥将她们一望,负手款款而来,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成婚后,倚着夫君即可?,本来这世?道?就是女主内,男主外。成婚前,女子求学是镀金,成婚后再学那么多学问,就显得多余了?。”

    “可?须知女主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时候,你?们的见识,会决定你?们儿女的高?度,甚至能决定整个家族的兴衰。”

    “须知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论内外,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攘外必先安内,这话大到国,小到家。若不明?事理,糊涂短视,你?们以后又如何能安的好内院,让郎君们放心在外搏杀?”

    几?位姑娘听她这么质问,登时羞臊了?脸,垂首而立。

    公孙霖续道?:“再则,开学前,我?曾设过考核。你?们都是通过了?考试才进的这院子,沈家的二小姐没有通过,所以没有来。崔兰殊是评分上上进来的。”

    “我?素来不喜在墙上立规矩,但你?们既然来了?我?这儿读书?,便先教你?们两句准则。”

    “一则不要目光太过狭隘,听风是雨;二则,我?不喜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之人。”

    待廊下之人被公孙霖尽数轰散,兰殊恭敬迈出了?门,福身作揖,真心实意地向她道?谢。

    面对她的深揖大拜,公孙霖避而不受,只道?这是为师者该与她们讲明?的道?理,并非是偏袒她。

    兰殊无以为报,只觉得自己愈发喜欢公孙女官。

    公孙霖见她目有喜意,情绪丝毫未受困扰,回过身子,饶有兴致看向了?这个当事人儿,目光略有不解起来,“你?倒是个奇怪的。上回,我?明?明?看见你?在皇宫后花园为了?他人仗义发言,如今换了?你?自己,反而不敢出来对峙了??”

    兰殊如实道?:“学生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她们真到外头去说我?仗势欺人。”

    毕竟帮别人说话,与为自己辩驳,性质还是不一样的。

    公孙霖端详着她的神色,揣测道?:“你?怕别人说你?仗势欺人,是怕给秦小师弟添麻烦吗?”

    小姑娘有了?短促的沉默。

    公孙霖却笑道?:“他要是真怕麻烦,也不会亲自来同我?说,想把你?送过来读书?了??夫妻本是一体,难不成见到你?受气了?,他还会高?兴不成?”

    兰殊愣怔,心想,秦陌会不会高?兴,她还真不知道?。

    她只是从始至终,没有认为自己与秦陌是一体。

    兰殊垂下眼眸,道?:“便是知道?他对我?的这份好,才不想再生事端。”

    对于秦陌向公孙霖举荐她一事,兰殊是打心里感激的。

    可?一码归一码,她总归是不愿欠他太多。

    公孙霖却蹙起眉稍来,不予认可?地笑道?:“你?怎么对他如此见外?”

    当然要见外的。

    毕竟人的情谊是有限的。

    她既要把他给的情谊,用到日后更该用的地方去,便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消磨。

    但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兰殊也不知要怎么同公孙霖作答,只能付之一笑。

    两人作别后,兰殊走出思邈堂,坐到了?回家的马车内。

    马车辘辘离去,少?女闭目养神,刚捏了?捏两边的太阳穴,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好不容易挨到了?掬月堂,兰殊原以为桌上有热菜热饭等候,恨不得一蹴而就跨入屋门。

    可?一入门口,凝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秋风扫叶的卧室,兰殊捂着饥肠辘辘,蓦然睁大了?眼眸。

    这是,遭贼了??

    兰殊愣怔在了?原处。

    恰在这时,管家邹伯听闻她回了?府,着意赶了?过来,躬身站在了?她身旁,先与她揖了?一揖,温言解释着眼前的变故。

    章肃长公主已经?知晓她来了?癸水,特地遣安嬷嬷过来吩咐他们,把她的东西全部?搬回了?世?子爷的主卧。

    “东西女使们都收拾好了?,晚膳已经?备在清珩院,世?子妃挪步过去便好。”

    兰殊不由瞠目结舌,她一直都将自己来了?癸水之事隐瞒得极好,长公主是如何知晓的。

    邹伯见她迟迟不动,补充道?:“长公主下嘱咐时,世?子爷也在旁边的。”

    意思就是,这事,秦陌也认了?。

    她现在就算大摇大摆在他屋里横着走,秦陌回来也不能说什么。

    兰殊呆了?良久,忍不住蹙起了?眉梢。

    他就一点儿没反抗吗?

    --

    入夜,饭毕。

    秦陌大抵是被公事困住了?,临近亥时也不见人影。

    兰殊坐在了?床前悄然等待。

    夜色阑珊,少?女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脑袋越来越重?,忍不住靠在床头打起了?盹。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瞪瞪间?,她听到了?屋门的吱呀声。

    兰殊眼睛睁出了?一条缝,只见秦陌面无表情走到了?床头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兰殊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

    少?女将身子朝他这厢转了?下,却并没有起身,微眯着眼缝看向他,嗓音透着迷迷糊糊的困意,“你?听到噩耗了?吧?真不是我?存心的,但可?能,我?以后要住这儿了?......”

    秦陌默然了?会,道?:“有什么关?系?”

    兰殊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略有理解地点了?点头,“也对,你?也不会怎么样。”

    话音甫落,兰殊翻了?个身,主动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边,“那罗汉榻确实睡得硌人,你?要实在受不了?,就在这凑合吧。”

    秦陌微微蹙了?眉,望着她黏在床褥上阖眸入睡的样子。

    他几?时说过自己要睡罗汉榻了??

    兰殊当然知道?他没说过,她只是自己不想再睡外头。

    你?要说一晚两晚,她还能忍一时海阔天空。

    这都没有理由不处一室了?,兰殊想到以后的日日夜夜,不得不斗了?个胆,先下手为强,在少?年没回来之前,先霸占了?床褥。

    兰殊心想,他要是自个嫌弃和她一块睡,那他就自己去睡外头。

    反正他俩都喜欢男人。

    只要不让他体会到男女之事的快活,以他现在的纯情劲,他俩躺一块,少?年只会比她更有危机感。

    兰殊估摸着他会知难而退,但还是做个了?样子,准备了?个条形长枕,隔在了?床榻中间?。

    她这完全安心的态度,彷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而是一个同性的闺阁密友。

    秦陌心里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嗤了?一声,当她睡迷糊了?。

    兰殊会这么感觉,他好像也说不出她有什么错处。

    只是嗤笑过后,秦陌的唇角又渐渐回拢平直在了?原处,望着少?女身上的被褥,随着她的身形起伏,勾勒出了?一道?玲珑有致的曲线,心口不可?抑制地错了?两拍。

    兰殊自顾自地睡了?过去,料定以他俩现在的和睦关?系,他不至于绝情到把她从床上拽下去。

    夜色微寒,阒静无声。

    少?年悄然入了?耳房,出来时,动静也不大,兰殊半睡半醒间?,屋里的灯灭了?。

    靠近床边的被褥,突然陷下去了?些。

    兰殊一下睁开了?眼,猛地回过头,昏暗中,乌发散落的少?年,身着睡袍,中间?隔着一道?长枕,阖眸靠在了?她旁边。

    他,他怎还真躺上来了??

    兰殊美眸圆瞪,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攥了?起来。

    黑黢黢的夜色里,少?年的呼吸声很浅,睡姿安稳,隔着中间?那一道?长枕,静躺在外侧,并未有任何越界侵扰到她。

    兰殊浑身僵硬了?会,在他平稳均匀的呼吸中,逐渐安定下来。

    他应该只是不想睡罗汉榻,才屈就过来的。

    兰殊悄无声息松了?口气,心想,他都不介意,那她也不好太过扭捏,失了?盟友间?的风度。

    兰殊什么异议也没提,默然转回身子,头朝里侧睡去。旁边的人儿,忽而开了?口。

    一副熟悉好听的少?年嗓音在夜色中响起,秦陌问她最?近书?读的如何。

    那口吻就像是家长在询问一个放学的小孩般,兰殊心里颤了?下,想来是他出面送她上的学,一时兴起来查问一下功课,也是无可?厚非。

    总归,他也不希望她给他丢脸的吧。

    床帐幔幔,兰殊回过了?身子,如实作答。

    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秦陌已能从她欢快的语气中,想象到她唇角那抹恍若天然的笑纹。

    “世?子爷放心,我?很按时上学,按时交课业的。今天公孙先生还夸我?了?,说我?有经?商的天赋呢。”

    少?女的嗓音清脆动人,落在他耳畔,似如柔风拂过一般。

    以往她一贴着他耳边说话,秦陌只会闷闷她不愧是李乾精心挑选的,长得貌美也罢,声音还好听。

    此时此刻,再近身听到她这副甜糯的嗓音,少?年却听出了?一点报喜不报忧的涩然感。

    兰殊今天被那些个闺阁女眷嘲讽的事,秦陌听说了?。

    他这会儿来问她,本是想告诉她,她读书?是他默许了?的,他都没说什么,还轮不到她们来多嘴。

    他希望她不要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心上,而她确实没有放心上,也没有给他机会安慰她。

    崔兰殊大抵是不想他为这点小事生烦吧。

    秦陌说不出她这么想有什么错处,只是他原以为,她会像其?他同龄小姑娘一样,看似没事,但一听到家里人关?心了?,便会忍不住把委屈说出来。

    可?她选择了?直接同他略过,倒叫他早已备好宽慰话的嗓子眼里,蓦然生出一股子生硬与酸涩来。

    黑暗中,秦陌侧首看了?她一眼。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屋里一点儿光亮都没有,床幔内,除了?一个少?女安靠在枕上模糊的轮廓,他什么都看不清。

    秦陌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讨人喜欢?”

    兰殊道?:“我?当然讨人喜欢。”

    少?年短促的沉默,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兰殊原还以为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没脸没皮的话,他定会嗤之以鼻,突然这么不咸不淡地认可?,倒叫少?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

    秦陌那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再度响起,也不知是不是夜色幽静,给他的语气抹上了?一层柔和,“安心读书?就好,不用去想太多别的。”

    兰殊反应了?好半天,在心里仔细揣摩了?一下他这话,慎重?道?:“世?子爷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秦陌心里一咯噔,眼角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良久没再出声。

    以前,他总觉得她挺善解人意的,很多话不用明?说,她自个都能领悟出来。

    为何这会儿,他明?明?只是简单地叫她别怕,她却以为他是在怕她丢人呢。

    到底是她变笨了?,还是他没表诉好?

    少?年彻底沉默了?下来,一双幽幽沉沉的凤眸,凝望向床顶的幔帐,汇聚着无边的夜色。

    直到旁边人儿的呼吸逐渐均匀平缓,已然安睡过去,他仍然没有将心中的谜团,摸出一条脉络来。

    少?年闭眸沉思,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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