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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片宁静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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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庄晓蝶安全回来了。

    她一脸疲惫地敲开我的房门。“我不在的时候,你查到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调查。”我回答道,“我才刚融入这里没多久。”

    庄晓蝶为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了沙发上,说:“有什么别的事发生吗?”

    “有个小伙子死了。”我说道,“我看到他走进密室,然后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个郑宏颖一天到晚弄密室,是不是有病?”庄晓蝶埋怨了一句。

    “也许是因为密室杀人更像神迹。”我揉搓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但我还是想不通,一般来说,人力就是资源,在这个时候,谁会愿意减少自己手上的资源?”

    庄晓蝶说道:“他可能就是想杀几个人,用死亡的威慑力稳固自己的地位,或者排除异己吧。”

    “死者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伙子。”我说道。

    “那郑宏颖单纯就是个魔鬼。”庄晓蝶说道。

    “光说我这边了,你那边怎么样?”我问道。

    “我也没查到什么,我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情?”我问道。

    “我想去西湖,你能和我一起吗?”她说道。

    去西湖,这很像是约会的邀请。

    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去西湖的真正含义,受到何莫捕鱼的连带影响,很多人想起了江南水网内的渔业资源,而杭州最有名的水资源有三处,钱塘江、西湖、大运河。

    西湖应该是产鱼的,不然西湖醋鱼和宋嫂鱼羹是怎么来的?

    但西湖作为景区,人流量一直很大,徘徊的丧尸应该也很多。需要有人先去探路,刚从外面回来的庄晓蝶得知了这个消息,便毛遂自荐。她还需要一个搭档。这时她就想到了我,于是过来征求我的意见。

    但去西湖只是一个幌子,她是想带我去看看案发现场。

    “当然可以。”我毫不迟疑。

    “这件事很危险,我希望你多考虑一下。”庄晓蝶对我说道。

    “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故作潇洒,“我该怎么办,直接和你走?”

    “你需要先和你的主管申请,一般都会得到许可。”庄晓蝶说道,“过几天,等下雨我们再出发。”

    杭州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按照节气和湿度来看,近日会有大雨。

    庄晓蝶先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了主管,但和庄晓蝶说的不一样,主管说什么也不让我离开。

    他苦口婆心地对我说,我是稀缺人才,万一出事怎么办,只要有他在,他绝对会保护我。

    我有些惶恐,我算什么稀缺人才!

    主管大手一挥,说我绝对是稀缺人才,现在除了我,还没有人能发出豆芽菜。

    谁能想到小小的豆芽菜居然会成为我和庄晓蝶一起出去的阻碍。

    对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实在不是我私藏诀窍,不知怎么回事,其他人用一样的办法就是发不出豆芽菜。

    “我就出去几天,豆芽菜也发了足够多的量,你们只要往上面洒清水就好了。”我提出了一个方案。

    厨房准备六十多个筐子发豆芽菜,豆芽菜需要五六天才能吃,每天估计要用十筐。我不是一下子发满六十多框,而是十筐十筐来的。比如今天用掉十筐,我就再发上十筐,这样每天都能吃上刚发出来的豆芽菜。我虽然不在,其他人每日洒水,继续养着豆芽菜,也能保障五六天的供应。

    唐玄鸣也来为我说话,说我也在外面游荡过一段时间,不是什么愣头青,应该不会出事。

    但主管又道,大部分淹死的还都是会游泳的呢。

    主管这人也挺顽固的。我和唐玄鸣磨了半天嘴皮子,或许是被我们说烦了,主管才放过我。

    我得了许可,兴高采烈地去找庄晓蝶。

    她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看来她从昨晚一直睡到了现在。

    庄晓蝶见到是我赶忙关上了门。

    “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好。”庄晓蝶说道。

    她洗脸,梳头,简单整理了下,十分钟后又打开了门。

    “我屋里乱就不请你进去了。”庄晓蝶将眼前几缕头发拨到了耳后,“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天吧,去天台怎么样?”

    我笑了笑。“看来你还没逛过这里,天台是他们的菜园子,来来往往不少人。”

    “那我们能去哪里?”庄晓蝶问道。

    “三十一层吧。”我说道,“那个地方应该是会所一类的休闲场所,现在已经闲置了,四灵教也不提倡娱乐,所以那个地方应该没人。”

    “那就去那儿。”庄晓蝶说道。

    四灵教的基地是酒店,共有六座电梯,里面的人上下也全靠电梯。一旦这片区域断电,行动就会变得很不便。

    我们从电梯间出来都没遇到什么人,但刚进会所,就看到窗前有一对情侣搂抱在一起,好像是在接吻。

    我发出几声轻咳,提醒这两人。

    这还是两个孩子,看年纪应该是高中生。

    他们就像受惊的大雁,立马分开,转过头看到我和庄晓蝶,红了脸,尤其是女孩子。

    男孩想拉起女孩的手,跑着离开这里,女孩似乎有些恼怒,拍开了男孩的手,走掉了。男孩拉不到女孩,回过头狠狠瞪了我们一眼。

    “这还都是孩子。”我没在意他的无礼。

    “现在没有孩子了。”庄晓蝶说道。

    “是啊,现在确实没有孩子,都要赶快长大。”我又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会有人。”

    “没关系。我们谈事情吧。”

    和我想的一样,庄晓蝶是准备带我去案发现场。

    “我估计明后天就可以出发。”我看着天边铅灰色的卷云说道,“我们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我已经借了一辆车,电动的,噪声会比燃油车小很多。”庄晓蝶说道,“日用品和干粮,明天我也会准备好,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我想了想说道:“一台充满电的智能手机,纸笔。”

    “是我傻。”庄晓蝶说道,“我当初应该多拍些照片,这样我们也不用冒险再去勘察了。”

    “我也是因为以前要验收工程,要经常拍照,才会想到这点的。”

    “你在看什么?”庄晓蝶注意到我在看手机上的电子地图。

    “我在规划线路,找条丧尸最少的路开过去。”我说道。

    “线路的话,我倒是有规划。”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简易的路线图。

    我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这里有条隐蔽的小路,平时也没什么人,估计也聚集不了多少丧尸,我们可以从这里走。”

    “这里真的会有路?”

    “有的,我就住在这,以前老抄这条小路去上班。”

    我以前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每栋门前都挂着一块牌子,刻着一首宋词,前面那条街也被风雅地叫作宋词街。

    我住的楼刻的是辛弃疾的作品: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老小区的楼都修得一模一样,我刚搬来时,就靠词来分辨。

    后来又有几十个夜晚,我加班回来,头疼脑涨,借着昏黄的路灯,找我的灯火阑珊处。

    真是孤寂,那个时候,我甚至还没认识庄晓蝶。有时下班早,我就去西湖附近转转,所以恰好知道那条小路。

    “那我们就往这里走。”

    我们之间没了话题,四周安静得过分。我见庄晓蝶在纸上乱画着圆圈,想必她也正在思考话题吧。

    “对了。”

    我和庄晓蝶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先说吧。”我开口道。

    “好吧。”庄晓蝶抬起了头,两只眼睛盯着我。

    我甚至能从她清澈的瞳孔当中看到我的脸。

    “对不起。”她说道,“谢谢。”

    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没关系,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庄晓蝶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没有什么事情。”

    “可你刚才……”

    “我想说的话不重要,只是点闲话。”

    “说吧,我也想听听闲话。”

    “从这里看下去能望到我公司和之前的住处,就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对了,你很喜欢鲸鱼吗?你之前还给了我一个鲸鱼玩偶。”

    “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又很温柔。”庄晓蝶说道,“我还挺喜欢的。”

    “不知为什么,我喜欢把这些城市当作一条条鲸鱼,我们就是附着在它们身上的鱼虾,随着它们游荡、生活。”

    庄晓蝶叹了一口气,说:“可惜现在这条鲸鱼搁浅了,靠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不可能把鲸鱼再推回大海,没了鲸鱼的庇护,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对,大势已经无法改变了。”我说道,“所以我们也只是随性而活。”

    阴沉沉的天笼罩在城市上空,隔着窗玻璃,我听到风在楼间的低鸣声。

    这栋酒店的设计有些与众不同。

    酒店背面有一高柱,就像立了一条脊梁,原本这条脊梁是绿色的,酒店每隔五层用钢支架连接脊梁柱,一方面用作支撑;另一方面将生活废水通过支架上的水管输送到脊梁柱上,为上面的植被供水。

    图三 俯视示意图

    脊梁柱就像一只伸开脚竖立的蜈蚣,两侧延伸出去的部分种了些常见的植物,如爬山虎,因此呈现绿色。

    但丧尸暴发后,缺乏维护,不少楼层的植物已经枯萎,失去了生机,只留下一片颓败。

    风掠过这里,哭声就更大了。

    世界仿佛在大雨中被洇开,像一幅泼墨山水画,雨中的杭州依旧那么清冷、美丽。

    庄晓蝶的车和她说的一样,没什么噪声。

    我打开了车窗,让雨点能够打进来。

    街边的丧尸在雨中踩着单调的步子,就算我们的车子疾驰而过溅起水花,迷了它们的眼,它们也不管不顾。

    《丧尸观察报告》中提到最好的丧尸是彻底死去的丧尸,次一等的丧尸是发现不了你的丧尸。我深以为然。

    大概开了二十多分钟,庄晓蝶把车停到了路边。

    我们没有打伞,让雨落到自己身上,这样的雨声比打在伞上要小,而且雨水还可以冲淡我们身上的人味。

    我一直紧紧握住长矛,以防任何不幸的降临。

    但想象中的酣战并没有发生——巷子里没有多少丧尸。

    庄晓蝶给出了解释,四灵教的幸存者会有意识地清理一些偏僻的小路,驱走或者清除丧尸,然后利用铁丝、家具隔离出一个真空带。

    这些小小的、不起眼的区域,可作为安全屋使用,当教徒外出搜寻物资,可以在这些安全屋歇脚。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走了半个小时后,我和庄晓蝶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凹字形建筑,中间是庭院,有个小喷泉,池水已经半干,借着这场雨,池水才涨起来,池子散发出一股臭味,里面的荷花和鱼早就死了。四周栽着不少竹子,门框上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竹居”。

    图四 “竹居”俯视图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说道,“啧,看来住在这里的人还挺会附庸风雅的。”

    大门的门锁已经被砸坏了,只简单地用铁丝锁住了大门。庄晓蝶轻车熟路地解开铁丝进入屋里。

    我们从防水袋里拿出毛巾,简单擦了下身子。

    由于门窗紧闭,屋里没有多少灰尘,只是有些杂乱。

    “我们撤离的时候有些慌忙,所以弄得有些乱。”庄晓蝶说道,“那完全就是一场噩梦。”

    “这怎么说?”我问道。

    “王子诺是我们这群人的核心,他一死,我们的团队就失去了凝聚力。谁也不想和杀人凶手组队。而且,生存是第一要务,我们甚至没有仔细调查凶杀案。”庄晓蝶说道,“不过案发现场所在的三层被我们保护得很好。我带你上去看看。”

    “这里怎么这么多门?”我好奇地问。

    一路上我穿过了一扇又一扇门。

    “所以这里被叫作竹居,这些门就是竹子的竹节,据说是用来养气和锁福的。”

    “这么荒谬居然还有人信?”

    “有钱人嘛,反正加几个门又花不了多少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花钱买个心安。”

    这栋建筑一共有三处楼梯,分别在凹字形凸出的两点和底边的中间,我们从中间楼梯上到三层。

    庄晓蝶介绍道:“楼梯间和走廊的门平时是不锁的,要锁的话必须用钥匙。”

    “只能从外面上锁还是两面都能上锁?”我问道。

    “两面都能上锁。有三处楼梯的话,其实这些门没有内外之分。”庄晓蝶说道,“而且这些门是共用一把钥匙的。”

    “楼梯、走廊的门是一把钥匙,每个房间有各自的钥匙?”

    “对。”

    “那我到王子诺房间,理论上只需要两把钥匙,但这两把钥匙都在王子诺的身上。”

    要到王子诺的房间,我们一共穿过了五扇门,我在想这算不算是多重密室呢?

    我问道:“你们是一扇一扇把门撞开的吗?”

    “对。”

    我问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性,门没有上锁,是开门的人假装上锁了,然后叫人撞门的。”

    庄晓蝶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五扇门分别由三四个人确认,除非他们是同伙。不然不可能瞒住所有人。”

    我想了想又说道:“那会不会凶手一直藏在王子诺房间里?等你们处理丧尸的时候,再偷偷出来。”

    “可能性不大。”庄晓蝶说道,“你会和一具丧尸待在同一间房里吗?如果长时间躲在壁橱里,丧尸肯定会察觉到气息,堵在壁橱口。”

    我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凶手假扮成丧尸,吓住你们,然后打开壁橱把绑起来的丧尸放出来,他自己再扮作刚来这里。这也能解释丧尸身上有绷带——这是为了控制丧尸行动。”

    “可行性太低了,众目睽睽怎么可能换人。”庄晓蝶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推开王子诺的房门,“这里面布置得很简单,门口有一个衣帽架,贴墙有书架,中间是书桌,边上还有屏风和茶歇台。屏风后面倒是可以藏人,但那个时候屏风已经倒了。屏风上方还悬着一盏吊灯。难道他能把自己挂到吊灯上吗?”

    我叹了一口气,又说道:“王子诺的房间和休息室是互通的,凶手能从休息室进去吗?”

    “我们检查过休息室到走廊的门,打不开,是上锁的。”

    “你说凶手可能是郑宏颖,你记得郑宏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吗?”我问道,“他是在你们撞开最后的房门才出现的,还是中途就出现了,或者从一开始就出现了?”

    图五 三层平面示意图

    图六 王子诺房间与休息室平面图

    “我还真没太在意。”

    “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再回忆一下,事后你们应该也调查过吧。”

    “我记得他应该是中间赶来的。”

    “我在想他会不会藏到休息室里,你们检查休息室门的时候,他就躲在门后,用手扣住门锁,造成上锁的假象。等你们注意力都到王子诺那时,他再出来装作自己才刚刚赶到。”

    “这倒是有可能。”庄晓蝶点了点头,“但我不确定他是在哪个时间点来的。”

    “对了,你们有查过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吗?”

    “查过,但意义不大。”庄晓蝶说道,“首先,我们不是专业的法医,谁也不知道丧尸化会对判断死亡时间造成怎样的影响。其次,由于分工不同,有些人是组队工作,有些人单独行动——郑宏颖就是一个人在房内,很难通过不在场证明判定凶手。”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说道。

    我又走到了窗前,窗户一点缝隙都没有,看来也没有办法做手脚。窗外还爬着翠绿色的爬山虎。爬山虎已经缠到了窗户上,想要开窗的话,只能扯断爬山虎。

    庄晓蝶又说道:“这个房间的窗户基本没开过,也不好开。”她也指出了爬山虎的问题。

    我推开门,又进入休息室。休息室的摆设就更加简单了,只有书架和一张床。靠外的墙上还挂着一台空调。

    “休息室的钥匙在哪?”

    “就在书架上。”

    “房间到休息室的门锁了吗?”

    “应该是锁了。”庄晓蝶摇了摇头,“但说锁门的人是郑宏颖。你还在考虑凶手藏在休息室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对,凶手可以在房间里杀了王子诺,然后跑到休息室里等王子诺尸变。王子诺尸变后,在走动的过程中碰倒屏风,引人过来查看……”

    “等着丧尸碰倒屏风是不是太消极了?”庄晓蝶说道,“也许王子诺身上的绷带不单纯是故弄玄虚,而是为了碰翻屏风的。”

    凶手把绷带的一端缠到了屏风上,王子诺远离屏风,就会把屏风拉倒。而王子诺走得再远一点,就会把绷带完全从屏风上扯下来。

    “对,凶手就在休息室内把两扇门都锁了。别人来查看的话,就会发现休息室对外的门锁了。然后,他开锁出门,加入你们,再让你们发现王子诺房间通向休息室的门也锁了。”

    “有道理。”庄晓蝶说道。

    “类似的推测,我还有几个。”

    “最重要的是证据。”

    我拿出手机开始拍照。“我把现场的情况都照下来,回去问问唐玄鸣他们的意见。我相信一切罪行都是会留下痕迹的。”

    “好吧,我也相信。”庄晓蝶说道,“等你拍完照,我们就去西湖看看,希望那里的丧尸能少一点。”

    西湖游客众多,如果他们都变成了丧尸,那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危险。

    西湖一圈全是景点。

    我记得有一次黄金周,有朋友来杭州游玩,提出想去看看夜西湖,结果全是人。我们站在湖边,感受到的不是夏天吹来的热风,而是密密麻麻游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再美的美景在人群中也变作了泡沫。

    但我和庄晓蝶真的到了西湖边,才发现这里的丧尸比想象中要少。

    我们在白堤附近下了车,湖边有那种供游客游玩的小船,我和庄晓蝶撑着一条小船进到西湖里。

    日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不如雨西湖,这句老话说得没错。

    就算是在雨天,西湖也那样清亮,船桨划开湖面,粼粼湖光宛如美目流盼,湖面之上只有细雨声、划桨声。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泛舟西湖,也让人心旷神怡。

    这座城市也许称不上伟大,但它还是美丽的。

    我看三潭印月的三个石塔就在前面了,就对庄晓蝶说道:“就到这里吧。”

    我和庄晓蝶投下钓竿,我并不擅长捕鱼,但一个小时下来也钓到了几尾小鲫鱼。

    北方鲫鱼好像土腥味重,没什么人吃。可杭州的鲫鱼一点异味都没有,清蒸之后,鱼肉甘甜细腻,如果做汤,能熬出奶白的鱼汤,是传统的滋补物。不少人去菜市场直奔鱼铺,点名要一条老鲫鱼,买回去同火腿清蒸。

    我们钓到的这几尾鱼,至少证明了西湖里是有鱼的。

    “下网吧。”我提议道。

    庄晓蝶点了点头。

    来之前,我和她向何莫请教了撒网的技巧,但试了两次后,我们才撒好网。收网时,我感觉渔网很沉,我手里的网差点儿就被拖走。

    “收网,看来是大鱼!”庄晓蝶有些兴奋。

    我和她一起用力拽着渔网,但网重得过分,我的手指都被渔网勒得生疼,整条小船都被拖走,一头高高翘起,有翻船的危险。

    船沿最低处快和水面持平了,湖水灌入船内。

    “松手吧。”我对庄晓蝶无奈说道。

    庄晓蝶还没来得及松手,便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入水里。

    我丢开渔网,急忙抱住了她。

    随着我们两人松手,渔网迅速被拖到水下失去了踪影。

    “吓死我了。”庄晓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我赶紧把手从她腰间移开。

    “水下是有鲸鱼,还是鳄鱼?”我随口胡诌,转移了庄晓蝶的注意力。

    “也可能是一大群鱼?”

    我摇了摇头。

    “感觉并不像,网里好像有什么大家伙。”

    但我也说不上来西湖能有什么大家伙,总不可能是大蛇吧。

    “先往岸边划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我和庄晓蝶挥动着船桨,划向岸边,我们挑了一条最近的路,而不是划回渡口,前面是一片荷花,花早败了,留下翡翠盘子似的荷叶还铺在水面上。

    随着水越来越浅,我发现水下有黑乎乎、像皮球一样的东西排在一起。

    庄晓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停下了手中的桨,让小船借着惯性,划过荷花慢慢靠岸。

    “嘘!”

    我望下去,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脑袋,西湖底有无数的丧尸在缓慢行走。

    我与庄晓蝶像是被蛇发女妖盯住似的,一动也不动,静静等着小船慢慢漂过去。

    我们忘了一件事,正如《丧尸观察报告》中提到的,丧尸一旦落水,就会在水底徘徊。

    人体密度在不同的条件下有不同的值,正常时略大于水,约1020-1060kg/m3。吸气时刻略小于水,但丧尸不需要呼吸,它们肺里可以装满湖水,而不是空气,所以它们的密度会略大于水。

    对西湖充满憧憬的游人在死亡后靠着这份执念,跃入湖中了吗?

    我和庄晓蝶刚才捞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一具丧尸。

    我瞥了一眼鱼篓中的鲫鱼,顿时失去了胃口。

    我想四灵教可能也会放弃西湖的渔业资源。

    庄晓蝶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多拍些照片吧,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西湖是这副模样。”

    我对着湖底拍了十几张照片。

    “太可惜了。”我叹息道,“西湖完了,就算世界恢复正常,谁会不远万里来看一汪化尸水呢。”

    “西湖不会完,再说她也不会在乎什么游人。”庄晓蝶说道,“只要我们的文明延续下去,对美好的向往没有改变,那么当我们重返这里,还是会被西湖折服,会很快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在这里游玩嬉戏。”

    “希望如你所说。”

    我们的船撞到了岸边,发出沉闷的响声。

    水底的丧尸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我们隔着水面与它们对视了一会儿,由于隔着湖水,丧尸们察觉不到我们是它们的猎物,又低下头,在水底缓慢移动。

    我先跳上岸,再把庄晓蝶拉上了岸。

    “我们的车好像停在其他地方,我们要再划船过去吗?”我问道。

    庄晓蝶看了看四周,发现来往的丧尸不多。

    “不了,从丧尸头顶划船过去,这种体验一生只要有一次就够了。”庄晓蝶说道,“大概就一公里,趁着下雨,我们走过去吧。”

    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中,和女性朋友一起在雨中漫步依然是件惬意的事情。

    我们走了没多久,我就注意到远处有个白色的、怪异的东西。那是一条白蛇,挂在远处的树梢上,像冬日的一截雾凇,像蓬莱的玉树枝。

    我离它很远,但又觉得它就在我眼前,我能清晰地看到它鲜红色的信子,如同爱人的舌头。

    它在干什么,在一个毁灭的城市做一个混沌的美梦吗?

    我指着它,提醒庄晓蝶前面有条蛇。

    在某些地方,据说指着蛇会招来不幸,但在杭州,白蛇是祥瑞。自古白化的动物都是祥瑞,白蛇也不例外。而白蛇对这座城市又有特殊的意义,杭州的白蛇,西湖的白蛇总要不一样一些。

    “它真美。”庄晓蝶由衷地赞叹道。

    被我们赞美的白蛇扭过身子,像和我们打招呼一般,昂了昂头,然后跃入水中,游走了。

    “我觉得我们要走好运了。”我说道。

    在我家乡,说到一户人家兴旺,往往会说他家有白蛇镇宅。

    “借你吉言吧。”

    我们回到车上时,天色已晚,我和庄晓蝶在车上将就了一晚。

    夜里很冷,我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庄晓蝶在后座。

    我想以取暖为由离庄晓蝶近一点,但又怕太唐突了,踌躇之间,我发现庄晓蝶已经睡着了。那么我也只能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一来一去,我们花了三天的时间。

    我一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主管就火急火燎地来了,他拉住了我的手,说豆芽菜还是没发好,有一部分已经发霉了。

    我赶紧去看了看筐子里的豆芽菜,有一部分真的坏了。

    难道是水有问题?

    但负责浇水的人告诉我,他用的水源和我的一样,而且他每天都清理浇水壶,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后来,我又仔细看了看豆芽菜,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一般每斤绿豆可生豆芽十斤至十三斤,随着我经手的时间减少,发坏的豆芽菜成比例增多,比如豆芽菜要发五天,我只参与了三天,那么坏的部分占总体的百分之四十左右。这个比例有些巧合。

    不过坏了就坏了吧,只要我回来就好。我回来了,豆芽菜的供应就不成问题。

    在主管热切的眼神中,我用食堂所有的筐子发了豆芽菜。

    干完这一切,主管才放我回去休息。

    吃饱喝足、补了个好觉之后,我立刻召集起了我的同伴。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集体的智慧高于个人。

    我相信在大家的集思广益下,我们能离真相更近一步。

    凑巧的是,不光唐玄鸣、何莫、蒙和平在四灵教,许大禹也在。

    图七 王子诺案件示意图

    我把挂历翻过来,贴到墙上充当白板,在上面画上了竹居的平面图。

    “咳咳,”我咳嗽了两下算是开场白,“诸位,这个案件的经过,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们了,就不再多说。现在是自由讨论的时间,希望大家开动脑筋都能仔细想想。”

    我说完后,坐在下面的唐玄鸣、蒙和平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别私下讨论了,反正就我们几个人,瞎说都没有关系。”我说道。

    唐玄鸣最先发言:“现在我们就假定凶手是郑宏颖了吗?”

    “我们都认为郑宏颖的可能性最大。”我说道。

    “那和一般的套路不一样。”何莫说道,“一般不都是先找线索再确定凶手,而你们先圈了个嫌疑人,再找线索。”

    蒙和平说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找线索。最后总能找到真相。”

    唐玄鸣说道:“王子诺死前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庄晓蝶说道,“我们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唐玄鸣又问道:“那郑宏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庄晓蝶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也没有。”

    “不一定是出格的事情。”唐玄鸣道,“他突然做了什么或者对某件事突然有了兴趣,这些小事都可以。”

    “他对去医院比较热心,甚至自己都去了。”庄晓蝶说道,“他的解释是他有慢性病,需要一直吃药。他和其他人去医院拿药,还受伤了。”

    “伤在什么地方?”唐玄鸣问。

    “手臂上,不影响行动。”庄晓蝶说道。

    我问许大禹:“竹居和郑宏颖有关吗?”

    许大禹挠了挠头说:“竹居的主人应该不是郑宏颖,在日常生活中,我也感觉不出来郑宏颖很熟悉竹居。对了!”许大禹话锋一转,“竹居好像是郑宏颖找到的。”

    两个齿轮合上了。

    唐玄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在想郑宏颖带你们到这里来,一定有原因,也许这些门就是他设计的。凶手锁上这么多门绝不是为了搞一个多重密室的噱头。门和墙将室内空间分割成多块,制造了大量容易被忽视的死角。凶手可以躲藏在门与门之间的死角中。”

    “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对唐玄鸣说道。

    我立刻将我在竹居做出的推理说了出来。

    唐玄鸣点头道:“有几分道理,凶手把1、4、7号门先上锁,然后进到房间内锁上8号门,再躲进休息室内锁上9号门,从11号门出来,依次锁上17、15、13、10号门,最后回到休息室内锁上11号门。但有个问题,进入王子诺房间有两条路线,其他人可以一直从走廊到王子诺房间,也可以踹开休息室的门进到王子诺房间。”

    “一般情况下肯定会选择走廊。”我皱眉道。

    “你也说是一般情况下,谁都不能确定其他人会不会从休息室走。”唐玄鸣说道。

    “休息室的门真要开了,凶手只能躲起来了。”

    何莫插嘴道:“晓楠,休息室就那么些东西,凶手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但事实上,也没有人通过休息室进入王子诺房间啊。”

    “可你也要考虑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凶手应该能想到这一点。”

    “那你说什么地方合适?”我反问唐玄鸣。

    唐玄鸣说道:“我觉得凶手可以躲到书库里面去。”

    “老唐,你的漏洞比我还大。”我说道,“11号门上锁了,钥匙在休息室里面。凶手要是躲在书库里,这钥匙又是怎么跑到休息室的书架上的?”

    “你们都想得太复杂了。”蒙和平说,“我有个更加简单的方案,凶手直接躲在7号门后不就可以了吗?出事的地方是王子诺房间,其他人都跑到房间里去了,不太可能再查看7号门之前的门。这个时候,他才出来。”

    “那7号门怎么办,不锁吗?”何莫问道。

    “钥匙在王子诺房里,想锁也锁不了。”蒙和平说道。

    “那这扇门就不管了吗?”何莫又问道。

    “所以凶手才特意把另一侧的门也锁了,逼得其他人只能从中间楼梯上来。”蒙和平说道。

    庄晓蝶打断蒙和平的话:“那王子诺房间的房门怎么上锁,钥匙可在房间里面。”

    “利用丧尸。”蒙和平说道,“王子诺身上不是缠了绷带吗?凶手在关门的时候,把一段绷带留在外面,等他锁了门,再把钥匙包在绷带里。王子诺一走动,钥匙不就从门缝被拖进屋里了吗?密室就此完成。”

    庄晓蝶摇头。“钥匙不是在地上,而是在王子诺身上——在他口袋里。”

    蒙和平有些失落。“那我的推理就错了。”

    “我不得不打断你们一下。”许大禹说话了,“你们的推理都很不错,但如果凶手的手法是这样,那凶手就不可能是郑宏颖了。因为庄晓蝶记错了一件事。她可能没注意到郑宏颖,至少在13号门的时候,郑宏颖就已经到了。”

    “你确定吗?”我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推理可就全错了。

    “我能确定。”许大禹说道,“我想他没有藏在里面,郑宏颖应该一开始就在外面,他中途才赶到,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跑得比较慢。”

    “那我们要不要讨论下,当时王子诺的队伍中,还有谁比较可疑?”唐玄鸣说道。

    突然,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谁啊?”我问道。

    “是我,小志。”

    我连忙把挂历藏起来,才去开门。

    “原来你们都在啊。”小志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们难得聚在一起,刚刚在玩狼人杀。”何莫说道。

    “小志,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我问道。

    “就是想提前约一下,半个月后,我生日,想请你们吃个饭。”

    “这么早就约?”我好奇地问道。

    “必须早点儿约,现在的工作又不固定。”小志说道。

    我觉得小志本来只想请我和何莫,但大家都在,他也只能全部邀请了。而我能做的就是在他生日那天多帮点忙,从厨房多拿点好东西。

    他算我进入四灵教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好的,我会去的。”我回答道。今天是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四。小志生日那天我应该不会外出。

    “你们都要来啊,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小志说道。

    众人也纷纷应和,表示自己一定会到场。

    我从十九岁后就没再正经过过生日了,工作后,我每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也就只有公司送的蛋糕券。所以我对小志的生日会很感兴趣。

    小志的到来打乱了我们的节奏,他走后,我们没有继续讨论,都散了。

    没有人知道,四灵教有一小撮人想要证明郑宏颖不是一个好人。

    我们还是正常地生活、工作。何莫和小志一起去江边捕鱼,我和唐玄鸣干着厨房里的农活。蒙和平也在农业组干苦力。

    一晃四天就过去了。

    正当我在厨房偷懒,苦思王子诺之死时,听到楼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主管揉着太阳穴进来了。

    我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一组人找到了一个粮仓。”

    不是能储存几十万吨粮食的国家粮仓,只是一个民营公司的粮仓,但也有百来吨,看着这么多粮食,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怪不得他们都在欢呼。”

    有了这些粮食,四灵教暂时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

    “这不是好事吗?”我问道,“为什么看起来你很头疼的样子?”

    主管说道:“当然头疼。这么多粮食该怎么办呢,放久了肯定要出事情的。首先,我得考虑保存和运输的事情。”

    “原来没有防霉措施吗?”

    “在库房里好像有熏蒸剂,但……”主管面露难色,“我们没有一个人会用。万一弄错了,这可是要人命的东西。至于运输,我们早晚会离开城区,到时候粮食也要转移一部分。现在他们让我拿出一个计划出来,你说我能不头疼吗?”

    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留他一个人在那里伤脑筋。

    这件事对我的唯一影响——由于找到粮仓,郑宏颖下令四灵教庆祝三天,这三天的伙食供应得格外好。而我的工作也格外多。

    庄晓蝶在我忙完后的第四天也来找过我。她告诉了我一个重要的线索,她和许大禹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况,当时除了那些根本没出现的人,应该没有人在13号门之后再加入,而那些根本没出现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就说明我们原来的推理全都不正确,躲猫猫式的思路也是完全错误的。

    那么一来,凶手就只能通过两种方式构建王子诺房间的密室了。

    第一种是凶手往外走锁上沿途所有门,然后想个办法将钥匙送到密室内。

    这就有个问题,王子诺房间的门都关上了,窗户也没有打开的可能。房内有空调,但没有通向外面的风管。休息室有对外的空调管,王子诺房间的空调在书架上方,空调背后的墙上开了小孔,伸出一截管道和休息室的空调管对接。就算想通过空调管把钥匙送到房内,也肯定会卡在空调里。

    第二种是凶手往内走关上所有门,把钥匙留在房内,然后想办法自己离开密室。

    一般来说,凶手都是“伪离开”,会躲在某处。但王子诺的案子中不存在这种情况。可是这也出现了一个新问题,一个大活人如何才能从密室中离开?

    我对着自己画的示意图,想了半天。

    庄晓蝶在我身边也思考了很久。

    “我在想第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一串钥匙比一个大活人体积小得多。”庄晓蝶说道。

    “这可不好说,钥匙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而且钥匙有两把,走廊和房间的,但人只有一个。”

    话虽如此,但我还没什么新思路。

    我把这个线索告诉唐玄鸣他们之后,他们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翌日,何莫和小志也捕鱼回来了,接下来,他们还会有几天假期。假期过去,何莫会继续去捕鱼,而小志另有安排,不会再和何莫组队。但这个假期足够小志好好过一个生日了。

    但那个时候,我有一些活儿要忙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们。在末世求生,忙的时候,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足足过了两天,我才抽空去找了何莫,正遇到小志在和何莫说话。

    我在门口听到小志在提醒何莫:“今天已经是周三,你明天不要乱跑,记得过来吃饭。”

    小志出来看到门外的我,也提醒道:“记得明天准时来吃饭。”

    我来找何莫也是为了小志生日的事情,我们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酒店内有厨房,厨房的厨具很齐全,我和唐玄鸣商量是否能做一个蛋糕出来。但最大的问题是,我和唐玄鸣都没有做过蛋糕,仅仅知道一点理论,所以需要更多的朋友帮忙。

    第二天,小志的生日会上,除了我和唐玄鸣他们,还有三四个四灵教的教徒,全都是小志的好朋友。小志为了招待我们,准备了不少小吃和啤酒。我和唐玄鸣也做了几道好菜。原料是何莫和小志提供的鲜鱼。大鱼都上交了,但一些小鱼小虾可以留下,论鲜美程度,小鱼小虾不逊于那些大鱼。

    尤其是这次何莫给我的小鱼,让我眼前一亮。我至今也不知道这种小鱼叫什么,我们方言里喊它“漏食头”,最长不过一指,油炸之后洒点盐,或者拿来炖汤都相宜。

    小志甚至申请到了酒店KT V的使用权,我们到包厢里,忘记了外面密密麻麻的丧尸,好好玩了一通。

    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我和唐玄鸣端上了蛋糕。我不知道小志具体几岁,就在蛋糕上放了十根蜡烛。

    “寿星来吹蜡烛吧。”我说道。

    惊喜的小志笑道:“谢谢,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有蛋糕,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快点吹蜡烛,许愿吧!”周围的人催促道。

    “好的,好的。”小志笑道,“你们让我想想我该许什么愿。”

    小志只顿了五六秒,就憋足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他又接过我递给他的刀子开始切蛋糕。

    由于人比较多,每个人得到的蛋糕都不算大。

    “这个味道有些与众不同啊。”小志吃了一口,说道。

    我忍不住大笑。

    唐玄鸣解释道:“我和晓楠根本就不会做蛋糕,只会做馒头和发糕。他觉得发糕和蛋糕差不多,所以就蒸了几块发糕,拼成蛋糕的模样。我们在第一层抹了点蜂蜜,又铺上了水果罐头的水果,第二层,我们涂了草莓酱。最上面的一层,我们就挤了一层人造奶油,完工后,至少外表上和蛋糕一模一样。”

    “原来是发糕,怪不得口感不一样。”许大禹说道。

    小志点了点头。“这个中式蛋糕也挺不错的。谢谢你们特意为我准备蛋糕了。”

    说完,他狠狠咬了一口。

    用发糕做的蛋糕很快就被解决了,吃完蛋糕,唱完歌,我们也都散去了。

    给小志庆生只是我们生命中一个美好的小片段。

    或许是今日的快乐刺激了我,在送庄晓蝶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了王子诺密室的解法,不单想到了解法,我甚至可能找到证据。

    我兴奋地对庄晓蝶说道:“我想到了新的推理。”

    “什么?”庄晓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王子诺密室的解答。别看有这么多门,化简的话,这其实就是一个密室,因为现场对外的通道是有限的。”我说道,“所以只要我们考虑对外的通道就好了。我认为走廊的路是走不通的。突破点应该在休息室。”

    我又问道:“休息室内是有空调的吧,虽然王子诺房间内也有空调,但两者共用了风管。”

    “对,也就是说只有休息室有对外的风口。”

    “而且休息室也有窗,它应该没有被爬山虎给缠死。”我继续说道。

    “但从窗户出去是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不少丧尸。”

    “凶手可以不往下面跑,而往上面走,走到天台上,再通过楼梯下来。”我说道,“凶手可以把休息室的门锁上,把钥匙放在书架上,再通过窗户爬到天台,最后用穿过空调孔洞的丝线锁上窗户。锁窗户比锁门要容易得多,不需要钥匙,只需要将锁扣一掰就行了,完成这一切用力扯出丝线就可以了。而且我还有手段去验证它。”

    庄晓蝶好奇地问道:“什么手段?”

    “监控录像。”

    窗户下面是条小巷,通着一个小区,小区围墙上应该会有摄像机。

    “那边有摄像机吗,我都没有注意看。”

    “这很正常,很多人都不会在意摄像机。”我说道,“除了相关从业人员和违法分子。”

    而我就是相关从业人员。

    我想到了一段我写过无数次的话。

    3.安全防范系统

    3.1视频监控系统

    (1)视频监控系统中心与存储设备设置在消控室;

    (2)本工程在出入口、走廊及其他重要区域设置网络摄像机,点位详见平面图;

    (3)每个普通监视点设JDG25管,网络型的内穿(Cat.5eutp4p+RVV2x1.0);

    (4)接入交换机采用百兆交换机,24个百兆端口、2个千兆上联端口或48个百兆端口、个千兆上联端口,设置在每层相应弱电间弱电机柜中;

    (5)本工程以码流不小于2MBit/S、录像全天存储时间不少于30天、清晰度不低于1080P存储,采用一台24盘位硬盘录像机和24块4T硬盘存储。系统记录存储的图像信息应包含图像编号/地址、记录时的时间和日期,并且监视图像信息和声音信息应具有原始完整性。存储在供电中断或关机后,对所有编程信息和时间信息均应保持。

    (6)监视器分辨率:彩色监视器不应低于1080P。

    (7)设备安装:

    a)摄像机宜安装在监视目标附近不易受外界损伤的地方,安装位置不应影响现场设备运行和人员正常活动,网络固定摄像机采用支架吊装;

    b)摄像机安装前应按下列要求进行检查:将摄像机逐个通电进行检测和粗调,在摄像机处于正常工作状态后,方可安装。

    (8)摄像机镜头应避免强光直射,以保证摄像机靶面不受损伤,镜头视场内不得有遮挡监视目标的物体。

    (9)摄像机分辨率不得低于1080P,彩色最低照度至少达到0.01Lux。

    (10)安全防范系统中使用的设备必须符合国家法规和现行相关标准的要求,并经检验或认证合格。

    摄像头是永恒且可靠的目击者。

    “但现在录像还会在吗?”庄晓蝶问道。

    “这种地方的监控存储时间应该是三十天。”我说道,“那片区域断电之后,就不会再存储新的画面,所以只要是案发后三十天内断电,我们应该就能找到案发时的监控画面。”

    如果郑宏颖真是用这种方法实施犯罪的话,摄像机应该会把他拍下来,那么他就无法抵赖了。

    “你要再去一趟竹居吗?”庄晓蝶问道。

    “对。”我点了点头。

    庄晓蝶有些无奈地说道:“可惜我有别的工作安排,不能陪你去了。”

    “我可以自己找人去。”我说道。

    庄晓蝶又说道:“我记得许大禹最近都不出门,你可以找他一起去。”

    几天后,我和许大禹出发了,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安全到达了竹居。

    我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着重检查了休息室的空调管孔,孔内积攒了一些灰尘,但隐约能看出有丝状物划过的痕迹。这坚定了我的信心。但想要得到监控录像,我们还是得闯入小区,闯到人家的消防监控室内。

    我们这一行必定会遭遇丧尸。

    “你说的消控室究竟在哪儿?”许大禹问我。

    “一般会在物业边上。”我拿出手机在电子地图上划拉了几下,现在的地图做得比较细,有些小区会标上楼栋号、物业中心、菜市场等地方。

    “我们先到物业中心去。”我说道,“如果不在那里,我们就一栋栋找过去。”我指出了物业中心的位置。

    “在正中心位置啊。”许大禹有些无奈。

    我也说道:“这确实有些棘手,我们可能还要回去一趟拿些设备。”

    许大禹卸下包裹。“你看看我带的这些东西够不够。”

    满满一袋,有对讲机、收音机、甩棍……

    “感觉应该够用了。”我说道。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先偷偷将收音机放到东门,吸引丧尸的注意,然后打开车辆道闸,开车由北门进入小区,遇到零星的丧尸就碾过去,然后达到消控室,直接搬走硬盘录像机,回到四灵教根据地,找台电脑读取里面的视频信息。

    开端很顺利,我们在东门投放了收音机,定时开启。

    等我们到达北门,收音机也就启动了,它以最大的音量播放流行乐,将周边的丧尸吸引过去。

    二十分钟后,东门的收音机关机,街上的收音机定时启动了,继续吸引丧尸,将它们渐渐引到外面。

    三四台收音机就能骗走大量的丧尸,降低我们的压力。

    我和许大禹猫着身子,开始往消控室赶去。

    但车辆道闸卡死了,车进不去,我们只能下车。

    大概走了十分钟,我们就有了收获。

    “看,是消控室!”许大禹眼尖发现了消控室的标志。

    我迫不及待地想打开消控室的门。

    “上锁了?”我说道,“麻烦了。”

    “不麻烦。”许大禹拿起自己的短矛,开始暴力撬门。

    透过门缝,我发现里面没有丧尸。等锁一开,我赶紧钻入了消控室。

    “小心一点。”许大禹对我说道。

    有两具穿着保安服的丧尸从隔壁值班室内直直地朝我冲来。

    许大禹揪住了我的领子,把我往后拉,然后一竿子撑住了扑来的丧尸。

    我抽出武器,抵住另一具丧尸。

    许大禹低吼一声,将丧尸打翻在地,抄起椅子,猛地朝丧尸的脑袋砸去,连砸了五六下,砸烂了它的脑袋。

    我则用一只手勒住丧尸,将匕首捅入了它大脑。

    许大禹喘着粗气催促道:“快点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怎么了?”我丢开丧尸问道。

    “我受伤了!”

    “伤在哪里?”在外面最致命的就是受伤,血腥味会吸引大量丧尸。

    许大禹指出了自己的伤口,他被门板划了一下后颈,那一块恰好没有防护,划出了一道十厘米左右的伤痕,正在往外淌血。

    我连忙拿出胶带,将他的伤口封起来。

    这可能会导致感染,但能有效地阻止血腥味扩散。

    封好伤口后,许大禹守在门口监视四周的情况。

    我开始在三个机柜里找硬盘录像机。

    这设备很显眼。

    机柜里的硬盘录像机高有5U,1U大概四厘米,所以这是个大家伙。

    我把背上的弩取下来,找了根绳子,将硬盘录像机绑在了背上。

    我和许大禹赶紧往外走,想回到车上。但丧尸们已经放弃收音机,往我们这边赶来了。

    我们即将被丧尸包围,必须在包围圈形成之前,及时切出去。

    透过疯长的植物,我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丑陋的丧尸了。我将弩紧紧握在手上,瞅准机会射倒了几具。但丧尸越来越多,我们又不能一味躲避,这会让我们距离车子越来越远。

    但我们还是低估了丧尸对血液的敏感度。我和许大禹被丧尸追击着,越跑越偏。

    “要不你先走吧。”许大禹说道。

    现在没有雨水,许大禹身上的血腥味就像暗夜里的灯火,引得无数“飞蛾”争前恐后地扑火。和许大禹在一起,我也很难脱身。

    我们拐入小巷,我把巷子里的杂物都推倒。

    这巷子清理得太干净了,一定是刚消防整改过,连个纸板箱都没有。如果有足够的杂物绊倒几个丧尸,我的压力就会减轻不少。

    “不行,你是因为我才出来的。”我说道,“刚才你也救了我。这个人情我必须还。”

    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这样吧,我们分开行动,我往另一边跑,制造点什么噪声,吸引一部分丧尸的注意,你悄悄地往另一方向跑,也许我们当中还有一个人能逃出去。逃出去的再叫人一起回来救人。”

    许大禹迟疑了一下,说:“王子诺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上心,你是不是对庄晓蝶……算了,我回去再和你说。我们就按计划行动吧。”

    许大禹的半截话让我有些不舒服,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逃生。

    我一路发出声响往外跑去,许大禹也一路丢下收音机,吸引丧尸的注意力。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已经听不到许大禹那边的声音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跑出去,我已经快到极限了,我的箭袋已经空了,看来我不得不舍弃我的弩了。对现在的我来说,能减少一点负担,省下一点气力,也是好的。

    ——再见,我的朋友,要是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的。

    我把弩狠狠砸向一具快要抓到我衣角的丧尸,它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这些丧尸实在太多了,没完没了。而我的体力有限,我快到穷途末路之际,发现路边有个井盖开着。

    我跑到边上,向下望去,里面黑乎乎的,地方还算宽敞,可容一人通行。不过它的味道很难闻,像是混合了排泄物、鱼内脏、枯枝烂叶的味道。

    在丧尸的逼迫下,我来不及多想,只能纵身跳入其中。

    我抱着硬盘录像机,在恶臭的下水道爬行,就像一只老鼠钻进了一条死蛇的肠胃。

    丧尸们也学着我的样子,到下水道,顺着我的味道追来。它们不惧危险、不惧恶臭。

    我爬了好一会儿,迟迟未能找到出口,浑身污物。丧尸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只能先丢开硬盘录像机,费力地转身捅死了几具追击的丧尸。我捅死的几具丧尸堵住了来路,我暂时安全了。

    我捅死的丧尸越多,它们越能堵住下水道,挡住后面的丧尸。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利用短矛,拼命往身后的丧尸猛戳。

    终于,后面的丧尸没有动静了。

    我休息一小会儿,继续往前爬去,但前面没有出口。我只能折回去,等守在外面的丧尸离开,我才能清理掉堵塞的丧尸残肢,从下水道出去。

    但死人的耐性总比活人好,我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一个大活人被困死在下水道,死后再转化为丧尸。但就算成了丧尸,我也只能永远徘徊在这一截下水道当中。

    我的体力已经透支,泡在脏水中,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于是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后,我感到四肢酸痛,脑袋里就像有一整个蜂窝在嗡嗡叫。

    过了这么久,许大禹应该已经成功逃离,希望他能尽快找人回来救我。

    我试着推了下身后的丧尸堆,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追击我的丧尸都退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也许已经一天了。当我犹豫自己是否该清理丧尸残肢时,我听到了水流声,下水道里开始涨水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外面开始下雨了。

    我不想死,我想要活下去!

    我赶紧开始清理,将丧尸的残肢拖到一边,打开一条口子,推着硬盘录像机从下水道逃了出来。

    天已经黑了,而且确实在下雨。

    虽然只是一场小雨,但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找了一辆还能开的车,往四灵教方向赶。遇到了这么多事,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在四灵教入口处,我遇到了准备来营救我的许大禹、唐玄鸣、蒙和平等人。

    他们就像雕像一样矗立在雨中。

    “我回来了。”我对他们说道。

    “我们来救你了。”蒙和平的话里有呜咽声。

    “我已经回来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是那么痛苦。

    还是唐玄鸣给了我答案:“晓楠,何莫走了!”

    我的心仿佛被闪电劈中,一时间我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这……这究竟怎么了?”我问道。

    “何莫捕鱼,溺死了。”唐玄鸣回答道,“现在尸体都还没找到。幸好你回来了,不然、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蒙和平突然哭了起来。

    而我眼睛一酸,也止不住泪水,哭了起来,又有一个朋友离开了我们。

    痛有一个空白的元素;

    不能够记起,

    当它开始,或如有一天

    当它不是痛时。

    它没有未来只有自己,

    包含它无限的领地。

    它是过去,抛开偏见去感知

    新的轮回。

    ——艾米莉·狄金森《痛之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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