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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扬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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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宗老太太惊讶于徐怀安的大手笔。

    这哪里像只是寄居在宗府几日的模样, 简直像是在下聘求娶她家里的孙女呢。

    宗老?太?太?可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妇人,她也曾见识过那些富贵迷人眼的权势珍宝。

    无?功不?受禄。

    她不会无缘无故收下这等厚礼。

    于是,宗老?太?太?便清了清嗓子, 只道:“徐世子也太?客气了些?,不?过是暂住几日, 哪里就要这般客气了?”

    她给身后的嬷嬷们使了个眼色。

    嬷嬷们立时将要这些?箱笼们抬出荣禧堂,让永芦和双溪拿回去。

    徐怀安见宗老?太?太?不?肯受,立时颇为惊惶地瞥了一眼苏婉宁。

    似乎是在询问, 他是否做错了什么, 惹了宗老?太?太?不?悦。

    不?知为何, 苏婉宁瞧着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竟是浮起了点点笑意?。

    这样生动又鲜明?的徐怀安,又与平日里那副沉稳清雅的样子不?大一样了。

    徐怀安既向她递去了求助的眸光, 苏婉宁也不?好装作没瞧见。

    只是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不?合适。

    所以她只是笑着说了几句徐怀安的好话。

    譬如她在来扬州的路上遭受了匪贼,亦或者染了风寒时徐怀安不?辞辛劳地为她去请大夫。

    桩桩件件,她都记在了心上。

    宗老?太?太?听后也是一叹,既怜惜着外孙女,也感激着徐怀安的相助。

    都是京城里那些?黑心肝的人对宁宁苦苦相逼,不?然宁宁何苦要如此仓促地赶来扬州?

    “徐世子大恩, 老?婆子已记在了心间?。”宗老?太?太?这便从太?师椅里起了身, 要亲自向徐怀安道谢。

    徐怀安怎么敢受长辈的礼数,这便先朝着宗老?太?太?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客气了, 这都是我应该的。”

    至于他为何该这样保护着苏婉宁的安危, 徐怀安没有?挑明?。

    一切尽在不?言中。

    非但是宗老?太?太?瞧出了徐怀安对苏婉宁的心意?,荣禧堂里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们也都瞧了出来。

    不?出半日, 表小姐带回了个“新姑爷”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宗府。

    宗闻膝下的两个儿子都已娶妻,旧时他们与苏婉宁情谊深厚, 将她当成嫡亲妹妹疼宠。

    后来知晓苏婉宁嫁人后屡受磋磨,甚至还闹到了流产和离一事。

    两位表哥都气恼不?已,只恨不?得冲到京城去把许湛狠狠揍上一顿。

    如今他们听闻有?位梁国公世子对苏婉宁很是殷勤。

    一时间?颇为忌惮。

    “可别又是个草包,再将表妹哄骗一次。”宗义如此道。

    宗耳瞥一眼义愤填膺的兄长,只说:“这些?目中无?人的纨绔都是被爹娘宠坏了,且让我去试试这位徐世子的为人。”

    宗耳自小便跟着武师学武,一身武艺很是了得。

    宗义点点头,目露期盼地对胞弟说:“拿两条毒蛇去,若是个胆子小的,也不?行,不?然往后怎么保护表妹呢?”

    于是。

    当日夜里,徐怀安草草地用?了晚膳后,正犹豫着该不?该去寻苏婉宁说几句话时。

    正在替他收拾铺盖的永芦却尖叫着从内寝里跑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惨白无?比,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徐怀安跟前,白着脸说:“被子里……被子里有?两条蛇。”

    永芦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蛇,一看?见蛇他就胆怯的连话说不?完整。

    一旁的双溪不?停地憋笑。

    徐怀安纳罕地走?进了内寝,翻开了永芦铺到一半的被衾,瞧见了里头两条正在翻涌着的长蛇。

    双溪围了上来,只疑惑地问:“宗府里怎么会有?蛇?”

    徐怀安心里隐隐浮起些?猜测。

    他一声不?吭地盖好了那被子,只说:“小事。”

    两条蛇而已,咬不?死?他。

    不?过因为这两条小蛇的侵扰,倒让徐怀安待在宗闻给他安排的屋舍里不?曾外出。

    他静等了许久,终于在后半夜等来了宗义和宗耳这对亲兄弟。

    这两人在徐怀安所住的院落里“飞檐走?壁”,尽量放轻着自己的脚步,想进屋去看?看?徐怀安的为人品貌。

    而徐怀安事先就让永芦和双溪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他自己静悄悄地坐在木凳之上。

    一听见廊道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就又屏息静气地坐稳了身子。

    片刻后。

    宗义推开了屋门,触及到一片黑暗后,便对身后的宗耳说:“人不?在,快进来。”

    两兄弟在寂寂的黑夜里亦步亦趋地上前。

    才?走?了两步,便借着清辉般的月色瞧见了不?远处坐在木凳上的徐怀安。

    黑夜里,三双眼睛面面相觑。

    宗义是长子,性子要比宗耳沉稳一些?。

    宗府虽是他的家,可大半夜来叨扰借住在他家的客人,实在是于理不?合。

    所以他愣了一下,抬起头作看?天状,只见他环顾了整间?屋子后,颇为疑惑地说:“这是哪里?这原来不?是二弟的屋子啊。”

    宗耳也是一愣,等了好半晌后才?环住了自己兄长的肩膀,作势要往屋外走?去。

    “呀,喝多了酒,连路都不?认得了。”

    徐怀安静静地注视着两人。

    等两人推开屋门,即将要离开时,徐怀安才?出言唤停了两人。

    “两位兄长。”

    他从木凳里起身,绕到宗义和宗耳跟前,朝他们两人行了一礼后才?问:“徐某这厢有?礼了。”

    宗义和宗耳立时顿住了步子,回身望向了徐怀安。

    兄弟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兄长’二字可不?合适。”

    三人在泛着清辉的月色下对峙。

    徐怀安先让守在内寝里的永芦和双溪点起了烛火。

    烛火明?亮,他才?瞧清楚了宗义和宗耳两人的长相。

    这两日他已打听清楚了宗府的情况。

    宗闻膝下只有?宗义和宗耳两个儿子,而且这两人都已娶妻生子。

    换言之,宗义和宗耳对他没有?半分威胁。

    所以,徐怀安彬彬有?礼地与这两人说话,力图在两人跟前树立个好形象。

    只是宗义和宗耳两人有?些?看?不?顺眼他,如今看?他生的这么俊秀清雅,心里更加认定了徐怀安不?怀好心。

    他出身又好,样貌又好,听闻官职也不?错,什么样的世家贵女寻不?到,为何要吊在宁宁这一棵树上?

    他必定是心思不?纯。

    宗耳自小就觉得自家表妹美好纯澈得犹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怎奈何有?人被猪油糊了心,薄待了他的表妹。

    如今又来了个摸不?出底细的梁国公世子,宗义和宗耳必定要谨慎处之。

    “听说你此行是要来扬州探亲,那亲戚名字姓甚名谁?住在何处?家中有?什么经?营?且细细说来。”宗耳没好气地说道。

    “探亲”一说本就是徐怀安胡诌出来的言语。

    所以面对宗耳的盘问,他并未第一时间?答话。

    而他的沉默映在宗义和宗耳的眼里,就是他“心虚不?可靠”的铁证。

    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说:“我们猜到了你是在说谎,快说,你缠着表妹有?何企图?”

    宗耳是有?一身高强武艺的莽夫。

    他一怒,便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性。

    偏偏徐怀安又生了一副他最讨厌的“小白脸”模样。

    所以宗耳就掏出了那一柄泛着银辉的刀刃,将那锋利的刀口横在了徐怀安脖颈处。

    他使得力道极大,再往前一寸那刀刃就要割破了徐怀安脖颈间?的肌肤。

    内寝里的永芦吓了一跳,连忙要出去解决徐怀安。

    可双喜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并道:“世子爷的武功远在宗家二爷之上,他只是不?想挣脱而已。”

    如此一言,永芦才?压下了心中的担忧,只紧盯着宗耳和徐怀安的方?向。

    宗耳如此强悍的动作可把宗义吓了一跳。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他也不?好拆自己胞弟的台,所以他也只能露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弟弟一起瞪着徐怀安。

    面对这虎视眈眈的质问。

    徐怀安也是踟蹰了半晌,而后索性坦了白:“我心悦苏婉宁,想娶她为妻。”

    “放你的屁。”宗耳大骂,隔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几分粗俗,改口道:“你在胡说八道。”

    徐怀安叹息一声,只道:“并非是胡言乱语,我是真?心心悦她。”

    比起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徐怀安更想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真?心。

    譬如,尽快求娶苏婉宁。

    他心迫切,只是将苏婉宁逼得太?急切,反而适得其反。

    “我听说你和那个镇国公世子是好友,既然是好友,那必然是一丘之貉。况且你心悦上了密友之妻,可见你心思不?正,也不?是个好人。”宗义有?理有?据地说道。

    这话的确是拿捏了徐怀安的七寸。

    他不?在乎流言蜚语,更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好坏,可他知晓苏婉宁在乎。

    她在乎,自己就在乎。

    所以徐怀安便罕见地露出了几分颓丧来,只道:“两位兄长说的不?错,我卑劣又自私,明?知晓她如今无?心情爱却硬是要陪着她一同?前往扬州,我也知晓她不?想再涉足流言纷争之中,而我的情意?定然会让她深陷其中。我也想过与她一别两宽,再无?瓜葛,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伤不?已。”

    他这一番剖白可把宗义和宗耳说懵在了原地。

    他们见徐怀安说的情真?意?切,险些?便要动摇。

    这时宗耳便坚定了自己的心思,只说:“你们京城里的这些?纨绔子弟,惯会说甜言蜜语来迷惑人,你说你心悦宁宁,那你可愿意?为她去死??”

    在宗耳的眼里,京城里的王孙公子都是些?绣花枕头,什么本事都没有?,除了挥霍钱财和走?鸡斗狗外,再不?会做别的事。

    眼前这个徐怀安不?过是把话说的好听一些?而已,他一吓,他就会露出真?面目来。

    宗耳不?屑地望向了徐怀安,料定了他会心生退意?。

    谁曾想徐怀安却面不?改色地抽走?了宗耳手里的银刃,电石火花间?,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银刃就被徐怀安抢了过去。

    他动作迅捷得只剩残影,宗耳看?得目瞪口呆,刹那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宗义也是一愣,旋即意?识到这位徐世子武功远远在胞弟之上,刚才?的擎肘只是他不?想挣脱而已。

    两人正陷入惊讶之时。

    徐怀安已握住了银刃,掀开了袖口,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两刀。

    鲜血霎时喷涌而出,那刀痕划破肌肤的闷响惹得宗义心口一凛。

    可徐怀安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道:“若此话有?假,便让我徐怀安永生永世受破肉断骨之痛。”

    宗耳也是一愣,呆了不?知多久才?与宗义递去了个“溜之大吉”的眸光。

    两人都被徐怀安阴冷又有?些?癫狂的模样吓了个够呛。

    “额……有?话好好说。”

    宗义和宗耳说完这句话后,意?识到不?该再待在此处,寻了个由头后就走?出了徐怀安所在的屋舍。

    他们一走?,永芦才?走?出了内寝,翻箱倒柜地寻了些?止血的布条。

    这便要给徐怀安包扎。

    谁知徐怀安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必敷金疮药,小伤而已。”

    最要紧的是,若是敷了金疮药,至多几日便能好个大半。

    若是好得慢,兴许还能让她瞧见。

    徐怀安思绪蹁跹,不?禁泛起了片片绮思。

    若是苏婉宁瞧见了他手腕上的伤处,可会心疼?

    宗义和宗耳回屋后猛灌了两大杯凉水,才?压下了心头的震烁。

    “哥哥,我们好像惹到了个疯子。”宗耳道。

    扬州城是富庶平安之地,平素连个贼人都很少见,又何况是如此骇人的见血之事?

    宗耳瞧着五大三粗的,其实胆子还没有?宗义大。

    “不?是,是宁宁惹到了疯子了。”宗义叹息一阵后,立时要去寻苏婉宁,让她多留心徐怀安。

    两人便趁着夜色赶去了苏婉宁所在的院落。

    不?巧的是,苏婉宁已然睡熟,两人又不?好扰了苏婉宁的清梦,这便只能作罢。

    只是翌日天明?时。

    宗义和宗耳难掩心中的震惊,还是向宗闻吐露了此事。

    谁知宗闻却是勃然大怒道:“谁让你们对徐世子这般无?礼了?你们是疯了不?成?”

    宗义和宗耳被狠骂了一番后,霎时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下了头,不?敢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宗闻因担心徐怀安的伤势,特地出门去请了扬州城的名医来给徐怀安诊治。

    徐怀安也没有?推拒,而是好声好气地向宗闻道了谢。

    这等动静必然会传到苏婉宁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荣禧堂内陪宗老?太?太?用?膳,听了丫鬟们的禀报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蹙起了柳眉,目露忧光地问:“怎么好端端地会受了伤?”

    那丫鬟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之后,苏婉宁便心不?在焉地坐回了扶手椅里,连宗老?太?太?与她说话也没听见。

    见状,宗老?太?太?便笑着道:“好了,你若是担心他,就去瞧瞧吧。”

    苏婉宁脸颊一红,到底是无?法强撑着说她一点都不?担心徐怀安。

    于是,苏婉宁便赶去了徐怀安所在的院落。

    徐怀安的院落坐落在宗府的东南角。

    因宗闻将徐怀安奉为贵宾的缘故,这院落的陈设布局都十分雅致清新。

    周围傍溪遇桥,别具一格。

    只是怀揣着满心担忧的苏婉宁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等美景。

    她惦记着徐怀安的伤处,在正屋前撞上了永芦后,便问:“徐世子怎么样了?”

    永芦惨白着脸,瞧了好几眼苏婉宁,而后一边叹气一边伤心地摇了摇头,那副样子就好似徐怀安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

    苏婉宁心间?的担忧已堆叠到了心口。

    她慌不?择路地推门进屋。

    走?到内寝后,便见徐怀安阖着眼躺在床榻上,睫羽安然而敛,仿佛是睡熟了的模样。

    她便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悄然地走?到了徐怀安身前。

    此时此刻,屋内只剩下她与徐怀安二人。

    在苏婉宁的印象里,徐怀安总是一副飘逸俊朗、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几次三番地陷入困境,都是徐怀安向她施以援手。

    苏婉宁有?时甚至会觉得徐怀安像无?坚不?摧的天神,不?管多少困窘的境遇,只要有?他在,就能迎刃而解。

    可此刻的天神阖紧了眸子的模样,却只剩下易碎的脆弱。

    哪怕苏婉宁再不?愿承认,她心口隐隐作痛的疼惜已然让她忽视不?得。

    拢回神思后,苏婉宁瞧见了徐怀安左侧绑着布条的手腕。

    她猜测着伤处应就在此。

    于是,她便轻轻地朝着徐怀安的手腕伸去了柔荑,触及那布条连结处,意?欲去瞧一瞧他伤口的情状。

    就在肌肤相触这一瞬。

    床榻上阖目而躺的那人倏地睁开了眸子。

    他伸出自己未曾受伤的右手,挡在了苏婉宁柔荑前,反手攥住了她,并与她的掌心紧紧相贴。

    然后,他笑着唤她:“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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