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韩榆走出御书房,永庆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
御案上,是魏帝写给大越皇帝的书信。
信纸半折起来,除了永庆帝谁也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永庆帝静坐片刻,又拿起信纸逐字逐句地浏览,然后提笔回信。
全公公安静立在一旁,低头看鞋面,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不多时,永庆帝落下最后一笔,将信纸折叠几下塞进信封:“尽快送到魏策手里。”
全公公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退下后,又有内侍进来通传:“陛下,张御史求见。”
永庆帝没有抬头,也就没注意到内侍欲言又止的神情:“让他进来。”
内侍退出去,张御史一瘸一拐地走进御书房。
“陛下,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陛下!”
张御史重重跪下,膝盖着地的脆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声嘶力竭地哭嚎着。
永庆帝似有所觉,抬头就看到张御史被血糊了满脸的惨状。
他心脏紧缩了下,下意识攥紧朱笔,紧绷的声线彰显着情绪的波澜起伏:“张爱卿这是怎么了?”
张御史胡乱用袖子擦脸,在官袍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永庆帝眼皮狂跳,不着痕迹移开眼。
“微臣在宫中偶遇戴氏嫡次孙戴晋荣,戴晋荣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宫女,微臣见那宫女可怜便上前制止,却被戴晋荣
打了一顿。”
永庆帝一听说打了张御史的是戴家人,额角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
“微臣说要到陛下您的面前参他一本,戴晋荣却不以为意,下手越发不留情,若非文武伯恰巧路过,陛下您怕是见不到微臣了。”
戴晋荣凭借戴氏的关系入朝为官,年过而立仍然毫无建树,是个尸位素餐、嚣张跋扈的蠢货。
他对张御史动手,永庆帝一点也不意外,只眼神微暗:“你说文武伯路过,是他替你解了围?”
张御史点头:“文武伯是个好的,冒着与戴晋荣结下梁子的风险救微臣一命。”
说到这里,张御史惊觉自己被陛下带偏了思路,忙不迭言归正传:“陛下,还请您为微臣做主,还微臣一个公道!”
永庆帝一时间没有应声。
他手指敲击着桌案,似在思考斟酌着什么。
张御史等了许久,额头的伤疼得已经麻木,咬了下舌头保持理智:“陛下?”
永庆帝回过神,不紧不慢地说:“小全子,去找宁王过来。”
全公公让皇家暗卫把信件送出去,刚回来又得了新的吩咐,笑眯眯地应了声,亲自去宁王府请人。
——靖郡王重回朝堂后步步紧逼,宁王节节败退,身后还有永庆帝逼得紧,一气之下直接称病告假,直到今日也没回来。
“张爱卿先去偏殿处理伤口,朕向你保证,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张御史对永庆帝的话疑信参半,但还是答应下来,
在宫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去了偏殿。
一炷香后,宁王着常服出现在御书房:“父皇匆忙召见儿臣,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永庆帝忙于批阅奏折,一边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吩咐宁王:“戴家嫡次孙在宫里对御史张式开大打出手,你且去平息此事,给两方人一个交代。”
交代?
什么交代?
以前的教训告诉宁王,这时候他该离开了。
“父皇,儿臣......”
“越英焱,你要是敢拒绝,朕会立刻下旨,替你休了吴氏。”
“......儿臣定会尽力而为!”
永庆帝胸口攒聚着一团郁气,这厢见到长子没出息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命其退下,眼不见为净。
几个时辰后,黄昏时分。
永庆帝批阅完奏折,转念想到宁王和戴氏嫡次孙:“进展如何?”
“回陛下,王爷带人抓了戴大人。”永庆帝刚眉目舒展开来,下一刻又被全公公打回原形,“王爷命人打他一顿板子,中途郡王和首辅大人出现,强行带走了戴大人。”
永庆帝又问:“宁王作何反应?”
全公公顿了顿,前者心底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宁王让人给戴大人准备了一顶软轿,还为戴大人请了太医。”
永庆帝:“......软骨头!没出息的东西!朕怎么生了这么个怂包软蛋?!”
全公公低下头,佯装什么都没听见。
永庆帝泄出一口气,强撑得笔直的脊梁塌下来,
虎口抵在脑门上,声音低不可闻:“行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全公公悄无声息地退下,不忘贴心地带上殿门。
这个消息让永庆帝本就烦躁的心情一落千丈,独自坐在御书房里,半晌不曾动弹。
殿门上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光线逐渐昏暗下来。
宫女进来点燃蜡烛,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又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永庆帝注意到了,但还是没动。
直到夜幕落下,全公公第五次敲门,询问是否传膳。
永庆帝取出被他随手丢在御案角落的空白圣旨,呼吸急促而又粗重。
他右手悬腕,提笔蘸墨。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1】
在圣旨上写下那个名字,永庆帝浮躁暴动的心鬼使神差地平静下来。
“就这样吧,没有再好的选择了。”
永庆帝喃喃自语,玉玺在圣旨右下方留下红色的印章。
“砰”的轻响,一切尘埃落定。
永庆帝放下玉玺,把立储诏书藏在只有他和全公公知道的地方。
“来人,传膳。”
......
时间回拨到几个时辰前。
韩榆离开御书房,途中顺手解救了被戴晋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张御史,信步回到吏部。
“大人,这是新一批的官员档案,还请您过目。”
林侍郎进来,把崭新的官员档案放到韩榆面前。
韩榆一目十行地翻阅,只看了两本就放回去不再看了
。
林侍郎暗觑他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尚书大人似乎心情不太好,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林侍郎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可是陛下又给吏部下达了什么差事?”
韩榆面色如常,摇头笑了笑:“林大人放心,陛下让本官过去只是问了些寻常小事。”
林侍郎老脸一红,在韩榆揶揄的目光下,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脚步声远去,韩榆嘴边的笑意骤然消散。
下值后,韩榆照常在户部门口等韩松。
出宫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路的官员和宫人隔着距离都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愉悦的气息。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二人登上马车。
马车里,韩榆和韩松相对而坐。
“肯定是魏策告诉他的。”韩榆沉声道,“也是我疏忽了,竟让魏策所有察觉。”
韩松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双手握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指尖的冰冷。
“多年不曾暴露,也怪我的放松警惕了,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消除怀疑。”韩松顿了顿,摇头,“不对,一旦生出疑心,无论事情真伪,他必然会斩草除根。”
无关阵营,无关这个人是否为他效命。
有沈绍钧的前车之鉴,他们都太知道永庆帝是怎样冷酷无情的一个人了。
韩榆深以为然,手指轻点着手腕,若有所思道:“二哥莫慌,他应该只知我一人所为,你还是安全的。”
韩松眉间出现折痕
,不喜反忧:“无论我是否暴露,我都不能看你置身危险之中。”
韩榆勾唇,语气沉静:“二哥放心,最后死的人是谁还未尝可知。”
捕捉到韩榆眼底的凌厉,韩松攥起的拳头缓缓松开:“需要我做什么?”
韩榆双手抱臂,以最放松的姿态坐着,他沉吟良久:“四姐在外多日,也该回来了。”
韩榆眸光微闪:“确实,回去我就派人给她传信。”
“劳烦二哥了。”韩榆指腹摩挲着官袍光滑的质感,气定神闲道,“这几日我就不登门拜访了,等四姐和文珠回来,替我跟她们问声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
马车里一片沉寂,他们陷在各自的思绪中,眼眸明灭不定,深处是危险遍布的幽渊寒潭。
转眼到了九月。
近日朝中无甚要事,永庆帝突发奇想,决定前往皇家围场狩猎。
嫔妃及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随行,在数千禁军的簇拥下抵达皇家围场。
经过一夜休整,于次日正式开始狩猎。
宁王和宁王妃站在一处,正小声说着话,两人之间气氛和谐,插不进第三个人。
靖郡王跃跃欲试地看向宁王,抬着下巴一副倨傲模样:“大哥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宁王循声看过来:“不敢。”
靖郡王:“......”
永庆帝:“......”
“老大,你和老十一起。”
君命难违,永庆帝亲自发话,宁王只能答应下来。
人群中,睿王世子远远看着这
一幕,颈侧暴起青筋,指甲掐得手心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旁边的睿王看他一眼,似乎什么都没看清,又乐呵呵地转回头:“祯儿可要与他们一同狩猎?”
睿王世子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文尔雅:“不了父王,我留在这陪您就好。”
睿王便不再强求,转而同另一边的兄弟说话。
永庆帝射出第一箭,众人策马飞驰,眨眼间消失在林子里。
韩榆在原地没有动作。
俊美如俦的年轻尚书与须发花白的老大人站在一起,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既视感。
永庆帝准确无误地看过来,笑着问:“韩爱卿怎么不去?”
韩榆从善如流道:“微臣本欲一同前往,谁料微臣的马突然腹泻不止,驯马师在为微臣挑选新的马,要过会儿才能来。”
“原来如此。”永庆帝双手负后,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下,“朕还以为韩爱卿不打算参加,要跟我们这些老人家待在一块儿。”
众人面露惶恐,纷纷表示:“陛下身强体壮,正值壮年,何来‘老人家’一说?”
说话间,驯马师牵来一匹黑马。
韩榆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几位年过五旬、六旬的老大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捋着胡须连连惊叹。
“韩大人文武兼备,当真青年俊杰。”
“刘大人你瞧那边,文武伯马上的英姿已经惹得姑娘家挪不开眼了。”
刘大人等人看过去,果真如此。
“老夫真不明白,韩大人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该有的都有了,怎就对女色敬谢不敏?”
同僚中不是没人邀请他前往红袖街一聚,然韩榆每次都婉拒了,私生活比白纸还要干净。
“可别像那位一样,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此言一出,众人下意识看向永庆帝的方向,后者正跟全公公说着什么,并未注意到他们这边。
“噤声!噤声!”
刘大人压低声音,拉上同僚拔腿就跑。
另一边,韩榆孤身策马进入林子。
他没往猎物密集的地方狩猎,而是前往人烟稀少的林子深处。
拉弓搭箭,瞄准射出。
不过小半个时辰,马屁股后就挂了好些猎物。
獐子、红狐、白狐、野鹿......
可惜四下无人,否则见到韩榆打下的众多猎物,必然惊呼出声。
韩榆又射中一只野兔,捡起它继续往前,向林子深处策马而去。
终于,他无路可走。
前方是断崖,身后是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男人。
韩榆控着缰绳,凭借他优越的视力看清黑衣人手中长剑上的金色图纹。
——皇室暗卫。
......
两个时辰后,狩猎的人陆陆续续回来。
永庆帝问:“人可到齐了?”
韩松站出来,清俊的眉目间满是担忧:“陛下,文武伯还没回来。”
永庆帝脸色微变,当即吩咐禁军:“还不赶紧去找!”
黄信亲自带人进林子里寻找韩榆,韩松和平日里与韩榆私交甚笃的好友们也自发前去找人。
半个时辰过去
。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暮日西斜,霞光渐渐褪去,转为深沉的黑夜。
不断有禁军前来汇报寻找韩榆的进度。
“东边搜过了,没有。”
“西边搜过了,没有。”
“北边搜过了,没有。”
“陛下,统领大人在最南边的断崖处发现了疑似文武伯的马和猎物。”
苦等多时的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
“断崖?我没记错的话,那断崖有数丈高。”
“文武伯并非莽撞之人,好端端的怎么跑到断崖边?”
“林子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文武伯怕是凶多吉少了。”
永庆帝看向面色微白韩松等人,好言宽慰道:“诸位爱卿莫慌,这并不能证明韩爱卿坠崖,朕会派人继续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韩爱卿绝不会出事!”
韩松没有说话,只深深作了一揖。
众人对此表示理解,韩榆和韩松虽不是血脉亲兄弟,但胜似兄弟。
韩榆失踪,韩松六神无主也在情理之中。
永庆帝派人继续搜查,其他人则因为夜色已深各自回住处歇下了。
“不是我说,这皇家围场还真有几分邪性,每次来狩猎都会发生意外。”
先是通敌叛国的阮鸿畴,后来是安王,现在又多了个文武伯韩榆。
“文武伯正值大好年纪,要是就这么死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都说红颜薄命,天妒英才也是一个道理。”
众人叹息,摇着头散去了。
......
永庆帝和大臣们动身回京,临
行前留禁军继续找人。
韩松几人各有公务,不得脱身,只能随时关注禁军的消息。
连着十天,仍旧没有找到韩榆。
“林子里什么都有,怕是摔下悬崖后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了,也就韩家人和文武伯的那群友人不死心。”
“这不还有陛下么?他也一直派人寻找文武伯呢。”
如此又过五日。
依旧没有韩榆的消息。
大臣们笃定韩榆已经命丧皇家围场,不由人心浮动,盯上了吏部和火药营。
靖郡王派出一人到永庆帝面前试探,被后者骂得狗血淋头,还挨了五十个板子。
“韩爱卿还活着你们就觊觎他的东西,你们究竟是何居心?给朕打!”
御书房外传来大臣的惨叫,永庆帝面无表情地批阅奏折。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无论是否属实,朕都不能再容你。
“陛下,大魏来信。”
永庆帝放下朱笔,接过信件后打开,入目是七个字——
朕需要一位皇后。
......
“你想要什么?”
“朕需要一位皇后。”
六月,大魏皇后病逝,后位至今空悬。
永庆帝想到他的女儿们。
大越有十多位公主,除长平公主以外,大公主到十二公主皆已出嫁。
十三公主尚未及笄,显然不符合魏帝的要求。
那么只剩一人。
永庆帝想到被他藏起来的立储诏书,想到魏帝的两封书信,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小全子,你去叫长平过来。”
全公公很快请来长平公主。
越
含玉走进御书房,粗略行了一礼:“父皇找长平有何要事?”
永庆帝开门见山地说:“长平啊,你今年二十有七,寻常人家的女子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你却连个夫君也没有,朝中大臣们对此颇有微词,朕也觉得实在太不像话了。”
越含玉眉目清寒,嗓音犹如珠玉落入玉盘之中,泠泠悦耳:“所以?”
“朕原本是想在越京为你择一位佳婿,只是与你年岁相仿的早已娶妻生子,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倒是有丧妻的男子,朕却觉得他们都配不上朕的长平。”永庆帝循循善诱,“朕这里有位极佳的人选,身份样貌皆属上乘......”
越含玉打断他:“谁?”
永庆帝语速极快地道出此人的身份:“大魏皇帝,魏策。”
越含玉眉梢微挑:“没记错的话,这位并非没有皇后,父皇是想让我过去给他做小?”
“非也!”永庆帝摇头,“大魏皇后早于六月薨逝,魏帝曾在大越见过你,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这才......”
越含玉才不关心魏帝对自己的念念不忘,只问道:“鳏夫?”
“魏帝身份尊贵,寻常鳏夫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永庆帝振振有词,“且魏帝说了,只要两国结成秦晋之好,他可以保证二十年不进犯大越。”
越含玉陷入沉思。
永庆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眼前是优秀到无人能及的长平公主,脑海
里是明黄色的立储诏书。
两股思绪不断拉扯着,永庆帝呼吸凌乱,只觉坐立难安。
永庆帝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哑着嗓子开口:“长平考虑得如何?”
——当他问出这句话,心里便已有了抉择。
越含玉嘴角噙着笑,只是笑容背后是噬人的猛兽,张着大口露出獠牙,轻易便能将人撕得粉碎。
“为了大越,长平愿意。”
永庆帝意外于越含玉的好说话,但也没多想。
长平有本事,但事事以他这个父皇为先,只要他主动提出,长平就绝对不会拒绝。
永庆帝抚掌大笑,看越含玉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如此甚好,朕即刻给魏帝回信,你也好尽早嫁过去。”
“可以。”
又同永庆帝说了会儿话,越含玉出宫回公主府。
一炷香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公主府后门驶出,停在韩家后门。
明珠跳下马车,轻叩四下门板。
院门应声而开,露出门后的韩松和另一位面生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把墨绿色的瓷瓶交给明珠,明珠接过,向两人颔首示意,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韩松目送马车远去,这才看向身旁的年轻姑娘:“走吧,文珠。”
文珠轻轻嗯了一声,又一头扎进调香室里。
永庆帝给魏帝去了回信,又取出那份立储诏书。
他在烧毁和保留之间踌躇不定,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罢了,留着也算个念想。”
他得好好考虑,大越的未来该如何安排。
永庆帝不希望他的儿子成为亡国之君,一位合格的帝王便至关重要。
用完晚膳,永庆帝前去沐浴。
全公公在旁边伺候着,慢声细语地道:“陛下,宫闱局送来一罐新的安神香,今夜您可要一试?”
永庆帝闭着眼,浴池边跪着宫女,柔弱无骨的手指给他捏肩。
“嗯,就用这新的安神香。”
最近事情一茬接一茬,搞得他烦心不已,胃口不好,夜间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希望这安神香有效。
全公公得了应允,在永庆帝歇下后亲自点燃安神香。
年纪老迈的内侍总管把安神香均匀地洒进香炉里,盖上盖子,拿着墨绿色的瓷瓶离开了。
只一盏茶时间,一股清香在朝阳宫正殿蔓延开来。
永庆帝闻着这香气,混乱的大脑果然安静下来。
他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
翌日,金銮殿。
卯时已过,却迟迟不见永庆帝出现。
大臣们议论纷纷,不时朝门外张望。
“陛下从未来迟过,今儿可是头一遭。”
“莫非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又或者,永庆帝病了?
靖郡王转头看向戴澹,后者会意,扬声道:“陛下迟迟不来,不若诸位大人随老夫前去看看情况?”
“善!”
大臣们也想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朝不来也就罢了,连个传话的宫人都没有,情况委实不太妙。
众人正欲出门,全公公的干儿子——华公公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蔡
文眼皮一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急急问道:“可是陛下出事了?”
华公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陛下有些不好,赵院首正给陛下瞧着呢,今儿的早朝”
戴澹和靖郡王对视一眼,袖中的手握了握拳,镇定如斯地打断他:“陛下龙体贵重,我等须得亲眼见了才能放心。”
得了靖郡王的示意,拥趸们纷纷附和。
于是,大臣们一路连走带跑,赶到了朝阳宫。
朝阳宫里,赵院首的诊断已经有了结果。
“陛下身体虚弱,夜间又受了凉,以致于突发卒中......”
赵院首还在说着,然而靖郡王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天赐我也!
卒中可不是一般的疾症,轻则嘴歪眼斜,重则身体瘫痪,痊愈的可能性极低。
父皇卒中,便意味他无法再处理朝政。
戴澹在一片哗然声中以袖抹泪,观察永庆帝的情况,确定他全身瘫痪,连话都说不出,便露出皮囊下的真面目。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这厢出了事,政务却不等人......”
话未说话,就被全公公尖细的嗓音打断:“戴大人无需烦忧,陛下一早就拟好了立储诏书。”
戴澹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鸡,话到嘴边戛然而止,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
全公公双眼红肿,哽咽着说:“陛下原打算在三月后的除夕宫宴上宣读立储诏书,谁知突然......”
靖郡王焦急打断他:“立
储诏书呢?还不快拿出来!”
全公公持续抹泪:“诏书被陛下放在御书房了。”
“那还不快去!”靖郡王低吼,身体因为紧张和激动颤抖着。
全公公不敢迟疑,点了几个禁军赶往御书房。
一来一回耗费一炷香时间。
全公公在众人炙热而又期待的目光下缓缓打开圣旨,一清嗓子,高声宣读诏书。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嫡女越含玉巾帼不让须眉,天资粹美......立为皇太女,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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