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原来是韩会元,失敬,失敬。”
听了报喜之人的话,禁军小队长面色缓和几分,朝着韩榆拱了拱手。
韩榆回了一礼:“这倒是意外之喜,正好安抚了韩某惶惶不安的心。”
禁军小队长朗声大笑,见韩榆生得俊美,说话温声细语,不免生出几分好感:“我等也是听命行事,这厢已经捉到行厌胜之术的人,便回宫复命了。”
韩榆颔首:“陛下龙体要紧,大人快快去罢。”
陈子显被两个禁军扣着臂膀,疼得冷汗直冒,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榆:“他、他竟然是会元?”
禁军小队长眼睛转向与报喜之人说话的韩榆,手里捏着从陈家搜出来的物证:“他如何与你无关,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不是我!不是我啊大人!我是被冤枉的!”
“是韩榆,是他行厌胜之术,担心被人查到,就把东西放到我家中,来一招祸水东引,他就能全身而退了。”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是韩榆陷害我!”
陈子显声嘶力竭地大喊,眼白充血,面色狰狞。
不待禁军小队长开口,韩榆便抢先他一步:“陈兄此言何意?”
陈子显唾沫飞溅:“这东西是你的!”
韩榆轻呵一声,仿佛听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韩某自幼立志科举,如今已到会试,只差一步就能得见天颜,何必自寻死路?”
陈子显被韩榆的义正
词严噎得不轻,蠕动嘴唇,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反应,正应了“狗急跳墙乱咬人”这句话。
韩榆无比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几日相处,韩某是真心将陈兄当作兄长一般看待的,没想到......”
陈子显呸了口唾沫:“谁要你的假仁假义!”
事到如今,他要是再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被韩榆看在眼里,这三十多年就白活了。
回应他的是被禁军小队长塞进嘴里的布条,散发着一股脚臭味。
“此人形容疯癫,胆大妄为,连陛下都敢......韩会元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唉,就当是我看走眼了。”韩榆叹息,用纯粹好奇的口吻,“敢问大人,可是钦天监算出行厌胜之术的人在城东城南一带?”
禁军小队长愣了下,显然没想到韩榆会问这个。
韩榆忙不迭解释道:“韩某只是好奇,并不是一定要探出个究竟。”
禁军小队长迟疑了下,有意向年轻有为的韩会元卖个好,往不远处的属下们看一眼,压低声音:“是陛下身边的方大师。”
“方大师?”韩榆脸上呈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呃......就是陛下身边最最得用的大师,是他测算出陛下卧病在床是因为有人行厌胜之术诅咒陛下,还通过作法判断出大致方位,陛下这才派了我等前来。”
禁军兵分四路,天不亮开始搜查,搞得人心惶惶,怨声四起。
好在
他们顺利抓到了人,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跟陛下交差。
对此,禁军小队长感叹:“方大师当真了得,难怪陛下那般信重他。”
韩榆意味不明笑了下:“方大师能够在御前侍奉,想来是有真本事的。”
禁军小队长点头称是,朝韩榆拱拱手:“咱们得赶紧把人带回去,交由方大师处置,韩会元留步。”
韩榆面带微笑:“大人一路走好。”
韩榆目送禁军押着陈子显走远,无视周遭探头探脑的百姓,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封,双手递给报喜之人。
“实在是对不住,今日出了些意外,让您等了这么久。”
方才他同禁军交流,此人全程默不作声地等候,丁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光凭这一点,韩榆觉得红封里头的十两银子给得值当。
“韩会元言重了,事出突然,您也没预料到不是?”报喜之人笑眯眯地说,翻身上马,“韩会元是头一个报喜的,后边儿还有好些,小的还得赶着去报喜呐!”
这韩会元果真不错,说话轻声慢语,被污蔑也不见失态,给的红封更是厚道,沉甸甸的忒坠手。
报喜之人骑着马扬长而去,眨眼的功夫,韩榆就被邻居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住。
“就是那个姓陈的行厌胜之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前头官老爷来我家搜查,吓得我腿都软了,要是我早点看出来,哪至于家里乱成一团。”
“要你在这儿放马后炮,人心隔肚皮
,谁知道姓陈的那层人皮底下藏着个畜生。”
“韩小公子,刚才我听那穿红衣裳的人说什么会元......难不成你是今年会试的第一名?”
作为越京人士,谁没听说过三年一度的会试。
科举经过层层选拔,到了会试这一关,已经将天底下最厉害的一批读书人聚集在一块儿了。
而面前这位俊俏小公子,很有可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里,最最厉害的那个。
在众人既惊又叹,仿佛在看什么稀世大宝贝的眼神中,韩榆微微一笑:“您没听错,是这样的。”
“嚯!”
“韩小公子你才几岁,竟然这样厉害?”
“你忘了韩小公子的哥哥也是个当官的,哥哥有出息,当弟弟的能差到哪去?”
“韩小公子可有婚配?我认识一个姑娘,今年刚及笄,长得好脾气又好,还读过两年书,赶明儿我带她来给韩小公子瞧瞧可好?”
“我放你的屁,你咋不直说是你闺女呢?韩小公子你甭听她的,我大侄女......”
眼看话题从恭贺、惊叹到争相给韩榆做媒,韩榆表示有以下六点要说:“......”
“诸位叔婶,待会儿我朋友该来了,我得回去收拾一番,暂不奉陪了。”
韩榆泥鳅似的滑出人群,退回到韩宅的门槛后:“诸位请回吧。”
见韩榆无意交谈,大家只好作罢,纷纷作鸟兽散。
韩榆关上门,转身就对上堪称灾后现场的院子。
韩榆
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收拾起来。
刚收拾好,敲门声再次响起。
是韩松。
韩松是一路跑回来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几缕,绯色的官袍亦凌乱不堪。
“没事吧?”韩松攥着韩榆的胳膊,紧张地下上打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眉头紧蹙,眼底凝着寒霜,沉重的喘息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今早上值后,韩松和户部员外郎一同前往皇庄,查看前几日刚种下去的稻种。
那户部的曹员外郎废话连篇,总是问些与稻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蠢问题,韩松惦记着今日会试放榜,想早些回去,却因为曹员外郎的喋喋不休迟迟没能离开。
好容易回城,恰好迎面撞见报喜之人。
报喜之人见韩松一行人身着官袍,便下马行礼。
韩松顺嘴问了一句,得知会元是韩榆。
这本该是令人欣喜若狂的好消息,韩松却因为报喜之人的后半句心脏紧缩。
“韩会元隔壁那户人家对陛下行厌胜之术,被抓个现行还污蔑韩会元。”
韩松下意识看向曹员外郎,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与遗憾。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曹员外郎依附于八大世家之一的梅家。
又因梅家与阮家关系亲近,屡次得到当初还是户部尚书的平昌侯的提拔。
只可惜曹员外郎不争气,至今仍是个从五品。
韩榆接手良种相关的事宜,如今的户部尚书齐冲便指派了两位员外郎给他做副手。
韩松深知,良种一
旦试种成功,会有多少百姓感激涕零。
世家在科举方面的特权不复存在,自然要想方设法从其他事情上谋取利益。
于是他们盯上了良种。
韩松习惯用另一位刘姓员外郎,也是因为曹员外郎毫不掩饰对他的嫉妒,以及对良种负责人身份的觊觎。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想用厌胜之术陷害他。
——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
世家行事向来嚣张妄为,真想对付一个人,绝不会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
一旦在韩家发现证据,韩松极有可能丢了官职,甚至性命不保。
韩松转念一想,连上辈子任户部尚书一职近二十年的平昌侯早几年都因为面容毁损被迫辞官,世家的手段由光明正大转为鬼蜮伎俩百出,倒也不是没可能。
“二哥擦擦汗。”
轻柔的话语似一缕清风,抚平韩松内心的焦躁与杀意。
他差点没能护住韩榆,没护住先生。
看着近在咫尺的巾帕,韩松喉头滚动,咽下一切负面的情绪,接过来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韩松平缓呼吸,重复又问一遍:“没事吧?”
韩榆垂手而立,面上笑意盈盈:“我能有什么事?作恶之人又不是我,禁军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韩松捏紧巾帕:“可是我听说......他诬陷你。”
韩榆不甚在意地摊了摊手:“二哥你要知道,有些人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就会化身疯狗,胡乱咬人。”
韩
榆平视着韩松:“狗咬我一口,我总不能咬回去吧?”
韩松:“......”
一时间,韩大人竟无言以对。
韩松慢条斯理地叠好巾帕,收入袖中:“是你吗?”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人听了摸不着头脑。
韩榆却笑了,轻快点头:“那日陈子显提出来咱家参观,等他走了,我就在客房里发现了贴着那位生辰八字的小人。”
“我当时那个气啊,等第二天他们搬过来,趁他们外出,只留两个仆从守家,我就爬梯子翻到对面,把小人送回给他了。”
韩榆叉腰,昂首挺胸:“这叫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韩松眼神微妙,心中五味杂陈。
从那天墙头上一掠而过的黑影,他便隐隐有几分猜测。
可见无论韩榆有没有上辈子关于凌先生的记忆,他都拥有自保的能力。
这回的厌胜之术,想必早就被韩榆察觉,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把东西原路送回。
罢了,多问多错,他还是不要追问过多的细节,也省得韩榆绞尽脑汁地编造理由。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他也会尽己所能,保护好韩榆。
“这次的事,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人惦记你献上的良种,为了除掉我这个拦路石,才出此下策。”韩松沉声道,“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韩榆瞧着二哥信誓旦旦的模样,欲言又止。
罢了,他还是不要告诉二哥,对方不仅仅是要对付二
哥,另一个目的是想让他韩榆永远地卡在会试这一关,再无法前进半步。
一箭双雕,玩得可谓是漂亮极了。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让二哥继续误会下去吧。
反正有他在,谁也不能伤到二哥分毫。
韩榆定了定心神:“既然是因为良种一事,二哥更要将这件差事圆满完成,好让陛下刮目相看,狠狠打他们的脸。”
韩松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好。”
兄弟二人站在院子里,两相对视,各怀鬼胎。
韩松沉吟片刻:“再过个三两日观观母子俩该来了,以防再有人在家中动什么手脚,我打算买几个健壮的仆从,用来看家护院。”
“除了仆从,最好再买两只狗崽子回来,长大后也能看家。”
韩榆以为,有的时候狗比人更忠诚。
而后又自告奋勇道:“正好我在家里没事做,不如让我去办?”
韩松没同意:“你好好准备殿试,这回不会有什么阻碍,好好考,来日我也能对同僚吹嘘,我家中有个六元及第的弟弟。”
韩榆不敢夸大,但说好听的话哄一哄二哥不妨事:“二哥尽管瞧着,届时二哥的同僚可不得羡慕死。”
韩松忍俊不禁,明明前一刻还是沉重的气氛,却因为韩榆的三言两语,心情重又愉悦起来。
这就是韩榆,亦是凌先生。
他永远有牵动人心的力量和能力。
“我该回去了,户部还有公务等着我。”韩松转身往外走,不忘给韩榆塞银子,
“待会儿你那两个朋友应该会来,我中午不回来,你们出去吃,权当庆祝一下。”
韩榆嗯嗯点头:“二哥路上小心。”
韩松离开后没多久,席乐安回来了。
与之同行的,除了沈华灿,竟还有孔华、于横等相熟之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来,引得无数人侧目围观。
韩榆站在门里,看着眼前的黑压压一片,诡异地沉默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韩榆对此表示费解。
没记错的话,他只邀请了沈华灿和席乐安前来。
席乐安生怕韩榆误会,忙不迭解释道:“我们看完榜,正好那报喜的回贡院,听他提起韩会元被行厌胜之术的贼人污蔑,大家担心你,就跟着一起来了。”
韩榆放眼望去,尽是关切的善意目光。
抓着门销的手指收紧,韩榆侧身退开:“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吧。”
此行来韩宅的共有十二人,韩榆直接领着他们去了花厅。
“这到底怎么回事?”沈华灿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那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虽说永庆帝不是个好皇帝,可在君权至上的大越,陈子显敢这样做,无异于吃了熊心豹子胆。
韩榆家住陈家隔壁,万一陈子显一时兴起,也给韩榆扎个小人,当真是防不胜防。
“沈小兄弟说的是,当时我听报喜之人谈及此事,硬是吓出一身冷汗。”于横上半身前倾,“没吓到吧?可有受伤?”
韩榆起身,抬起双臂在花
厅中央转一圈,好让大家看个仔细。
“我怎么说也有十六岁,最基本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韩榆退回去,淡定落座,“至于扎小人,我与陈子显素日无仇,他没理由这么做,之所以攀咬我,多半是想再拉个人下水。”
席乐安握拳,后槽牙咬得咯吱响:“简直可恨,我要是在场,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错,揍得他爹娘都不认得!”
韩榆眨眨眼,轻笑:“韩某多谢诸位关心,只是揍人就免了,大家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何必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影响到自身仕途?”
字里行间满是情真意切,同窗们直呼感动。
其中来自安庆书院,和韩榆交情不错的一位同窗潇洒一挥手:“没事,给他套个麻袋,就不晓得咱们是谁了。”
众人哄堂大笑,指着他说:“你怕不是被风吹坏了脑子,人都已经进了刑部大牢,你就是想见也没法子啊。”
那位同窗反应过来,露出沮丧的表情,又一次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韩榆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们登门做客,我竟连壶茶水都没准备。”
十数双眼齐齐落在韩榆身上。
“诸位稍作片刻,韩某这就去给诸位煮茶,很快就好!”
一边说着,脚下跟踩了孙大圣的风火轮似的,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孔华扣了扣桌角,紧跟着起身:“我去给韩小兄弟帮忙。”
席乐安也想去,被沈华
灿一把揪住:“两个人就够了,你去作甚?当摆设吗?”
席乐安:(▼ヘ▼#)
......
另一边,韩榆信步走进侧屋,在桌前落座,不紧不慢地煮茶。
“笃笃笃——”
“韩小兄弟。”
韩榆不必抬眼,就知道来人是谁:“孔兄,进来坐。”
孔华在对面坐下,低头整理袍角,以免在韩榆面前展露出自己不雅的一面。
却见韩榆突然站起身,向孔华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孔兄。”
韩榆的举动着实吓了孔华一跳,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从矮凳上蹦起来,趔趄着后退,连连摆手:“不必不必,韩小兄弟无需言谢,你曾经帮过我,也该我回报一二。”
韩榆直起背脊,眼中含笑:“可若是没有孔兄的通风报信,这会儿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的,就是我了。”
......
时间倒回到五天前。
会试结束后,孔华闲来无事,与同窗在越京的街头闲逛。
偶然间,他撞见一个算命先生以“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坑骗无辜老人。
作为印堂发黑论的受害者,孔华当即火冒三丈,抛下同窗追了上去。
那算命先生生得矮小瘦削,又是孤身一人,孔华有把握为老人家把银子要回来。
孔华跟着算命先生,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一家酒铺。
酒铺是露天的,有一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在喝酒。
算命先生径直走向中年男人,两人边喝酒边说话。
孔华不敢靠太近
,跟对方隔着一张桌子坐下。
依稀间,他听到尖嘴猴腮男子提及“韩榆”“韩松”“厌胜”之类的字眼。
语气阴狠,又不乏兴奋和快意。
孔华顿时顾不上讨回老人家的银子了,付了酒钱拔腿就跑,问了好几位同窗,才通过沈华灿得知韩榆家的位置。
孔华摸黑赶到韩家,将他在酒铺的见闻悉数告知给韩榆。
“我生平最讨厌算命先生,那道士更不像什么好人,你一定要多加警惕,安然无恙才好。”
......
他不经意的善举,得到了回报。
韩榆在心底呢喃,眼角眉梢有笑意蔓延开来。
即便韩榆算无遗策,猜准了对方诡计的每一步,仍不妨碍他心底欢愉。
孔华暗觑了韩榆一眼,试探问道:“他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耳边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韩榆肯定知道。
当然了,韩榆要是不愿意说,他也不会介意。
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有秘密,韩榆怎么做都有他的理由。
孔华的心思实在直白,直白到毫无遮掩的地步。
韩榆暗自发笑,采用了韩松的说法:“......就是这样。”
孔华一脸唏嘘,又惊又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怎么能拿陛下......”
韩榆哂笑,可若是永庆帝不愿,谁也不能强求了他。
没人逼着他服用丹药,更没人逼着他夜御五女以致晕厥。
昏聩无德,说的就是他。
韩榆心底腹
诽,无奈叹道:“你我不过是小人物,倘若我事先不知情,没有提前防范,我和二哥,包括远在太平府的家人都要遭殃。”
孔华很难不认同:“由此可见,朝中情势复杂,入朝后最要紧的就是保全自身。”
韩榆点头称善,手上动作不停:“好了不谈这个,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孔兄切记,这件事谁都不能说,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孔华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韩榆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来。
孔华叠声道:“好好好,我记下了,一定谁都不告诉。”
韩榆露出欣慰的笑容。
煮好了茶,大家各喝一杯,在花厅中交谈许久。
在场包括韩榆的十三个人,有八人通过会试,成为新鲜出炉的贡士。
韩榆会元,沈华灿第二,席乐安第八,于横和孔华两人的排名紧挨着,分别是五十四和五十五。
“今儿大家来韩家做客,韩某可得做一回东道主,不过家中无甚饭食,去酒楼可好?”
送上门的美味佳肴,自然没人会拒绝。
一行人出了门,直奔东去。
在城东和城南的交界处,是越京口碑最好的酒楼。
无论是为了庆祝榜上有名,还是安抚落榜的同窗,韩榆大手一挥,表示随便点。
同窗喜不自胜:“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家点了一整桌的菜,并美酒几壶,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中途,有人诗兴大发,尽兴赋诗一首。
这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众人争相吟
诗作对。
韩榆看了一会儿,嫌雅间里太闷,出去到走廊上透透气。
韩榆手肘支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堂里热闹的景象,冷不丁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韩榆眸光流转,正对上阮景修复杂的眼神。
只一眼,韩榆便收回目光,转身回到雅间,留给阮景修一道漠然的背影。
没有震怒,没有恨铁不成钢,好像彼此两个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至少韩榆在任何时候,随时随地脸上都会挂着笑。
譬如方才,送菜的伙计从他旁边经过,韩榆偏过头,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温和又柔软。
阮景修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阮公子,你瞧什么呢?这么入神。”
阮景修回过神,触电般的别过头,冷声道:“没看什么,走吧,进去。”
那公子哥紧忙跟上,笑脸谄媚:“忘了恭喜阮公子榜上有名。”
第四名而已,韩榆还是第一名,无比风光的会元呢。
阮景修暗暗想道,心不在焉地喝酒吃菜。
下午,阮景修等人又换了场子,去听花魁唱曲儿。
花魁有意向阮景修献媚,阮景修酒意上头,也有那么点意思。
然而就在最最紧要的关头,韩榆的声线莫名闯入他的脑海:“你是还在吃奶的一岁娃娃吗?”
阮景修霎时脸就黑了,推开要给自己喂酒的花魁,头也不回地走了。
孤身一人回到平昌侯府,管家迎上来:“二公子。”
阮景修问
:“大哥呢?”
管家答:“世子在前院的书房。”
阮景修挥退管家,直奔书房而去。
他并未让人通报,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又狠狠摔上,踏着沉重响亮的步伐走到书桌前,两手往桌上一拍。
“大哥,我分明跟你说过,不要再用那个道士对付韩榆,你为何还是做了?”
在阮景修的质问中,阮景璋抬起头,露出一张肖似平昌侯,风流俊朗的面孔。
阮景璋面露不解,隐约带着一丝委屈:“我以为,景修你会高兴。”
“我什么时候......”脑海中浮现韩榆冷漠的眼神,阮景修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我都已经叫停了,大哥为何还要自作主张?”
阮景璋绕过书桌,走到阮景修面前,嗓音低沉,带着淡淡的蛊惑意味:“景修不是一直觉得韩榆是个威胁吗?大哥替你除去他,你为何还不高兴?”
阮景修一时哑然。
他只是觉得......倘若真用这种方式胜过韩榆,正应了韩榆的那句“胜之不武”。
天知道当他得知禁军奉命捉拿行厌胜之术的人,这件事牵扯到韩榆的时候,内心愤怒与忧虑交织。
“我想明白了,我并不比韩榆差,就算要赢,也该堂堂正正地赢他。”阮景修语气微顿,“而且这件事与陛下有关,我担心对大哥不利。”
“这点你无需担心,大哥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发现。”
阮景璋双手搭在阮景修肩膀上,让他看着自己的
眼睛:“景修不是一直觉得父亲对你不满意,总拿韩榆跟你比,还说你远不如我......这回你考了第四,若是没有韩榆,就是板上钉钉的一甲,届时父亲醒来,定会为你骄傲。”
“可惜了。”阮景璋话音一转,不无遗憾地道,“只怪韩榆太过狡诈,被他事先发觉了。”
阮景修瞳孔轻颤,整个人被两股思想拉扯着,头痛欲裂。
“大哥你容我想想,我先回去了,你暂且不要再对韩榆下手。”
望着阮景修离去的背影,阮景璋眯了眯眼。
烛光映入他的眼底,幽暗诡谲。
......
阮家两兄弟的谈话,韩榆毫不知情。
饭局结束后,韩榆从酒楼步行回家。
赠予席乐安的院子今日已经收拾妥当,韩榆让他过去住了。
这会儿韩松还没回来,家里静悄悄的,就韩榆一人。
韩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没喝酒,却被酒气熏得有些醉了。
恍惚间,他见到韩一扛着个巨大的箱子出现。
“主子,这是那位送来的。”
越京好心人。
韩榆立刻来了精神,弹坐而起:“快打开给我瞧瞧。”
韩一打开箱子,里头赫然是被五花大绑的跛足道士。
“给阿梧高中会元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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