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翌日一早,韩榆就被沈华灿和席乐安从暖和的被窝里拔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拾掇自己。
    “这是我考上举人时大哥送我的玉佩,虽不是顶好的质地,撑场面绝对没问题。”
    “这是孙爷爷给我做的衣裳,是我所有衣裳里最好的一身,你穿可能有点不合身,但这不是问题。榆哥儿你往那一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你脸上,其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韩榆托着下巴,眼睛半睁不睁,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散漫的模样看得席乐安眼皮直跳。
    “榆哥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韩榆把头正过来:“我有认真在听,但这只是一场诗会,我一个应邀出席的,总不能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能不能撑到诗会开始还是个问题,极有可能早早走人。
    况且韩榆素来喜欢简洁干净的风格,什么玉佩扇套香囊荷包都是累赘玩意儿,他嫌碍事。
    话虽如此,最后还是反抗无效,被二位好友打扮成一只花孔雀(bushi),登上前往诗会的马车。
    ......
    诗会在城郊的一所别苑举办。
    韩榆出示帖子,验明正身,自有貌美的婢女上前,为韩榆引路。
    “公子,这边请。”
    韩榆目不斜视,习惯性道一声谢,得到婢女隐晦异样的一眼注目。
    不愧是平昌侯府的别苑,雕栏玉砌,层台累榭,随处可见名贵花草,美不胜收。
    穿
    过拱门,入目皆是衣着富贵、谈笑风流的官家子弟。
    韩榆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诸位,将姓名与家世对号入座。
    ——韩榆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这是他在越京的第一次正式露面,应慎之又慎。
    韩榆的打量宛若初春时节的微风,又如蜻蜓点水,自然且迅疾,无一人察觉。
    俊美如俦的少年人出现,自然引来一些人的注意。
    这些个官家子弟努力回想,发现韩榆是个生面孔,旋即收回目光,不动如山地坐着,与人谈笑风生。
    一个从未在越京露过脸的少年人,不值得他们多加关注。
    今日诗会的目的有二,其一是消遣时间,其二则是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小三元,沈祭酒的三弟子,韩榆韩解元。
    阮景修不止一次说过,韩榆乃穷乡僻壤出身,言语粗鄙心胸狭隘。
    他们都很好奇,这样不堪入目的韩榆,是怎么连得四次案首,又入了沈祭酒的眼。
    韩榆面色如常地在角落里寻个位子坐下,自斟自饮。
    韩榆只饮了一杯酒,口感太烈,适合在家中品饮,喝完酒倒头就睡,却不适合孤身在外,置身于群狼环伺的别苑内。
    “麻烦取一壶茶来。”韩榆放下酒杯,低声同侍立一旁的婢女道。
    婢女很快取来一壶好茶,起身前韩榆感觉到对方瞧了自己一眼。
    许是在吐槽他美酒当前,却抱着清茶痛饮吧。
    韩榆不甚在意,重新拿了个杯子,斟满后浅酌一口,任馥郁的
    茶香冲淡口中的酒气。
    陆续有不认识的人进来,直奔相熟之人而去,很快打成一片。
    相比之下,韩榆这边格外冷清,与屋内格格不入的气氛惹得好些人侧目。
    “以前没见过他,是谁带来的?”
    “不知道,不重要。”
    家中有权势有背景的人有一群人众星捧月,韩榆显然不是。
    因为无权无势,所以不重要。
    抱有类似想法的不止一人,即便端着酒杯从韩榆桌前经过,也不会多看一眼,更遑论推杯换盏,促膝长谈。
    阮景修听别苑的下人回禀,得知韩榆已到,便带着贴身小厮和护卫匆匆赶来。
    “阮二公子。”
    “景修。”
    “阮兄。”
    见阮景修出现,很多人主动上前来,同他热情打招呼。
    虽说平昌侯被迫辞官多年,如今重伤昏迷不醒,太医断言没几日好活,可如今的平昌侯府早已有了新的顶梁柱——平昌侯世子阮景璋。
    近几年,阮景璋在朝中势头十足,颇得永庆帝赏识,想必假以时日,定能位极人臣,重振平昌侯府之煊赫。
    阮景璋十分疼爱阮景修这个同母兄弟,到了予给予求的程度。
    昨儿匆忙间收到诗会的帖子,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满,大家还是笑容满面地来了。
    “阮兄,那位韩解元怎么还没来?”有人朝门外看去,嘲讽之色溢于言表,“莫不是临阵脱逃了?”
    众人哄堂大笑。
    “谁说他没来的?”阮景修奇怪地看了张嘴傻笑的人一眼,
    指向角落里,“那不就是?”
    刹那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到韩榆身上。
    端着茶杯悠哉悠哉品茶的韩榆:“......”
    笑声戛然而止。
    偌大的空间里,一片死寂。
    韩榆如芒刺在背,心理素质再好,也忍不住放下茶杯,抬眸回望。
    漆色的眼眸堪比黑曜石,纯粹明亮,让人移不开眼,又莫名不敢直视。
    这什么臭比喻?
    真是见了鬼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空气凝滞的窒息感,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韩榆:“他是韩榆?”
    阮景修点头,带着小厮和护卫走向韩榆,居高临下地看他。
    仅一眼,韩榆就辨别出那护卫的身份——多年前驾着马车,试图创飞他的青衣男子。
    至于叫什么,不要紧,也不重要。
    韩榆和阮景修一坐一立,一低一高,看起来似乎是前者落了下风。
    韩榆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遂站起身来:“太平府一别,已有数年之久,阮公子别来无恙?”
    酝酿一整天的满腔话语在韩榆的问候下缩了回去,给阮景修噎得不轻。
    韩榆他怎么回事?
    以他的聪明才智,会猜不到请他来此的真正意图吗?
    阮景修倨傲地抬着下巴,硬声硬气道:“这里有很多位子,你怎么躲在角落里?莫不是怕了?”
    色厉内荏的模样一如当年,像极了飞得不够高,偏要逞能啄人脑袋的斗鸡。
    韩榆抿唇一笑:“韩某喜静,第一次应邀参加这样规模盛大的诗会,难
    免不自在。”
    阮景修噎了下x2。
    当年你叫嚣着要惩罚阮十七的时候,可没现在这般内敛。
    阮景修冷哼一声:“今日这场诗会是特意为你办的,你可得好好享受。”
    韩榆面露讶异。
    阮景修意味深长道:“过了这回,可不一定能享受到第二回 同等的待遇了。”
    说完,便甩袖离去,坐到象征着主人家身份的最上首。
    待遇?
    被无视的待遇?
    韩榆心中腹诽,嘴角挂着浅淡的弧度,看向应对阮景修走后蜂拥而上的官家子弟。
    “你真是韩榆?”
    “小三元?一年前乡试的解元?”
    “啧,我还以为韩榆有什么三头六臂呢,也不过如此。”
    “阮公子不是说韩榆是穷乡僻壤出身,我怎么瞧着不太像?”
    “打肿脸充胖子谁不会?很显然,他这身行头是刚刚置办的,给自己撑场面呢。”
    “百闻不如一见,我以为沈祭酒新收的弟子就算不如蔡次辅和齐尚书,至少也得是阮世子那般霁月光风之人。”
    “喂,你是不是使了什么肮脏手段,才让沈祭酒收你为徒?”
    “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攀扯上沈祭酒,凭什么你一个土包子能得沈祭酒的青睐?”
    在阮景修来之前,大家已经喝了不少酒。
    这会儿酒意上头,头脑不太清醒,满脑子都是德高望重的沈大儒不收他们为弟子,反而选了个农户出身的人。
    心中意难平,在嫉妒与愤怒的侵蚀下,他们所剩不多的理智早被抛
    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言辞鄙薄,极尽羞辱。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们心头的怒火。
    面对这些攻击性满满的言语,饶是阮景修早有预料,这一刻也皱起了眉头。
    阮景修下意识看向韩榆,后背紧绷。
    并非担忧韩榆被伤透了心,而是担心韩榆突然发疯,向当年对待他一样,将这些人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不对!
    他什么时候抱头鼠窜落荒而逃了?
    分明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韩榆计较!
    阮景修暗自挽尊,期待着韩榆的反应。
    最好韩榆被这些言论打击到崩溃,心态失衡,以致于几日后的会试失利,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风光而来,落魄而归。
    这便是他费尽心思散布错误信息,又组织诗会的最终目的。
    阮景修要让沈绍钧知道,当年他选了韩榆,是多么愚昧的一个决定。
    还有父亲。
    就算父亲至今未醒,他也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并不比韩榆差,日后无需再拿他和韩榆作比。
    亲儿子如何能与一个莫不相干的人相提并论?
    在阮景修期待的注视下,韩榆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屈起,轻叩桌面。
    “笃、笃、笃——”
    接连三声,轻而脆。
    明明杂乱喧闹的人声远高过敲击声,在韩榆面前叫嚣不止的十几个官家子弟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那么一瞬,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被开膛剖腹,剐出内脏,毫无反抗之力。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
    起,直冲天灵盖,又在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陡然一个激灵,酒醒了。
    就在他们惊觉自己竟然被韩榆一个小小的举动吓到,恼恨交加之际,韩榆开口了。
    “诸位,有一点你们可能误会了。”
    “什么误会?难不成你这身行头不是买的,而是半路偷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再度响起。
    而作为被群嘲的对象,韩榆仍旧面不改色,嘴角微微上翘:“韩某的意思是......韩某并非沈先生的弟子。”
    笑声陡然一滞。
    “不是沈祭酒的弟子?”
    诸多怀疑的目光投来,韩榆点头应是:“韩某的老师是沈寒松沈大人,而非诸位口中的沈祭酒。”
    “人言可畏,韩某不知是何人造谣生事,委实可恶至极。”韩榆眸光微转,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阮景修身上,“多谢阮公子今日相邀,否则韩某也无法这样顺利地澄清这件事情。”
    阮景修:“......”
    该死,他怎么还这样冷静?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沈寒松,岂不就是沈祭酒离世多年的独子?”
    韩榆:“没错。”
    “所以你不是沈祭酒的弟子,而是沈祭酒的徒孙?”
    韩榆:“正是。”
    有人因为韩榆坦然的姿态臊得面红耳赤:“所以到底是何人捏造是非,惹得你我误会沈祭酒与韩榆的关系?”
    “不知道。”
    似乎那传言是一夜之间传遍越京的,目的性极强,意在误导众人韩
    榆和沈绍钧的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何人与韩榆结怨,这般陷害他?
    很快有人想到,当年阮景修两次离京,想要拜沈祭酒为师却无功而返的事情。
    察觉到好几道目光往身上飘,阮景修呼吸乱了一下:“可沈寒松沈大人早在沈祭酒辞官离京前便已去世,阴阳相隔,他又是如何教导你的?”
    “真要论起来,还不是沈祭酒教导你。”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狡辩?”
    韩榆负手而立:“师公提出为老师收我为徒时,我并不知晓师公的身份。”
    “我作为老师的弟子,理应代替老师孝敬师公,反之,师公代替老师教导我又有何不妥?”
    “师公传道受业,韩某学以致用,受与学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如此情况下,韩某不明白,为何师公不能教导徒孙?”
    “至于穷乡僻壤出身,出身农户,土包子......在韩某看来,这算不得什么。”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出身仅仅代表着起点,却无法决定最终的高度。”
    “韩某四岁读书,至今已有一十二年,不说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舞、废寝忘食常有。”
    “如今韩某所得的一切......”韩榆勾唇,举起骨节分明的双手,“都是靠这双手得来,韩某从不觉得身份如何会让我觉得耻辱。”
    “反观诸位,不知尔等考取了什么功名?”
    韩榆眸光锐利,迈上前一步。
    逼人的气势竟让面前的
    十余人呼吸一紧,跟着后退。
    “举人?”
    韩榆左脚迈开。
    “秀才?”
    韩榆又迈出右脚。
    “童生?”
    至此,韩榆已将人逼退到门口。
    风一吹,后背生寒。
    韩榆狭长的眸微挑:“还是说,什么都没有?”
    这几个找茬的,乃是越京有名的二世祖。
    干啥啥不行,吃喝嫖赌第一名。
    韩榆早就摸清楚了他们的身份,才会说得这样笃定。
    很显然,他这话成功戳到了对方的肺管子,顿时气炸了。
    “韩榆你别欺人太甚!”
    “你知道我是谁吗?”
    “惹了我,你担待得起吗?”
    “是韩某的不是,韩某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韩榆能屈能伸,干脆利落地作了一揖,直起腰后哂笑道,“可最初,不是诸位先羞辱韩某的吗?”
    “韩某的出身确实比不得诸位,但泥人也有三分气性,若今日阮公子邀我前来,目的是为了羞辱韩某,韩某便恕不奉陪了。”
    说罢,韩榆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转身扬长而去。
    阮景修怎么都没想到,韩榆会是这个反应。
    眼见韩榆跨出门去,他下意识看向护卫阮十七。
    阮十七蛇类般阴鸷的眼睛看着韩榆的背影,低声说:“侯爷最疼爱二公子,若二公子能金榜题名,待侯爷醒来,定会为二公子感到骄傲。”
    阮景修想象一番,心中激荡不已,当时不作他想,追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咱们刚才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我也觉得,感觉韩榆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
    “其实韩榆也没那么差劲,他是小三元,还是解元,唯独在出身上差了点。”
    “唉,我有点后悔了。”
    “我也太冲动了,不如下次见了韩榆,同他道个歉?”
    “就这么办!”
    阮十七将众人的议论尽收耳中,眼底划过思量。
    ......
    “韩榆!”
    “韩榆,你给我站住!”
    然韩榆充耳不闻,浅蓝袍角翻飞,步履如风地穿过拱门。
    只瞧着那笔直如松的背影,便能窥见几分隐忍的怒气。
    这让阮景修一反常态地自我反思。
    他做错了吗?
    阮景修觉得他没有。
    无论在沈绍钧还是在平昌侯面前,他和韩榆都是不死不休的竞争关系。
    他想要拜沈绍钧为师,借此讨得父亲的欢心。
    他想要胜过韩榆,借此向父亲证明,他并不比韩榆差。
    可惜,事情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阮景修加快速度,总算追上韩榆。
    “韩榆,你就这么走了,可想过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你对我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韩榆背对着阮景修,看不清神色。
    “韩榆,我跟你说话呢!”
    “好玩吗?”韩榆的语气波澜不起。
    阮景修怔了下,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韩榆转过身,面覆寒霜:“对外传出我是师公弟子的谣言,邀请我来诗会,试图通过里面那些人狠狠打击我,继而让我会试失利,甚至落榜。”
    阮景修被韩榆的先发制人搞得
    懵了下,讷讷无言。
    韩榆冷嗤:“你是不是在想,我既然都已经猜到一切,为何应邀前来?”
    阮景修恼羞成怒:“我没有!”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影响到我吧?”韩榆自顾自地说,扯唇冷笑,暗含轻视的意味,“真幼稚。”
    阮景修炸了:“韩榆你说什么?”
    一边质问,一边抬起手,作势要推韩榆,给他点教训。
    然而手指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上,就被韩榆钳住。
    韩榆没有控制力道,阮景修有种骨头都被捏碎了的错觉。
    “啊!”
    “啧,真弱。”
    阮景修疼得脸色发白,后背弓起,却怎么都挣不脱,愤怒之余恐惧横生。
    要是阮十七在,一定会护他周全。
    哪知韩榆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直接点破阮景修心中所想:“这种时候还想要依靠别人脱困,这十六年当真是白活一场,你是还在吃奶的一岁娃娃吗?”
    不知是不是阮景修的错觉,手腕上的力道减轻许多。
    “阮公子,韩某知道你胜负欲极强,心心念念想要赢我。”
    阮景修眼神微闪,挣扎的力气不觉放慢。
    “你应该努力提升自我,堂堂正正地赢我,而非在背地里使阴谋手段。”
    韩榆比阮景修高一些,二人面对面,颇有种前者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后者的感觉。
    漆黑的瞳仁严肃专注,不见一丝笑痕。
    “胜之不武,非大丈夫所为。”韩榆顿了顿,“旁人知道,也会看不起你。”
    韩榆松开
    阮景修,沉声道:“类似的事情韩某不想再遇到第二次,这次只是警告,韩某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阮景修低头揉手腕,闷声不吭。
    韩榆也不在意,左右他今日来诗会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
    “你若是想,韩某大可以与你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
    韩榆说完,转身疾步离去。
    阮景修怔怔站在原地,表情空白。
    “二公子。”
    直到阮十七的声音响起,阮景修才恍然回神。
    “二公子,韩公子走了吗?”阮十七问。
    谨慎有余,恭敬不足。
    阮景修浑然不觉,张了张嘴:“我......”
    他莫名想起韩榆的话。
    还在吃奶的一岁娃娃......
    一岁娃娃......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吃馒头争口气,这回他偏不跟阮十七说自个儿挨了韩榆的欺负。
    转念想到韩榆的警告,阮景修有点踌躇。
    关于那方道士的事情。
    阮景修还在揉着刺痛的手腕,痛楚让他心生退意。
    要不......还是算了吧?
    正如韩榆所说,堂堂正正赢一把。
    见阮景修明显在走神,阮十七眯了眯眼睛:“二公子,方才您同韩公子说了什么?”
    这么丢人的事,一定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阮景修:“本公子纡尊降贵请他回去,他竟口出狂言,说了许多得罪本公子的话,说完后拔腿就走,未免太不识抬举!”
    阮十七不疑有他,跟随阮景修回到席上。
    —
    —从侯爷将他安排到阮景修身边,他就知道,这位二公子的头脑最简单不过,也最好掌控。
    ......
    回到客栈,沈华灿和席乐安问及诗会的情况,韩榆如实相告。
    沈华灿给韩榆倒杯水:“榆哥儿消消气,就拿沈家来说,眼高于顶的不在少数,一个二个的都是大脑空空的玩意儿,向来用脚趾头思考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席乐安心疼地抱住韩榆,眼神犹如老母亲一般慈爱:“在我眼中,榆哥儿就是最好的,甭管什么家世背景,在我这儿都得往后排。”
    韩榆被他腻歪得浑身一哆嗦,摸一把胳膊,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位席兄,您让让,您成功恶心到我了。”韩榆拧着眉头表示嫌弃。
    席乐安哈哈大笑。
    韩榆再三告诫自己翻白眼不雅,轻咳一声:“好了,不说这个,明日还要去拜访两位师叔,先准备准备,以免到时候出错。”
    希望阮景修那蠢小子争气一点,别再被当枪使了。
    否则他得气死,然后又气得活过来。
    沈华灿回房间拿书:“榆哥儿说的是,万一咱们答不出来,那就尴尬了。”
    席乐安是不必去的,不过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韩榆盛情邀请他一起看书。
    席乐安:“......”
    会试倒计时,还剩四天。
    韩榆和沈华灿先去了沈绍钧的大弟子,当朝次辅蔡文家中拜访。
    蔡文人如其名,生得文质彬彬,身上
    有股十分浓重的书卷气息。
    为人刚正肃穆,不苟言笑,即便是见了两位师侄,脸上也带不出一丝笑。
    果然不出所料,蔡文上来就考校他二人的学问,过程之严苛,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好在韩榆和沈华灿顺利通关,没被这位有点可怕的师叔拿捏住。
    考校结束,蔡文问及老师的情况,沈华灿如实相告。
    韩榆敏锐地发觉,蔡文在提到沈绍钧时,绷紧的面皮缓和两分。
    看来大师叔对师公的感情很深,不过师公当得起。
    问完沈家祖孙的详细情况,蔡文将目光投向韩榆。
    韩榆正襟危坐,放轻呼吸,像极了等待老师提问的学生。
    “有关你的谣言我一早就听说了。”蔡文双眼紧缩在韩榆的脸上,“但是我并没有替你澄清的打算。”
    韩榆搭在腿上的手指一松,面带微笑:“韩榆以为,该澄清的都已经澄清过了,绝不会让师公和两位师叔名声有损。”
    蔡文哼了声:“嘴硬,骨头更硬。”
    韩榆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师叔想要为弟子再澄清一二,也不是不行。”
    蔡文皱眉:“我何时......”
    韩榆起身作揖:“弟子谢过师叔。”
    蔡文:“......”
    沈华灿:“......”
    “臭小子。”蔡文斥道,面色却柔和许多。
    韩榆和沈华灿两相对视,眼里尽是笑意。
    ......
    会试倒计时,还剩三天。
    韩榆和沈华灿拜访齐冲。
    和蔡文的严
    肃不同,齐冲平易近人,字里行间尽是关切,几乎是把两位师侄当作自家小辈看待。
    提起谣言一事,齐冲笑道:“这件事你处理得还算及时妥当,师公教导徒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师弟还在,他定不会介怀。”
    韩榆弯了弯眸子,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他算准了一切,包括阮景修和其他人的反应,也料定诗会上发生的事不会外传。
    为了澄清谣言,韩榆便借着某位官家子弟的口,将他的所言所行传扬出去。
    大多数人都觉得沈绍钧教导韩榆不成问题,其余少数人的看法不在韩榆考虑范围内。
    不仅如此,韩榆还因为出身与高度的言论在读书人中很是得了一番吹捧赞誉。
    临走前,齐冲语重心长道:“这只是开胃小菜,待你们进入朝堂,会有很多比这更为险恶的谣言谬论,你们须得守好本心,方能平稳度过。”
    韩榆二人齐声道:“谨遵师叔教导。”
    ......
    会试倒计时,还剩一天。
    这天正午,韩一带来一个好消息。
    “沈家那位族老的嫡次子,最有出息,官至三品的那个,因为贪墨了二十多万两白银,被陛下一撸到底,这会儿估计在牢狱中跟老鼠蟑螂斗智斗勇。”
    沈华灿听了韩榆一席话,喉头微哽,睫毛颤抖得厉害:“榆哥儿,可是你......”
    韩榆没否认:“总不能让你存着心事进考场。”
    席乐安双手抱臂,拿肩
    膀怼了怼韩榆:“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过的事不可能完全抹去痕迹,总能查到。”韩榆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我不过是让御史无意间得知此事,又无意间送去了人证物证。”
    席乐安打了个寒蝉:“果然,惹谁都不能惹到榆哥儿。”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华灿双手交握,骨节泛白,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谢谢你,榆哥儿。”
    “你们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自然要护着你们。”韩榆身体后靠,“这就当做是给灿哥儿会试开考前的礼物。”
    席乐安心神一动:“还有我的?”
    韩榆微抬下巴:“嗯哼。”
    席乐安激动搓手:“什么什么?”
    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韩榆在袖中摸索一番,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推到席乐安面前:“发来看看。”
    席乐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什么啊,神神秘秘......啊啊啊!!!”
    席乐安腾地跳起来,一蹦三尺高,音调高得足以刺穿另两人的耳膜。
    “房房房......房契?!”
    “还是三进的?!”
    韩榆手指轻点小臂,唇角抿出上扬的弧度:“小小礼物,无需言谢。”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