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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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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

    韩榆高呼一声,拉着两人迅速后退。

    韩榆与那青衣男子遥遥相望,前者凛若冰霜,后者阴鸷如毒蛇。

    汗血宝马已到眼前,韩榆将席、沈二人往身后一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

    “砰!”

    “吁——”

    马蹄贴着韩榆足尖擦过,青衣男子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以绝对刁钻的角度剐过韩榆颈侧。

    被鞭尾照顾到的地方传来剧痛,火辣辣得刺激着韩榆的神经。

    韩榆抬手一摸,指尖染上鲜红。

    再看那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在墙上撞出一地的红白之物,当场气绝。

    伴随着少年人歇斯底里的尖叫,马车应声倾倒。

    在韩榆近乎漠然的注视下,少年人连滚带爬地翻出马车。

    不待他有所动作,韩榆便先声夺人:“你家仆从是怎么驾车的?三个大活人站在这,你们看不到?”

    少年人,也就是阮景修到嘴边的呵斥咽回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韩榆。

    他怎么敢这样同自己说话?

    阮景修看着颈侧带伤的韩榆,以及他身后余惊未定的两人,扯出一抹虚伪的笑:“实在对不住,我家的马估计吃错了东西,这才当街发疯。”

    话已至此,韩榆这厮也该见好就收了吧?

    可惜韩榆在某些时候软硬不吃,比如现在。

    只听他冷笑一声,指向自己的脖子,口吻是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所以你伤了人,害得我们险些卷入车

    底,轻飘飘一句就能一笔勾销?”

    阮景修恼了:“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我没想怎样,毕竟错在你们不是吗?”韩榆唇线平直,“若非我们躲得快,这会儿哪还有命在。”

    阮景修噎了下,诚然他对韩榆有一千二百个不满,但也没想要韩榆的命。

    阮景修哑口无言,韩榆步步逼近:“这一切都是车夫的疏忽,你作为他的主子,惩治一番应该不成问题吧?”

    阮景修气笑了。

    这可不是普通车夫,而是父亲给他的护卫,武艺高强,可以一当十。

    但凡脑子没问题,就绝不可能答应韩榆。

    “你知道我是谁吗?可别不识抬举!”阮景修表情倨傲,“说罢,你想要多少银子?一千两够吗?”

    韩榆哂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不远处循着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

    这是想用银子砸他?

    几年前韩榆或许会为五斗米折腰,可现在他手头不缺钱,一千两真不算什么。

    更遑论这位阮侯家的二公子对他恶意满满,若非他反应迅疾,早就成为马下亡魂,连对峙的机会都没有。

    韩榆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不行?老夫可还行?”

    韩榆回过头,来人赫然是须发花白、面色冷凝的沈祖父。

    沈祖父年岁已高,腿脚不便,气势却丝毫不减。

    每走一步,他手中的拐杖就会发出“咚”一声响。

    像有一柄小锤,一下接一下地敲打在阮景修的

    心脏上。

    阮景修瞳孔收缩,脸色巨变:“沈......”

    沈绍钧在门口站定,以保护者的姿态,将三个孩子笼在身后。

    “阮公子,老夫以为先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沈绍钧眼中蓄着怒气,居高临下地看着阮景修。

    阮景修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棉花,任何字句都说不出来。

    阮景修两次来太平镇,沈绍钧虽然两次都严词拒绝了他拜师的请求,态度却始终平和,维持着当世大儒的气度。

    可现在,就因为他的马车差点撞到韩榆,沈绍钧便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

    这让阮景修更加意难平。

    他出身侯府,资质也不差,沈绍钧为什么宁愿选一个穷酸鬼,也不愿意收他为徒?

    阮景修想要不顾一切地质问沈绍钧,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分轻重的孩子了。

    虽然顽劣,却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即便沈绍钧致仕多年,他的两个弟子却在朝中身居高位,有出息的徒孙更是不知凡几。

    因此,无人敢轻视沈绍钧。

    父亲命他不远千里来到这穷乡僻壤,也是为了借助沈绍钧作为踏板,让侯府和他的弟子徒孙们搭上关系。

    阮景修明白将来爵位是要给大哥的,所以只能通过其他方式讨好父亲,为自己争取好处。

    比如拜师。

    就算拜师不成,也绝不能得罪沈绍钧。

    短短几息,阮景修便做出了决定。

    阮景修压下心底的郁气,向韩榆深深

    作揖:“方才是我失言,还望这位公子原谅则个。”

    韩榆不为所动:“不止是我,还有我这二位好友,他们也是受害者。”

    阮景修咬牙,低头掩饰眼里的愤恨,依次给沈华灿和席乐安赔罪。

    想他阮景修到哪里不是备受追捧的那个,竟要低三下四地向两个出身穷乡僻壤的人赔礼道歉。

    且等着吧,有朝一日他定要报了这仇!

    阮景修赔罪,席、沈二人迟疑片刻,不冷不淡地接受了。

    “公子日后须得多加注意,不是谁都有机会避开的。”韩榆无视阮景修剧烈起伏的胸口,话锋一转,“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惩治这位......车夫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青衣男子抬起头,对上韩榆好整以暇的笑,眼神阴冷依旧。

    韩榆眼底笑盈盈:“身为仆从,既然做错了事,合该受罚。”

    沈绍钧深深看了韩榆一眼,又转向阮景修:“老夫竟不知,阮家的下人何时这般不成体统了?”

    阮景修早已权衡过利弊,这会儿并无迟疑:“就按您说的来。”

    沈绍钧目光扫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吩咐孙管家收拾残局:“家丑不可外扬,进来吧。”

    ......

    一进院里,青衣男子趴在条凳上。

    孙管家处理完汗血宝马的尸体,还有一地的红白,手持木棒出现。

    沈绍钧在屋檐下肃立,一旁是面如菜色的阮景修。

    在他们身后,正屋房门紧闭。

    韩榆和席乐安、

    沈华灿趴在门上,三人玩叠猫猫。

    席乐安见打板子的人是孙管家,眼角一抽:“孙爷爷年事已高,他真的可以吗?”

    沈华灿双手搭在席乐安肩上,小声说:“孙爷爷年轻时镇守边关多年,后来受了重伤不能再上战场,孙爷爷无处可去,是祖父收留了他。”

    话音刚落,就见孙管家扬起木棒,落在青衣男子的腰臀处。

    “啪!”

    一声闷响,给人以骨骼断裂的错觉。

    看孙管家将那木棒舞得虎虎生风,席乐安一哆嗦:“孙、孙爷爷好生厉害!”

    沈华灿扭头看向韩榆,轻轻笑了下:“谁让他驾不好车?”

    席乐安深以为然:“当时马车朝我撞过来,我大脑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动了,还是榆哥儿拉我一把,我才反应过来。”

    沈华灿嗯嗯点头:“我也吓出一身汗。”

    席乐安看那青衣男子趴着一动不动,连个声儿都没有,觉得忒没意思:“话说,榆哥儿啊。”

    韩榆正用手指在鞭伤上打圈,好让药膏尽快吸收,闻言抬起眸子:“嗯?”

    “马车撞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你挡在我和安哥儿面前了。”席乐安一脸认真,“虽然我很感动,但是好友之间本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发生任何事,应该我们一起面对。”

    沈华灿附和:“没错,榆哥儿你虽然比我高了那么一丢丢——只是一丢丢,不仔细看其实是看不出来的——我们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被

    韩榆护在身后的那一瞬,他们都有努力挣脱韩榆的手。

    然而韩榆那一刻的力气大得可怕,他们压根无法撼动。

    明明他们年岁相当,韩榆的身量甚至比他们更清瘦些。

    韩榆被这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心尖儿发软:“我当时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一个受伤总比三个一起遭罪好吧?”

    席乐安别过头:“韩榆你别太好,搞得我都快哭了。”

    韩榆哈哈笑,故意绕到他身前,盯着席乐安眼睛瞧,要看出一朵花来:“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背着我掉小珍珠了。”

    席乐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炸开毛一蹦三尺高:“我没有!我才没有!我只是说快要!”

    被韩榆一打岔,再多感动都没了:“我如今可以打你韩榆两个,才不会掉小珍珠呢!”

    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席乐安了好吧?!

    沈华灿噗嗤笑了起来。

    韩榆摁住要挠他痒痒的席乐安,直指门外:“好了好了,别闹了,快看那车夫如何了。”

    三人再次叠猫猫,睁着清澈分明的大眼睛,看孙管家暴打青衣“车夫”。

    韩榆问:“多少下了?”

    沈华灿摇头:“我数到十二,然后跟你们说话了。”

    席乐安掰手指:“那小子说罚他的车夫三十大板,咱们说了一会儿话,也该结束了吧?”

    韩榆轻点下巴:“二十九。”

    席乐安惊道:“你怎么知道?”

    韩榆但笑不语。

    当然是从孙管家的口型看出来的啊。

    最后一板子落下

    ,孙管家退到一旁。

    沉默如同雕像的沈绍钧把头转向阮景修:“回越京去,老夫并无再收弟子的打算。”

    阮景修大吃一惊:“您不是......”

    少年人欲言又止,沈绍钧一眼看破,摇了摇头。

    阮景修跟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阮景修看向韩榆所在的正屋,那他岂不是......

    恰好这时韩榆打开门,两人刚好四目相对。

    韩榆眼神扫过阮景修的眉眼,蜻蜓点水般,无一人察觉。

    他跟阮景修没什么好说的,径直走向青衣男子,半蹲下身。

    青衣男子刚刚经历了三十大板,腰臀处的衣料洇出血迹。

    但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神不改阴戾。

    “我家虽然没有仆从,但也知道倘若一个仆从频频出错,是会被主家放弃的。”

    韩榆弯起眼眸:“你下次可要小心,别再出错啦。”

    青衣男子冷冷瞥了眼韩榆,一言不发。

    韩榆目送阮景修垂头丧气地离开,身后缀着带伤的青衣男子,这才回过头朝沈绍钧作揖:“多谢您替我讨回公道。”

    沈绍钧定定看着韩榆。

    韩榆神色不变,坦然接受他的探究和掂量。

    时间过去良久,久到沈华灿发觉不对劲,轻唤一声:“祖父?”

    沈绍钧收回目光:“那孩子被家里人教坏了,嚣张跋扈,是该吃一顿教训。”

    韩榆笑了笑,提出告辞:“再不回家,爹娘该担心了。”

    孙管家递上几盒糕点:“先前那几盒

    摔到地上不能再吃,韩小公子和席小公子回去后记得趁热吃,口感更好些。”

    韩榆接过糕点,道声谢,和席乐安离开。

    ......

    韩榆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齐大妮和唐怡在正屋里看着韩文邈摇摇晃晃地走路,见韩榆进门,便问:“怎么现在才回?”

    再不回来,就该让他爹去找人了。

    榆哥儿年纪还小,因着当年那件事,大家多少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韩榆不着痕迹地整了整衣领,完美遮住脖子上的鞭伤:“在安哥儿家写完课业,安哥儿祖父又考校了我们几个。”

    “我说呢。”齐大妮给韩榆倒杯水,语气温厚,“安哥儿的祖父在越京当过教书先生,水平肯定很高,你也能学到点东西。”

    韩榆曾在家里提了一嘴沈家的来处,齐大妮知道也不意外。

    对此,韩榆不置可否:“奶您尽管放心好了,我每天都有认真读书。”

    “好好好,奶晓得的,不过读书也要顾着身体,可别再像四月里那样,真是把人吓坏了。”

    韩榆满口应下,蹲下身对韩文邈拍手:“邈邈,来小叔叔这边。”

    韩文邈一天没见小叔叔,早就想得不行,倒腾着两条小胖腿,一晃三摇地扑进韩榆怀里,咯咯笑:“酥、酥!”

    透着奶味儿的腔调很好地平息了强压心底的火气,韩榆抱着他站起身:“走喽,吃饭去。”

    韩文邈乐颠颠拍手:“饭饭!”

    晚上洗漱后,韩榆用沈

    家给的伤药抹在伤口上,照旧学到亥时,便上床歇息。

    ......

    次日傍晚,韩榆借口去给家里两个小娃娃买吃食,没有和小伙伴同行。

    韩榆一路避开人走,来到长水巷。

    轻叩三下,有人前来开门。

    韩榆警惕地看向左右,确定无人,才迈步而入。

    进了书房,韩一单膝跪下:“主子。”

    韩榆翻看书信,以及半月以来堆积的事务:“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一恭声道:“昨日将府城的事处理完,今早回来的。”

    韩榆提笔蘸墨:“上次交代你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韩一答:“这次属下回来,正是为的这件事。”

    韩榆笔下一顿,示意韩一继续。

    待韩一汇报完毕,韩榆也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好。

    韩榆将毛笔架在笔洗上,身体后靠,眼睛看向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韩一保持着恭立垂首的姿态,存在感极低。

    不知过去多久,韩榆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不紧不慢地轻叩桌案。

    “府城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你跑一趟越京......”

    韩一抱拳:“是!”

    沉闷的声音不含一丝犹豫,韩榆眸光微动,落在韩一平凡至极的脸上。

    韩一似有所觉,呼吸都放轻了。

    ——他的这位小主子虽然年轻,手段却厉害,更不会心慈手软,饶是他这个年过而立、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成年人有时候都忍不住心悸。

    这厢被韩榆盯上,难免紧张过度。

    韩榆敛眸,淡声道

    :“路上小心,安危为重。”

    韩一听到这话,眼睛明显亮起来:“多谢主子,属下定不辱使命!”

    韩榆让他退下,从暗格里取出厚厚一沓的书信。

    一晃五年,光是从越京飞鸽传书送来的书信就快把暗格塞满,其中还有好些无需回复的,韩榆为了节省空间,选择阅后即焚。

    “五年......远比我预想中更晚一些。”

    韩榆以为他代替阮十八回信这件事,最多三四年就该露馅。

    真没想到,这一回就回了五年。

    该说他瞒得太好,丝毫破绽不露,还是该说那位太过轻敌,压根没把他韩榆当回事?

    这二者到底是哪个,韩榆并不在意。

    这一刻他等了五年,也做了足足五年的准备。

    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唯一的意外......

    韩榆脑海中浮现出阮景修那张脸,捏着镇纸的手不自觉收紧。

    韩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看不出分毫异样。

    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韩榆打道回府。

    七日后,韩松考完最后一场乡试。

    韩榆大清早起来,坐在堂屋吃饭,对萧水容说:“娘,明儿估计二哥就该回来了,咱家要不要买点肉庆祝一下?”

    萧水容坐在他对面缝补衣裳,前两天韩宏晔去县城补货,不小心撞到柜子上,衣裳刮坏了,得在洗之前把它补好。

    “这还用你说,我跟你大伯娘昨儿就商量过了,打算明天一早去买肉,当天的新鲜,味道也好。”

    韩榆

    喝完粥,放下碗筷一抹嘴:“娘您去铺子上悠着点,可别累坏了,我先去私塾了。”

    萧水容朝他笑了下:“娘晓得了,去吧。”

    韩榆挥手作别,回屋拿上布袋,一溜烟跑没影。

    到了私塾,韩榆刚坐定,就被沈华灿戳了下:“榆哥儿,今天还去我家玩吗?”

    韩榆递给他一颗从四姐那里摸来的饯梅,自己也吃一颗:“是雪雪怎么了吗?”

    雪雪就是沈华灿捡回来不久的那只猫,因毛色雪白而得名。

    沈华灿没在第一时间回答,韩榆觉得奇怪,扭头往后看,他才笑容不改地说:“是啊,雪雪会后空翻了。”

    韩榆睁大眼睛:“真的?”

    沈华灿点头。

    “会后空翻的小猫咪,我怎么也得去瞧瞧。”韩榆表示他家壮壮还不会呢,“啊对了,跟安哥儿说过了吗?”

    “安哥儿不是还没来?”沈华灿轻拍韩榆,“放心吧,等他来了我会说的。”

    韩榆没再多说,把书从布袋掏出,为第一节 课做准备。

    傍晚时分,韩榆和两个小伙伴一起去往沈家,看雪雪后空翻。

    三个小少年围着巴掌大小的雪雪,看它翻了一圈又一圈。

    到最后,雪雪实在翻不动了,肚皮朝上装死。

    席乐安意犹未尽:“雪雪雪雪,再来一次嘛。”

    韩榆想到还有课业要做,看了眼试图把雪雪叫醒的两人,回到桌前翻开书本。

    还没动笔,一片暗影从头顶落下。

    韩榆抬头:“沈爷爷?”

    沈绍钧

    把拐杖搭在桌沿,面色和蔼:“在写什么?”

    韩榆如实相告:“先生布置的课业。”

    沈绍钧微微颔首:“他是一位好先生。”

    韩榆指腹摩挲着笔杆,嘴角抿出笑痕:“对,先生一直都很好。”

    沈绍钧扫过韩榆柔软温润的笑脸,直截了当道:“你可想过拜一位师父?”

    韩榆怔住:“啊?”

    沈绍钧看着韩榆略带迷茫的神情,心底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老夫也不跟你卖关子,榆哥儿,你觉得老夫如何?可能教得起你?”

    这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韩榆好悬没握住笔,干笑两声道:“可是沈爷爷,倘若我拜您为师,不就比灿哥儿......长了一辈?”

    沈绍钧轻咳一声:“你能想到,老夫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

    韩榆放下毛笔,两手放在腿上,佯装乖巧,心里却在疑惑,这位怎么突然生出收徒的念头?

    过往几年,韩榆时常来沈家做客,也没见这位动过念头。

    “灿哥儿的父亲生前有为人师的心愿,可惜没能实现......”沈绍钧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拜他为师。”

    世人大多忌讳亡者,更别提拜一个离世多年的人为师。

    沈绍钧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他已经老了,没几年可活。

    届时他溘然长逝,留灿哥儿在这世上伶仃一人,教他如何忍心?

    纵然有品行端正的弟子,可到底远水难救近火。

    沈绍钧观望许久,在韩

    榆和席乐安之间踌躇不决。

    直到府试,韩榆的成绩让他眼前一亮。

    勤奋好学,天资聪颖,不比他那两个弟子差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灿哥儿和韩榆是结识多年的挚友。

    韩榆拜了师,和灿哥儿也算师兄弟关系。

    日后他去世,韩榆也能以师兄的身份照顾灿哥儿。

    韩榆喜出望外,表示他当然不介意!

    能得越京侯府的敬重,多次登门拜师,可见沈绍钧在越京的地位举足轻重,轻易得罪不起。

    倘若韩榆拜了灿哥儿早逝的父亲为师,沈绍钧自然成了他的叔公。

    有这层关系在,即便日后彻底撕破脸,韩榆也有大腿可抱。

    综上,韩榆一点都不亏。

    他可赚死了!

    沈绍钧学识渊博,有他的教导,韩榆相信自己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与此同时,还能膈应越京那边一把,何乐而不为?

    不过,韩榆还是有一点顾忌。

    “沈爷爷,当年我被拍花子拐走的事,您应该有所耳闻。”韩榆捏紧袖口,“我是说.....在您家借住几日的人。”

    沈绍钧眼神通透,蕴含着智慧与包容:“你是指阮家?”

    韩榆被他这一记直球打懵了,脑中嗡嗡作响。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沈绍钧见状,不禁失笑:“老夫与杨知府相熟,当年事发后,他曾登门拜访,同老夫提起阮家对你所做的事。”

    所以他费尽心思隐藏的事,早被人看破了?

    韩榆许久才找回声音,语气艰涩:“

    所以......您还要为灿哥儿的父亲收我为弟子吗?”

    他这样一个大麻烦,一旦扯上关系,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一个麻烦精,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要。

    沈绍钧捋了捋胡须:“为何不收?”

    韩榆:呆滞.jpg

    这我是真没想到!

    “阮家二公子多次登门,老夫不欲与平昌侯府扯上关系,严词拒绝了,这事你应该知道。”

    韩榆老老实实点头。

    “上回你们差点被马车撞到,应该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沈绍钧郑重强调,“在那之前,我并未透露出任何看重你的意思。”

    韩榆表示理解。

    阮景修之所以针对他,多半是因为那青衣男子。

    说到这里,沈绍钧微微一笑:“左右已经得罪了平昌侯府,不如得罪得更彻底一点。”

    他知道韩榆有底牌,否则无法在阮家的针对下保全自己和韩家人。

    他并不打算过问底牌究竟是什么,反而乐见其成。

    沈绍钧承认他有利用韩榆保全灿哥儿的意图,他也承认自己的卑劣。

    作为补偿,他会在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将毕生所学教给韩榆。

    韩榆:“!!!”

    我怎么没看出来,您老人家骨子里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呢?

    沈绍钧无视了韩榆的惊愕,温声道:“所以,你的决定是?”

    韩榆权衡利弊,心里的那架天平已经无形之中倒向沈绍钧那边。

    但他面上不显,有些迟疑地问:“沈爷爷,这

    事我一个做不得主,明日我二哥回来,我先问问他,再给您答复如何?”

    沈绍钧扬眉:“你跟你二哥关系很好?”

    疑问句式,却是肯定的口吻。

    韩榆重重点头:“二哥待我可好啦,别看他整日里面无表情,其实他就是面冷心热......”

    然后,沈绍钧被迫听了长达数千字的韩松夸夸。

    沈绍钧:“......”

    这样也好,足以表明韩榆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沈绍钧如是安慰自己:“那好,你先回去问一问,老夫等你的消息。”

    ......

    翌日的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韩家门口。

    一袭青衣的清隽男子跳下马车,冷淡的眉目宛若浓淡相宜的山水画作,只一眼就让人舒心不已。

    韩榆从私塾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眼睛一亮:“二哥!”

    一边嚎,一边朝韩松扑过去。

    韩榆全然忘记自己年方十一,个头已经长到他二哥的肩膀下面一点。

    一个虎扑,险些把韩松冲了个趔趄,当场坐地上去。

    韩松:“......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却没挣开韩榆的胳膊。

    “二哥,你这回考得如何?”韩榆迫不及待地问。

    韩宏昊从马车上跳下来,乐呵呵地说:“中了,乡试第一,叫什么......什么来着?哎呀瞧我这记性!”

    韩榆补上:“是解元!”

    “对!就是解元!”韩宏昊表示正确。

    韩榆喜出望外,拉着韩松往家走:

    “二哥好厉害,再有两回就能凑齐六元了。”

    韩松咳嗽两声,引来韩榆侧目:“二哥怎么了这是?”

    韩宏昊说:“连着三天在考棚里吃喝拉撒,你二哥受了点风寒。”

    “可看大夫了?”得到韩松的肯定答复,韩榆松口气,“大伯娘和娘做了很多二哥爱吃的,二哥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好。”

    韩松随口应下。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也没留韩松说话,让他回去歇着了。

    休息一晚,第二天韩松精气神好了许多。

    去私塾的路上,韩榆把拜师的事告诉韩松。

    韩松很快猜到沈绍钧的用意。

    上辈子沈绍钧离世后,没几年沈华灿也去了。

    沈家宗族对外称沈华灿得了急病猝死,可韩松觉得真相并非如此。

    这一世韩榆和沈华灿走得近,韩松也有意让沈华灿避开前世的死亡。

    现下得知沈绍钧的提议,并未迟疑多久:“我没意见,回去后跟家里人解释一下,以免他们误会。”

    韩榆应好,当天晚上就说了。

    得知韩榆要拜一个逝世多年的人为师,大家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不过看在沈绍钧亲自教导的份上,最终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韩榆给了沈绍钧答复。

    得知这个消息,席乐安很是意外:“你怎么......”

    沈华灿应该提前知道了,韩榆比较在意席乐安的态度。

    尤其是沈绍钧选了他,没有选择席乐安。

    席乐安哪里看不出韩榆的忐忑,不在

    意地一笑:“说实话,虽然我有点羡慕你,但是沈爷爷太严格了,比先生更甚,我见了就害怕,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韩榆瞧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心下一松。

    三日后,韩榆正式拜沈华灿的父亲沈寒松为师。

    这件事并未大肆声张,知道的没几个。

    除了家人好友,估计就一个罗先生。

    “为师原本打算为你介绍一名师父,现在看来不必了。”

    韩榆眉梢轻挑:“为何先生不能收我为徒?”

    罗先生面无表情:“我有你二哥这个好弟子,还要其他人作甚?”

    韩榆:“......”行叭。

    此后两月,韩榆每两日去一趟沈家,接受沈绍钧一对一的精心教导。

    谁都能看出,这期间韩榆进步神速。

    有好事者蹭到韩榆跟前,故作不经意地问:“韩榆,你最近都看了什么书?”

    韩榆一笑而过,只推说迈过瓶颈,有了新的见解。

    同窗探听不到有用的信息,只能失望而归。

    韩榆拿笔头戳戳下巴,偏过脸:“二哥,今日去书斋吗?”

    韩松嗯了一声:“书抄好了,等会送去。”

    于是,放课后韩榆跟小伙伴说了声,和韩松前往书斋。

    柜台不远处,有一群书生侃侃而谈。

    “哎你们听说了吗?”

    “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说话的书生不无得意道:“越京的平昌侯前阵子被言官弹劾纵容族人卖官鬻爵,抢占百姓田地等多项罪名,陛下龙颜大怒,当场将平

    昌侯的正二品官职降到正四品!”

    “嚯!竟有此事?”

    “可不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从越京回来的三舅爷说,平昌侯府的下人出门都要捂着脸呢。”

    韩榆交了押金,接过接下来要抄的书,和韩松并肩走出书斋。

    面颊倏地一凉,韩榆抬头,天空有雪花飘落。

    冬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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