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继上次“偷汉子”的乌龙后,韩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甲班和乙班有不少年岁偏大的学生,但凡留心一二,该懂的都能懂。
韩榆下意识看向韩松,后者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八成韩宏庆前世也是这样。
韩松并未发觉韩榆的若有所思,冷眸瞥向比他高了两个头的男子:“我二人尚且年幼,有些话听不得,还请您慎言。”
文绉绉的语气带着沉凝的压迫,让男子头皮一紧:“是是是,是我着急上火昏了头,您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韩松冷眼冷面,并不作声。
男子挤出笑脸:“韩宏庆还在我们院门口躺着,咱们还是快些去吧。”
韩榆撇了下嘴,那两位要真听他和二哥的话,韩家也不至于到今日的局面。
话虽如此,他俩还是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
韩宏庆时常光顾的地方并非青楼,那地方坐落偏僻,位于长巷最尽头,是专门做暗娼生意的。
两人赶到时,齐大妮正摁着一个年轻女子又骂又打。
“你个臭不要脸的贱人,勾引我儿荒废学业,还害得他得病,看我不打死你!”
巷子里挤满看热闹的人。
有普通百姓,有暗娼,也有前来光顾生意的男人。
“这男人上个月搬来巷子,我还以为他是个好的,原来也是个好色玩意儿。”
“这老婆子真是好笑,又没人逼着她儿子来,
抢女人挨了打,还有理找上门来。”
“我看他脸色都青了,怕是治不好,趁人还没死,多少讹笔银子呗。”
众人议论纷纷,觉得这一家子在胡搅蛮缠。
“让让让让,让我们过去哈。”
男子好容易分开一条道,引着韩榆韩松二人过去。
“老爹,韩宏庆他两个侄子来了。”
老爹是个中年男子,管着院子里所有的暗娼,大家都称他为老爹。
老爹阴沉着脸,在和韩发交涉。
韩发认为这里的暗娼不干不净,害得韩宏庆染上脏病,是老爹的责任。
再有韩宏庆断了的那条腿,若是两人发生争执时老爹让人把他们拉开,也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我儿子在你这里出了事,总得给我和他娘一个交代。”韩发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咄咄逼人的厉色,“您也得体谅我们为人父母的心痛,况且这事闹大了对你我双方都没好处,不是吗?”
韩榆:哦豁!
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韩发竟然这样能说会道吗?
看来他的口才技能只在特定的人身上才会激发。
老爹看了韩榆兄弟二人一眼,似笑非笑:“开门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儿子一个月有二十八天宿在这儿,我这儿的姑娘哪个没跟他一起过?”
众人:“嘶——一个月有二十八天,真不怕死啊。”
一旁担架上的韩宏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韩榆忽然想起之前和韩宏庆住一起时,
经常从他身上闻到的甜腻香气,怕是刚从这地方回来。
韩榆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韩松听见韩榆在吸气,后知后觉想起他才五岁,一把捂住他耳朵。
韩榆眨眨眼,随他去了。
那边对着女子的脸一通胡抓乱挠的齐大妮听了这话,一口唾沫吐向老爹:“我放你娘的屁!我儿子每天埋头苦读,哪有时间来你这腌臜地儿,一定是这贱人勾引了小三!”
脸被挠花了的暗娼冷笑:“我虽是新来的,但在我前头的姐姐们哪个不是韩宏庆的相好,他可是咱们这里的常客。”
齐大妮怒不可遏,脱了鞋子,作势要抽她的嘴。
暗娼见势不妙,手脚并用地往里跑,被齐大妮一把扯住右脚。
“你还赶跑,看我不弄死你!”
捂在耳朵上的手很严实,韩榆什么都听不到,睁着眼睛看默剧。
正津津有味地瞧着,轻柔的衣料遮住视线。
韩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看。”
可韩榆还是看到了。
一只畸形丑陋的女子的脚。
韩榆只看了一眼,那脚趾折向脚心的画面深刻地映在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
又恶心,又残忍。
韩榆忍住胃里的翻涌,攥住韩松的衣袖:“二哥,那是什么?”
无人回应。
在韩榆看不到地方,韩松眉心攒起一个小疙瘩,深沉的眼眸里是晦涩难懂的情绪。
不仅他们,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她的脚怎么长成那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男人最爱娇
小玲珑的女子的足,为了迎合他们的喜好,女子便开始缠足......只是没想到脱了鞋袜会这样恶心。”
“这我咋没听说过?我婆娘一双大脚跟我差不多大咧,踹我屁股上可疼。”
一旁前来光顾暗娼生意的男子插嘴道:“寻常人家并不会给女子缠足,一般是青楼娼馆里的女子。我听说还有一些官老爷也会给自家姑娘缠足,为的是在她们出嫁后能赢得夫君的心。”
众人神情各异,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又看向被齐大妮扯了鞋袜的暗娼。
除了齐大妮的叫嚣,无一人出声。
他们都被那只畸变的脚吓到了。
一个妇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以前我总想着为啥我不是官家小姐,现在真谢谢我爹娘给我生在平民百姓家。”
围观的一众女子深有同感。
韩宏庆怎么都想不到,那双让他痴迷不已的三寸金莲,在褪去鞋袜后竟是这副模样。
想到他还曾将那双脚捧在手心亲吻,韩宏庆头一歪,大吐特吐。
韩松:“......”
许是察觉到韩松的目光,韩宏庆气若游丝地招手:“松哥儿,你来。”
韩松掩下眼底的嫌恶,盖在韩榆耳朵和眼睛上的手没有松开,就这么带着他过去。
韩榆失去听觉和视觉,一整个彷徨迷茫住了,抬起两只手在前方摸索着,生怕撞到什么人。
大家见韩榆这般,都被逗乐了。
随后就听断了腿又染上脏病的男人说:“我
起不了身,快去劝劝你们爷奶,让他们别闹了......”
众人:“???”
“我没听错吧?这两个孩子才多大,你让他们来这种地方也就算了,这会子还让他们劝架?”
“你一个大男人跟扁担一样挺在这,让小辈掺和自己的脏事,也不嫌丢脸,真是白活这么多年。”
韩宏庆一口老血哽在喉头,脸色都青了。
扎心x1
韩松气定神闲道:“三叔,您虽然起不了身,但嘴没受伤。”
真有心劝说,韩发和齐大妮就不会来这里。
扎心x2
韩宏庆捂着胸口,气急败坏到口不择言:“好好好,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听我这个三叔的话了是吧?”
韩松蹙眉:“三叔此言差矣,我和榆哥儿年岁尚幼,本不该来这地方,就算您想找人劝爷奶回去,也该让爹和二叔过来。”
“嚯!”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敢情他还有兄弟啊,我还以为家里没人了,才让两个娃娃来呢。”
以为韩宏庆没想过让他两个兄长来吗?
他丢不起那个人,更不想被他们指责。
思来想去,就想出了让两个侄子过来的馊主意。
韩松睨了眼快要气得厥过去韩宏庆,松开韩榆走到老爹面前:“关于我三叔的事,或许我们可以进去详谈。”
老爹看韩松不是齐大妮那样胡搅蛮缠之人,便应下了。
韩宏庆被两个男人抬进门,韩发齐大妮紧随其后。
韩榆亦步亦趋跟着韩松,被后者一
只手拦在门外:“你就在门口等着。”
让韩榆同行已是失策,里头的那些东西太过肮脏,还是不要过早接触的好。
韩榆仰起脸,和韩松对视,然后败在血脉压制之下。
“好哦,那我就在门口等二哥出来。”
韩松微微颔首,迈过门槛。
大家见没热闹看了,纷纷作鸟兽散。
韩榆蹲在门外,编好第二个草蝈蝈,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一回头,果然是韩松。
韩榆蹦起来:“二哥好了吗?”
“嗯,好了。”韩松侧过身,让韩宏庆先出,“走吧,回私塾去。”
韩榆嗯嗯点头,出于礼貌对韩发和齐大妮道别:“爷,奶,我们走啦。”
老两口的全副身心都在韩宏庆身上,压根没搭理韩榆。
韩榆:“......”行吧。
韩榆牵住韩松两根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哥,事情可解决了?”
韩松不欲多说,只道:“爷奶得了五十两赔偿,这件事一笔勾销。”
回想起韩发和齐大妮得知能有五十两赔偿时,喜出望外的表情,韩松一哂。
殊不知韩宏庆在那群暗娼身上花了不知多少个五十两。
不过韩松和老爹都想要息事宁人,将影响降到最低,彼此达成默契,并未提醒心满意足的老两口。
韩榆踩着自己的影子玩,鞋底啪嗒作响:“三叔会好吗?”
韩松默了默:“不知道。”
实际上是好不了了。
这种病一旦染上,只能等死。
上辈子韩宏庆就是死于
脏病。
当年沈大钱收人头税,韩宏庆因为韩发和他结下梁子。
为了报复沈大钱,韩宏庆被县丞利用,揭发了前任县令的罪行,事后还让人打断了沈大钱的腿。
后来沈大钱不知从哪得知是韩宏庆害得他瘸了腿,就收买了一名暗娼,撺掇韩宏庆与人争斗,被打断一条腿。
不仅如此,那暗娼因为频繁接客染上脏病,让韩宏庆也被传染上。
韩宏庆无药可医,在病痛的折磨下凄惨死去。
从一开始,韩松就知道韩宏庆的结局。
韩松本可以救韩宏庆一命,但他没有。
他韩松本就是个无情无义,极端的利己主义者,除了家人,除了权势,再无他在意的东西。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即便后来韩松在凌先生的影响下学会与人为善,可也是要分对象的。
韩宏庆不配。
纵情声色,不思进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大房二房为他的付出。
不如早死早超生。
韩榆从韩松的语气中猜到些什么,笑着说:“希望三叔早日康复,可惜不能参加院试了。”
韩松斜他一眼,想问韩榆是不是看到了。
可又觉得这样没意思,韩榆一个孩子,纵使懂事了些,又能明白什么?
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郑重其事道:“三叔的下场全因他放纵自身,韩榆你记住,切不可如他那般。”
四目相对,韩榆明白了二哥的意有所指:“......二哥,我还是个孩子呢。”
韩
松也反应过来,是他过于草木皆兵了。
遂拍拍韩榆的脑瓜,赶在上课前回了私塾。
......
不过一日时间,韩宏庆的壮举就在私塾传开了。
原因是韩发来私塾为韩宏庆告假,罗先生问及缘由,被路过的学生听了去。
理所当然的,韩宏庆成了罗家私塾最大的笑话。
去乙班找小伙伴时,一位不怎么熟悉的刘姓同窗上前来:“当初我劝过你三叔,可他怎么也不听,现在......唉!”
一脸忧郁地感慨完毕,这位刘兄就摇着折扇离开了,留韩榆一头雾水。
“怪不得他有段时间和你三叔形影不离,后来又突然割袍断义。”祁高驰摸着下巴,“话说刘兄此人还真是交友甚广,诗会那天来了许多人,你二哥赢了彩头要离开,他死活不让呢。”
韩榆抬眼:“诗会?”
祁高驰点头:“就是你.....的那天。”
韩榆哦了一声:“不提他了,咱们继续探讨。”
三人应一声,将目光转回到书上。
又过两日,韩榆和小伙伴手拉手去茅厕。
席乐安神秘兮兮地说:“榆哥儿你知道吗,前两天找你说话的那位刘兄,昨晚上他爹和他两个兄长都被官兵带走了。”
韩榆:“细说。”
“他家就在我家前面那条街,我才知道他娘是县丞的表妹,他们家因为县丞得了不少好处,铺子里卖的东西吃死人也没人管。”
“这不是知府大人查了县丞,得知刘家
和县丞之间的勾当,就派人前来捉拿他们。”
韩榆敛眸,将若有所思藏在睫毛的阴翳之下。
县丞和拍花子勾连,刘家又倚仗县丞,那位刘兄又盛情邀请韩松参加诗会。
联想到祁高驰的话,韩榆很难不多想。
是在拖延时间吗?
韩榆不确定。
就在他暗中观望,打算试探一二时,那位刘兄人没了。
韩榆旁敲侧击,被告知他在父兄经受牢狱之灾后一蹶不振,整日流连青楼娼门,死于马上风。
曾听同窗说过马上风是何意的韩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算是被他和韩宏庆玩明白了。
休沐日,大房二房暂停摆摊,前去探望韩宏庆。
韩宏庆的腿伤好治,另一项病症算是无药可医。
可韩发和齐大妮不甘心,一天三趟地往医馆跑。
对上这一家冤大头,大夫照例诊脉,开了药拿上诊金扬长而去。
宝贝儿子出事,齐大妮没心情给大房二房找茬,还拉着萧水容妯娌俩一顿哭诉。
回去的路上,萧水容表示就很惊恐。
韩榆听见她跟韩宏晔吐槽:“娘怕是神志不清了。”
韩榆:“噗——”
翌日,韩榆借口去沈家,去了长水巷。
院子里静悄悄的,韩一的态度很是恭谨:“主子,这些天有三封信送来,属下都放到书房了。”
韩榆径自走向书房,取出书信一一查看。
都在韩榆的意料之中,偏生对方还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仿佛能轻易决定韩榆的
生死。
韩榆哂笑,要是谁都能弄死他,他就不叫韩榆了,更不配实验体零五的代号。
将书信塞回信封,随手丢进暗格里,韩榆仿照韩一的笔迹回了信——
“任务完成。”
......
韩宏庆缠绵病榻一月有余。
这期间他从未停止过求医问药,几乎散尽家财,连府城的医馆都跑遍了,每次都无功而返。
久病缠身,还是无比膈应的病症,韩宏庆的性情愈发喜怒无常。
他对韩椿韩柏非打即骂,搞得双胞胎见天儿往外跑。
韩椿韩柏不在,他就拿韩兰芷当出气筒。
昔日称得上千娇百宠的小姑娘被磋磨得不轻,韩榆见过她两回,眼角眉梢都存着阴郁。
十月初,齐大妮哭着来韩家,说是韩宏庆不行了。
到底是亲戚,大房二房全体走了一遭。
病床上,韩宏庆骨瘦如柴,一双眼诡异地凸出,直勾勾看着门口的韩松和韩榆。
他声音嘶哑,喉咙里藏着一只看不见的风箱,嗬嗬喘着粗气:“松哥儿,你明年可要打算下场参加院试?”
韩松眉目淡然,他原本是有这个打算。
韩宏庆眼睛看不清人,也不在乎韩松回不回答,自顾自地说:“真好,我明年也要下场呢。”
“今年没去成,等我痊愈了就回私塾,到时候你我叔侄二人可以一道前往府城。”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韩宏庆胸口剧烈起伏,贪婪地汲取着氧气,然效果甚微。
“我、我一定能.....
.能痊愈,对不对?”
被齐大妮按着跪在床前的韩椿嗤笑道:“别白日做梦了,大夫说你这病没得治,你快死了!”
韩发大怒,一巴掌扇到韩椿脸上:“他是你爹!”
韩椿从地上爬起来,满眼怨愤地哈哈大笑:“他死了!他死了!”
韩柏也跟着笑。
众人循声望去,韩宏庆眼睛睁得很大,里面不见丝毫光亮。
——他在不甘和惊怒之下断了气。
“我的儿!”
齐大妮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
韩宏昊租了辆牛车,把韩宏庆的尸体拖回桃花村。
办丧事那几天,韩家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韩老三糊涂啊,大好的前途,日后要什么没有,偏要在这时候沉溺女色。”
“要我说,他就是被韩发跟齐大妮宠坏了。”
村民们把目光投向大房二房已经读书的两个孩子。
韩榆是个孩子王,村里的孩子都爱跟他玩,这时候他正领着一群孩子嬉戏玩闹。
韩松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少言,在帮着韩树应付丧客。
“我看现在韩发老两口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可不是,一年前谁能想到韩老三会出事,松哥儿能考上童生?”
角落里,韩发听着大家的闲谈,心里头像是灌了一碗的苦胆。
丧事结束后,韩宏庆的棺材被埋到韩家祖坟里。
眼下有个难题,是关于老两口和韩宏庆三个孩子的去留问题。
韩宏昊找上韩发:“您跟娘还有仨孩子是跟我们去镇上,还是
就留在村里?”
韩发当然愿意跟老大老二走。
老三没了,他总得有人养老。
住一个屋檐下,才能培养感情不是?
即使这感情培养得太迟了。
然而没等他开口,齐大妮就抢先一步:“之前老三租的房子不是还没退,我们住那去,你们每个月送银子和粮食来就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齐大妮横了一辈子,可不想在晚年还要受欺负。
大房二房求之不得,一口应下。
将桃花村的后续事宜安排好,大家陆续回到镇上。
做工的做工,摆摊的摆摊。
而韩榆和韩松,也回到阔别数日的私塾,继续读书。
在大越,叔伯离世,侄子侄女须得守孝十个月。
十月份守孝,要到明年八月才能结束。
院试的报考在七月,如此一来,韩松便错过了次年的院试。
韩榆有些气馁,他还想看二哥在考场上大展身手呢。
不过礼法如此,谁也越不过,只能等两年后的院试。
三两年一晃而过,院试开考在即。
这一年,韩松十四岁,韩榆八岁。
在静待院试到来的三年里,他二人按部就班地勤学苦读,稳扎稳打地前进。
罗先生将他们的踏实和进步看在眼里,越发器重两人。
韩榆和韩松都是木板墙常驻选手,席、沈、祁三人也时不时光顾。
最开始还有人羡慕嫉妒恨,经过这几年持续不断的吊打,同窗们早已麻木。
他们的态度从起初的“让我看看谁得了优秀”,
转变为“肯定又有韩松和韩榆那两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在韩榆几人的刺激下,同窗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夙兴夜寐,手不释卷,只恨上茅厕不能带书过去。
罗先生乐于看到学生们勤奋好学,看韩榆几人的眼神满是慈爱。
今年二月县试,四月府试,整个太平镇出了十名童生,其中有九个出自罗家私塾。
家长们将罗先生的战绩看在眼里,打破头也要把自家娃娃塞进罗家私塾。
对此,隔壁的焦家私塾一片愁云不展。
据说焦先生得了消息,气得两天吃不下饭。
罗先生心里高兴,所以当韩榆向他告假,提出想要随韩松一同前往府城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是韩榆第一次来府城。
在此之前,他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县城。
当然,那次被拐卖不算。
他一路都在马车上,回来也睡死了,什么都没看到。
这厢马车驶入高大的城门,韩榆迫不及待地把头伸出去。
“哇——二哥好漂亮!”
韩松:“......”
此话有歧义,只当没听见。
随行的韩宏昊乐呵笑:“不愧是府城,跟咱们小地方没得比。”
韩榆看腻了,缩回马车里,双手托腮:“有朝一日,韩家食铺也能开到府城来。”
韩宏昊笑得合不拢嘴:“要真能开到府城,我做梦都能笑醒。”
随着韩家小摊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食客前来购
买。
推车就那么丁点儿大,桌椅也不够,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反应过这个问题。
年初时,大房二房商量了一番,决定在镇上租一间铺子。
铺面不算很大,容纳小几十位食客不在话下。
铺子的名字也很简单粗暴,“韩家食铺”。
如今食铺的生意稳定下来,每个月都有一笔不菲的入账,畅想一下美好未来也不是不行。
韩榆又掀开帘子:“还有多久到客栈?”
韩松翻过一页书:“高驰订的客栈离考场不远,再有半刻钟就该到了。”
韩榆轻唔一声,戳一戳韩松:“二哥总说我不听话,二哥明知马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还不是看得旁若无人。”
韩松抿了下唇,抬起眼帘:“我不看了。”
韩宏昊忍不住笑,还得是榆哥儿。
韩榆回给韩松一个乖巧的笑,转头继续看外边儿。
韩松靠在马车壁上,眼睛有些百无聊赖地落在韩榆身上。
这几年韩榆吃得好,个头窜得快,早在去年就赶超略高些的席乐安和沈华灿,脸上的婴儿肥也逐渐褪去,只留下薄薄一层,不上手捏看不出来。
韩松不太记得上辈子的韩榆这个年纪是什么模样,总归不太讨喜。
这回答应带韩榆来府城,也是提前让他感受一下科举的氛围。
顶多再过个三两年,韩榆也该下场了。
其实若非先生一直压着他,韩榆去年就按捺不住想下场了。
韩松也觉得七岁太小,十岁左右正好。
思绪流转
间,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三人安置好后,韩松去找祁高驰探讨学问,韩榆一个人在客栈里无聊,就让韩宏昊陪他出去逛逛。
韩宏昊很疼爱韩榆,自是无有不应。
府城很热闹,铺面和摊位密集,叫卖声不绝于耳,就连房屋楼阁都比县城要精致。
韩榆提议:“大伯可要给大伯娘还有大哥大姐买点东西回去?”
韩宏昊还没想到这一点,念及远在太平镇的妻子儿女,咬咬牙:“买!”
两人去了客栈附近的一间首饰铺,给家中女眷各挑了一款。
绕是他俩只挑选便宜的,还是花了不少银子,韩宏昊很是肉疼。
韩榆见状道:“大伯娘她们一年到头都很辛苦,看到大伯带了漂亮的首饰回去,定然会很开心。”
韩宏昊想也是,便不再计较。
两人又去了成衣店,给韩树还有韩宏晔各买一身衣裳。
付了银子出来,一个头发枯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妪摔倒在韩榆脚边。
“臭要饭的,给我滚!”
韩榆吓一跳,见老妪躺在地上半晌没动弹,实在可怜,就跟韩宏昊商量,把人送到了医馆。
大夫给她摔断的胳膊固定好,又给她扎了针。
趁老妪没醒,韩榆和韩宏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
嘶哑的声音引起韩榆注意,他循声望去,发现那老妪已经醒了。
韩榆忙凑上前:“你醒......”
话未说完,被老妪一把抓住胳膊:“你们可
是太平镇的人?”
韩榆面露讶色:“你怎么知道?”
老妪将韩榆胳膊抓得更紧:“我是桃花村人,麻烦你们......能否送我回去?”
韩榆心中纳罕,她一个老人家怎么孤身跑来府城,还沦落到乞讨的地步?
老妪咳嗽两声,颤巍巍道:“我、我叫齐大妮。”
韩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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