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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司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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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前。

    在萧瑟的风中,温寒烟听见的却并?非呜咽的风声,而是一声高过一声、尖锐焦急的电子音。

    [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

    [你不会真的死了吧?!]

    [你要是死了,白月光怎么办?!]

    [……]

    温寒烟的脚步猛然一顿。

    玉冰烧在她腰间轻晃,其中澄莹的酒液咣当出清脆的水声。

    这声音并?不大,但却引起?了绿江虐文系统的注意?。

    一枚小光团从玄衣男子飘动的袖摆间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朝着温寒烟的方向靠近,然后?轻轻地、悄悄地伸出一根细细的小手,戳了戳温寒烟的鼻尖。

    温寒烟没有闪躲,只是垂下眼。

    对上那双清冷的凤眸,绿江虐文系统总算没办法再安慰自己,一切都只是错觉了。

    它愣愣道:[你、你看得见我?]

    温寒烟点?了下头?。

    小光团瞬间炸起?来:[你……你还能听见我?!]

    温寒烟注视着这团朦胧的光,这光晕映在她黑深的眼底,辨不清情绪。

    良久,她挪开视线,看向不远处阖眸倚在竹林之间,仿佛才浅眠一般的黑衣男子。

    温寒烟轻轻道:“我能。”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或深或浅、或轻或重坠着的那根线,终于绷断。

    她也终于能够确定了。

    原来裴烬身上,果然拥有着和她差不多的东西。

    只不过,在这一刻,温寒烟惊讶地发觉,自己心里似乎没有太多被哄骗的愤怒感,甚至没有惊讶,仿佛一切早已有了答案。

    就连当日在东幽簋宫中的那些纷乱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全都偃旗息鼓。

    而另一种情绪却在心底无?声地鼓胀起?来,柔软的,略微带着点?酸涩,却又好像漾着点?说不上的甜。

    ‘阿烟,你可以?不信我,也不要信我。’

    东幽簋宫中光线黯淡,反倒衬得裴烬眉眼浓郁,那张向来笑意?轻浮的面容上,似乎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流露出过片刻的正色。

    ‘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说他是个没有心的人?,这世上芸芸众生,他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真正令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个她。

    他说他此生从未信过天命,但唯独遇上她。

    他信了命。

    如果说,之前裴烬所做的一切,全都是虚情假意?。

    那么,如果换在生死面前呢?

    温寒烟眸光闪动。

    她真的值得一个人?,弄虚作?假到?搭上一条性命吗?

    温寒烟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动作?,绿江虐文系统率先反应过来,细溜溜的小手一拍脑门:[完蛋了!既然你能看见我,还能听见我,和我对话,那就说明他真的快死了!]

    它焦急地飞回?去,绕着裴烬转了一圈,又有点?无?处下手,重新飞了回?来。

    头?一次和白月光这么亲近地对视,绿江虐文系统只觉得近距离看,美颜暴击的冲击力更强了。

    它不存在的小心脏狂跳起?来,但眼下实?在顾不上兴奋,它的宿主还生死未卜。

    虽然他总是欺负它,它也经常腹诽他,可它不希望他真的死掉了。

    [白月光!快救救他吧!]小光团焦头?烂额道,[虽然你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但是请你千万不要误会,更不要生气!反派……裴烬真的不是被我强迫才会对你好,他是真心的!]

    [他好几次都因为担心你关心你,主动找我索要任务,但是我没给?呢……]

    温寒烟闻言一愣:“主动?”

    【别?信它的鬼话。】

    绿江虐文系统在不远处疯狂点?头?,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这边龙傲天系统实?在忍不住,出口打断。

    【既然反派也拥有系统,还是用于迷惑你心智勾引你的系统,他简直可以?说是其心可诛。】

    龙傲天系统当机立断下了决断,【不如就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要去救他了。】

    另一边,绿江虐文系统根本听不见龙傲天系统的声音,更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央求。

    [……他是真的爱你!你们是宿命纠缠的天生一对,天作?之合,你是他命中注定的老婆!]

    【妖言惑众!混淆视听!痴人?说梦!】

    [白月光呜呜呜,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绝对对你图谋不轨,我们最强龙傲天怎么能沉溺于小情小爱?杀!斩断情丝,堪破红尘,明日你便能晋阶归仙境,取而代之!】

    在两道此起?彼伏、接二连三叽叽喳喳的电子音中,温寒烟终于缓缓动了。

    雪色的裙裾在身后?随着步伐飞扬,她迈步上前,不偏不倚走向竹林深处的那个人?。

    黑衣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饶是她丝毫并?未遮掩气息,靠得如此之近,他也没有睁开那双狭长的眼睛,更没有戏谑笑着调侃她一句“美人?”。

    但他气息似乎并?未彻底断绝,许是身体感受到?她的靠近,他半靠在竹林间的侧脸略微垂下来,温寒烟只轻轻上前,他的脸便靠上她肩头?。

    沉甸甸的分量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蔓延而来,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多的属于裴烬的气息。

    就像是凛冬山间穿行的风,那么辛辣,那么凛冽,那么沉郁。

    那么具有侵略感和存在感。

    温寒烟垂下眼,看见他浓密如鸦羽般的长睫扫下来,没有起?伏。

    “你真的证明给?我看了。”她将他不自觉向下滑落的侧脸重新扶回?肩膀上,“所以?,我也想证明给?你看。”

    “正如你未曾放弃我,我也永远不会抛下你。”

    温寒烟伸手抚上腰间。

    还剩了半瓶的酒无?声的摇曳,在留下这半瓶玉冰烧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

    还会有人?用得上它。

    温寒烟毫不犹豫地将挂在腰间的玉冰烧取下来,扣着裴烬下颌扶着他饮下,清冽的酒香逸散开来,清澈的酒液没入他口中。

    “长嬴。”她注视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无?俦的脸,“不要就这么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绿江虐文系统实?在忍不住,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我磕的cp发糖了,发大糖了啊啊啊啊——]

    龙傲天系统被它制造的噪声吵得崩溃,为了盖过这种分贝,它也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三思啊!三思啊!!!】

    温寒烟冷眸微抬:“你们都安静。”

    两道声音瞬时间同时消停了。

    裴烬缓缓揉了揉额角,只稍微一个小幅度的动作?,他又压着喉咙闷咳了两声。

    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温寒烟看着地面上崭新的血迹,心底微微发寒。

    玉冰烧治标不治本,根本缓解不了裴烬的伤势。

    可【风花沐雨】她暂时无?法动用。

    裴烬却似是感受不到?疼痛,若无?其事抬起?左手拭去唇畔血迹,掀起?眼皮看过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气息略有些紊乱,笑意?却分毫未变,“莫不是经过今日之事,阿烟你总算想清楚了,决定以?身相许?”

    温寒烟脸色沉凝,没有理会他故作?戏谑的揶揄,并?未开口说话。

    见到?裴烬睁开眼睛,甚至有余力能够与她像往常那般调笑,她彻底舒出一口气。

    一时间,她什么都不想再管。

    不去管云风尸首的异样?,不去管他究竟是否已死,不去管无?妄蛊究竟是何人?所下,不去管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还深掩着多少罪恶。

    她用力咬住牙关。

    “你真的还记得自己是个魔头?吗?”

    温寒烟一边用力攥紧了酒瓶,一边用力地嘲笑他,“竟然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险些丢了一条性命去。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谁会相信你是千年前那个恶贯满盈、杀人?盈野的裴烬?”

    裴烬似是困倦,饮下半瓶玉冰烧便重新闭上眼睛,闻言又睡眼惺忪撑起?半边眼睑。

    “从前也没见你如此恃宠生娇。仗着我眼下虚弱,说话便如此不注意?分寸。”他一边轻咳一边悠悠笑道,“难道我死了么?”

    温寒烟怒极反笑:“你如今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为何要以?命救我?”

    裴烬叹出一口气,撩起?眼皮,眼睛里终于染上几分正色。

    “因为答应了你。”

    他声线很低,口吻清淡,透着股子散漫。

    “很久很久之前。”裴烬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血色,他翘起?唇角,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的,“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

    很久很久之前?

    温寒烟微微一顿。

    他们的很久很久之前,那恐怕还要追溯到?他们间水火不容的时候。

    那时候,她故意?以?血阵引他入局,算是结结实?实?坑了他一次。

    而后?来,他在兆宜府的晨光中笑着凑近她,说要回?报她一次。

    ……原来从那时起?,他便是认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我看着不像君子?”

    裴烬垂眼看她,他脸色很白,衬得眉眼愈发浓郁深邃。

    他鲜少这样?专注地去看一个人?,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裴烬勾起?嘴角,“阿烟,你此刻分明应该身处于司星宫之中。玉流月欠了我的因果,她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怎么才能照顾好你。”

    他闷咳了一声,却忍不住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我身边。”

    他们距离太近,温寒烟清晰地望进裴烬黑寂的眼眸。

    那双眼底不似世人?想象中那般阴鸷混沌,反倒似林间清泉般清澈,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她神情微微一顿。

    “因为——”一时间,温寒烟感觉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思辨都离她远去了。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她竟然翻遍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一个答案。

    她为什么执意?要回?到?这里,回?到?裴烬身边?

    真的只是为了亲眼确认他的安危与生死吗?

    白衣女子面容素净,裴烬却在她眸底捕捉到?一闪即逝的不知所措。

    他克制不住笑出声来,饶是每一次都牵扯着心肺的撕裂痛楚,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裴烬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是痛的,可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示弱。

    向来只有人?教他,但凡露出破绽弱点?,便会立即被汹涌而来的杀戮撕得粉碎,死无?葬身之地。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意?识被痛苦撕裂,逐渐坠入昏沉。

    从前并?非从未有过这种感受,相反,生死迷离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就连阎罗殿他都不知道一只脚踏进去多少次。

    但他命硬,克尽了身边人?不说,就连阎罗殿都不肯收,黄泉路也留不住他。

    可是这一次,从前从未有过的声音不断刺激着他的识海,强迫他保持片刻清醒。

    [温馨提示:任务进程已过半,请再接再厉,不要大意?哦~]

    [白月光危机已解除,请为了你亲爱的老婆,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早日和她团圆!]

    团圆。

    多美妙的词。

    只是它许久未曾属于过他。

    温寒烟距离他很近,那双凤眸形状生而妩媚,此刻却漾着几分忧虑,一瞬不瞬凝视着他。

    记不清多久前,裴烬曾经好奇过,若将她脸上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具被打碎之后?,该是什么样?子。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且,似乎还是因为他。

    裴烬略低头?,吐息染着浓重的血气,滚烫地落在温寒烟眉间。

    “你现在这副表情。”他声音因伤势而微哑,可听上去竟有几分愉悦,“我会以?为你真的很担心我。”

    温寒烟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睫。

    她也凝视着裴烬的眼睛,须臾,慢慢地说:“我的确很担心你。”

    温寒烟突然明白过来,是担心的。

    她的那些情绪,其实?是担心。

    而她没有理由去隐瞒。

    裴烬喉结滑动,没有想到?她会干脆承认。

    而且如此直白。

    他盯着她,眸底思绪翻涌,辨不清情绪。

    痛楚伴随着晕眩感再次袭来,或许是为了检验她话语的真实?性,又或许是威压浩荡,他也不在乎再多一点?。

    他第一次有些想要放纵。

    “担心?”裴烬慢条斯理重复一遍,冷不丁笑了声,“你知道吗——”

    “嗯?”

    “我倒也的确不是什么君子。”

    温寒烟眼眸陡然睁大。

    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吻落了下来。

    血气缭绕在唇畔,裴烬的唇舌冰冷,染着死亡般的气息,却又在这一刻无?比强势地破开她的防御,纠缠住她。

    他们之前并?非从未亲吻过。

    那夜东幽落雨,他们在潮湿的空气中,于天尊像的俯瞰之下抵死缠绵。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更亲密的事情。

    但是唯独这一次,他们彼此都再清醒不过。

    就好像最终那一层薄薄的纱幔被彻底撕裂。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若无?其事申辩的缘由。

    这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发泄。

    两个人?都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将心底积压已久的情绪宣泄出来,彼此针锋相对,毫不留情地撕咬。

    就像是短暂地化作?了两只互相舔舐伤口,却又未有相服的野兽。

    可其他的动作?却极轻,似是怜惜,似是珍重。

    裴烬的手骨感修长,此刻却遍布干涸的血污。

    他手指用力插.进温寒烟发中,扣住她后?脑,干燥温热的指腹按上她眼尾。

    “辛苦你了。”

    模糊的视野间,温寒烟染血却丝毫不减精致的侧脸清晰可见。

    她正注视着他,或许是距离太近,他又太过困倦,视野失去焦距,他辨不清她的眼神。

    “你疯了?”温寒烟想要推开他,“你不是不能同我……太过亲近?”

    但她指尖搭在他肩头?,不知到?底应当用力还是应当收回?手,这样?不轻不重的动作?看上去,反倒更像是一种默认的拥抱。

    裴烬闭上眼睛,循着心底无?数次描绘过的轮廓,精准无?误地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血痕。

    “我很清醒。”他笑,“这时候,还能有这样?的绝色美人?对我使美人?计。”

    “不亏。”

    肩头?重量一沉,温寒烟缓缓垂下眼,看见裴烬乌浓稠密的睫羽。

    他的睫毛很长,眼型弧度优美,几乎称得上漂亮。

    但他眉骨深邃,鼻梁高?挺,极锋锐的骨感之余,眉眼间常年染着冷戾,压住了那几分艳色,令人?不敢接近。

    可此刻他双眸阖拢,陷入昏迷,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戾意?淡了几分。

    他玄色外衫松松垮垮披着,露出一片亮银色内衫,过分浓郁的色泽淡去,也冲淡了几分他周身常年萦绕不散的杀伐之气。

    看上去,就似风发意?气的少年行走于天地间,困倦时打了个盹。

    竟敢在她眼前睡过去,也不怕再横生变故,她顾不上他,把他扔在这里等死。

    “你又怎么敢。”

    温寒烟心底浮现起?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也累了,随意?在裴烬身侧席地而坐,脸侧靠在血竹上,百无?聊赖垂眼盯着他。

    温寒烟的视线落在裴烬右侧袖摆。

    大片暗红色的血渍浸透了衣料,看上去格外惊心动魄。

    她不是没有受过伤,她能够想象,这样?的伤势该有多重,有多痛。

    五百年前在寂烬渊,她在魔修围剿下身受重伤,漫天血色之间,她看见云澜剑尊朝她飞掠而来。

    可她等来的却并?非关心,而是责任。

    “如今魔修猖獗,若裴烬解除封印,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只有兑泽书能够加固封印,将他重新镇压在寂烬渊。”

    “你的血能够令兑泽书认主。”

    “能够驱用兑泽书的人?,只有你。”

    ……

    从前,向来只有她舍身救旁人?的份。

    却从未有人?救她。

    温寒烟敛眸。

    裴烬靠在血竹间,几缕额发坠在眉间,更显俊美。

    除了脸色过分苍白了些,看上去就像是在小憩。

    温寒烟突然意?识到?,任凭声名如何显赫,如何令整个修仙界闻风丧胆。

    到?头?来,魔头?也不过是个人?。

    裴烬只是个普通人?。

    他也会受伤,他也会痛,也会虚弱。

    他也是需要她的。

    好在,她做到?了。

    她找到?了他。

    一日前,司星宫。

    “司星宫能卜天下事,却卜不到?自身吉凶。”

    星月璃交织的光影之中,巨大的星盘无?声转动着,其上光点?绵延,远远望去,像是连缀成?无?数条分叉的星河,蔓延至整个星盘表面。

    “此乃‘无?定轮’,经我千年演算,其中已有一千多条因缘。我曾令司星宫弟子入内探寻,他们却大多支持不住,探寻不超过三条因缘,便会彻底陷入疯癫。”

    玉流华抬起?眼,“若你能够助我寻找到?唯一的一条路,我便帮你救他。”

    “我要你找到?司星宫能够于这一场浩劫之中,存活下去的那一条路。”

    温寒烟视线落在无?定轮上,脸上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她抬起?头?,“若我做不到?呢?”

    “我不会让你死。”玉流月淡淡一笑,“毕竟,你是我要还给?裴烬的因果。”

    温寒烟沉吟片刻,并?未立即答应,而是问:“既然司星宫弟子尚且支撑不住三个因缘,玉宫主,您为何觉得我能做得到??”

    若玉流月认为她做不到?,她大可直接拒绝,没有必要向她提出这个要求。

    闻言,玉流月平淡的视线稍微变了变,视线停留在温寒烟身上的时间也更长。

    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却终究并?未开口,但笑不语。

    温寒烟静了静,换了一个问题。

    “若我如您所愿,找到?了那唯一的一条路,可时间已过去许久,来不及救下我要救的人?性命,又该当如何?”

    听完这句话,玉流月总算笑出来。

    她脸上向来没什么情绪,同温寒烟的冷淡相比,虽显得更温和,却也更不易接近。

    眼下却生动了许多,她看着温寒烟。

    “寒烟仙子,司星宫答应了你会救人?,便一定会救。只不过,我能力有限,并?无?回?天改命的本事。”

    玉流华轻笑,“若当真如此,我便去帮你找裴烬的尸首。”

    恭和冷不丁插进话来:“宫主,若她当真能活着出来,心性修为定要更上一层。我们司星宫,莫非要无?缘无?故为旁人?做嫁衣吗?”

    玉流月还未开口,恭顺便冷笑出声:“那你去?”

    恭和神情一僵,扭头?哼一声:“……我才不去。”

    “二位前辈。”

    一道声音从斜地里传来。

    恭和恭顺一左一右下意?识扭头?去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转向温寒烟。

    温寒烟注视着二人?,“若你们有心入无?定轮,我有法子保你们性命无?虞。”

    恭顺尚且没有反应,恭和率先狐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无?定轮不会杀人?,但是人?会。”温寒烟面色不变,“既然玉宫主拖我寻一份生机,那也就是说,除此一条唯一的生路之外,其余皆是死路。”

    她话音落地,恭和恭顺神情都稍微严肃了几分。

    “经历的轮回?和死亡太多,心性难免失常,更何况许多死路或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需要亲自动手求一个解脱,时间长了,难免辨不清身处是梦还是现实?。”

    恭顺小幅度点?点?头?,恭和轻咳一声:“说到?底,你究竟靠什么保我们不死?”

    “两位前辈尽管大胆以?神识探入无?定轮。”温寒烟一字一顿道,“若是遇上危急时刻,重伤濒死,便换作?我来。”

    听她这话,恭和恭顺皆是一愣。

    两张照镜子一般的脸上,神情也别?无?二致,看起?来莫名有几分滑稽。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温寒烟勾起?唇角。

    “若二位前辈信得过我,届时击晕自己即可。”

    恭顺眉梢微动,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

    恭和的神情却比他丰富得多,短短瞬息间,已下意?识将目光飘向玉流月,显然意?动。

    三道视线同时凝集于玉流月身上。

    玉流月似笑非笑:“既然将此事交予你,那么你究竟是如何做成?的,便与我无?关。”

    恭顺浅浅呼出一口气。

    恭和则直接大步上前,笑眯眯道,“寒烟仙子,既然如此,我们便帮你一把。”

    “但若是他们死了,你和我之间,便会缔结新的因果。”

    玉流月静立于无?定轮另一侧,注视着恭和恭顺靠近到?温寒烟身边。

    她微笑道,“届时,我不会帮你救任何人?。”

    温寒烟点?点?头?,她并?不意?外。

    “但若是他们二人?皆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温寒烟不偏不倚看着玉流月的眼睛。

    “晚辈斗胆请前辈,再帮我多救几个人?。”

    ……

    一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温寒烟已记不清,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她究竟体验了多少次濒死的感觉。

    她像是在和阎王赛跑,一是为保自己的命,二是为保她想救之人?的命。

    她一刻也不敢停,一步也不敢歇。

    恭和恭顺愕然看着她。

    他们惊讶,一是因为,温寒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式,竟然当真能将他们自濒死之时拖拽出去。

    二是因为,这无?定轮,也不是头?一次有人?以?神识入内探寻。

    可先前无?论是何人?,凡是体验过一次濒死的绝望,第二次探寻之前,总要休憩良久。

    经历的轮回?越多,这世间便越长,直到?再也不敢入内,亦或是走火入魔无?法入内为止。

    但眼前的女子却似是不知疼痛,不知恐惧,马不停蹄自一处死路迎向另一处死路,周而复始。

    看到?最后?,恭和恭顺也着实?看不下去。

    饶他们受她一声“前辈”,这样?强大的精神压力却每每让一个晚辈承受,他们算什么前辈?

    两人?一狠心,咬牙将神识灌入无?定轮中,再也不出来了。

    三人?像是憋着一口气,竟当真一日之内探遍了一千多条因缘,寻到?了唯一的那一条路。

    温寒烟其实?并?未伪装。

    她真的不恐惧。

    濒死的感觉,她并?非没有体验过,五百年前以?身炼器时,她清醒地感受着那种窒息一般的死寂一点?点?湮没了她。

    眼下仔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因为并?非未知,所以?没什么可怕。

    但经历得太多,她也会累。

    裴烬却像是看透了她若无?其事沉默之下的疼痛,不偏不倚地抚上她千疮百孔的伤口,轻叹着说她“辛苦”。

    不辛苦。

    在她看着空青如往日那般鲜活,叶氏姐弟能够望着她笑,司予栀虽不愿多说,眼睛却一直定定盯着她。

    当她触碰到?裴烬的一瞬间。

    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温寒烟支撑着裴烬的重量回?到?司星宫,已经是翌日。

    她本以?为会望见空无?一人?的山门,却没预料到?,玉流月竟立在山门前等她。

    她面上覆着薄纱,掩住了大半情绪,唯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望着温寒烟的眼神极为复杂。

    “你果然回?来了。”

    温寒烟眉心微蹙。

    一日之前,玉流月分明认定她这一遭有去无?回?。

    今日却为何一反常态,在山门前等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一夕之间,出了什么变故?

    玉流月视线在温寒烟脸上顿了顿,她看出温寒烟的狐疑,却无?意?在此刻多做解释,只微微转动瞳眸,看向另一个方向。

    看着裴烬的时候,她的神情更为复杂。

    “你也是。”

    终于正面对上这一千年未见的旧人?,裴烬的反应也不过只是平淡扯了下唇角,“司星宫倒是毫无?新意?,千年如一日。整日待在这种地方,你们司星宫中人?不会闷得发慌么?”

    “他没事,不过是需要静养。”玉流月挪开视线,看向温寒烟,“你不必这样?寸步不离,一直守在他身边。”

    温寒烟愣了愣,心头?陡然涌上点?姗姗来迟的尴尬和羞意?来。

    她瞬间松开手:“我——”

    “寒烟仙子。”

    温寒烟话声还未落地,玉流月率先开口,“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来聊一聊我们之间的事。”

    温寒烟微拧眉,她与玉流月之间因果已偿,还有什么事值得如此郑重其事?

    下一瞬,她便听见玉流月的声音。

    “你身上的无?妄蛊,你打算解吗?”

    温寒烟倏然抬起?眼。

    玉流月:“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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