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本来丽娘想着他们有十几人, 拿下一个小姑娘还是可以的,万万没想到,男人竟然去而复返, 还拿了这么厉害的东西!
那定然不是寻常的连弩, 若是普通连弩他们不可能躲不过去!
丽娘脸色阴沉,眼看着还有其他人加入, 今天想要带走她怕是不能了。
该死!
该死的大理寺卿!
愣神的功夫,提剑而来的颜淮面无表情的朝着丽娘攻来, 丽娘只能凝神对战。
这边苏子烨拉过琳琅, 仔仔细细的打量之后, 才放下心。琳琅则是看着他手上的连弩,认出是他自己改良过的。
“所以, 大人先离开,就是为了取这个东西?”
明知道让他走是最好的选择, 她也有机会脱身。可当时心里还是下意识的失落了,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之前被孟旭升舍弃,然后又被他舍弃。
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只是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可是现在,就像是阴雨连绵许久的天,突然放晴。温暖的日光照着琳琅, 让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觉得温暖。
“嗯,”苏子烨应了一声, 见她面色发白, 他温声问道:“冷?”
他本想拉过她的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 没有动作。
琳琅笑着摇头:“不冷,反而是热的。”
俩人说话的时候, 琳琅也是一直注意那边打斗的动静的。“大人,你先歇着,我去帮忙。”
苏子烨颔首。
这时候老侯爷忽地爽朗一笑,大声道:
“今天,就让尔等看看冯家枪法!”
“我只教一遍,看好了!”
老侯爷这话没头没尾,颜淮等人不明所以,琳琅却是懂的。
老侯爷在给她展示,是在教她。
琳琅站在那没动,静静的看着老侯爷一杆红缨枪横扫一片。
她原本不想抱着太大的希望的,若是……若是一切都是误会,那便是一场空欢喜了。
可是,此刻,琳琅忽然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她直觉老侯爷说的是真的,他当真是自己的外祖父。
“枪,诸器之王。”
“以诸器遇枪立败也!”
老侯爷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姿矫健声音洪亮,他枪法来势汹汹让敌方措手不及,奇异刁钻的角度,已经让对方招架不住。
“看好了!”
老侯爷动作简单并无过多的花招,但每个招式都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敌方狼狈躲闪,用尽全力抵抗。
那红缨飘动,如同老侯爷轻盈的动作般,运转枪头,直击敌方面门。
那人手里用的是一把大环刀,赶忙运气抵住,堪堪没让自己被击中,但正值壮年的他竟然被老侯爷逼退了几步!
“破刀,破剑,破鞭,诸器之王破万法。”
老侯爷嘴里念叨着,手上的动作不停,连着击退了三人。
而琳琅认真的看着老侯爷的动作,内心震惊不已。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长。枪用至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她原本一直不喜枪的笨重和不灵活,但现在看来,是她功夫不到家了。
老侯爷似是很高兴哈哈大笑,脸色红润瞧着气色好极了。
有人从背后袭击,被老侯爷用枪杆锤到胸口,吐了一口血后倒地不起。
“世人只知用枪’头,而于枪根殊不留意,技艺所以虚浮也。”
老侯爷说着,便展现了两头攻击的动作,每一招一式,都被琳琅牢牢记住。瞧着老侯爷大开大合,实际上枪尖如钩,能于对方掌心挖而去之,技艺精湛,让人想要拍手叫好。
“枪戳一条线,棍打一大片。”
老侯爷脸上笑容越发的大了,一个人竟然有千军万马的气势,让乱党一群乱了阵脚,只觉得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老侯爷跃身上前,在对方势弱的同时,攻势犹如一张密网,将其包裹其中,避无可避。
“孩子,今日冯家枪法,就交给你了!”
老侯爷说着,又解决掉二人。
琳琅蹙眉,莫名的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但见有人朝着老侯爷杀去,琳琅来不及多想。
她脚尖一点上前拦住,爷孙俩一个用长。枪,一个用短刀,竟然配合默契,和侯府侍卫以及颜淮等人共同绞杀剩余之人。
琳琅再次对上了丽娘。
丽娘快速瞥了一眼,只见大门处他们的人因着没有药人做盾,节节溃败,而这里也要支撑不住了。
今日任务,怕是要失败。
愣神的功夫,丽娘被琳琅的短刀砍中了肩头,疼的她闷哼一声。这少女力大无穷,若不是方才她反应快避开一些,左臂怕是都要被她砍断。
少女形容狼狈,衣裙撕破了大半不说,还都是血污。但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即便脸上溅了温血,也不见丝毫的俱色。
丽娘想到那些山里的野兽,也是这样眸子澄清,动作凶猛。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明白上头非要带走她做什么。
任务完不成,人还带不回去,定然是要受罚的。丽娘咬着牙,吹了几声口哨。
老侯爷直觉不对,这哨声像是某种讯号,那些人登时收势,齐齐的奔着琳琅去。
颜淮年岁小,方才和他们对战中已然受了伤,正白着脸喘息,他试图上前阻拦,却没了力气,只能大喝道:“飞扬,救人!”
飞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穿着黑色衣物,这才看不清血色。飞扬咬牙奋力往琳琅的方向跑,不管他待不待见琳琅,他都必须救下她。
因为,她是大人的心上人。
苏子烨也发现了这一异常,沉着脸快速举起手中的连弩,刹那间击中数人。
但乱党们很是奇怪,即便是面对诸多阻力,即便后背受敌,他们也依旧朝着琳琅的方向跑,众人一起出手,朝着琳琅攻去。
老侯爷怒目横眉,今日刚认回的好外孙,怎么能让他人伤了?
许是血脉之情让老侯爷这个年迈之人最先赶到琳琅身边,红缨枪扫过,一片哀嚎。
“孩子,你没事吧?”
老侯爷脸上的担心是发自肺腑,让琳琅颇为动容。
“我没事,”琳琅努力的笑了一下。
下一瞬,她突然被老侯爷一把拽住甩到了一旁,力气之大让琳琅脑子发晕。
地上不知何时下了薄雪,滑的让人站不住脚。
待琳琅稳住身形,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见老侯爷胸前插着一柄剑,顺着衣衫溢出血色,浓烈的让她眼睛发疼。
“侯爷!”
“武侯爷!”
侯府的侍卫,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呼一声,琳琅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天空飘下小雪,落在地上白了一片。就像是老侯爷的白发一样,白的耀眼。
老侯爷并没有因着受伤而行动受阻,他直接将偷袭之人了结,然后继续去收拾其他人。
“侯爷,”琳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边朝着老侯爷的方向跑边喊,颤声里隐隐带了哭腔,“侯爷,你别动,你别动,太医,大人叫太医!”
周遭发生了什么,琳琅全然不在乎,谁挡在她面前,她就杀了谁。
脸上喷洒的血液越来越多,渐渐模糊了她的眼睛。琳琅双目赤红,手中的短刀都要拿不稳了。
她奋力赶到老侯爷的身侧,而他,已经单腿跪在地上,靠着身侧那杆枪支撑着自己。
“孩子啊,”老侯爷见她来了,张口说话,却没压抑住吐了口血。
“侯爷,您先别说话,太医马上就来了,您等一等,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好吗?”
琳琅蹲在老侯爷面前,声音又轻又小,像是怕吓到了谁似的。
老侯爷哈哈笑了笑,浑不在意的用手擦拭唇边的血迹,目光带着眷恋似的看琳琅,道:
“你的名字真好听,你娘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唔,也不一定,说不定像极了你外祖母,凶悍的厉害。”
许是想到了侯夫人,老侯爷的目光越发的柔和,大掌拍了一下琳琅的肩膀,问道:
“方才的招式可都学会了?”
琳琅眨了眨眼,只觉得寒风吹的她想落泪。她嚅动嘴唇,半响才发觉自己说不出话了,于是她点头,表示都会了。
“好好,”老侯爷连着说了几声好,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不过他忽地双腿跪地,竟然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重重的喘息,见琳琅低头抹了一下眼睛,他笑着安抚道:
“好孩子别哭,我好的很,从未觉得像今天如此畅快过。”
这时候,俩人附近的乱党被其他人拦住,苏子烨也赶到这里,眼见着老侯爷已经无力回天,他垂眸看向琳琅。
老侯爷扫了一眼苏子烨,嘀咕了一句:“还算凑合。”
在他心里,自家孩子都是最好的,自然配的人也要最好。大理寺卿的名头他听过,但老侯爷其实嫌弃苏子烨是个文官,怕他身子骨不好。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侯爷咳了几下,看起来气色更佳,甚至喘息声都小了。
琳琅心里一沉,她上前握住老侯爷的手,撒谎道:
“您不是想见我娘吗?再坚持片刻,待你好了,我便让我娘过来看你。”
“你娘啊……”老侯爷眼神恍惚了一下,唇角扯了扯,露出苦涩的笑:
“你娘,她会不会恨我啊,恨这么些年也没能找她,没能让她享受该享受的。”
琳琅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眼见着老侯爷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她哽咽着道:
“不会的,一定不会,她是善解人意的女子,就算生气,只要您说点好话,她就原谅您了。”
琳琅不记得自己娘亲的容貌,也不记得她的性格。但她觉得,一定会的吧。看在老侯爷的份上,她也会帮忙求情的。
老侯爷笑了,宠溺的眼神看着琳琅,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唯一的心愿,因着你也完成了。”
苏子烨皱眉,琳琅更是慌了。人没有所求,那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
琳琅连忙道:“不行,老侯爷,方才我是骗你的,其实我没学会,你若是真心教我,那便日日教,我笨,起码要一年才能学会。”
“你这孩子,”老侯爷笑的开怀,琳琅上前想要扶起他,被老侯爷拒绝了。
“我的身体我知道,就这样和你说几句话便好。”
俩人说话的功夫,得了消息的冯睁等人也赶来了,同来的还有太医,诊断过后,摇了摇头。
冯睁跪在地上,无声流泪。琳琅则是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佯装不满,皱眉道:
“难不成你是骗子?今日刚认完人,就不管我了?”
老侯爷明显出气多进气少了,脸色也从红转白,就算太医送到嘴边的药丸,他也不肯吃,只摇头道:
“我还有几句话想要说。”
吃药怕耽误,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已然是再也撑不住了。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开一旁,只留下冯睁和琳琅。
冯睁跪着上前,“父亲,您说。”
老侯爷对着冯睁,严肃的道:“你答应我的,可还记得?”
“孩儿自然记得,不敢忘却!”冯睁立即回答举起手掌朝天,“诺言必履,若有违背,天……”
不等冯睁说完,老侯爷挥挥手:“行了,我是了解你的,自然信你。待我走之后,你就请奏继承侯府,府里的一切都靠你了,莫要给冯家丢脸。”
“孩儿知道。”
老侯爷转头看向琳琅,道:“孩子,以后侯府就是你家,他便是你舅舅,你有任何难事都不要独自撑着,有家人帮着你。”
家人二字,让琳琅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冲刷脸上的血迹,看起来甚是吓人。
老侯爷用自己的袖子给琳琅擦脸,笑道:“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还和小花猫似的。”
嘴上嫌弃,动作却是温柔极了,像是要把这些年欠琳琅的全部补回来似的。
“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娘,”老侯爷深深叹息一声,“若是可以的话,往后记得让你娘去坟前看看我们,想来英娘会很高兴。”
说完这句话,唇角的笑意还在,他喃喃道:“英娘啊,我来找你了……”
手渐渐往下垂,琳琅执拗的握住,不让他的手落在地上。
雪落在飘荡的红缨枪上,红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是老侯爷这一生似的,轰轰烈烈。
冯睁俯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定不负父亲所托。”
再抬头时,冯睁眼神里带着坚定,对琳琅道:“以后你就管我叫舅舅。”
琳琅没搭理他,依旧握住老侯爷渐渐发凉的手,努力去搓热。
冯睁心里一痛,这孩子不过十几岁,就经历了这么多。他看着琳琅的眼神里带着怜爱,但还是说出了事实。
“孩子,你外祖他,他去了。”
琳琅动作一顿,风声将她的声音吹的模糊不清,冯睁好似听她说了一句“骗子”。
。
一天的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雪一直没停,下的地上一片银白,即便是天色擦黑之后,也能让人看见地上的路。
飞扬将厨房刚烧好的热水提着,往后院走去。
飞扬面上带了疲惫,心里也不太好受,但他知道,现在最不好受的便是琳琅了。
走到琳琅房门前,飞扬轻轻敲了几下门,道:“给你送热水。”
屋里没点亮,也没有任何声音,若不是知道她进屋了,还以为屋里没人。
半响之后,屋里才传来一声沙哑的“进”。
飞扬推门而入,只觉得屋里冷的像是冰窟,自己明明给她端了炭盆,怎么还这么冷?
定睛一看,原来是窗户大开,炭盆没收拾,也快要灭了。
飞扬刚想说话,想到了什么,他难得的没数落琳琅,而是将热水放在浴桶旁,再将窗户关上大半,只留一小条缝隙,将炭盆重新拢了拢,屋里顿时热乎不少。
屋里不大,也没有屏风相隔,借着外头的雪光,能瞧见屋里床榻上无人,不止如此,桌子旁也没人。
飞扬正觉奇怪,眼睛扫了一圈,才看见她正躺在自己做的小榻上。
那小榻窄小,也就她这样的纤细身形才能躺下。此刻,琳琅直直的躺在那,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腹部,像是睡着了一般。
飞扬没叫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
出了房间走出老远,飞扬才敢重重的叹气一声,摇着头不知说什么。罢了,先等大人回来再说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那些乱党已经攻到院子里,甚至有的上了二楼。但没想到,这些都是圈套,皇帝和皇后根本就没在里面!
精瘦老头不信,他明明看见皇帝和皇后一起进来了,怎么会不见了?随后他想到了,定然是这边刚进去,转身就从后门走了。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这次刺杀成功的进来,也只是瓮中捉鳖,根本不会见到人。之前外围的士兵们那般奋力表现,要么就是不知皇帝不在,要么就是在演戏。
老头更相信,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怕是连那个将军都不知。
邓建文确实不知道,还是苏子烨来了之后,亲自去请皇帝和皇后,他才知道的。
“幸亏你早有安排,否则今日若是惊吓到陛下,怕也是难事。”邓建文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然后小声问了句:“武侯爷,真的……”
苏子烨神色低落,淡淡的嗯了一声。
武侯爷两朝元老,当年驰骋沙场,为大显立下过汗马功劳。在邓建文这等武将心里,武侯爷是不同的,是英雄一样的存在。
他心里愤愤,暗恨那些乱党。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帝竟依然沉得住气,叫人打扫好后,接着举行仪式。仪式结束之后,皇帝回宫,叫上了苏子烨和孟旭升以及邓建文等人。
所以,琳琅是由飞扬送回来的,颜淮伤的不轻,被爹娘带走了。
老侯爷那头则是由冯睁一手安排。
飞扬还记得带琳琅回来的时候,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似的,面上再没有生动的神情,也不和他吵嘴了。
飞扬不知道琳琅的身份,也不明白为何老侯爷去了,琳琅为何如此悲伤。
只能等大人回来后,再详细问问了。
。
巍峨城墙,红砖绿瓦。抽条的梅花绽放开,与雪景相映衬,颇有几分趣味。
若是往日,皇后或许会得了兴趣,在宫里举办一场宴席,邀请贵妇们入宫赏景。但今日,半点兴趣都无。
回来后皇帝便带着人进了御书房,从天亮到天黑,不曾有一人出入。
听见宫人来报,皇后捏了捏额角,疲惫的道:“去吩咐御膳房煮些清火的汤水,多备几份,送到御书房。”
“是。”
“慢着,再准备一些清淡的晚膳在锅里温着,待吴公公宣了再往里送。”
“是。”
汤水自然是可以先行送来的,吴公公接过之后,默不作声的进去,放在一旁,之后便垂手立在角落里,宛若一个影子。
书房里站了不少人,但无人说话,只能听见皇帝的粗喘。
“服药。”皇帝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吴公公赶忙上前,寂静的环境里便多了一些声音,但更显骇人。
人群里站着孟旭升,他低垂着脑袋,面如寒霜,抿着唇看自己的脚下。
皇帝和皇后不在楼里一事,他竟然也不知晓。
细细想来,好像自打大理寺最先发现贤王旧部的消息后,皇帝对他便没那么信任了,或者说,没像以前那般委以重任了。
这次事件处处透着诡异,若不是早有准备,只怕会出什么大乱子。
孟旭升慢吞吞的抬起眼帘,看向在他前方一步远的青年。
今日大理寺力挽狂澜,陛下应当会重赏。
果然,念头刚落,身穿明黄龙袍的皇帝将手里的杯盏放下,兴许是吃完丹药让头疾好了不少,皱起的川字眉松散开,赞赏的看向苏子烨,道:
“苏爱卿,今日多亏了你的精心布局,不止阻拦了乱党,还生擒了不少人,避免百姓们被乱党谋害,减少损失。”
皇帝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苏爱卿,做的不错。”
苏子烨垂眸行礼,温和的声音道:“多谢陛下夸赞,但这都是陛下治理有功的结果,且陛下相信微臣,甚至愿意避开,这才促成后续之事。”
孟旭升眼皮跳了跳。
那这么说,苏子烨早就和皇帝说了这件事?他怎么知道乱党会行动?他又是如何预测乱党会做什么的?
皇帝也曾在孟旭升面前夸过苏子烨,但在孟旭升看来,苏子烨不过是比常人聪慧一些罢了。
但今日这事,隐隐带着未卜先知的意思。
孟旭升眯了眯眼睛,想到了什么,他冷笑了一下。
“武侯之死,让朕着实始料不及。他一生为大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合该嘉奖!来人,传朕的旨意,追封武侯为武国公,其子冯睁继承国公府,其女冯婉君升为妃位,取静字,为静妃。”
吴公公惊讶不已,按理说后宫嫔妃升职,合该是皇后定的,毕竟皇后是后宫之主。再有,原本冯婉君不受宠,只是个婉嫔罢了,现在竟然直接连跳几级,成为妃子了!
变天了,后宫啊,要变天了。
吴公公不敢多说,立刻称是,拿来东西让皇帝写下旨意,他去宣读。
奖励完冯家之后,皇帝看了看苏子烨,道:“苏爱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大作为。”
接着他话音一转,道:“听说你弟弟为了对抗乱党还受伤了?”
苏子烨立刻答道:“回陛下,微臣的弟弟确实受伤,已经被家人带回去好生照料了。”
皇帝颔首,大手一挥,让人准备了不少宫里才有的好玩意,送去谢府。苏子烨自然是要跪谢隆恩,被皇帝嘉奖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荣耀。
当宫人站在谢府门口的时候,附近不少人都探头探脑的来看热闹,啧啧称赞颜淮这可不亏,受了点伤便能在皇帝那留下姓名,等往后入了仕途,更会一帆风顺。
刚下马车的楚桃便听见人群讨论这话,登时横了那人一眼,大声的哼了哼。
讨论的人闭上嘴,认出这是县主马车,不敢再说了。
楚桃不满,颜淮都受伤了,那些奖励有什么用?是能帮他止疼,还是能立刻让他好起来?
虚荣而已,谁在乎这些?颜淮定然也是不在乎的。
来谢府的时候多,根本不用通报,直接往里走。楚桃没直接去找颜淮,而是带着丫鬟去了谢莹莹那。
不巧的是,谢莹莹不在,她去看颜淮了。
楚桃坐在屋里没动,旁边侍女好奇的道:“县主,您来不就是看二少爷的吗?怎么反倒是到三小姐这里了。”
侍候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虽然最近楚桃说决定不喜欢颜淮了,但小姑娘的心思,就像是天边的云朵,说变就变。
要不然,为何知道颜淮受伤后就急吼吼的带着人参来了?还不是担心。
只不过,她不肯承认罢了。
果然,楚桃哼了哼,嘴硬道:“我又不是来看望他的,我是来找莹莹聊天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才不在乎他受没受伤呢。”
侍女:……
“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桃心不在焉,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总算是将谢莹莹等回来了。眼见着谢莹莹好似哭过,楚桃慌乱起来。
“你,”你二哥几个字被她咽了回去,眼珠子一转,楚桃问:“你怎么了?”
虽说楚桃说过不会再追着颜淮跑了,但谢莹莹压根不信,而且这时候她也没想那么多,她哭丧着脸,道:
“方才我一直等在外面,听着大夫和我爹娘说话,听他们的意思是,我二哥身上伤口很大,就算治好了,往后也会留下大片的伤疤。”
府里这三个孩子,个顶个长的好。即便是在京城里,也排得上号。去年一次踏青,颜淮穿着一身湖青色的衣袍,在嫩黄翠绿的草地上,自成一道风景,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目光。
当天返程的时候,就有丫鬟来送青团,还留了府里地址,意思就是看上颜淮了,如颜淮有意,便可回礼。
一来二去的,俩人就熟悉了,便可定下婚约。
这原本是一桩美谈,谁成想,来送青团的不止一家丫鬟!四五个丫鬟挤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都想让颜淮接受自家心意。
当时楚桃也在,气的脸比青团还绿。
大家都在等着颜淮的选择,却不想面容冷峻的少年摇了摇头,“多谢诸位好意,天色不早,在下先行一步。”
然后便吩咐马夫赶路,走了!
楚桃眼见着不远处站着的小姐们恼的甩帕子,她笑的乐不可支,被颜淮扫了一眼,登时收敛。
要怪,就怪颜淮这身皮相长的好。
现下身上要留疤痕,即便是男子,也是不愿的。尤其是颜淮肤白若玉,想到他身上留下疤,谢莹莹就跟着难受。
所以,谢莹莹没注意到旁边楚桃手指蜷缩了一下,垂着眸子似在想什么。
谢莹莹道:“伤势还算轻,我二哥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楚桃,你要过去看看他吗?”
楚桃点头,又猛的摇头,小声的道:“我,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对了,你晚上应当睡不好吧?我留下来陪你,怎么样?”
这回谢莹莹反应过来了,楚桃这是因着之前放出狠话,不好意思自己打自己脸,这才拿她做幌子。
罢了,谁让她是自己的好姐妹。
谢莹莹点头,佯装害怕的道:“是啊,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当然害怕,求求楚桃,你晚上留下来陪我吧。”
这下给足了楚桃面子,楚桃点头:“好,对了,我还带了点东西,你看看能不能用上,若是你不用,就给府里其他人好了。”
谢莹莹还在好奇是什么,就见丫鬟拎着东西放在桌子上,打开盒子后,是两支品相极好的人参。
谢莹莹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自然看出来这东西价值不菲,坊间怕是买不到,应当是从宫里出来的。
谢莹莹笑了,这人明明惦记着二哥,嘴上还不肯承认。
“多谢你了,正好我二哥用的上,去,送我二哥那去,让人看着办。”
。
在府里一直呆到晚上,用完晚膳后,楚桃说吃多了出去走走,谢莹莹懒得动了,但还是陪着她出来了。
谢莹莹多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啊,眼见着楚桃视线频频扫过颜淮的院子,于是她道:
“我二哥不知醒没醒,楚桃,正好你陪我过去看看。”
“这可是你让我去的,”楚桃娇嗔道:“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好好好,走吧,看一眼便回去歇着。”
刚进到屋里,便闻到浓烈的苦涩汤药味,熏的楚桃皱眉。药味这样浓,也不知他喝下时得多难受。
屋里烛火有些黯淡,侍从说道:“二少爷醒了一次,不过喝完药后又睡着了。”
谢莹莹:“可有发热?大夫说怕夜里高热。”
侍从道:“三小姐放心,小的留意着,暂时没有。”
谢莹莹点头,然后故意哎呀一声,道:“我帕子好像落在地上了,走,跟着我去找找。”
屋里的人便都被谢莹莹支走了,只剩下楚桃主仆。
楚桃清了清嗓子,说了句:“你也跟着去找找,快去快回。”
丫鬟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啊,垂眸憋笑,应了一声赶紧走了。
顿时,偌大的房里,只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噼里声。
楚桃看着雪松屏风发呆,手指捏成拳,紧紧抿着唇,坐在那没动。
过了好一会,她才嘀咕了一句:“该看看,即便是朋友,看一眼也没什么。”
再说,颜淮沉睡着,她进去看他,也不会被旁人知道。
这么一般心理建设后,楚桃松了口气,起身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如同做贼似的绕过屏风,慢慢往内室去了。
内室灯火更弱,只在床头放了一盏,透过灯罩出来微弱的光,映衬的床榻上的少年面色更白。
他生的好,平日里虽然不苟言笑,但看着那一张脸就会觉得心情好。
可是现在,少年双目紧闭,挺翘的鼻子下,薄唇抿着。
似乎睡的不大安稳,他眉头微微蹙着,看着就让人揪心。
楚桃见他这幅模样,早就忘了自己说的不喜欢他的气话,急忙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不敢用力,怕弄醒了他,即便是这样,也让楚桃安心不少。
“你快点好起来吧,”楚桃眼睛发涩,轻声道:“若是留疤了也不要怕,若是有人因此嫌弃你而找不到媳妇,大不了……”
大不了我嫁给你,她在心里补充说道。
她低垂着眸子,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平日不敢说的话,最后听见外头似乎有动静,应该是谢莹莹她们回来了。楚桃赶紧松手,快步离开了。
。
京城里,家家户户都没睡觉,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苏子烨从宫里返回的路上,车帘被他掀起,注视着道路两旁的情况。
“飞扬,从兴化路口走。”
赶车的飞扬本想问一句为何绕路,不过他想到了什么,指挥马车朝着右侧拐了进去。
一路上能看见各家各户都没睡觉,不少百姓门前湿漉漉的水渍已经结冰了。还有的人家大门没了,被烧成黑色的木门随意的堆放在一旁。
一路走过,苏子烨也看了一路。
最后出了这条街道,苏子烨才将车帘合上。外头的飞扬侧头道:
“大人,有的人家连大门都烧没了,夜里睡觉安全吗?”
城里自然是有人巡逻,还有打更人。但院里没有大门,还是让人不太放心。
透过厚实的帘子,苏子烨的声音变得更为温和。
“已经加强夜里巡逻了,今日城门是关着的,那些乱党不知逃窜到哪里,得一直搜寻才行。”
飞扬恍然大悟,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大人,那他们之前是藏在哪里了?”
半响之后,苏子烨的声音才传过来,“兴许是我们想不到的地方。”
之前城门不能关,进城出城也有人把守,甚至锦衣卫还派了不少人检查记录相关信息,但依然没能阻止乱党们进来。
想进来,他们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不过今日不同,从早上开始,城门便已经关闭。那些人逃窜之后定然会躲起来,伺机出城。
只要这两日将人找到,事情便简单了,但如果找不到……
苏子烨鸦羽似的睫毛垂下,看向自己手边的匣子。
那是皇帝额外给他的赏赐。
他闭了闭眼,不再去想这些。
飞扬:“大人,我们是直接回家,还是回衙门?”
“回衙门,对了,她怎么样了?”
飞扬撇嘴,但还是立刻告诉了一声:“在屋里也不说话,我给她送了晚膳,她朝我要酒,我就给她拿了一坛子。”
衙门里是没酒水的,苏子烨问他:“你从哪拿的?”
飞扬道:“就是大人房里的那坛子酒,大人平日也不喝,放久了怕是不香醇了,所以我就给琳琅送去了。”
没听见苏大人答话,飞扬心慌:“怎么了大人,莫不是那酒水不能喝?”
“是御赐的石液酒。”
飞扬惊了:“啊?御赐的酒水?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怕是她已经全喝完了。
但苏子烨担心的不是她将御赐的酒喝了,而是因着这酒水喝起来甘醇,后劲却是极大。
“飞扬,再快些。”
马车若是慢慢走,就不会颠簸,但若是赶的快,难免会颠簸的人难受。飞扬坐在外面都觉得颠的难受,更别提在车里的苏子烨了。
但他下车之后神色如常,没见难受的模样。不过飞扬注意到,他家大人忘记捋平衣衫上的褶皱了。
看来很着急去看看御赐的酒啊。
这时候的衙门里安静不少,大多数都下值了,顺着路往后院走,没碰见任何人。
远远望过去琳琅的房间,见并未掌灯。
当时老侯爷叫琳琅孩子,苏子烨隐隐猜测二者有什么关系。不过最后的谈话他们站的远,谁也没听见。
他只记得身材纤细的少女跪在地上,愣了许久之后,缓慢的磕了三个头。
当时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呢?是混杂着震惊,难过,和失望。
苏子烨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她会有这样的神情。
在宫里的时候,他便一直担忧着她,如今总算回来了,苏子烨健步如飞,连飞扬都追不上。
总算到了门前,苏子烨平息呼吸,轻轻敲门。
“阿玉,是我。”
后头的飞扬本想说她应该是醉了,无法来开门。然而刚这样想,房门便开了。
银白的月光下,少女粉面桃腮,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就像是泉水般熠熠生辉。
不过细看过去,那是她眼里的水光。
“大人啊,”少女脸颊越发的红润,说话的时候掺杂着淡淡的酒气,她唇齿不清的道:
“你说,他是不是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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