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月上高梢, 地上覆盖的一层雪显得天色格外莹亮。
门口处长身玉立的青年眉眼带着疼惜,伸手扶住她微晃的身形。
“阿玉,外面冷, 进屋说吧。”他声音放的更加轻柔。
喝过酒的人自然不知道冷热, 她晃着脑袋,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水。许是她真的醉了, 手拿不稳酒壶,酒水顺着她下巴落到衣襟上。
琳琅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带着血迹和污渍的衣物, 被酒水洇湿后, 散发出土腥气。苏子烨身后的飞扬不由得皱眉, 心道她怎么没换衣裳啊,也没洗洗。
然而, 更让飞扬吃惊的是,爱洁喜净的苏大人, 竟然握住对方沾有污渍的袖子,面上丝毫没见嫌弃!
“阿玉,进房间里, 好吗?”
青年声音温柔,轻轻的扶住她的腕子,以防她将酒壶掉在地上, 伤了自己。
琳琅脑子有些发昏,她看了看苏子烨, 问道:“可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他是不是骗子。”
说着, 她眼眶又红了一些,自问自答道:“他不是骗子, 他救了我,大人,你看见了吗,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才……”
眼前似乎浮现了那个画面。
满天飞雪里,老者垂头跪在地上,右手扶着一杆顶天立地的长’枪,上面随风飘摇的红缨鲜红的刺眼,就像是老者胸前流下的血迹一样。
琳琅唇齿发颤,忽觉得身上好冷,冷的她直哆嗦。
琳琅想起来,当时握住老侯爷手的时候,就是这样冰冷。她想给他焐热,可是旁人不让,说老侯爷去了。
琳琅不信,他那么厉害的人,红缨枪耍的那样好,神乎其技,怎么会去了?
“大人,他们都在骗我,对不对?其实,其实他没死,他只是昏过去了。”
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滴落,滑进嘴巴里,满满的苦涩感。
琳琅打了个颤,低头狠狠擦了一下眼睛。
“大人,下雨了。”她说。
苏子烨看着她的发顶,上头还有血凝结成的块。他长指将其挑起,扔在地上。
温柔的眸子翻涌着云雾,他再次温声道:
“阿玉,下雨了,我们进房里说,好吗?”
这回琳琅总算是答应了,点点头,转身先往房里去。苏子烨随后跟上,飞扬也跨步准备进去,谁成想哐当一声,房门关上了。
差点夹到飞扬的鼻子。
飞扬:……
行吧,那他就再去准备热水吧,这两位祖宗都得好好洗洗才行。
屋里烧着炭盆,比外头暖和不少,不过琳琅依旧打着颤,将酒壶放在桌子上后,她坐在凳子上,双臂将自己环住。
就在她冷的牙齿打颤的时候,肩上忽地一沉。
琳琅抬头,便见自己肩头披着一件大氅,熟悉的清冽味道传来,让她莫名的安心不少。
“先披着,一会我叫飞扬再送来个炭盆。”
苏子烨说着去摸桌子上的茶壶,幸好,茶水还是温热的。苏子烨倒了一盏茶水,默默的推到她手边。
琳琅垂着眸子,双手捏着大氅,确实不冷了,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呢?琳琅脑子迷糊,竟然说不出来。
“阿玉,喝一点水吧。”
从方才开始,苏子烨就一直回避她的问题,不管琳琅问什么,他都不曾回答。幸好现在的琳琅醉了,并没发现这一点。
琳琅说话有些含糊,但苏子烨还是听清了,她说:“不想喝水,我想喝酒,人家都说,借酒浇愁,我也想浇。”
之前在锦衣卫的时候,她也时常喝,酒量还算可以,总比一杯倒的苏大人好上不少。而且,她方才也没喝多少。
苏子烨晃了晃桌子上的酒壶,只剩下一个底儿了。
他轻轻叹息,道:“好,你稍等,一会就有酒喝了。”
正好飞扬来送水,苏子烨吩咐道:“去取个炭盆过来,然后回府带几坛子桃花酿回来,顺道接个侍女,再取几套她的衣服。”
飞扬扫一眼琳琅,知道大人叫侍女来是想给琳琅上药。她身上那么多污血,不知道是旁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飞扬取完炭盆,便快步去了。
苏子烨将炭盆拿的近一些,挽起袖子拨弄炭火,屋里热乎不少。可琳琅还像是冷似的,用他的大氅将自己裹的严实,只露出红彤彤的脸蛋。
“要不要烤手?”他问她。
琳琅眼神在炭盆里扫了一圈,摇头,不过她说了一句:“要是有烤栗子就好了。”
苏子烨甚少和同僚吃酒,大家也知道他的性子,便是一起吃饭时,也不会让他喝。
所以,他并不知道,烤栗子到底能不能就酒。
但她这样说,想来是可以的。
“这里没有,一会等飞扬回来了,让他去买。”
话是这样说,可这个时辰了,就算铺子里有也关门了才是。但琳琅迷糊着,压根也分辨不出来,点头的模样比平时乖巧不少。
幸好,她忘了方才的事情。
苏子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心里依旧替她难受。
老侯爷和她的关系,苏子烨没问。她若是想说,总会告诉他的。若是她不想说,那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原本她能留在他身边,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还冷吗?”
苏子烨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薄毯,将其叠整齐后,放在琳琅的腿上。
青年弯腰,细心的用毯子将她的双腿裹住,顿让琳琅觉得温暖。
琳琅垂眸看向距离不过一拳的男人。
发鬓一丝不苟,眉骨突出,浓密的睫毛垂着,再往下,便是挺直的鼻梁。
大概是喝醉的人思绪转的快,方才还偷偷掉眼泪,这么会功夫她就忘了。
苏子烨忽地听见她说了一句:
“你长的还怪好看的。”
再然后,便是带着酒味的气息,洒在他的额头。
苏子烨动作一顿,身子僵硬的将最后一块掖好,缓缓的抬起头和她对视。
“是吗?”
离的近了,便发现,她眼眸其实红的厉害,只是因着整张脸都红,所以这才不显。
也有可能是她将那些情绪压在心里。
这样一想,苏子烨越发的心疼她,声音轻轻的。
“我从未觉得自己长的好看。”
琳琅歪了歪头:“我觉得你好看。”
这副小无赖模样,让苏子烨松了口气。
他温和的笑了,起身的时候,将她的大氅也拢的紧一些,免得她冷。
然后苏子烨破天荒的没守规矩,将凳子放在她身侧,俩人围着炭盆而坐。
苏子烨伸手,手掌心里便温暖不少,他眼睛看着炭盆,话却是对琳琅说的。
“你喜欢……长的好看的?”
“嗯,谁不喜欢长的好看的,”许是喝过茶水的关系,她说话没那么含糊了,口齿清楚不少。
“看着就让人高兴,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看见一张俊俏的脸,气儿也消了大半了。”
苏子烨挑眉,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想法,着实让他没意料到。
不过,那是不是说明,自己也算有些本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子烨便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于是他转了个话题,问道:
“那壶酒好喝吗?”
“好喝,”琳琅目光也看着炭盆,声音比往日里低沉了一些,“甘甜,顺滑,就是太少了。”
才那么一小壶,没喝多久便没了。
御赐的东西,自然不多,这壶酒水还是上次在宫里,解决道观那件案子后,皇帝赏赐的。
苏子烨记得,那时候她便频频将目光扫向酒水,本来他想找个机会送她的,这回好,也不用找什么借口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谁都没提今天的事情,也没提关于侯府。
炭盆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轻响,挨着的两道身影被烛火拉长,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
飞扬很快就回来了,还带来了柳枝和红菱。
柳枝是跟着谢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后来许给了府里的管事,在府里地位很重,谢夫人手下的不少铺子还交给她,让其帮忙打理。
所以,柳枝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才是,苏子烨起身,柳枝喊了一声大少爷,后头的红菱蹦蹦跳跳的进来,嗅了嗅皱眉道:
“什么味道,好怪啊。”
柳枝拉过小丫头,呵斥:“莫要胡说。”
屋里是血腥气混杂着酒味,确实不好闻。但柳枝知道这位琳琅姑娘的地位,名义上是苏子烨的侍女,实际上可不是,自然不能瞎说话。
苏子烨温和的笑了:“没事,不过红菱怎么来了。”
柳枝赶忙道:“夫人让我来照顾琳琅姑娘,红菱听见后非吵闹着见琳琅姐姐,后来夫人便准了,若是大少爷不喜,我这就将她送回去便是。”
红菱缩在母亲身后,露出一个小脑袋,委委屈屈的,扑闪着的大眼睛里还含着泪。
也不知怎么回事,红菱很喜欢琳琅。
飞扬其实不太理解,他觉得琳琅过手的人命不少,应当浑身都沾满戾气才是。听说小孩子双眼纯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按理说,红菱该不喜琳琅才是。
苏子烨挥手:“无碍,不过夜深了,怕孩子来回跑受冻。”
“大少爷,我不怕冷,”红菱怯生生的说了一句,眼睛看向琳琅。“琳琅姐姐脸蛋怎么这么红?”
既然已经来了,再多说也无用,不如早点收拾好,让她们娘俩早些回去。苏子烨先是回答红菱的问题,道:
“她喝了酒。”
柳枝和谢夫人的年岁差不多,自然明白这是喝醉了。于是让飞扬提热水过来,准备给琳琅洗澡。
苏子烨牵过红菱的手,道:“红菱,带你去吃好吃的。”
红菱挠头:“可是,我想陪着琳琅姐姐。”红菱偷偷看向从方才起就一声不吭的琳琅,小声的道:
“大少爷,她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低垂着眼眸坐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坐着睡着了似的。
不过小孩的直觉,让红菱觉得她是在伤心。
苏子烨弯腰也小声的道:“那我们先出去,等她洗好后再来找她,到时候你多说点有趣的事情,让她高兴高兴,好吗?”
小孩子就是好哄,转瞬就忘了自己要陪着琳琅的事情,满脑子都是,一会要说些什么哄姐姐高兴呢?
几人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柳枝和琳琅。
木桶里已经放好了洗澡水,柳枝走过来,轻声道:
“姑娘,洗洗吧,这样方便上药。”
听飞扬转达的意思,琳琅应当是受伤了,但具体伤在了哪里,没人知道。
柳枝见她不应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言细语的不停说话,总算是让那个裹着大氅的姑娘动了。
只见她慢吞吞的站起来,身上的毯子落地而不自知,却将身上的大氅好好的脱下放到一旁,还说了句:
“别弄脏了,这是大人的。”
柳枝看了一眼上头沾的血渍,默契的没说话,扶着琳琅往浴桶那走。
。
红菱被带到了苏子烨的房里,她很乖巧,也不乱碰东西,就坐在凳子上,晃悠着两条腿。
飞扬给她取来几样糕点,都是方才从府里带过来的。
“酒呢?”苏子烨问飞扬。
“在外面呢,刚才东西太多拿不过来,我这就去取。”
等飞扬将一坛子桃花酿取回来的时候,隔壁琳琅也洗漱包扎好了。柳枝从房里出来,听见一声进才推门而入。
红菱蹦蹦跳跳的下来,拉着柳枝的手问:“可以去找琳琅姐姐了吗?”
柳枝抚了一下女儿的头,让她稍等片刻,红菱懂事的不吭声,柳枝上前禀话道:
“大少爷,她后背有两处淤青,小臂上有浅伤,都已经处理过了。”
苏子烨颔首,不放心的问了句:“旁的地方确定没事吗?”
若琳琅清醒的状态下,定然不会让柳枝帮忙洗澡,但她晕了,也没能阻止柳枝,身上也被她看全了。
不过都是女子,这都没什么。
柳枝摇头:“我看的仔细,旁的地方没有了。不过,姑娘好似心情不大好。”
飞扬在一旁心里叹气,谁心情都不好,他也是情绪低落的很。
苏子烨嗯了一声便起身,似乎想要去隔壁看琳琅。柳枝赶紧将人拦住,道:
“姑娘方才睡下了,大少爷还是明早再去看吧。”
苏子烨又坐了回去,让飞扬将柳枝娘俩赶紧送回去。
等人都走了,苏子烨到底还是推开房门往隔壁去了。只不过他站在门前,竖耳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一会见没有声音,苏子烨又转身走了。
。
今夜,许多人无法入眠。
死里逃生脸色苍白的丽娘捂着胳膊,顾不上包扎,站在一间房门口,等着传唤。
门开了,从屋里出来一个貌美的婢子,笑着道:“主子让你进去。”
丽娘点头,忍着疼强扯出点笑意:“多谢绿芙姑娘。”
主子身边的丫鬟也是能说上话的,他们见到都要叫一声姑娘。
绿芙扫了丽娘的伤口一眼,但什么都没说。等丽娘进来后,绿芙将房门关好。
宽敞的屋里只点着一盏灯,幽暗的环境下,气味便格外的明显。
丽娘嗅到空气里似乎是安神香的气息,她明白主子近来应当是休息不好。
这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为了此次典礼筹备了不少,光是药人就准备了将近百人。按理说该成功的,却不想对方竟然拿出网兜将药人都困住了,且还发现了药人的死穴。
制作那些药人耗费不少,他们全身都如盾牌一样,只有脑袋是弱点。就连她也是被告知才发现,否则她也发现不了。
不止这些,他们还折损了不少人,就连她都差点被劈断一条胳膊。
思绪回神,丽娘朝着屏风后映衬出的道身影行礼,道:“禀主子,任务失败了。”
失败的消息是比他们更先行回来的,主子当然知道。但丽娘回禀的乃是额外被吩咐的任务,带琳琅回来。
屏风后的身影因着烛火摇曳看起来虚晃,丽娘不敢多看,低垂下脑袋,胳膊的疼痛在此刻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虽然隔着一个屏风,主子看不见她,但丽娘却觉得自己正被他注视着,那目光宛若化成实质,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肩头。
啪嗒,丽娘额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但她僵在那里不敢乱动。
谁也没见过主子到底长什么样,平日里都是隔着屏风,若是他出现,也是戴着面具。不过从身形和事实来推断,如今主子也刚弱冠而已。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手段让所有人都害怕。他不止统领他们,还密谋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能研制出“药人”,这样恐怖无敌的存在。
别说其他人,即便是他们刚见到药人的时候,也觉得恐惧。
“嗯。”
屏风后终于传来男子淡淡的应声,声音低哑暗沉,光是听声便知此人沉稳内敛。
“受伤了?”
丽娘终于敢呼吸了,面上也带着喜色:“禀主子,属下受的只是小伤。”
这还是主子第一次关心她,丽娘受宠若惊。
谁成想,屏风那头淡淡的道:“既然是小伤,那该罚还是要罚的,去水牢面壁思过吧。”
丽娘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水牢?”
做错了事自然是要惩罚的,而水牢便是惩罚的手段之一。
水牢,顾名思义,是一个水窖,里面的水深至胸口,人在里面呆久了,会呼吸不顺,且时间长了甚至会四肢失去知觉,若是一个不当就得截肢。
对于他们来说,水牢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丽娘做梦也没想到,她只是没将那名女子带回来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
但丽娘不敢问,只能咬碎了吞到肚子里,俯首称是。
“是,属下领命。”
待人走了只之后,绿芙端着茶水迈着优雅的步子往屏风里走。
绿芙柳叶弯眉,身姿玲珑,是个公认的美人。
不止外貌好,更是个知书达理的性子,若不是在主子身边侍候,旁人还当她是官家小姐。
“主子,您喝茶。”
绿芙倒了一盏茶水,恭敬的端了过去。
上首处的男人没说话,垂着一双眸子,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他的食指在叩着膝盖。
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
绿芙扫过之后很快收回视线,抿着唇不说话了。
这是他烦躁时候的动作,说明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刚收到失败消息的时候他还神色如常,但现在……
绿芙本来想要帮丽娘求情的心思便歇了下去。
不过绿芙心里隐隐升起疑惑,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主子要让人带她回来?
又为何,因她而烦躁?
。
没人能回答的绿芙,就连琳琅自己也不知道。
她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琳琅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不过,桌子上的酒壶提醒着她,昨天她喝酒了。
琳琅坐在床榻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干净整洁,柔软的寝衣让她浑身放松。
琳琅想起来,这是昨晚府里人给她换上的。
再往床边一看,板板正正的放着一套衣裳,地上还放着配套的厚实靴子。
其实京城里的贵女更流行穿软底鞋,比如镶嵌了珍珠的云烟水漾花纹的,或是秀气可爱,或是端庄大方,都比靴子来的漂亮。
不过琳琅不在乎,她起身利落的换好衣服。也将自己珍重的短刀放入靴子里,还有那把袖珍匕首也贴身放好。
从起床到现在,琳琅面上的表情都和平常一样,仿若昨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推门出去,原本想要自己打水,却发现门口放着一桶散发热气的水。
应该是飞扬放的。
琳琅收拾自己,头发梳好之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是飞扬来送早膳了。
“你起的太晚了,东西都热了两次了,”飞扬虽然嘴里抱怨着,但手上的动作不停,将食盒里的小碟子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琳琅看了看,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甚至还有一道水晶肘。
正常来讲,一般人家的早上不会吃肘子的,琳琅抬头看飞扬,飞扬撇嘴。
“都是大人吩咐的。”
其实大人说弄清淡的饮食,这些荤菜都是府里送来的午膳,大人没吃,让他送到后院来了。
琳琅点头,坐下用膳。
过了一会,飞扬又进来收拾桌子,看着桌子上的没怎么动多的菜,飞扬瞪大了眼睛。
这人,转性了不成?
谁不知道她饭量大的惊人?飞扬原本以为她会将菜都吃光,谁成想竟然全剩下了!
“你今天怎么了?”飞扬看向琳琅。
这也太怪了吧。
琳琅摇头,“没事,对了,我先出去一趟,天黑前回来,麻烦你告诉大人一声。”
。
飞扬传来消息的时候,苏子烨正和单腾等人说话,苏子烨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并未多问。
单腾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但忍住了。主座上,苏子烨依旧在说方才的事情,单腾接话道:
“大人,那些怪人明明都是您抓到的,合该交给我们大理寺,但锦衣卫的人将他们全部带走,剩下的乱党活口也一并被他们带走了!太过分了!”
若不是苏子烨提前有准备,怕是那些行尸走肉般的怪人会作为头阵,直接杀进来了!他们可不怕疼不怕死,甚至肠穿肚烂依旧行动自如!
说以一敌十也不为过!
锦衣卫的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好像昨日他们立下多大功劳似的。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在二楼呆着,只最后露面杀了几个乱党而已。
越想,单腾越生气,有种自己栽下的果树终于成熟,但被人采了果实的感觉。
相比于单腾的义愤填膺,苏子烨镇定的多,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桌子前的图纸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单腾忍不住了:“大人?”
苏子烨这才抬起头,指着城中的几处地址道:“这些地方叫人去查看一番,毕竟城门不能一直关,所以,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些隐藏在城里的乱党都抓住。”
苏子烨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各自去干活,单腾留下来坐在苏子烨对面。他看向方才苏子烨指着的那几处地方,道:
“大人,这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他们会在这里吗?”
乱党他们人数应当不少,单腾觉得他们可能是藏在某处普通宅院,毕竟之前丽娘藏身的地方便是最下等的暗娼馆。
而苏大人指的这条路线,道路两旁都是商户,附近住的也是家境殷实的人家,怎么藏人?
“你觉得他们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什么?”苏子烨忽地抬起眼帘反问道。
“目的?”单腾反应很快,“自然是袭击陛下,想争抢宝座。”
乱党是贤王旧部无疑,他们频频针对皇室,自然是想要那个位置。而且听苏大人的意思是,贤王应当有血脉留存于世,他们杀了皇帝再做些别的准备,继续贤王未完成的大业。
……
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单腾不敢往下深思,就见对面的苏子烨颔首,他摩挲手上的戒指,温声道:
“既然如此,想必他们当中的一些大人物也来了京城,那你觉得,会住什么地方?”
会住什么地方?
单腾以己度人,思忱片刻答道:“首先肯定不会是客栈,毕竟那种地方人多容易暴露,所以住在早就准备好的宅院里是明智选择。”
“我知道了!”
单腾眼睛一亮,明白了苏大人的猜测。
“大人是说,对方既然是大人物,自然住的也是好地方!”
苏子烨颔首,指尖划过图纸上标记的几个地方,道:
“这些地方都是人来人往,最容易隐匿身形,且不会被人发觉的地方。”
单腾看着那些地方沉思,觉得苏大人言之有理。乱党人多,那么藏在繁华热闹的地方更好。
又说了一会,单腾喝了口茶水,忽地问道:“大人,琳琅可还好?她昨日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不好好养伤还出去了?”
这回,苏子烨没立即回答,过了片刻后才垂眸道:“她有事。”
。
琳琅从后门出来了,直接朝着武侯府的方向去。她当然有事,而且是很大的事情。
走在路上,还能听见路人对昨日事情的讨论。
“太吓人了,还好我没去,要不然能不能回来还是两码事!”
“是啊,听说死了不少人,还有很多当官的都死啦!”
“那些人有侍卫保护还没了?”
“是啊,据说还有一位侯爷呢!”
谈论之人明明压低了声音,按理说是听不见的。
可琳琅听力过人,那些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全部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攥紧手掌,像是逃离一般快步远去了。
还未走到府门前,便能瞧见一片素白。
偌大的府门前,瞧着萧瑟不已。
琳琅脚步顿了顿,朝着大门去了。
许是早就得过吩咐,有人将琳琅往里请,说:“国公爷已经恭候许久了。”
“国公爷?”
昨日她回去之后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冯家发生的事情。
仆人解释了一通,琳琅嘴角扯了扯。
人都死了,追封又有何用?按照民间的说法,孩子死了你知道疼了。
当初降公为侯的时候,皇帝怎么没想想冯家几代的贡献?光因着不肯献女,不肯投诚,便发生这样的事。
琳琅心里产生恨意,觉得皇帝着实算昏君。
领路之人会时不时的回过头照看一眼,他瞧见素衣少女脸色越发的阴沉,也不知怎么回事。
还好,很快就到了地方,通传之后琳琅迈步进了厅堂。
刚一进门,便瞧见那杆红缨枪静静的躺在那,犹如老者不屈的意志。
视线透过红缨枪,仿若看见老侯爷对着她笑。
琳琅扣着掌心,痛感让她保持理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来了,”屋里坐着的冯睁起身。
他本来身形就瘦弱,一晚上的时间,好似又消瘦不少,眼窝凹陷,眼底一片青色。
冯睁招呼人上茶,然后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琳琅,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真相。”
昨日冯睁便告诉她今日来一趟,所以琳琅来了。她也想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
冯睁叹了口气,将桌子上的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模一样的两个长命锁。
而属于上一代的事情,也被他徐徐道来。
冯家历代都是武将,立下过无数功劳,老侯爷更是跟着先帝打过江山,所以忠于先帝。
但,凡事都有变化,尤其是帝王家。
当今圣上踩着无数鲜血上位,老侯爷不满他手段狠辣却又无可奈何。他效忠的不止是皇帝,还是整个大显。
当时,各大豪门世家为了表示忠心,都匆忙献女,让刚登基的皇帝充盈后宫,同时也为自家将来打下基础。
毕竟,那个皇位不到最后,都不知道坐上的是谁。如果自家女儿诞下皇子,荣登大宝,那全族人都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让女儿进宫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
但老侯爷性子执拗,不肯献上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冯婉君,为此,皇帝不高兴了。
他到底刚登基,急于用世家开刀,而冯家便成了众矢之的。
冯婉君是个懂事的孩子,自己偷偷留下一封书信进宫了。
为此,侯夫人还病了一场,在病中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强撑着自己养好身体。
冯家女进宫,但冯家依旧岌岌可危,头上悬着的刀不知何时落下。
而这时,侯夫人得知自己怀的可能是女孩。
若是以前,女孩就女孩,照样娇娇的养着。
可那时候的侯府不能再出差错了。
侯夫人本就忧心成疾,大夫当时甚至说这胎耗了侯夫人的身子,往后再想生育怕是难事。
可老侯爷是重情之人,成婚这么些年也只有她一个女人,往后也怕是不会有旁的女人。
多重压力之下,侯夫人做了一个决定。
她让人寻个差不多的男孩备着,若生下的是男孩便罢了,若是女孩,那就换成男孩。
她做这个决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侯府后继无人,那他们一家子就全完了。
不止他们夫妻,还有族人,还有宫里的女儿。
这个决定只有侯夫人亲近的丫鬟知道,甚至老侯爷都不晓得。
“后续你应该能猜到了,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儿家,便是你娘。”
孩子被侯夫人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她还时不时的过去看看。但有一年土匪过路,那孩子就不知所踪了。
因着此事,本就身子骨不好的侯夫人更是每况愈下,没多久就去了。
“这两个长命锁是我和你娘一人一个,你娘失踪了,只留下这个长命锁。”
冯睁说着,将装着长命锁的匣子递给琳琅,琳琅接过,盯着它许久许久。
“我占了你娘的位置,享受了多年好处,我欠你娘很多东西。”
冯睁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可否请你代为转告,让她来一趟?亦或者,我去找她也好。”
总是要补救,即便换孩子一事他不知情。
冯睁见她不说话,他接着解释道:“孩子你别怕,等她回来府里都可听她的。若不是女子不能袭爵,我甚至可以将国公的位置让给她。”
这其中不止这一点原因,冯睁没说的是,若是让皇帝知道,怕是会治冯家一个欺君之罪。
所以,他还得当冯家人,还得坐在国公的位子上。
老侯爷死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也是有这层意思。
朝堂上的事情,琳琅也有所了解,她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一直未说话。但让她最为担忧的事情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娘是谁。
或者说,她不确定自己身世。
琳琅如实说了,在冯睁皱眉的时候,她坦诚的道:“不管我是不是冯家血脉,今日之事,半点都不会外传。”
冯睁眉头舒展,随后温和的道:“我父亲已经认下你,你定然就是了,琳琅,我还是那句话,这府里就是你家,对外可称你是我义女,你看如何?”
本来想安排一个亲戚的身份,但都不如义女来的亲近。而且,这样也能名正言顺的让琳琅继承一些东西。
琳琅起身,朝着冯睁行礼,委婉拒绝道:“多谢国公爷,不过事情未查明之前,我还是别和府里有瓜葛为好。”
老侯爷都认定她了,这孩子却还心存疑虑。
能入国公府当义女,总比她现在给人家当侍女强。
冯睁还想再说,琳琅坚持,摇头拒绝了。
不过冯睁半点都没生气,反而很是欣赏琳琅。
面对荣华富贵,她坚持自我,不被诱。惑,这着实是难得的品质。
这性子,像老侯爷。
又说了一会话,琳琅提出去上柱香。
冯睁自然同意,带着她去了。
上完香出来,冯睁见她情绪低落,边带着她从抄手游廊走,边道:
“实不相瞒,父亲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大夫说怕是这个除夕都不一定能挺过去。昨日,是他为数不多高兴的时候,一则是见到了你,二则是终于有机会提起那杆枪。”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日日都要擦拭,那是他很宝贝的东西。
冯睁接着道:“你不必有负担,这一切都是父亲的选择,琳琅,他很珍重你。”
他说这番话是在开解琳琅,不要将老侯爷的死怪罪在她自己身上。
琳琅心里发暖,心口的沉闷疏散了一些。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府门前,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冯睁看着琳琅,神色动容:“老侯爷多年的心结就是冯家枪法无人继承,琳琅,他走的时候是欣慰的,因为冯家枪后继有人。”
“那杆枪我就交给你了,马车送你回去,方便一些。”
琳琅抬起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将那杆枪送与她。伴随着老侯爷出入沙场多年的老伙计,是府里的宝贝。
竟然,就这样给她了?
直到坐上马车,手掌抚上红缨枪,琳琅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心里那些纠结已然不重要了。
她信自己有冯家血脉,她能拿得起这杆枪。
枪杆被保养的很好,上头的血污也全部拭去。琳琅一寸寸的抚过,上头忽地染了水痕,被她轻轻擦去。
。
日落西山,彩霞漫天。
明明天气还不错,可谁都高兴不起来。
单腾苦着一张脸,连嘴里的糕点都没滋味了。
一天了!一天的时间过去了!竟然半点乱党的踪迹都找不见!
单腾急的嘴边都起泡了,索性今晚不回家,就在衙门睡。左右苏大人每天都办公到很晚,他陪着便是。
谁成想,本该苦守桌前的苏大人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袖口,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啊?不是,大人,我陪您啊。”
苏子烨没说话,而是从桌子后出来,看样子是要走。
“大人,您要回去歇着吗?”
不应该啊,苏大人是最拼命之人,否则也不会落下胃疾。
“一会就回。”说完,苏子烨开门走了。
单腾等啊等,等了许久不见人归。索性起身直奔后院,看看苏大人在做什么。
却不想看见了不该看的,赶紧头也不回的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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