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朕很抱歉。”
    “你母亲去世后那些年, 是朕疏忽了你。”
    这句话,皇帝多次想说,可又多次被压下, 而今终于说出口。
    以他的身份, 说出这等言辞, 总是叫人贻笑大方。
    可他知晓, 他无论做为什么身份, 于乐嫣而言,都显得缺位。
    他总来迟了一步, 前些年忙着政务, 长姐离世他没有空前往, 后来几年间,他亦是没有抽出空来, 哪怕探听一下她的消息也好……
    他的心中带着说不清的恼恨, 后悔。
    当真是后悔的, 无数个夜晚,他都怅然若失。
    总觉得若是自己当年能抽出空来, 在她母亲去世时亲自去见一见她,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年, 他是真的想去的, 不过临时又有政务拖住他。
    若是能早些见到她,只怕他早早的就会喜欢上她, 他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
    必不会叫她吃那些苦头。
    乐嫣却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
    反倒是安静又温和的道:“您并没有对不起我。”
    她很清楚,自己经历过的苦难与皇帝无关, 一切本就是自己窝囊无能罢了。
    “母亲在世时常说, 叫我日后有事也少去麻烦您。她总说您治国安邦一切都太忙太忙,您是明主, 迟早要一统中原,开创盛世的君主。陛下身上担子重,您对得起天下万民,我亦是天下万民中的一个,本就受了您许多恩惠。”
    她当真是个嘴甜的姑娘,说起煽情的话来,生来就有无师自通的本领。
    皇帝听着她的话怔忪良久,许久才道:“天下万民是天下万民,你是你。”
    “你与他们不一样。”
    与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他有了她,才渐渐不能明白,不能明白祖父与父亲当年出征时将女眷们弃之不顾的举措。
    她若是不安全,自己如何能有心思做旁的事?
    乐嫣听了他这句话,眼角眉梢都慢慢浮起笑来。
    以往她时常恨自己遇见他太晚了些,要凭白多遇到许多挫折。
    她时常没有耐心的对待这场中途得来的爱情。
    而今想来,能遇见彼此,其实已经是一份幸事了。
    多少人,跌跌撞撞一辈子,也没遇见一个一心人。
    乐嫣将自己眸中闪动的泪花隐藏着,她体贴的将烛台重新燃起,往衣柜处替他去寻身干净的衣裳。
    葳蕤烛光下,娘子身段柔软纤细,乌鸦鸦垂落臀间的发,每走一步,烛火都要随着她的身姿光华流转。
    她们如同任何一对乡野中的寻常夫妻。
    丈夫夜晚时归来,妻子衣钗不整的挑灯,替他更衣。
    乐嫣给他换好衣裳,失神良久,久道皇帝伸出手掌往她眼前晃了晃。
    “想何事如此出神?”
    爱一个人便是这般,总会想方设法融入她的世界,理解她的心思。
    生怕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认知晚了她一步。没有准确摸索到她的心事,与她越行越远。
    乐嫣抬眼看他,盈盈一双妙目万般风情。
    她娇声道:“我想起去年才见到陛下时,陛下也是如今日这般模样,衣裳湿透了呢……”
    在这般灯火葳蕤温情脉脉的氛围里,乐嫣说出这等煞风情的话来——叫皇帝升起一丝惶窘来。
    被喜欢的娘子嘲笑,总归是不好意思的。可他又从她的话语中,隐隐生出一分窃喜来。
    她去年见到自己时便留心了自己,不是么?
    他才这般想着,便听耳畔娘子忍俊不禁的笑。
    “那晚雷鸣电闪,我见到您时着实吓了一跳。当时我并没有认出您来,心中还暗骂您好几声,骂您是当众解衣的登徒子呢!”
    皇帝听闻,连忙为自己找补,“朕那时不过淋湿了雨水以为没有旁人罢了。哪里知晓你这娘子一声不吭躲在暗处偷看朕,当真是倒打一耙了!”
    他又不是有什么怪癖,若是知晓有女子在场,定然如何也不会脱下衣裳的。
    再说,那日他也不是赤身裸体,不过是将外袍解下来,拧干雨水罢了。
    哪有她说的那般不堪!
    乐嫣想也不想便反驳:“才没有偷看你,我为何要偷看你?明明是你自己坐在大堂中给别人看的。再说,明明是你自己……”
    她终于说出憋了许久的话:“莫要以为我不晓得!那日你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脚瞧!不是登徒子是什么?太后总觉得是我勾引的你。当真是叫我委屈,我素来行得正坐得端,是你成日色眯眯的一副昏君模样,与我何干!”
    皇帝被她戳破颜面,用不甚美好的词形容自己,偏偏说的句句在理,简直叫他无地自容。
    他又开始颠倒黑白:“那日谁叫你不穿鞋子,光着脚在朕面前走来走去?如今倒是倒打一耙怪起朕来。朕要真是昏君,早就那晚就将你抢过来了!何须要等这么久……”
    乐嫣一听这般无耻的话,被羞的面红耳赤。
    她气急败坏,葱白玉指指着他恨不能往他脸上盖上一个‘登徒子’的印记来。
    “你看吧!你自己都说漏了嘴!”
    皇帝就势攥住她的粉指,愠怒道:“当真是无法无天!”
    乐嫣挣了挣被他禁锢在掌下的腕子,另一只手上托举的烛台也跟着晃荡。
    一时不稳,竟叫一滴滚烫的烛油滴落去了自己粉白半露的胸口上。
    乐嫣被烫的啼泣了一声,雪白胸口一滴晃人眼的烛油蜿蜒攀爬,又化作凝脂停在高耸的雪山峰。
    她忍不住含哭腔骂他。
    “都是你!你好端端的抢什么抢!”
    男人的欲就是这般来的又急又快,他呼吸一下子加重,几乎是没有半点过渡。
    从方才那个与自己说着温情话克制持重的君子,就开始粗手粗脚替她上下擦拭起来。
    掌心滚烫。
    擦一滴烛油,竟是擦的没完没了,连眼睛颜色都不对了。
    乐嫣察觉不对,她咬着唇扭身去避着他,避开他溽热的掌,藏着自己无处可藏的胸脯。
    “别碰,我不疼了……”
    皇帝气息深重的从后面揽上她,与她的腰臀相触,从身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疾步跑去榻上。
    乐嫣脑中轰隆一声,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被人轻车熟路的抱回了榻上,将碍事的被子扫去地上。
    乐嫣软声拒绝他:“今晚已经是深夜了,陛下还是该节制点才是,早些睡吧。”
    “朕还不够节制?”他像是一座压抑着的火山,急匆匆的道。
    他与她的脑回路总不一样,他总觉得这种事少了一日就要补上。
    乐嫣当真是怕了他。
    一想到又是不眠不休的一整夜,即便是躺着不动,又怎么能不累?
    更何况他的本事渐长,早就不满足于自己最简单的抚慰,糊弄。
    乐嫣嫩生生的脚踝被握在掌心,提起展开。
    明明箭在弦上,他竟还记得亲吻几下做做样子,免得第二日她翻旧账发起火来。
    ……
    惊雷炸响,春雨绵绵。
    宫外人不知事由,只知太后不满新后,眼看新后即将入主中宫,干脆眼不见为净一怒之下移居去了别宫。
    宫内人却是知晓些其中内情。
    太后私设暗室设刑国丈,此事本是丑闻,朝廷有意压着才没叫天下万民看了笑话。
    如今这天下至尊的母子二人,俨然已经为了一女子反目。
    ……
    燃灯时,太后见到皇帝,面色阴沉的欲滴出水来。
    “都道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可见是不假。哀家以往几十载都没受过这等屈辱,叫一个还没过门的娘子挟你的口令搜了宫!如今你来哀家这宫里作甚?还想要替她逼死哀家不成?!”
    皇帝按着自己的额头,蹙眉道:“与她又有何干?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阿母私自用刑,若是父皇还在只怕不会是如今只令归还金印的惩罚。儿子对母亲已是法外开恩。”
    太后倒不似先前对乐嫣那般情绪疯魔,她只淡淡看着皇帝,“纸焉能包的住火?你压着她的身份瞒着,还要立她做皇后,哀家倒是要瞧瞧等事情大发,看你如何收场!看你那几位叔叔如何折腾起来!”
    “母后多心了,她只是乐氏女,永远都是。”
    太后自然不信,她只冷笑:“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明白你的心思?你骗骗旁人便算了,连你母亲都开始哄骗起来。陛下也当真是没见过几个女人,才如此可怜见的,你要什么样清白贞洁的女子没有?偏看上了她!日后等她人老珠黄,瞧瞧你还能不能看得上她!”
    皇帝打断她越发刺耳的话,神情阴郁:“你根本不懂朕对她的感情。”
    “也是,你没经历过,如何会懂?朕活着一日,就会爱她一日。”
    一切的言语,都敌不过这句话来的震撼。
    太后看着皇帝,犹如看到什么被附身了的妖魔鬼怪。
    她不明白了,这还是她的儿子吗?
    她那个一门心思只知晓处理政务,鸡鸣而起,夙夜匪懈的皇帝儿子……
    自己与先帝怎么生出这个魔怔的孽障来?!
    前二十九年不通女事,如今是一下子开了窍,要全补回来不成?
    身为皇帝,竟是一门心思只沉溺于情情爱爱。
    罢了罢了,与他说这些都没有用。只叫他一门心思守着他的娘子去!
    爱爱爱!
    叫他连江山也不稀罕了!
    ……
    转眼便到了五月二十,帝后大婚这日。
    惠风阵阵,天空澄碧。正是气候合宜之时。
    京中半月前已是四处张灯结彩。立国二十余载,还是头一回如此鼎沸。
    早早有从各处藩地前来的各位亲王、郡王嗣王之流,京城一时万人空巷。
    婚仪虽在傍晚,一众宫人却是从晨时便早早准备起来,未敢有片刻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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