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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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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时节, 寒风肆虐卷起枯枝残叶,万物落寞而萧条。

    清晨第一缕阳光斜照下来,金炉紫烟, 翠幕珠帘。

    掀开门帘, 映入眼帘的是多宝阁上插着的几束殷红梅枝。

    内室中幔帐中人影晃动, 雪白素手掀开幔帐, 片刻间, 一个穿桃红寝衣的娘子缓缓踩下软毯。

    守意连忙走进内室来给乐嫣伺候她起身,盥洗。

    珍娘走来内室里, 表情却难看的紧。

    “这几日好几处沾亲带故府上, 还有几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府上都差遣人来明里暗里探问娘子的事儿, 可叫我恼火!一大早又听有多嘴的婢子墙脚下偷偷嘀咕,叫我一出去, 人就跑远了!叫我知晓是哪个多嘴多舌, 定要压出去发卖了不可!”

    乐嫣与淮阳侯的那点儿破事儿, 没几日功夫便在上京各处传开。

    当朝休妻之事数不胜数,高门大户讲究门面, 多是和离。呈诉官府, 而由官府介入判离的, 便是义绝。一般义绝夫妻, 便是触犯了朝廷律令。

    是以,这回消息一出, 事关当朝宗室出女与侯爷,可不是叫许多人都起了纷纷上门看热闹的心思?

    皆是各种借口, 意在前来探问的, 每日都叫王府中烦不胜烦。

    乐嫣听了却只是笑笑,左右这些事儿她早该想清楚了的, 女子和离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她这般已算是好的了。

    她安慰起珍娘:“您别急,我这能算什么?朝中事儿多的很,过几日就没人再提了。”

    “哎,不然还能如何?只能等上京人都忘了此事儿了……”珍娘满脸哀愁之色。

    二人正说着,又有前院的婢女来通禀:“娘子,长春宫来人,请娘子入宫。”

    一听是长春宫,乐嫣控制不住的心中微悚,胆子都提了起来。

    人犯了坏事,心中便不再光明磊落。

    乐嫣如今便是如此。

    她从未如此害怕面见太后,面见宫中人的。她唯恐是太后知晓了什么,是寻她去问话的……

    她只觉心中愧疚,愧对许多人……

    “娘子若是身子不适,便差人入宫与太后说一声,太后自能体谅娘子。”珍娘春澜几个见乐嫣这副面容泛白的模样,自是心知肚明,一个个都蹙着眉头锁着愁,与乐嫣提议起来。

    乐嫣想了想,却是摇头。

    “太后时常设宴,时常召女眷入宫说话,说不准只是顺道叫上我,我以往时常入宫,如今要是缩头缩尾,反倒惹人怀疑。日后总要在上京待着的——”

    乐嫣想罢,便命人给自己重新梳发,换上一身玉色柳条水绸撒金通袖长衣,一副不惹眼的打扮,便乘轿撵往禁庭而去。

    ……

    这日天气晴朗,苍穹一片澄碧如洗。日头升起来,普照四处,寒冷也少了几分。

    长春宫中一如既往,四处琉璃碧瓦鎏金宝顶,只是宫廊一路行来,四处菱窗已换上了厚实的窗纱。

    乐嫣踏着丹墀阶陛,一步步踏上正殿,远远地便听见殿中热闹。

    果不其然这日殿中女眷甚多,她到了也没人会格外通传,只有长春宫的小宫娥上前引着乐嫣入内。

    绕过屏风珠帘,挪步进去,只见宝塌之上的太后领着一众女眷听戏听的深,一个个目不转睛,倒是叫乐嫣不好上前去打扰。

    而另一旁方才便是传来的吵闹嬉笑声,如今一见,果真是一群娘子涌动着。为首的娘子一副梨花带雨,以帕拭泪,哭的好不叫人可怜。

    再往娘子堆里一瞧,竟猛不丁浮现出一张不苟言笑,面容肃穆的脸。

    殿内光线有些暗,那人眼睫低垂着,眉骨泠冽,乐嫣的角度恰巧瞧见他睫毛浓密的样子。

    不像娘子的卷翘,是两排直直的垂下来,掩盖起了眸中所有神色,倒是叫他多了几分认真的模样。

    又像是百无聊赖一般,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皇帝并没有注意到乐嫣的到来。

    依稀听着是栖霞朝着皇帝肝肠寸断,说着什么:“那日妾险些便丢了性命,命丧于此了,好在听闻陛下的亲卫来营救妾,救了妾身一命,妾无以为报……”

    莺莺燕燕,娇声细语。时不时传来阵阵娘子哀哭。

    紧接着是皇帝的回话声,他的声音不高,又低又沉,隔着吵闹的人群传入乐嫣耳中只听见嗡嗡的一片。

    皇帝不知说了什么话,倒是惹得栖霞破涕为笑,倒有点像是打情骂俏。

    乐嫣见此心中冷嗤一声,再不想上前打扰旁人,便脚步转向东暖阁,走去熟识的女眷堆里。

    万幸太后并未过多留意与她,甚至未曾过问乐嫣的事儿,见她来便只淡淡颔首一下,移开眼眸与旁的女眷说话。

    乐嫣能察觉出太后比起以往,如今对自己仿佛冷淡了几分。

    义宁与几位贵女在下双陆,两人忙得不亦乐乎,义宁还能抽空偷偷安慰一声乐嫣:“太后娘娘素来不喜欢太过出风头的人事,你这番阵仗闹得朝廷都纷纷嚷嚷,只怕是早传到了太后耳里。你呀这些时日可是要好好收收风头,等她不记得你这桩事儿就好了。”

    乐嫣听闻此话,表面苦笑,实则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太后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

    几位娘子年岁都差不多大,与义宁交好与乐嫣却并不相熟,如今都按捺不住,却也不好当着乐嫣的面过问她与她前夫的事儿。

    几人便转头问起那日的大相国寺之事。

    “那日他晚上没回来,我原只以为又是临时安排留值在禁中了,谁知还是从我娘家兄长处知晓,说是相国寺出了大事儿,整个京师都惊动了,晚上四处都是马蹄声儿,吵得我整宿想睡都睡不着。”

    “连我娘都说,当年兵荒马乱她也是经历过的,许多年没遇到过这等满城戒严的事儿。听说隔壁颖州的兵马大将军原便是逆党,从先帝时就任职颍州都督了,战战兢兢做了十几载的官,谁能知是那等腌臜身份?又谁知是何时同匪首掺和到了一起?怪不得高彦昭先前也说着,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罢了,颍州几次出兵都没拿下来。如今想来,原来早就狼狈为奸去了!如今这回,只怕是知晓拼不过,藏不下去了,这才拼死一搏,倒是可怜那些无辜百姓,上香罢了遇到这等糟心事……”义宁倒是颇为关切朝中事儿,对此倒是念念有词。

    “也好在你没事,对了,你那日是如何脱险的?”

    众人纷纷借着话儿问起乐嫣来。

    乐嫣回忆起那日,心中自是后怕不已,只是她从几人所言中隐隐也察觉出,众人并不知晓皇帝当日过去了?

    既如此,乐嫣自然不敢开口乱说,只随意糊弄两句,道是自己同婢女如何如何,又遇见高都统襄助及时,好说歹说将此事匆匆糊弄过去。

    惹得义宁笑声连连:“这回你可是要大摆筵席,好生宴请我家郎子!”

    乐嫣亦是笑着附声:“放心,定然少不得宴请高大都统的。”

    一群人聊着,忽地听见正殿中又是闹腾起来,一打听才知是陛下今儿来了兴致,见旁人捏兔儿爷,他也是亲自动手去捏。

    皇帝今日大方,一口气捏了许多个。

    有娘子们伸手来,都给她们捏了一个。

    这可不是叫众人欢喜坏了,多是太后娘家入宫的那几个小娘子大着胆子笑眯眯上前,从皇帝手里一人讨要了一个捏好的泥兔儿。

    一个个得了皇帝的赏,欢喜的恨不得马上回府里开个祠堂供起来。

    乐嫣这边儿倒是没人赶去凑那个热闹。一群人静悄悄的打着双陆,这般好半晌,忽见尚大监那老贼走近来,笑眯眯与众位娘子道:“几位娘子玩棋只怕玩的入了神,陛下在前头捏兔儿爷求平安,捏了好些个呢,娘子们怎么不过去凑凑热闹?”

    语罢,偷偷看了静悄悄喝茶的乐嫣一眼,朝她挤眉弄眼偏偏乐嫣没瞧见。

    几位娘子对视一眼,本来今日见到皇帝已是罕见,谁知皇帝竟然还悠闲到要给人捏泥兔?

    一群人都是已婚夫人,自然没一个人敢上前的。只义宁因是皇帝晚辈,又许是不好叫尚总管白跑一趟,也只能跑去前殿掺和上一脚。

    好半晌,她才从一群娘子包围中抢回来一个。

    义宁看着手中的泥团,朝着几人忍不住偷偷吐槽起来:“我还道陛下怎么捏的这般快?几下功夫便是一个?原来……得了,陛下亲自的赏赐,再如何也得回家给供起来……”

    众人听她这话语气奇怪,都忍不住侧头去一瞧,一个个笑得肚子都抽疼起来。

    便是乐嫣也忍不住笑起来。

    “怎生有这般丑的兔儿爷?”

    她就说,皇帝哪儿会捏兔儿爷?

    原来是随意捏了个泥球又加了个四肢,这边算是一个了?

    就这东西,还被好几个小娘子抢,若非义宁眼疾手快,一把抢到手里只怕都抢不到。就这般都不知被哪个小娘子活脱脱被抢掉了一条腿。

    可怜的兔儿爷长得丑没有耳朵没有五官就算了,还没干就成了残疾兔。

    这还好意思拿来赐人……

    ……

    袅袅寒风动,凄凄寒露零。

    今日天气比前几日要暖和一些,挨到了时辰,用过了膳食吃了糕点酒水,乐嫣掖着两手随着女眷们身后一同出宫。

    人前,她不会再去看皇帝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伪装的二人陌生至极,谁会知晓二人背地里一个被褥里日日睡着呢?

    乐嫣回到王府后,没几刻,那人便前后脚跟来了。

    第一回 叫她震惊,生气,第二回她便心平气和许多。

    如今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回了,乐嫣早已波澜不惊。

    她斜倚着玫瑰椅,脱了沉重的外衣,只单着一身新芽翠绿的细棉里衣,百合衫裙如云雾轻薄,衬着体态玲珑,腰肢纤细。

    懒洋洋的崴着身子,胸脯一起一伏,不声不响。

    身后男人没有出声,只这般一直静悄悄看着她,似乎是想比着谁更有耐心。

    直到乐嫣忍不住,先回头来,见到那张立在昏暗烛火中的身影。

    他不怕冷一般如今仍是着玄色圆领袍衫,素纱中单。躞蹀带束出挺拔紧实的腰身,眉骨高挺,轮廓俊美,面容肃穆而又平和。

    皇帝总是这般不动声色,甚至有几分松弛之态,浑身上下仍透出蓬勃冷肃的膂力。

    乐嫣看了他几眼,卷翘的睫毛颤抖几下,忽地眉眼弯弯冲着他一笑。

    她含笑慢吞吞的起身,整理自己方才睡得有些乱糟糟的鬓角,衣裙。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乐嫣再觉得自己如何清醒理智,如何不再会沉溺于情爱,可自二人间那日过后,许多事情……许多细节,仿佛一下子熟悉起来。

    她也不像最初那般见到他便蹑手蹑脚,心惊胆跳。

    甚至许多时候,两人间一个眼神,无需说话,便能彼此了解起来。

    比如这日,屋中幽暗,一缕淡淡的清香在内室中浮动,二人彼此能听到彼此的气息。

    她并没有言语,甚至没与他任何眼神肢体上的沟通,乐嫣只是虚摸上耳垂,皇帝便已像是做了多年的夫妻一般,替她将梳妆台上的铜镜递过来给她。

    乐嫣微怔过后,便对着男人手中的镜子将耳饰摘下,而后又一根根卸掉被自己压得松散的发簪。

    发簪一根根拆下,一头青丝便垂落下来,她的发很长很长,丝绸一般泛着柔光,披散在她肩头,垂落到了软榻上。

    内室有几分暗淡了,屋檐外万籁俱寂。

    皇帝看着这般的她,依稀能看清她鬓角、额间茸茸的绒毛,她雪白面颊上有融融光晕流转。

    他垂下眼睛,一副气定神闲坐怀不乱的模样。

    乐嫣见他这般的神情,不由一声娇笑。

    她觉得皇帝挺奇怪的,明明这事儿已经挂在了脸上,从宫里跑来莫不是只是给她举镜子?莫不是今夜就真不碰自己了?

    可如今却偏偏只是干站着,是了,每夜他总要故作姿态,矫情饰行一番才是。

    对上乐嫣这番打趣的笑,他并未在意。

    他目光沉沉,将自己袖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乐嫣。

    早已发干发硬的泥土,本是最低贱不过的存在,却被当今天子一路捧着,几乎被他掌心温度炙烤熟了。

    明明是献宝,他却又偏偏装成不在意。

    乐嫣见他如此随意,自然也没当回事。

    她亲眼瞧着,他今日给许多娘子都捏了这东西,她心中并不稀罕,甚至有几分嫌弃。

    乐嫣伸手,随意拎着两个兔耳朵接过来,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没成想这是皇帝第一回 做,接口处粘的不够严实。

    她这般随手一提溜,兔儿爷的一双耳朵留在她手上,大头连带着圆鼓鼓的身子,咕噜咕噜滚去了地上。

    顿时各处拼接出来的肢体摔得四分五裂,滚落一地。

    乐嫣微微一怔,皇帝便去捡起残体。

    乐嫣垂眸瞧见自己手中的兔耳朵,倒是像模像样的,与义宁今日手里连耳朵都没有的兔子显然是不同的。

    嗯……倒是挺精致,甚至连耳朵上的绒毛,耳轮廓都雕刻了出来,和丑扯不上任何关系……

    甚至,有几分、可爱。

    她忽地心中一沉,想起自己出宫前尚宝德偷偷与她说的:“陛下听闻兔儿爷包治百病,学了好几日的捏兔儿爷,想给娘子捏一个最好的。”

    乐嫣一时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旁的,心里闷闷的。

    她没再说话了,陪着皇帝从地毯上一个个捡起四分五裂的尸体。

    “随手做的,没做好,还是丢了罢。”皇帝瞧着自己送出手就立刻四分五裂的礼物,很是不好意思,便想要偷偷收回衣袖里。

    乐嫣却摇头,不准他再拿回去。

    “没事,你放这里吧,明日我用些温水重新黏上便好了。”

    虽这般说着,乐嫣却觉得心烦意乱。

    她不再去看那一堆泥巴,心烦意乱的牵起他的衣袖,抬眸用那双茶色的双瞳看着他,将人扯来自己身边坐下。

    皇帝见此,只好将泥兔残躯丢去一边,伸手去抱着她。

    二人贴的很近,很近,乐嫣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冷吗?”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沙哑。

    乐嫣却是摇了摇头,便被他顺势拥在怀里,大掌紧紧攥着她的微凉的指尖。

    她干脆闭上眼睛,贴在男人广阔滚烫的胸怀里,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她听着皇帝在她耳畔问:“今日你为何不去前殿?”

    许是内室太过安静、昏暗,乐嫣竟从中听出几分委屈的意味。

    委屈?

    乐嫣睁开眼瞧着被他身躯遮掩黑漆漆的阴影,软声笑道:“今日见陛下身边许多娘子陪着,便不好意思过去……”

    皇帝听了,似乎想开口解释,可乐嫣却并不是很乐意听。

    她早就不想听那些甜言蜜语了。

    她只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抵着皇帝的唇。

    “叫我安静一会儿,陛下。”

    静谧的叫室内静悄悄的,只偶尔听见烛火燃烧的声响。

    她有些贪恋皇帝身上的暖和了,甚至有些不想与他分开。

    心里空荡荡的,她不知晓拿什么来填补。

    明知这般不好,这般愚蠢至极,这般会叫自己一直栽跟头,会重蹈覆辙,会一次比一次悲惨。

    可……今日就姑且这般吧,她只是偶尔晚上眷恋他的温暖罢了。

    白日里,她是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一个人。

    晚上,就让她腐烂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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