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妒
云天收夏色, 处处起秋风。
乐嫣早起时收到珍娘传来的书信,信中道她一切安好,永川的一切已处置妥当。只因以往购买的两百余亩田地糟了水患, 若是要留下来整理只怕麻烦, 明年也未必能再耕种, 是以珍娘便做主替乐嫣卖掉了, 打算入京再给乐嫣重新置办。
信中最后, 珍娘道过几日便可带着管事随着镖局一同返京。
瞧着日期,只怕珍娘一行人早已在路上了。
乐嫣两年前满腔欢喜的嫁入永川, 更是在那处置办许多良田, 铺子, 如今转头一瞧,竟是尽数卖掉了, 倒是叫她了无牵挂。
如今叫她回忆永川叫人不愉悦的重重记忆, 竟使乐嫣升起许多后怕的心。
再会看, 竟不知自己是如何坚持过来那大半年的——
那段毕恭毕敬伺候婆母,成日与小姑相对的可怕日子。甚至她每每想起, 等郑夫人与卢锦薇一来, 莫非一切又要叫她重新来过?
她——
这份心事未等她仔细琢磨, 便瞧见派去收温泉庄子的朱子两手空空跑了回来。
“嫂夫人他们还是没搬走, 只说那处温泉庄子他们住了许多年的,公主在时都没说她们什么, 还说您……”
朱子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乐嫣皱了皱眉, “说什么?”
“还说那庄子叫她们的人看顾了许多年, 真金白银也花出去不少,娘子您如今也出嫁了, 卢家也不是没庄子,何苦非得盯着娘家的一亩三分地……”
乐嫣许是魑魅魍魉见的多了,听着这话仍是被气的不行。
多少难听的话都辱骂了,朱子这都还是捡着好听的说,若是全说出来,连他也不敢。
可饶是他不说,乐嫣猜也能猜到。
“我是怎么说的?若是到时候她们还不搬,只叫你带着人将他们统统赶出去。这都几日的?你赶出来了不成?”
“可他们人手也不少,我想着,若是硬碰硬,只怕我们这边还要吃亏……”
说到此处,乐嫣忍不住嘲讽一笑,果真是个欺主的刁奴,一如既往的偷奸耍滑。
这是瞧着珍娘不在管着他,只以为自己好糊弄不成?
叫他带着人去,他也是带着人去了,甚至带着十几个护卫过去了,再不济也不该这般灰溜溜跑了回来。
那边人只怕觉得她们是一群一吓就走的。
下回再去收回庄子,只怕更是麻烦了。
这等滑不溜秋的,哪里像是一个护卫该做的?一而再再而三,乐嫣心中已经起了处置朱子的心,不过还不是这日。
“走,今儿起的早,便顺路去庄子上看看。”乐嫣放下手中花帖,人遥遥从软榻中起身。
她自是打定主意,直叫人套上马车,洋洋洒洒十多个护卫开道护送,朝温泉庄子行去。
马蹄声哒哒,碧绿宝石藕丝帐被熏风微微掀动间,露出车内女子半张光洁的面颊。
琼鼻小巧挺翘,下颌纤纤,红唇含丹,秋风轻抚过她雪白的肌肤,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视线。
……
善化长公主的温泉庄子小巧清幽,当年工匠搭建颇费了一番巧妙心思。
正中三个颇大的温泉池,四面以白玉为池壁,一年四季都有源源不断的活温泉水涌入。
四周庄子因地下温度高,四季都可种些瓜果,长势喜人,滋味甘甜。
乐嫣扶着守意的手,一截天水碧留仙裙缓缓落下。
“去敲门。”
她说是去敲门,那群护卫上手却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一个个大力敲打起门来,同砸也差不多声响。
哐哐哐哐!
里面的人想装作若无其事也装不下去。
敲门声实在是太过吵闹。
不一会儿,庄上的大门悠悠由内打开。
乐嫣那位堂兄堂嫂姗姗来迟。
两人年纪都不大,倒是真有夫妻相,富态十足,一个身板只怕能抵的住乐嫣两个半身子。
难怪寻常都不往京城跑,原来是生的丑,躲着人的。
二人眼下青黑,许是才吵醒,对着乐嫣面色阴沉的厉害。
堂嫂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仓促间梳着堕马髻,头上却丝毫不马虎插满珠簪,走起来伶仃作响,乐嫣瞧着蹙起眉头来。
她瞧见乐嫣,当即面容狐疑,一面提防着怕自己丈夫多看狐狸精两眼,“你谁啊你?大早上的把我们吵醒了,当心我去报官!”
乐嫣见她一幅把自己那丑堂兄当个宝的架势,当即恶心的要死,却强忍着冷笑一声:“正好,我也要报官!”
堂兄晚了半步,才总算反应过来眼前人是乐嫣,当即打起马虎眼,冲着身后的夫人使眼色。
“去去去!一家人谈什么报不报官的!这是我六妹妹!”
堂兄以往对乐嫣客客气气,十分有兄长的样子,如今这客气也只剩一个表面,瞧见乐嫣带着这么些人来,要打要杀的模样,想到自己一群狐朋狗友也在身后,叫人瞧着自己面上无光。
他当即佯装起一副大家长教育不懂事妹妹的语气:“六妹妹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祖母母亲前些日子才请你你都不肯回府一趟?”
他扭头一看乐嫣带了这么些人,面色微微有几分颤抖:“要来便来,早些与你嫂嫂说,给你收拾一间房子出来,闹这般阵仗丢尽颜面!”
乐嫣这回再没退让:“我不是来小住的,我是来收回庄子的,你们若是想接着住也成,一年一千两白银,先压两千两,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
堂嫂一听,当即不干了:“呦?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脸面待你,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奶奶,都出嫁了多少年了?真是不该成日盯着娘家的东西。你若是真想要,这些年这庄子里里外外修缮的费用,也足够买下这个庄子的,一家子亲戚,偏偏要那般计较?”
她一双吊眼冷冷打量乐嫣一番,言语暗带威胁:“若是真计较,我朝着我姐姐姐夫借些银两来,买下你这处庄子便是——”
这话一出,倒是叫乐嫣彻悟起来,就说哪儿来的胆子跟公主府抢庄子?
感情是背后有旁人撑腰。
抚州州牧家的娘子,这放在京城远算不得高的家室,却叫乐家动辄便拿到嘴里来说。乐嫣不难打听便知,抚州州牧,算来与京中许多人家都有姻亲,实力雄厚。
乐嫣却懒得理会,她深吸了一口气,本来不欲将事情做绝,却猛不丁瞧见庄子里好些人先后走出来。
一个两个衣着富贵,竟都是她不认识的。
这就是大伯母说的,堂嫂娘家的弟妹??
这弟妹原以为是一群未婚的小娘子小郎君,没成想竟是一个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不知何处来的公子哥。
瞧这幅奴婢成群,甚至还有带着姬妾通房,喝的满脸酒气的模样?莫不是将庄子当成了自己的家中?
这些年自己亡母的庄子竟在这群人糟蹋之下,乐嫣只觉心中恶心。
可她这个当事人未曾说话,那群人倒是不饶人:“哎我说,乐老三这是你家妹妹?生的可真是漂亮,已经成婚了?那倒是不凑巧……啧啧啧,不然早知你有这般漂亮的妹妹,你我做个连襟倒不是不可——”
听这几个肥头大耳说话时眼睛上下打量的猥琐之举,堂嫂却尤是杀人诛心:“这又是如何?莫不是豆腐做的?准你来要打要杀,我们还说不得两句了?真当是你娘还在世的时候?”
乐嫣几乎气的浑身发颤,指着庄内:“你方才说这些都是你们修缮的?”
堂嫂一怔,一双眼乌溜溜转了一圈:“那可不是,再好的东西能值得几年用?还不全是我与你兄长自己贴钱重新修缮的,上好的白玉石,光是一块就足足好几两银子……”
“既修缮银两都是你们出的,那我也不好继续用着,你们便去将那些石块瓦片能拆的尽数拆出来,叫堂兄堂嫂带回去,一块都不准留在我这地儿!”
随着乐嫣一声令下,她身后的护卫们抄起家伙便要动手。
“你敢!”嫂子气的面色铁青,朝着丈夫使眼色。
“我看你疯了不成?耍身份耍到你兄长眼前来!”堂兄咬牙切齿,只觉得自己在狐朋狗友面前失了脸面,气急败坏甚至高高扬起手臂,便朝乐嫣抽了下去。
“你这个贱人!”
一群人拦着,可乐嫣也不过统统带了十几个护卫,身边只有春澜与守意两个丫鬟,倒是叫庄子里内内外外围过来的好几十好人占了上风。
一阵鸡飞狗跳中,远处一阵马蹄呼啸而至。
“住手!”
“住手!”
常年杀伐的男子一声厉呵,很是吓人。
随着这声厉呵,为首两人跳下马,抽出腰上环首刀,刀刃朝外,龙行虎步而来。
众人一见,一个个都怂了下去。
“这人是……谁呀?”
“我们家的家务事,他狗拿耗子不成??”
“夫人——”
乐嫣气的眼眶通红,她转身过去,猛不丁竟见到又是高都统。
“高都统!怎么又……”
高彦昭听着这个‘又’字,顿时面上有些窘意,含糊道:“臣近来已经不做都统了。”
不是不做,是被撤职了。
乐嫣听了这话只以为他是升了官,如今这幅鸡飞狗跳之地儿也不是恭喜他的时候。
高彦昭瞥过乐嫣身后的护卫婢女们身上乌青,“夫人,方才便是这群人动手的?我就在隔壁皇庄上,早知您来!您只管招呼我一声便是,我们顺手送去收监的事儿!”
他与吏部大理寺的人都熟的很。
这句话一出,叫那几个方才还一个比一个威武无赖的公子哥吓得面色泛白,浑身颤抖。
他们中自然有人认出高彦昭来。
这往日可是大都统,谁敢耍无赖耍到他面前来?
“您瞧瞧您瞧瞧,我们好端端住在庄子上,这出嫁的姑奶奶竟是又打又砸的!惊扰了我们睡觉不说,哎呦,我的脚方才还被她们推搡了一下,到底是谁有礼谁无礼,便是大人您与她相熟,也不能如此偏帮,谁家还没个亲戚……”
后围人一听领头的这般说,一个两个皆是镇定起来,拧成一股绳子。
乐嫣被这群人恶语先告状气的浑身发颤。
她见有人愿意帮自己,自然不会再退缩。
“当年母亲走后,这处屋舍地契都改写了我的名字,叫他们还给的这份地契是以往的,官署中还有一份早早登记过,您一查便知。”
乐嫣想要命婢女将地契取出来,高彦昭当即看也不看连连摆手。
他一听前因后果,便也什么都明白过来。
无非是一群强盗欺辱人家孤女又常年不居住京城,打定了主意不归还罢了!
高彦昭素来最厌恶这等□□之人,冲自己身后跟着的禁卫们:“快去帮夫人把那些都拆了!”
事到如今,堂嫂几人许是知晓不能善了,当即有一位贵公子跳来自以为与高彦昭有些交情,舔着恶心的嘴脸笑:“高都统,您是忘了我?我妹妹可是承恩公的儿媳……”
他话还没说完,高彦昭恶狠狠一瞪:“什么狗东西!承恩公的儿媳我可不认识,承恩公我却知道。你们快把承恩公叫来,正巧今儿陛下也在,叫他去跟陛下说去!欺负到宗室出女头上,当朝廷是死的不成?看他有几个爵位够送的。”
高彦昭临走时又是一句:“对了,这修缮是你们修缮的?可经过主人家同意了?如此还好舔着脸面要银两?叫我说侯夫人也是脾气好了,还动手拆了还你们——这般,你们自己拆干净你们建的这乱七八糟的丑东西,原先是什么模样再重新建成什么模样。若是胆敢糊弄人,诸位就把承恩公叫来一趟吧。”
一群歪瓜裂枣,与他们多说一句都是高看他们一分。
对付熊孩子,自然是要叫家长的。
高彦昭吩咐完这一切,颇有些求奖赏一般:“对了,夫人如今应该没事了吧?没事儿了不妨先去隔壁皇庄处歇歇脚,主上正巧也在。”
一听‘正巧’这二字,乐嫣面色一白。
她甚至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怎么,陛下也在?”
高彦昭点点头:“隔壁不远便是皇庄,陛下时常来……来看看……”
这话说的可笑程度,连高彦昭自己都险些咬到了舌头。
皇庄又不是行宫,皇庄常年种着瓜果蔬菜往宫里供,皇帝时常来,莫不是学着跟瓜农种瓜不成?
……
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暮色沉沉。
这处皇庄,倒是修缮的精巧雅致。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乐嫣随着尚宝德身后一步步迈入水廊,走入凉亭。
几道斜斜的光束散落在少女天水碧绣青萝百合裙上,照亮衣裙一角浮动着的金银宝光。
四处寂静,树叶婆娑声,风吹起水面,波光粼粼的光影落在她光洁的面上。
那张小巧精致的下颌,莹白透亮的面容,叫天地都黯然失色。
亭外山清水秀,一池芙蓉亭亭玉立。
亭中立着一个远比外边所有风景都娇俏数万倍的小姑娘。
皇帝在她抬眸前的一刻,狼狈收回了眸光。
他比上回还要斯文,温声唤着乐嫣。
“坐下吧。”
那低沉的嗓音,眸光只是在她身上一瞬即逝。
他唤她随处坐,可乐嫣打眼一瞧,一方四仙桌,只有皇帝身边一处凳子,且还离得他那般近。
乐嫣怔怔站着半晌没落座,皇帝视线慢慢从棋盘上挪到她身上,似乎是惘然不解。
乐嫣只得上前,悄悄伸手将紧挨着皇帝腿边的凳子勾过来。
随着她俯身,鬓边的垂梢随之落下,软软的丝绸一般的触感,被霞光镀染成金黄,轻拂过皇帝膝上。
小娘子伸出手,使劲儿拽了那石凳半晌,仍是纹丝不动。好在尚宝德看出她的窘迫,连忙唤人给乐嫣重新取来一把凳子。
她才坐下,便听皇帝道:“此事该是叫你丈夫来的。”
乐嫣有些微微窘迫,脚趾甚至躲在绣鞋里都觉得不堪起来。
她不好意思说,叫了卢恒卢恒指定也不来,他那人素来温温吞吞,对外人更是以和为贵,哪里会帮她抢庄子?
“阿恒他……他很忙。”乐嫣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她不知要如何将自己的丑事说给长辈听。
说卢恒他根本不屑于管这种琐事?
说卢恒总是怕得罪了人,自己被人欺负上来,他还要自己忍着些脾气?还让自己与乐家人和平相处?
皇帝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神色,“你是他妻子,他应当将你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朕倒是没见过这般不怜惜妻子的男人,上回亦是,这回亦是……”
他像是格外爱惜外甥女的处境,关切似的。像是并不知,卢恒为何会如此忙一般。
一旁尚宝德凑巧听了一耳朵,面上表情难以言说,却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给乐嫣端上茶水与糕点。
“夫人,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一年只十几棵,今年新采摘下来的。”尚宝德知晓皇帝心意,是以多有在乐嫣面前表现。
乐嫣其实并不喜欢喝大红袍,她只能接受绿茶的清淡气味。不过尚大监都如此发话,她也只能颔首,一双素手接过天青釉茶盏,低头浅啜起来。
她的唇瓣生的小巧而饱满,喝茶时怕被烫到,总是唇瓣并不贴近。每每一小口下去,总有茶珠润在上头。
小娘子又是不慌不忙抿了抿唇角,像是以往旁人看不见一般,将那水珠趁机舔舐进去。
叫皇帝眼眸幽深起来。
他想起那日来,她也是这般,自己喂的茶水——
“不错。”乐嫣忍着苦涩,违心夸赞一句。
皇帝便连忙吩咐尚宝德道:“都拿去给鸾鸾送过去。”
尚总管简直不想在看下去,一听皇帝吩咐,连忙哎了一声,仓促走远,再不敢留在这里一刻。
多留一刻,心里便更愧对长公主一分。
……
尚宝德一走出凉亭,登时恼怒瞪了眼高彦昭,只恨这个蠢货将自己也带入沟里。
“大监这般看着我作甚?”
高彦昭这一日两日被皇帝折腾的人前人后的跑,再是蠢的人也明白过来一些。皇帝这是看顾着淮阳侯夫人呢。
虽觉得皇帝许多行为有些过分,甚至越矩了些,但那是何等圣明的天子?
高彦昭十六岁入的禁军,转眼也十多年了,自然清楚皇帝为人。
在他心中,天子一言一行都必然自有用意。
皇帝这是怜爱侯夫人,是因为长公主走的早,只留下唯一这么个孩子,他唯恐外甥女遭人欺辱了,所以许多事情都考虑的周到。
屡次探听侯夫人行踪,甚至派出暗探往侯府左右监察——定是怕侯爷欺负了侯夫人,这才不借着赏赐之名赐下,只派人偷偷盯着,二十四时辰汇报。
果真圣主仁慈宽容,万忙之际还能顾念晚辈。
高彦昭心中对皇帝发自肺腑的敬佩之情已经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为臣者,无须动脑子,主子怎么吩咐,他听着办便是。
不想这日,便听道尚宝德黑着脸来问他:“今儿又被主子爷骂了?”
高彦昭一听,八尺男儿险些流泪:“您是如何知晓的?”
“我这几日明明都不出差错,陛下派出去的事儿都完成的极好,还是一连降职被罚,再这般罚下去,我可是又要重新滚回禁卫去了……”
饶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暗探一个充做厨娘成功混了进去,另一个也战战兢兢天一黑就去树顶上挂着,保准夫人院里一点儿蛛丝马迹皇帝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究竟哪儿做的还是叫皇帝不满意?
“就说你这个木头脑袋,主子爷不是叫你派人汇报夫妻二人成日做什么去的!”
尚宝德脸色发青,这么个蠢货如今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成日总搜查些无用的消息回来。
动不的就是“侯爷进了侯夫人房间,两人一同写字,画画。”
“侯爷又进了夫人房间,两人一同吃了菜,侯爷还给夫人挑鱼刺儿,夫人不肯吃,侯爷便哄她吃了。”
或是“侯爷今儿早早下了官署,跑来夫人院里说悄悄话——”
这不是往主子爷心上扎刀子是什么?
“那是做甚么?”高彦昭百思不得其解。
尚宝德阴险一笑,那模样叫高彦昭头皮发麻。
“咱家给你支一招,想法子离间夫人与淮阳侯,保证过两日丢了的官儿就升回去了。”
“什么意思?”
尚宝德不回答他的话,只一甩衣袖匆匆走远。
仿佛他走的足够快,方才那阴险的主意就不是他出的一般。
高彦昭顿觉,整个人都麻了。
……
亭内,二人尤不知外边儿的对话。
皇帝状似一个寻常长辈,同乐嫣聊着家常,从善化长公主,到乐嫣父亲,甚至是几个已经就藩的王爷、世子。
乐嫣满是怀念的听着,又是忍不住说了许多。怀念起许多熟人来,她连心情都与皇帝亲近许多。
“我最喜欢太祖母了……这些年时常想念她,时常深夜想起,都忍不住哭一场……”
没什么比她熟悉的至亲,一个接一个离世,更痛苦的了。
这种痛苦,她经历了许多次。
乐嫣在皇帝和蔼的眸光下竟说了许多许多,甚至有些渴了,她吃着皇帝亲自递来的糕点,小口小口喝着茶水小作歇息。
她这才发现,皇帝今日穿戴比上回显得年轻许多。束着白玉冠,一身玄青直裾,除了腰间玉带外再无其他饰物。
挺拔的身影氤氲在霞光中,镀着一层柔和光晕,竟显出睥睨天下的丰神俊朗来。
她的阿舅……生的可…真好看……
乐嫣悄悄打量他时,忽见皇帝垂眸过来。
那双深邃如澜海的眼眸,漫不经心看向她:“对了,你同淮阳侯,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乐嫣一怔,又听皇帝继续以一种神秘莫测,她难以形容的腔调——
“听说,鸾鸾当年以绝食相逼,非他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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