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小病是福
锦鱼对诰命什么的本来一无所知。
还是这回江凌可能当上从五品, 胡氏跟她开玩笑,说她很快也能当上个诰命夫人。
她才知道,原来本朝五品以上官员, 便可以给妻子母亲请封。
当然官员品级越低, 被批准的可能性也越低。
毕竟诰命这东西, 是有俸禄可领的, 便是对官员本身,也要由皇帝亲自批准。诰命是嘉赏,只封赠给功绩突出者。
有诰命的官员与没诰命的官员,在朝中升迁的速度也是前者远远快过后者。
国公世子夫人为从三品。
可封为淑人。
封了诰命,不光是可以领一份俸禄这么简单, 也不仅仅是可以在新年进宫朝见,参加宴会,更要紧的是这意味着一种来自帝王的认可和赞许。
封了诰命, 再要说什么和离被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锦心虽然嫁过来这么久,但是柳家一直没有给她请封。可见是对她不满, 早就留了后手。
如果顾茹嫁进来做了平妻, 又得了诰命, 那么, 即使她是后进门的, 地位也远远高过锦心。
一旦成真, 锦心虽是元配, 却要反过来给她请安行礼,做小伏低。
大概这是顾家答应做平妻的条件吧。
锦鱼掸了掸襟上的饼渣, 低下头,端起天青色茶碗, 慢慢喝了几口,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愤怒,才淡淡道:“敬国公谬赞了。小女子笨嘴拙舌的。我也不想多说。只说如果你们真的娶了顾茹进门,单只给她请封淑人,不给我姐姐请封,那便是降妻为妾。我们卫家虽然不如你们势大,可也顾不了脸面了,自然一纸诉状将你们两家全都告上公堂。”
就算告不赢,也要叫柳顾两家的佳话街知巷闻。
“呵呵呵呵……”敬国公大笑,半天止住笑声,道:“想不到卫五娘子这般天真。这个状,你们便是告到皇上跟前,也赢不了。”
锦鱼抬起头,转过脸看他,原来柳家人人都有这嚣张劲儿。
她冷冷一笑:“原来敬国公已经能替皇上断案了么?我倒要叫我爹爹到皇上跟前去问一问。”
敬国公的笑声蓦然止住。
他一时大意,竟叫卫五娘子抓住了把柄。万没想到这女子反应竟是这样快。
“这里只有我们几个,真上了金殿,你也是诬告。”
锦鱼却站起了身:“是不是诬告,难不成您又替皇上作主断了案?!我先告辞了。过两天,我会打发人来看我姐姐,看看她是不是还过着那不人不鬼的日子。”
却听敬国公夫人叫了一声:“且慢。”然后起了身,走到锦鱼身边,道:“我送你出去吧。”
锦鱼看也没看敬国公一眼,冲敬国公夫人行了一礼,道了声客气。
敬国公夫人与她走到廊下,道:“上回你说要那些拨出来的牡丹花儿,我交待他们了,让给你送去。是送到江家还是送到你的国色天香园?”
锦鱼没想敬国公夫人居然还记得这事。
她爱花如命,再说锦心花重金收罗的必是名种,花儿何罪,竟叫这样毁了。
她忙行礼谢过敬国公夫人,请她送到国色天香园,这才上了暖轿,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驶出了敬国公府。
敬国公夫人目送锦鱼的暖轿走了,转身进去。
却见儿子已经站了起来,见她回来,只说有事要办,抬脚走了。
她见敬国公仍是坐着,便知他有话说,便仍坐下,叫下人们都出去了。
敬国公才道:“卫五娘子虽有几分聪明可取之处。可你也犯不着这般抬举她。居然还送她出去!”
敬国公夫人笑道:“我是越看越可惜越看越喜欢。真想不到,她今日居然敢动手打了她姐姐。我看她平时待人和气得很,却是个遇事有主意的,不然当初在五丈河怎么能救得了镇儿。”想了想,顿了片刻,又道:“都逼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不肯和离,若是锦鱼今日这一顿打,锦心能稍微懂点儿事,到时候,也一起给她请了封就是。”
敬国公戏谑道:“你不是怕了这小丫头片子的威胁吧?给他景阳侯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真闹到皇上跟前去。”
敬国公夫人倒也知道,景阳侯堂堂一个尚书,教出这样的女儿来已经够丢人的。哪里还肯捅到皇上面前,再叫皇上说一句他教女无方,景阳侯府的女儿,无论是已嫁的,还是待嫁的,哪个落得了好。
卫五娘子到底年纪小,夫家又宠着,一时想不到这些厉害。景阳侯可不会这般冲动。
可是景阳侯不敢,江凌却未必不敢。
头一次上朝堂,就敢跟袁相扳手腕的人物。
听说又是个宠妻如命的。
想了想,敬国公夫人劝道:“虽说皇上必是偏着咱们,可我看那卫五娘子年轻气盛,也未必就不敢把这事真闹出来。她又与王家大姑娘、钟家五姑娘还有长宁郡主关系都好得很。这次她们赈灾都立了功,本来呢,我想这太子妃必从王钟二人中出。不想王家那姑娘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竟赶在前头,将钟家姑娘订给了自己的弟弟。若是这王青云成了太子妃,这卫五娘子的手岂不又长了许多?再说,两人同时请封,对咱们也没什么坏处。虽我看顾茹是个懂事的,谁知道会不会又看走了眼……有个制衡也是好的。”
敬国公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又看了敬国公夫人一眼,笑道:“你呀,我知道,是我亏欠了你,叫你一生只有镇儿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瞧着漂亮能干的姑娘就喜欢得很。当初锦心,你不也护着她?如今喜欢上了卫五娘子,她要真那么好,你不如收她做个干女儿,也算了你一桩没有女儿的遗憾。”
敬国公夫人大笑。
锦鱼自然不知道敬国公夫妇背后这些议论。
她坐着马车出了敬国公府没多远,马车就突然住下了。
她正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外头赶车的把式叫了一声:“小公爷!”
锦鱼不免有些诧异。
虽然是在敬国公府门口,两旁都是积雪,路上没什么人,可小公爷这样公然拦马车,叫人见了,也未免有些失礼。
就听马蹄声响,一时马车侧面窗口传来声音:“卫五娘子,可否容与我说上几句话。”
锦鱼看了一眼豆绿。
豆绿忙道:“小公爷,这样于礼不合。我出来跟您说吧。”
说着豆绿便爬出车外,下了车,却走到了马车侧面窗下,抬手敲了下窗。
锦鱼:……她怎么找了这么机灵的一个丫头呢!
表面上是豆绿跟小公爷说话,但其实也跟她在说话。
外人见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小公爷倒也不傻,便道:“我同意娶平妻……也是有苦衷的。”
锦鱼没想到他追出来竟是向自己解释这件事。
可见小公爷自己也是觉得娶平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是这话,他该去跟锦心解释,而不是跟她。
不过想想锦心动不动就掀炕桌的暴躁,她这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她听听也好,回头再转述给锦心就是。
她没吭声。
小公爷又道:“我……决心去驻边。”
锦鱼愣了愣。没明白去驻边这事跟娶平妻有什么关系。
就听小公爷又道:“若是无后,我母亲不肯放我走。”
锦鱼脑子这才转过弯来。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谈和离的时候,她就听说柳镇搬出了内院。
虽然在听说柳家要娶顾茹的时候,她大概就猜到,柳家不会让锦心生孩子了。可是听到柳镇亲口证实,还是觉得柳家这样做有些太恶毒。
“我姐姐可是你的元配嫡妻!她不配给你们柳家留后么?”她也顾不上跟姐夫谈论这事合适不合适了。
“我与她已然如此,真生个孩子出来,也不过是多个人受苦。可……可若是,若是你……你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归属,我……我可以答应你。”
柳镇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苍白。
让她想起车外屋顶上厚厚的闪着光的白雪。
虽然她没看见他,可是奇怪的,那日在国色天香园,他凄然而去的红色身影却隐隐浮现。
如果当时她不是想着借机要回秦氏的身契,如果不是她任由许夫人与锦心欺骗柳家,也许柳镇并不会娶锦心。
这桩孽缘,她与江凌多少也有些道义上的责任。
柳镇虽然为此还打过江凌两回,可后来还是记着她那点救命之恩。
柳镇这话其实没错。他跟锦心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将来那孩子如何自处?锦心也斗不过顾茹,没有孩子,许是还安全些。
最好的归属?谁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呢?
她迟疑半天,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你们柳家的事,我能说什么?”
想了想,战场上刀枪无眼,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多余的话:“你珍重吧。”
她没听见柳镇回答,却听见马蹄声响。
豆绿在外头咕哝了一句,她也没听清在说什么。
等豆绿爬进马车,坐下才道:“这小公爷怪头怪脑的。怎么姑娘说了一句珍重,他就突然打马跑了。”
锦鱼也很意外,想了想,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没跟豆绿解释什么。
她今天是真累着了。
也实在没力气再去朴园给她爹汇报情况,回到江家,让豆绿去通知了一声,就说要带的话都带到了,详细情况第二日再去面谈。
第二日她好好睡了一觉,又去给白夫人胡氏顾二嫂请了个安,说了说闲话。
下午睡过午觉才去了朴园。
锦鱼进去书房时,闻得满屋子的药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事影响的,景阳侯竟是真病了,不但发烧,还有些咳嗽。说是着了风寒。
怕把病气过给了秦氏,便在书房歇着。
锦鱼便捡重点把事情说了。
倒也老老实实把自己打了锦心一顿的事说了。
她说时有些忐忑,毕竟她是妹妹,锦心是姐姐。她这叫以下犯上。
不想她爹听了,反道:“若是她在家时,我舍得多打她几顿,她那性子怕也不会变得这般左性。却是打得晚了。”
锦鱼:……
见她爹身子实在不好,便没提柳家要降妻为妾的事。
反正到柳家娶亲请封还有些日子呢。等她爹好了,再说不迟。
“她可愿意和离?”
听她爹这般问,她想了想道:“总要让她想上几日。等过几天,我再派人去看她,问一问。”
景阳侯便没说话。
锦鱼身子向来不错,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连日劳累,又被她爹过了病气。
第二日她竟是发起热来。
虽然听得她病了,一连数日,江家众人都纷纷来看她,连宜姐儿都掏了私房钱,叫厨房做了冰糖炖雪梨给她送来。
钟哲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香罗那里得了消息,送了枝百年的人参进来,搞得她好像得了多重的病,就要不治了一般。
钟微不但送了补品,还写了信,说要来看她。
王青云王青山大概也从钟微处听说了。也说要来。
她因怕传给他们,都回绝了。心里却是温暖的。
只是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也许是人不舒服,便更想信赖最亲近的人。
她娘身份不便,便是身份方便,这时候也怕过了病气给她娘,自然不能叫她来。
江凌又远在外头。
她虽一向不多愁善感,可这时也免不了生出些悔叫夫婿觅封侯的怅然。
其实江凌虽在外,离得也不过三五日的路程。隔日就来一封信。
她也是每信必回。只是怕江凌担心,她生病的事提也没提。
一连病了四五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不由便有些后悔没跟江凌说,人也没精打彩的。
这日中午,吃过饭,她便依在床上无聊得自己生闷气。
豆绿向来最知她的心思,见了便笑道:“姑娘难得生一回病,不如写封信给姑爷。姑爷见了信,定然官儿也不做了,飞奔回来。”
锦鱼虽已经不烧,可嗓子仍是咳得干痛,听到这话,咳了好几声,就着豆绿的手,喝了一口梨膏水,忍不住嘶声道:“叫他回来做什么?我还等着他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呢!”
谁知一语未了,就听得外头一个极稚嫩的声音惊喜地叫:“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声音正是小丫头圆儿。
锦鱼:……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外头的?来得也不早一句,也不晚一句,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刚才那句玩笑话。
湖水蓝的盘球金雕锦帘一起,门口出现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面色如雪,头上戴着白玉冠,身上披着玄色织金的斗篷,肩上湿了一片。
再看他的脚下,黑色的皮靴子泥泞不堪。
想来外头今天又下雪了。
这十来日没见,江凌竟瘦了许多。脸色却微红,气息有些重。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抿了抿嘴,眼圈竟是微微一热,哑着嗓音问:“不是说还要过十来日才能办完差事么?”
江凌没有回她话,反吩咐道:“赶紧拿衣裳鞋子来我换。”
说着没进门,反又转身折回去。
她这里地方小,上房只有三间,中间堂屋待客,东西两侧便是卧室。
他们平时起居歇息都在东侧。洗漱更衣吃饭都在西侧。
江凌的习惯,从外头回来,头一件事,便是洗漱换衣,怕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传给她。
不过一柱香的工夫,江凌已经换了一身靛蓝色的家居圆领袍过来。
坐在床沿上,一双幽黑的眸子便上下打量起她来。眼神似乎是在担忧,又似乎是在生气。
锦鱼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脸:“是不是黄得很?”
江凌眉尖微蹙:“病了怎么不跟我说?”
“不过小小风寒。小病是福嘛。”
“不是怕我官都不做了,给你挣不了诰命?”江凌抿着嘴,满脸严肃。
锦鱼不由低头尴尬偷笑。明明是句玩笑话,偏叫他听见了。
“看来对娘子来说,诰命比我重要呢。”语气酸得能泡酸菜。
锦鱼主动伸手拉住江凌的大手,轻轻摇了摇,笑道:“你可是抱着尚方宝剑去的。怎么倒怪我?说得好像我告诉你,你就能立刻赶回来一样!”
江凌眼角像唱苦情戏的小旦般吊起,幽怨地横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土黄信封,递给她。
锦鱼接过那信,见信封上是自己写给江凌的,不由诧异,抽出信纸看了一眼,正是自己刚生病的第二日寄去的。
不由也把眉梢吊起来看江凌。
江凌便冷着脸,指着信纸一角不语。
那里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褐色水迹。
锦鱼睁大了眼。因给江凌写回信,一向是她自己动手。虽然病着,也不至于到起不来身的地步,那日喝完药,趁着有精神便写了回信。可能自己没注意到,或者是手指或者是桌面上沾着了一滴药,湿了信纸。
可是就算是湿了信纸,送到江凌手上,也早干了。
江凌就凭这一点蛛丝马迹,就发现她病了?
锦鱼一脸难以置信:“这要是茶水呢?”
却见江凌又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她拿来看了,却是一封旧信,大约是十日前寄的。
她皱起眉头,更觉困惑。
却听江凌道:“信纸上有药味,有药迹。再比比字迹,虽仍是你的笔迹,可笔力明显不如从前那般稳当。还能猜不出你病了么?”
锦鱼无语。
江凌若是在刑部必也是把断案的好手。
她便顺势一倒,靠在江凌的肩上:“你不会真放下公事,就这样跑回来了吧?”
江凌揽住她:“为什么不会?难不成这公事还比你重要?!”
锦鱼心里甜丝丝地,想了想,偏过头,将脸偎依在他的颈侧,嘴唇轻轻滑过他玉色的皮肤,嘴角高高的扬起。
不管了。怎么跟皇上交待是江凌自己去头痛的事。
她的相公知道她病了,扔下一切就跑回来。
她该高兴,该鼓励这种行为才对。
江凌浑身轻轻一颤,双手捧住她的脸庞,俯下头来。
锦鱼脸色绯红,忙把头一仰,想避开他,声音嘶哑道:“传人。”
“不怕!”他双手稍稍用力,冰凉的唇印了下来。
到底江凌也病了。
锦鱼却好了。
她后悔得跟什么一样。江凌一边咳嗽,一边意有所指,道:“小病是福。”
锦鱼:……
两人这样轮番生病,等病好,已经到了二月初。
江凌病一好,便进宫去汇报赈灾的情况,交还了尚方宝剑。
皇上大喜,吩咐不日举办庆功宴。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
皇上的庆功宴订在了二月十二,花朝节,正是锦鱼生日那天。
同日,皇后娘娘也将在后宫举办花朝宴。
邀请了京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女眷参加,而锦鱼和王青云钟微等救灾有功的一共十六名贵女也在特别受邀之列。
锦鱼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走进皇宫。
甚至十七岁生日,都要在皇宫过。
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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