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燕尾蝶之梦01
燕尾蝶之梦01.
“维扬。”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啊。”
“我带你去医院吧。”
“或者我让江辙过来?”
……
周维扬是被一道温柔的声音, 这样一声一声唤醒的。女孩子轻柔的指端规律地压着他紧皱的眉心,他睁开?眼就看见一双焦急的写满担忧的脸。
棠昭说:“你身上很烫,我在你家没有找到温度计。”
可能因?为刚才冲了个澡,烧得又更严重了点。
“我带你去?挂水, 好不好。”她摸了摸他发?热的脸颊, “你不喜欢去?医院, 我可以陪你去?。”
话说得跟哄小孩儿似的,周维扬想笑,这循循善诱的口气算怎么回事啊?
他乏力地动一下嘴角,让她看出点好似嘲弄的笑意。
“周维扬……”
她坐在他的床沿,被被子里?探出的一只手猝然揽住了腰, 周维扬把她扯进了被窝里?,棠昭瞬间被滚烫的温度包裹。
“别念叨了, 让我清净点儿。”
他翻了个身, 将她从后面搂住。棠昭的后背紧贴在他胸膛, 男人的手臂箍住她的腰身,让她无法动弹, 低沉的声线贴在她的耳后, 有几分让人不易察觉的祈求意味。
“你陪陪我就行?。”
他抱得不重,棠昭也?没有挣扎。
她的软发?在枕上铺开?, 散落了春日的馨香, 恰有一缕, 沾到他鼻尖。
周维扬从后面看着她泛红的耳梢,他就这么盯着看了会?儿, 生病让视野都变得昏暗, 不甚清晰的一片红云,附在他的视网膜上。
而后他凑过去?, 亲了她一口。
亲在她耳朵上。
怀里?的人轻颤一瞬,他手心覆着的那片薄薄肌肉都跟着紧了紧。
周维扬拥紧她的手没有半分松动。
棠昭仍然也?没有躲避。
不躲就是很好的迹象。
唇瓣沿着她的耳廓游走,他的吻往下。
最后轻轻地停格在她脖颈之间。
“以前睡我怀里?,心跳就这么快吗?”
他的嘴唇碰到她跳动的脉搏,跳得有些?过分激烈了。
周维扬不由地笑,微弯的桃花眼里?,蕴着对?她的打量和打趣。
棠昭耳廓的颜色又深了深,好像她被牵连着也?发?了一次烧。
“我不喜欢听你说以前。”她凉凉地说。
周维扬:“是不喜欢听,还是不敢听?”
棠昭沉默,她侧一下脸就看到他灼灼的目光。他的身上是烫的,眼中?又有些?冷冽。
“是不是还有事儿没办成呢。”周维扬的手往上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掌心又重新覆在她纹身的部位,隔着不薄不厚的毛衣。
刚才说去?洗个澡,回来之后就烧得更厉害些?,周维扬靠在床上做了个短促的梦,再一醒来就觉得后背汗湿,被她抱过来的被子重重捂着。
棠昭闻言,轻轻地抓他手腕,没让他再肆无忌惮往上走。
少?顷,周维扬说:“今天体力不支,就不影响你体验了。”
许是对?上她眼里?与?眉心的几分不愿迁就,他缓缓松开?了手。
他终究不是喜欢强迫的人,嘴巴再强硬,语气再顽劣,行?为还是诚实,骨子里?还是柔软。
棠昭说:“你别烧糊涂了,在这儿胡言乱语。”
他说:“我不说了,让我抱一会?儿。”
她戒备抬起的腕这才松懈,而刚要放下,又被他追逐过来。
周维扬将她的十指浅浅地扣住,几秒后,又重重地扣深。
“我前几天去?见了我哥,他这些?年好了很多。”
他提起周泊谦,棠昭就不由地皱了皱眉,几秒之后又缓缓松开?。
她闭上眼,听见他说:“他让我跟你问好。”
过好久,她缓缓地咽掉喉咙口的阻塞,艰难地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周维扬看着她还算平静的表情,她用尽全力让自己显现出云淡风轻,可用尽全力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痛苦,让她的不自然全都浮现在眉眼里?。
那天,周泊谦在手术室抢救多久,周维扬就在门口跪了多久。
一直到深更半夜,周泊谦才被推出来。
命保住了,左腿没了。
周维扬起来的时候被妈妈扶着,觉得身上这双腿也?跟断了差不多,可是他知道,自己所受的痛苦,将受的痛苦,不足哥哥的千分之一。
棠昭平安地回到家里?,全然不知道灾难发?生。
不过她给周维扬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他也?不接,她按着不停跳动的右眼皮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第二天下午,周维扬才给她回了个电话。
他说:我哥出事了。
他短短五个字,讲出口都好似耗尽了心力,疲惫不堪。
棠昭怔在电话里?,听完来龙去?脉,眼泪就淌了下来。比起慌乱、难过、疼痛,加起来都敌不过她心里?后悔的分量。
后悔的情绪凶猛来袭。
她第一反应是要回北京。
第二反应是,她不应该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她跟周维扬出双入对?,对?周泊谦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雪上加霜?
她此刻再去?道歉,说无数遍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自己显得可笑。
她自责不该退回那件礼物。
甚至自责他俩在一起了,反而把本应该跟她喜结良缘的哥哥拒之门外?。
她有千不该万不该。
连时间都不能冲走那一刻深深的后悔。
如今想来,棠昭还是鼻酸难抑。
在周维扬的注视里?,她睁开?眼,被忽然涌出的旧事裹挟得快要窒息。
棠昭还不能不去?想,光靠理智,根本克制不住,只要一和周维扬待在一起,尤其是亲密无间地紧拥,回到往日温存的气息里?,她就如同回到了那一年的北京。
终于,再也?撑不住情绪,淡泊的神色溃败,她清透的眼里?升起厚厚的雾——
“我要是……我要是那天好好地陪他吃完一顿饭,哪怕我问问他,有什么需要,哪里?不开?心,他对?我倾诉倾诉,他可能就不会?这样的,对?不对?。”
“其实我之前就看到了他的博客,我知道他活得很不快乐,可是我当时只觉得奇怪,没有产生要去?安慰他了解他的念头,我是不是特别冷血?”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把他晾在那里?,把他推开?。
棠昭说着,不由哽咽,声线有些?失控,克制了几秒,继而自责地将心声吐露下去?:“如果那天,我没有退还他的礼物,是不是又不一样?
“如果,我当初瞒住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当做无事发?生,你就不会?跟哥哥吵架了。
“又或者?,我根本没有去?北京,从一开?始,没有认识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她说:“如果这件事情能过去?就好了,可是它不能,它过不去?,我没有办法释怀。”
“周维扬,我是不是扫把星啊……”
爱真的可以战胜一切吗?
唯一战不胜的,是她的负罪感。
她背了这么多年的十字架,以为可以得到宽恕救赎,到头来还是将她重重压趴,喘不过气。
“他那天说请我吃饭,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她只要一回到那个情境里?,甚至一回到北京,就会?想起和周泊谦吃饭的那个下午。
想起她的逃跑与?排斥。
多么伤人啊……
她为什么对?他隐隐求救的信号不管不顾。
如果多一点点关?心,又何?以至此呢。
周维扬抱着她,低吻掉她眼角的泪:“你改变不了什么。”
棠昭哭着摇头:“总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说:“后悔没有用。”
那个年过得很凄淡,两个家庭都被低压的氛围笼罩,寒假没有过完,棠昭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北京,她是跟爸爸妈妈一起来的。
算是赔罪,可是赔罪也?没有用。
什么都没有用,在已经发?生的悲剧面前。
周泊谦醒了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周维扬浅浅交代了前因?后果,让家里?人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争执。
自然也?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了。
谁也?没有料到,是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公开?他们的好事。
没有人拷问他们,他们什么都没有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伤害哥哥?
哪怕有一个人开?了这个口,周维扬都有理由解释回去?。
他是周家的罪人,他可以承担全部责任。
可是偏偏谁也?没有发?问,给足了家庭与?孩子以体面。
况且在大人的眼中?,恋爱这类事,遑论好坏,已无足挂齿,他们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处理。
桌上,妈妈在哭,爸爸在抽烟,家里?长辈商量了一番怎么安排泊谦的后续康复问题,要不要转院,要不要请最好的治疗师,冷静地讨论着他的本科毕业,研究生入学事项。
还有,突如其来的灾祸会?不会?导致他的心理问题,需不需要给他请心理医生。
棠知廷发?声,说这件事情他可以包圆,医疗资源上面他可能有所欠缺,没有比周家更管用的人脉,但金钱方面一定补足。
虽然周家也?不缺钱,但这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棠昭坐在角落里?,她跟周维扬隔了很远很远。他眼皮沉重地坠着,像是睡着了,坐在光与?阴影的交汇处。
察觉到被注视,他缓缓地挑起眼来看向她,眼底一片破碎不堪的痕迹,让她怔愣,旋即慌乱地低了头。
棠昭低头看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残疾人可以进外?交部吗?
打完这句话,她又看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如刀割。
棠昭一时觉得呼吸困难,在缓冲的页面加载出来之前,她扣下了手机屏幕,一滴泪砸在手背上。
最后的最后,所有人商量完了所有事情。
一段空白的沉默过后,是奶奶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打算怎么办。”
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你们”指的是谁,但当事人对?了个眼,棠昭看向周维扬的时候,他也?正好看过来。
奶奶是温润的文化人,讲话一贯轻柔,言辞中?没有半分胁迫的意思 ,好像只是真的在问,之后打算怎么办。
紧接着,她又寻思了一下,说道:“北影跟北航是不是离得挺近的?”
是啊,抬头不见低头见。
棠昭怎么敢说,当初就是因?为彼此吸引,因?为太想靠近,这样的选择到最后,却成了重压在他们身上的石头。
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周家人不把她赶出北京都够给面子了。
但棠昭不能不要脸,她想过退学。
也?跟父母商量过。
爸爸妈妈都是明事理的人,对?周家,同样也?心虚愧疚,无论如何?认同她的一切决定。
他们也?认为,棠昭离开?北京可能更合适,起码对?周家,要表现出认错的姿态。
对?她来说,再高考一年也?没关?系,她可以去?考上戏,还能离家近些?,哪怕不走艺术路线,不当大明星,回南京读个普普通通的本科学校,都好。
只要离周家远一些?都好。
她不能在这儿晃,碍人家的眼。
然而最终,在她开?口之前,周维扬出了声,精疲力尽,说了两个字:“我走。”
他说完之后,就起身离开?了这片阴郁的氛围。
棠昭回她的小房间整理东西的时候,有人走进来,她回头,看见了周维扬。
门敞着,他就这么走进来,然后坐下。
最后相处的时机里?,只剩大片的沉默。周维扬坐在她的凳子上,棠昭站在书柜前,整理她的书架。
他苍白了很多,腮边青气明显,连胡须都没有时间好好整理。闭着眼,微微仰头,一呼一吸间,都好似有无数刀片顺着空气涌入身体,无情冰冷地切割他的肺腑。
可是这种疼痛仍然是虚的,只是哥哥的疼是真的。
他一想到周泊谦,就觉得自己死不足惜。
“你去?哪里??”最后,棠昭先开?了口问他。
周维扬说:“出国,我爸会?给我安排学校。”
他看她。
棠昭就站在他身边,伸手就能捞到。
她沉默着,站在书柜前,手里?拿两本书,忽然忘了往哪里?搁置似的,身子朝向他,就那么呆呆站着,有几分无措慌乱的样子,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你就在这儿,好好完成你的学业,会?有很好的前途的。”
周维扬用尽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给她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希望你展翅高飞。不能的话,起码健康快乐。”
棠昭低眸哽咽。
她此刻才知道,健康快乐,说来容易的祝福,对?世上的许多人来说,竟也?是很难很难的事。
“以后,我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恭喜你了。”
“……”
最后,他说:“昭昭,对?不起。”
棠昭往他身前迈进一步,明明不应该再靠近了,还是不自觉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
周维扬低头垂目,让她看不清他的苦楚神色。
他抬手揽住她的腰身,脸颊贴过来,隔着衣服,挨着她的小腹。
他又说一遍对?不起,贴在她毛呢的外?套上,声音轻轻的,虚虚的,如同冰雪碎裂。
他说:“看着你难过而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就想道歉。”
棠昭抬手,抚在他脸颊上,碰到湿湿的,温热的液体。
从他眼尾垂落,滴在她的指缝间,让她不由轻颤关?节,再低眸一看,没有接住的两颗清泪滑落在地,很快,消失干涸。
“维扬,我想知道,是所有恋人的结局都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啊?”
棠昭忍着酸楚,将他抱住,她声音很轻、像是梦呓,轻到周维扬都未必听得见,喃喃自语般说着:“我不想接受,我不要就这样算了。”
她好想问一句,一定要分手吗?
不分手,然后异国恋。
几年后他回来,他们结婚,让周泊谦送他们进婚姻殿堂,让一个残……残疾人来给他们道喜吗?
到时候还有谁说得出这句恭喜?
还好没有问出口。
她太天真、太懦弱,也?太残忍了。
负罪感把她的志气击碎,七零八落。
棠昭可以不当明星,她只想换回哥哥的大好前程。
可是……
全都无济于事了。
“算了,”她徐徐地呼出一口气,很缓很沉,“我们还是永远不要再见了吧。”
她甚至不能问他,我们还会?再见吗?
她只能说,算了,还是永远不要再见了。
周维扬埋在她怀里?,好久好久没有说话。她的指腹轻碰在他眼角,拭掉了一抹浅浅的潮气。
是棠昭先搬走的,她回了学校住。
周延生没有怪罪她,还跟她说想回就回,毕竟家里?有人照应着,方便些?。
她看着爷爷一夜苍老?的脸,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纵有千言万语,周延生也?不想说了,一个历尽千帆的老?人,能怪罪一个孩子什么呢,只拍拍她肩膀:“这事儿不能怪你,别难为自己。”
周维扬在四月底离开?,首都机场国际出发?。
老?宋的车开?到航站楼。
他下车,取行?李,人长得瘦高,穿淡朴的灰色,轻盈淡薄的春装送他远行?。他屹立在春风里?,素净而嶙峋。
从前的周维扬是不会?显现这样脆弱的一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为这西风折断了骨节。
周泊谦醒了之后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他不是针对?周维扬,他是谁也?不愿意多说。这种毁灭性打击,又不知道要历经多少?个春秋才能跨越。
周维扬也?为此变得沉默寡言。
没人察觉,老?宋的车后面还跟了一辆。
棠昭坐在打的出租车上,没开?到机场就看到了周家的车,她让司机跟上,怕被发?现,没隔得太近。
到此刻,隔一道马路缓缓刹住。
棠昭轻声地说:“师傅,我不下车,你在这停一下可以吗?”
她还掩耳盗铃地戴了顶帽子。
说好不来送的,如果不是真的舍不得,她今天就不来了。
司机说行?。
她看着周维扬过了机场安检,他拿着护照手机和行?李箱,本应该去?值机柜台了,他却仍有牵挂,走到大厅中?间,又顿了步子。
他没急着去?办理值机。
低头看一眼手机,然后又走了回来,到防爆安检处,就站在那儿,看着外?面。
外?面什么也?没有,来来往往的车,停了又走。
周维扬站了有一会?儿,像在固执地等待着什么,时不时看一看手机。
然而没有电话拨出,也?没有电话打入。
他站在航站楼的玻璃里?面。
棠昭坐在出租车的玻璃里?面。
她看着他回眸,看到他期盼又失望的眼神,鼻子被酸感刺痛。
司机也?往外?张望,看出来了她在看谁,打趣一句:“姑娘,那是你男朋友吧?长真帅啊。”
棠昭没有说话。
“他好像在等你,下去?看看吧?”
默了默,棠昭摇头:“不去?了。”
司机说:“分手啦?”
他回头,看到她眼角的泪:“哎唷您别哭啊,分手多正常,就是缘分没到,下一个更好。”
缘分没到,下一个更好——
这话莫名地戳中?她泪腺,棠昭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还是夺眶,一下子变得汹涌,布满她青涩的脸。她声音稀碎地说着:“不会?有了。”
“会?的、会?的,时间问题,时间问题。”
她腹诽,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原来爱情寂灭的时刻,也?有走马灯在转。
她看着他不愿离开?的身影,想起他们曾经的一朝一夕,一幕一幕。
她想起他很多很多的样子。
最最开?始,是他为了她打架出气,给她买烤鸭为了哄她高兴,熬了一晚上帮她抓虫子。
后来,他冻得通红的手里?握着她丢失的小熊挂件,跟她说,外?婆不会?怪你的。
她在雪里?拍戏,所有人都只关?心她跳得漂不漂亮,只有他过来给她穿好衣服。哪怕搅乱拍摄的进度,他也?不管什么大局,只希望她不要被冻坏。
他捏着她的脸,又拽又无奈地说,你也?知道啊,我的心在你这儿就是块豆腐。
他在海滩的晨光里?,祝她余生的每一天,健康快乐,每时每刻都被爱。
……
时间会?把这些?统统都带走吗?
那时间还真是个残忍又冷酷的东西,不光如此,它还要把人的心肠打磨得残忍又冷酷,生硬地教他们不许回头,不许被困在十八岁。
可是她忘不掉的。
一辈子都忘不掉。
哪怕她日后,真的和别人结婚生子,少?年的模样也?已经镌刻进她的骨血。
他认认真真爱过她的样子,谁来教她怎么忘。
棠昭所坐的车停留太久,有些?醒目。
周维扬环顾一周,还是看见了棠昭,他等待的眼眸清亮一瞬,捕捉到她,然后飞快地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是她的复读机。
复读机她没带走,就放在她平时写字学习的课桌上。
这是她特地留给他的,里?面藏着她全部的少?女情怀。
棠昭不喜欢写字,从来不记日记,但有的时候也?想絮絮叨叨,留存一些?他们爱过的证据。
最终就全都封印在那盘小小的白色磁带里?。
如今,她一并都归还给他。
连同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没有完成的以后。
周维扬跟安检人员说了两句话,随后又快步走出了航站楼。
“棠昭!”
她听见了他喊她的名字。
棠昭压着声音,紧急地跟司机说:“师傅,他看见我了,我们赶紧走吧。”
司机有些?于心不忍说:“嗨呀,都这样了,去?见一面得了。”
“我不能再见他了。”她哭着说,“我求求你,我们快点走吧!”
老?旧的出租车,踩下油门,轰鸣声巨大,盖过了她的声音。
总有人要做那个狠心的人。
既然下了决心,就不要再藕断丝连了。
棠昭连头都不敢回,也?不敢看后视镜,不知道他究竟是追过来了,还是停在原地,目送她无情地离开?。
等车开?出去?好远好远,棠昭才隐忍地回眸一瞬,然而目之所及,机场已经小的不见踪影,汇聚的车流把一切都阻隔了。
他带走她的少?女时代,离开?了她的世界。
最纯粹、最美好的感情在此刻融解,她再也?不会?遇到少?年般至诚至善的滚烫的心。如泡沫一样崩裂消亡的结局,似乎也?成了他们的命中?注定。
他占据了她的青春,又如此仓促地抽离。
棠昭回到这个冰冷偌大的城市。
从此以后,永隔山海,再无依恋。
她在热气氤氲的车窗上,用颤抖的指尖写他的名字,被泪水糊了眼,也?没有停下,一遍又一遍。
“周维扬,我舍不得……”
“我们远走高飞吧。”
“你把我也?带走吧,好不好?”
周维扬,我不想说,永远不要再见了。
我想说的是,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司机还在试图安慰:“别哭了啊姑娘,以后还会?有好的。”
棠昭泪如雨下地摇头:“不会?的,不会?再有了。”
她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坏、也?这么好的男孩了。
……
棠昭泣不成声地落入一个怀抱。
他抱住她的自责和懊悔,手掌轻轻抚在她的发?间,叫她不哭。
好像在补偿时隔多年,没有见上最后一面的难过。
时隔多年,周维扬告诉她:“会?过去?的。”
还好,他还是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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