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空的颜色02
周维扬问能不能躺下。
棠昭点了头。
他们浴在净色的日光里, 抱得不?重,她躺在他的臂弯中,把褶皱的裙边悄悄铺好。
周维扬抬手就能捏到她脸颊,玩弄似的揉几下, 树影婆娑, 落在两人的肩颈与胸口。
那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刻之一了, 抱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原来这件事情也?可?以发生得纯粹,如此悄然无?息。
安静了一会儿,听?着树上风声和他胸口心跳, 棠昭静得都快睡着了。周维扬忽然出了声,挺认真地问她:“我是不?是看着挺坏的。”
“对的。”棠昭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难过, 以为只?是在说笑, 实事求是地点了头, “你特别坏,老是欺负我。”
没有料到, 周维扬看她一眼?, 接了一句:“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抬起头,见他缓缓眨眼?, 袒露一片真心。
“原来你担心这个呀。”棠昭轻拍他的胸口, 忙说, “那你别怕,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喜欢你。”
他笑:“你怎么说。”
“我就说, 维扬也?会照顾人, 会疼人,不?比泊谦差的。而且、他只?是看着坏坏的, 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
周维扬又不?问爸妈了,得寸进尺地揪住她的话头,慢悠悠地问:“很好的话,你给我打几分?”
棠昭不?假思索:“一百分。”
他意外道:“不?怕我骄傲了?”
“你这么帅,骄傲也?是应该的啊。”她理直气壮地袒护他。
拥有了男朋友身份的人就是不?一样。
周维扬被哄得高兴,嘴角沾一点笑。掩藏不?了丝毫的愉悦,浮现在他俊美的剑眉星目里。
“棠昭。”
“嗯?”
周维扬喊了她一声,然后低敛眼?睫,望进她一双温淡似水的眼?中,他看着她,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语气淡淡的,没什么铿锵重音,但也?让她心里打起鼓,波澜起伏。
棠昭难为情地别开眼?,嘴角却喜滋滋地弯出漂亮的小弧形:“可?是你才多大啊,都不?懂爱。”
周维扬:“我不?懂爱谁懂?”
“四?十岁的男人,还是六十岁的男人?”
他几番反问让她哑然失语。
在她似懂非懂的眼?神里,周维扬冷静又深沉地告诉她:“在我想说爱你的时?候,我就是懂爱的。”
爱和年纪、阅历没有关系。
它是一种直抵人心的感受。
有哪怕一刻,愿意为她奋不?顾身,愿意陪她地老天?荒,爱就存在过——
他这样理解爱。
这句话让她微微豁然,没来得及想深,在他簇光的双目里,棠昭浅浅地应一声:“那我也?爱你。”
他轻啧一声,不?满地敲一敲她的额角,教训得毫无?力道,挑一下眉梢:“你的诚意就是:那我也??”
在他看来,好随便的一句接茬,敷衍又散漫。
棠昭腹诽,怎么咬着字跟她算账啊。
她不?知道他计较在哪里,也?说不?出自己是不?是真有诚心。
“有什么不?一样吗?”她迟钝着问。
大少?爷心气被她磨平了,周维扬无?奈地扯一下嘴角,嗔她,“傻子!”
靠在他胸口,好久,发炎的位置又隐隐作痛,来势汹汹的痛楚让棠昭噙一滴泪。
他摸到热液,问怎么回事儿啊?
棠昭可?怜楚楚:“好疼呀周维扬,你亲亲我。”
周维扬眉头微拧:“还是去医院看看?”
棠昭摇头:“没有那么严重,你亲亲我就好了。”
他观察她的脸色,观察是不?是真的不?严重。
棠昭点点头确信:“真的。”
他俯下身,隔着裙摆的布料,在她伤痛之处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周维扬单膝跪在床沿,低头亲吻的动?作,让少?年身躯微弓,折脊俯首的姿态在她眼?中更?为鲜明。
吻毕,周维扬又凑到她脸庞,亲在她眼?角的泪。
“昭昭,最后一次好不?好。”他轻缓地拨她额前的发,眼?里似乎也?有当时?没将她劝住的懊悔,“以后别为我疼了。”
棠昭没有疼到那种程度,她摇了摇头。
你不?用为我担心,不?用为我后悔,更?不?用为我承担亏欠,千言万语凝成一句心甘情愿,她统统没有说。
眼?泪的诠释可?以有多种,包括对那句“我爱你”的动?容,人在美好里是很容易流泪的,兴许是害怕这美好太?快破碎。
在一起的事就这样瞒住了。
周家的人都有素质,没有人破门而入,撞破他们在房间里亲昵。
周维扬太?担心她的身体,吃完一顿晚饭的工夫,他好朋友孟辞源就过来几趟,送了好几种药,中药西药,喷雾涂抹膏,林林总总,递来一堆。
黄昏巷口,少?年比肩而立。她藏在门后,看他和他的朋友。
“行啊周少?爷,不?让我追小白花,原来是给自个儿留着呢。”
念在他给自己送药的份儿上,周维扬没跟他计较,接过对方抛过来的一袋又一袋:“谢了。”
“祝姑娘早日康复,带出来玩啊。”孟辞源跨在一辆山地车上,冲他笑。
周维扬懒得搭理,声音拽又冷:“那是我媳妇儿,谁跟你们玩儿啊。”
他回头之后,碰见有人,衣角被紧紧一攥——“媳妇儿是什么。”
周维扬微微偏头,看见了藏在身后的人,刮一下她的鼻尖,逗她似的,说道,“媳妇儿就是老婆,我们之间都这么说。”
“什么老婆啊。”棠昭被噎到,好像明知故问的人不?是她,她揪起包装袋的一边提手,眼?里有着扭捏的羞涩。
周维扬拎着另一边提手,让她晃晃悠悠地拽进了家门,轻笑说:“就准你喊老公,我喊老婆就不?行?”
瞥见一旁择菜的惠姨,她回头警告着比了个嘘。
“什么媳妇儿长媳妇儿短的,在聊什么?”坐在客厅的周泊谦听?见了外面的聊天?声。
周维扬视线淡淡瞥过去,过几秒钟,应声道:“没什么。”
周泊谦戴了副眼?镜,偏眸看过来的时?候,镜片簇光,幽深的视线藏在其中,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我在学北京话呢。”棠昭乱说一气,涨红了脸,赶紧转移话题,“我在普吉岛受伤了,有人给我送药。”
她上了楼,避开周泊谦的视线,把周维扬拽进卧室,动?作之快,已然轻车熟路。
棠昭问哪儿弄来这么多药,周维扬给她解释说,孟辞源他爸是医院院长,有哪儿不?舒服找他就行。
院长的特长可?不?是会看病,是资源多,钱多,权力大,渠道多。
那时?候棠昭都好了:“我只?是发炎,你不?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但她心里很开心,笑眯眯的。
“那就留着吧,万一还能用上。”周维扬靠在桌前,一脸心疼地看着她,“我是真怕你疼。”
几天?之后,他们给孟辞源举行践行会,这位少?爷要去国外读书?,医科。
棠昭有点怕孟辞源——严格来说不?是怕,她认为周维扬的朋友们和他有着类似的气质,嚣张狷狂,一副被保护得太?好、不?知天?高地厚的拽样,太?优越,有着数不?胜数的自信。
她穿一身白裙,被牵进这样的人群里,埋着头,直到听?见了有人夸她漂亮。
她也?不?想和他们说话,可?是他们夸她漂亮诶……
最响亮的一声:“嫂子也?太?美了,给我签个名儿呗。”
棠昭蛮开心地冲对方招招手,“谢谢呀,那我一会儿——”
“谢什么。”一只?手蛮横地捞过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地按在自己的怀里。
周维扬冷冷挑眉,“别给他们签。”
棠昭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你这样很霸道,我以后成名了怎么办啊。”
三里屯的露天?酒吧,能看到央视大楼和中国尊,不?灭的CBD灯火煌煌,在喝多了的她眼?里,像一簇一簇的小小火苗,烧到了天?之将明。
“成名了,”周维扬浅浅思索着,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总觉得是很远以后的事儿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那一天?是棠昭第一次喝醉。
也?没太?喝,也?没太?醉,但脑袋晕晕乎乎的,视线都变浊了。
她趴在他怀里,嗅着他白色t恤上好好闻的味道,脑袋靠在少?年坚固的肩膀上,视线越过周维扬的肩膀,去看外面的城市灯光,一切星星点点的温存在远方的鱼肚白里,缓缓寂灭。
“周维扬。”
“嗯?”
她声音柔软,“我不?要分手。”
周维扬握着她的脸,掰过来看着她像水洗过的一双鹿眼?,嗓音有着别酒精浸染过的哑意:“谁说要分手了。”
棠昭说:“没有,就是我想说,我不?想……分手。”
他发现她说话大舌头,这是喝大了。
周维扬捧着她脸颊,轻轻摩挲她脸上的红晕,眼?神像在看一件珍重至极的宝贝,“舍不?得?”
棠昭点点头。
“不?分,除非……”
“除非什么。”她也?没喝得那么朦胧,还会对他的话有所警觉,瞬间睁大了眼?睛。
“除非,你不?喜欢我了。”他说。
棠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的,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她还在摇头,把自己摇晕了,摇到他怀里。
稍微清醒点是在回程的车上,棠昭眯了一会儿,醒来是凌晨,天?已经蒙蒙亮,她瞧了眼?陌生的司机,反应过来,车是周维扬随手在路边拦的。
“好点儿没。”他低磁的嗓音贴在她心房。
棠昭按了按太?阳穴,糯糯地嗯了一声。
周维扬抬手帮她按。
按了几下,棠昭舒服了,她手里捧一瓶冒冷气的橘子汽水。
“你平时?就跟这些人玩呀。”她眼?眶还带点疲倦的红痕,眨眨眼?看他。
周维扬说:“这些人怎么了,看起来都不?是好东西是不?是?”
棠昭咧嘴一笑,觉得他形容得精准,“是的。”
他说:“他们只?是看着坏,其实都跟我一样,古道热肠,一个赛一个的活雷锋。”
当然,这不?是她要表达的重点。
棠昭说:“不?过,我还以为兄弟之间会更?亲近一点的,但你好像都不?怎么跟泊谦哥哥一起。”
如果?平时?,周维扬可?能会冷淡或者冷笑地答一句,谁请得动?他啊,无?聊的书?呆子。
今天?,在她的半分醉意里,周维扬和棠昭袒露了一点点心迹。
他告诉她说,你知道吗?有的人呢,生下来就被捆绑在一起,割舍不?下,但未必合拍。
朋友不?一样,朋友是自己找的,更?符合物以类聚的定义。
既然说到捆绑,棠昭似懂非懂地问了句:“那你会想松绑吗?”
周维扬意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装一副冷戾威胁的样子,缓声说着:“别挑拨啊棠昭,我跟我哥好得很。”
棠昭忙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她继续按太?阳穴:“我头昏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周维扬看一看外面的路面,又冲着前面开车的司机,说道:“师傅,在这儿下吧。”
棠昭看一眼?外面,很陌生的地段,她对北京一点也?不?熟悉,摇摇头懵懵地说:“还没到呢。”
“不?想跟我走走?”他付了钱,牵着她下车,轻笑说,“回家可?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
为这句话,棠昭有些面红羞臊,也?心甘情愿跟他走了。
好像要带她做什么坏事似的。
但她的确,又紧张地期待着他们能做点儿什么坏事。
下车的地方是后海后面的羊房胡同,太?阳初升,光照浅浅。
周维扬拉着她闲逛了一圈,时?间太?早,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早起遛鸟的大爷提着鸟笼在散步,走到胡同尽头,在浓密的绿荫里,他顿了步子。
棠昭一只?手捧着玻璃瓶,一只?手被他牵着。
她咬着吸管,跟着他停下了。
“你那娃娃亲是真的?”周维扬轻轻擦她嘴角的汽水痕迹,不?无?介怀地问道,“你以后,不?会真被安排跟我哥结婚吧。”
棠昭表现得一知半解,说:“我也?不?知道。”
她大可?以骗他说不?会,但是棠昭也?不?轻易给承诺,诚实得很:“那要问家里人的,我们说了都不?算吧。”
他扯着唇角笑了下,眼?里有不?认可?的蔑然,说:“既然这样,这老黄历我给你撕了,不?作数了。”
棠昭轻轻地“啊”了一声,迟疑里掺杂了惊讶。
她向来循规蹈矩,缺乏一种打破陈规的坚定力量,周泊谦也?没有,但是周维扬不?一样。
只?有他敢说:“别跟我哥了,跟我吧。”
她自然地抬眸看他,少?女瞳仁映入一片日月同辉的天?空,初初亮起的天?幕在一层一层地褪去夜色,直到褪成一种极致的蓝,明净而澄澈。
在她抬头看他的时?候,在不?分手的诺言之中,隽永而深刻。
棠昭又迟疑着问道:“说真的,要是家里人不?答应怎么办。”
“我们可?以私奔,只?要你愿意。”
周维扬个子太?高,要折身,才贴到她耳畔,似玩笑,郑重的语气里也?不?乏真挚,“你点个头,我立刻带你远走高飞。”
张扬肆意的话,撩得她耳廓痒痒。
“怎么样?”
棠昭浅浅颔首,仰头接受他下落的吻,他吻得很用力,进攻性十足。
唇瓣辗转,她陷进这个橘子汽水味道的吻里,抬眼?就能看到靠得极近的一双深长幽邃的桃花眼?,正半睁着,他在心无?旁骛地做着吻她这件事情。
少?年翩然的眼?睫精致而迷人,白色t恤干净得不?染纤尘,散发清幽的淡香,让她痴醉,心跳砰砰,在这个夏末的清晨。
这是棠昭生平第一次,也?有为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冲动?。
她抿掉唇角的水汽,别开视线,羞于去看他漂亮又锋利的眉目,只?轻轻嗯一声:“他们不?同意,我们就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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