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暴雨登陆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但如果有心细看，就会发现?，这个时候的灯火通明,和往日里的灯光璀璨是两回事?。

    原本?应该繁华热闹的各大商业街一片狼藉,交通秩序也一片混乱，秩序员伸手不及的地方,抢劫斗争都是?难免的。

    当然,这还不是最大的不同。

    和往日最大的不同，是?城市基建的破坏。

    安城在永泽联邦中虽然不算大都市,不过也是?风景秀丽的中等城市，无?论?是?基础设施,还是?城市绿化都做得非常好?。

    但台风还尚未登陆,大部分的基建已经被破坏了。

    最直观的，就是?所有街道两?侧的绿化带。

    11月10日下午3点多的时候，安城明达小区出现?了第一例恶意破坏小区绿化的事?件——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男子,拿着?一把?刚买来的斧头，在砍小区楼下的石楠树。

    这些石楠树已经种了十几年了，一棵棵的都有七八米高?,枝繁叶茂的，那树干足足有二十几公分粗。

    物业人员当即就冲了上去,制止了他的行为。

    青年男子名为沈默,和女朋友陈凌一起在明达小区租了个小单间。

    两?人都是?没什么根基的城市打工仔,这些年来共存下了约莫四十万的积蓄，天幕降临后,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几乎全花光了，家里囤满了粮食和一些抗寒的物资。

    现?在陈凌正在家里收集干净的水,沈默则去五金店买了根斧头，下了楼开始砍树。

    面对物业人员的制止，沈默不急不忙道：“这是?你们的工作，我理解，我也不是?闲着?没事?非要给你们添堵。”

    他气度从容，一点都没有做错事?被抓包的那种慌乱，而是?语气平稳地和物业人员沟通着?：

    “但是?呢，明天中午十二点，超强台风就要登陆了。大家都看过天幕，知?道这超强台风和超大暴雨的危害，一旦风雨登陆，这些绿化林都不用我砍，也肯定会被吹断。”

    “根据我们的小区结构，这些被吹断、甚至被连根拔起的绿化树，将会直接堵在我们小区中庭里，堵住所有的道路，一旦楼里发生什么事?，外头的救援人员都进不来，影响交通，影响救援，这是?其一。”

    “这些绿化树一棵棵至少都有五六米高?，也就是?到二楼的高?度，超强风之下，这么大的树木，破坏力是?惊人的，一旦倒塌，不仅会砸到一楼二楼窗户，让住户受灾更加严重，甚至还会砸到人，造成?人员伤亡，这是?其二。”

    “其三?，天幕已经说了，暴雨要下三?个月，之后就是?零度冰冻，气温将下降到零度以下，甚至是?零下五十度。人如何能抗得过这样?的低温呢？我们需要大量的燃料，这个大家都知?道的。”

    “而这些绿化乔木、灌木、哪怕是?绿化草坪上的草，都是?难得的燃料，与其让它们在暴雨中被洪水淹没，最后埋在几十米的冰层下面，不如现?在让我把?它砍回去，至少不浪费，一棵大树，或许就能拯救一条生命。”

    “综上所述，我这个时候砍树，不仅仅是?在为我们小区的人做贡献，也是?在积极自救，完全符合沈安市长对广大民众的呼吁及期盼，你们觉得呢？”

    沈默吐字清晰，逻辑严谨，娓娓道来。

    那几个出来劝阻砍树行为的物业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听愣了。

    明明他是?违法砍树，但是?怎么会说得这么有道理呢？

    几人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人，沉下心来思考了一番后，不得不承认，沈默所言的，是?一个崭新且有效的思路。

    面对极寒的威胁，大家都在买煤炭、买燃气、买木头。

    可市面上哪里有这么多的燃料，可供大家蜂拥而上地大肆囤货呢？

    有钱有背景的人，当然可以一卡车一卡车煤炭地往豪宅里送，而绝大多数普通人，根本?就求购无?门，只能打听一个个消息，不停地奔赴外地，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可眼前满大街的绿化林，各个小区的中庭景观、各大森林公园里的各种树，不就是?现?成?的燃料吗？

    他们住在城市里，虽然没有山林，但是?绿化真的不少。

    正如沈默所说，天幕上的惨剧大家也都看到了，台风暴雨一登陆，这些绿化树都会被拦腰折断，或者连根拔起，最后被洪流冲到各个角落，埋藏在冰层下面。

    与其让它们就这样?浪费了，不如现?在就把?它们砍下来！

    就算现?在砍下来还只是?湿木头，但放几个月，等到极寒的时候，早干了。

    这个做法，可取啊！

    提着?大包小包路过，看到纠纷后稍稍驻足围观的众人，听到沈默这一番话，一个个若有所思，快速地提着?物资跑上楼。

    心中豁然开朗。

    对啊！买不到煤炭，那就砍树呗！

    当即就有人边跑边拿起了电话。

    “喂，爸，现?在在家吗？赶紧把?家里的斧头拿下来砍树。不是?发疯，树可以替代煤炭当燃料啊！对对，已经有人在砍了，好?好?好?快点。”

    “喂老婆，家里有斧头吗？现?在很多人都在楼下砍树，极寒后可以烧了取暖，对物业允许了，我们也快点去。”

    也有人直接往那些售卖斧头锯子的店铺里冲。

    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工具，要砍树，没有斧头锯子是?真不行。

    就是?不知?道现?在那些工具店还开门吗？

    物业工作人员也是?人，也对天灾格外畏惧，队长当即将这个情报紧急上报。

    市政的相关人员沉吟了几秒，很快就松了口，只让他们注意维护秩序，不要让拿着?斧头锯子的众人因为哄抢而发生命案。

    砍树，是?可行的。

    倒也不是?他们脑子不灵光没想到，实在是?天幕突然降临，他们肩负着?一座城市现?阶段的□□和未来的维序工作，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太忙太忙了。

    连沈市长听闻之后，都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思路，抗灾建设基地招募的队伍中，很快又添了一项：森林伐木工紧急招募！

    安城属于南方城市，在天然气、电力盛行的当代，其实基本?没有什么人烧煤，所以城市的煤炭储量是?很低的。

    末日之后，天然气管道肯定会中断输出，城市电力系统肯定也会瘫痪，到时候如何取暖，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当前安城市政的策划是?紧急购入大量的电解器，到时候可以使用人力发电机搭配电解器，通过分解雨水/雪水中来获得氢和氧，氢气可以拿来配合氢气发电机进一步发电，这样?既能解决供电问题，也能带起一批的取暖设备。

    不过这种人力发电机+氢气发电机结合，以解决天灾时期电力、热量问题的计划，只适合基地。

    城市居民楼，难以实现?大型的电解器运作。

    沈安已经联系了西北矿区，目前有一批煤炭正在送出，但距离太长，且数量庞大，后面再有暴雨洪患的阻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顺利运送到。

    远水救不了近火。

    在这种情况下，生火取暖，反而是?最便?民、成?本?最低的方法。

    城市树木比较少，但是?郊外、乡村、山林里多的是?。

    这些树木，很快就会被洪水冲到不知?道何方。

    在全民抢粮、抢煤炭燃气能源富有余力的情况下，紧急多备下一批木柴，好?过后期去洪水中捞。

    随着?这项新的政策下达，原本?已经渐渐安静起来的城市再一次沸腾了。

    越来越多的小区居民都加入了绿化树收集中。

    大树的砍伐收集，比起其他类型的囤货难度更大，耗时更长。

    好?在经过昨晚一晚上与今天一早上的哄抢之后，市面上能买的东西，无?论?是?食物还是?能源、药品，基本?都已经被抢空了。

    普通人现?在就处于什么都缺，但什么都买不到的尴尬境地里。

    有车一族在计算了下性价比之后，已经开始奔赴各地去收集物资了。

    比如他们到周边的城郊乡下，找那些种了很多水稻的人收购富余的粮食。

    几千斤的稻谷，不少人都难以全部带走?，出售一部分是?很好?的选择，有第一个人买到之后，越来越多的城市有车族都往乡村里拉货。

    但没车的人，哪里都去不了。

    这个时候，砍树就成?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且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的效率是?真的低。

    一棵六七米的大乔木，枝叶都不放过的话，需要一家人收拾、搬运至少两?三?个小时。

    因为电梯楼梯对物体的体积限制，他们必须要将树木锯成?一两?米的长度，才可以顺利搬进屋中。

    占空间，难搬运，但这是?他们度过未来极寒的一个关键。

    很快的，所有小区的过道、楼梯、电梯中，就全都是?各种划痕落叶和泥泞的脚印子。

    而城市也迅速变了样?。

    从下午3点多第一个小区里的第一棵石楠树被砍下，到晚间8点多的时候，什么石楠树、芒果树、柠檬桉……全没了。

    所有的道路也都沾满了泥土，再也不复原本?的整洁。

    整个安城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超过2米的绿化树了。

    连那些森林公园、偏远郊外的绿化树，也被城市公民砍了个七七八八。

    晚上9点多的时候，沈默再下楼的时候，发现?小区里连那些只到小腿的灌木丛，都被人连根挖走?了。

    越来越多人拿着?斧头推车，朝城郊而去，目标是?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到了深夜12点，城市内，连那些乔木埋在大地深处的盘根错节的根系，能挖开的都被不方便?远行的人挖开了，只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甚至那些被挖开的泥土都有人往家里搬。

    暴雨之下，没办法外出，在家里至少可以自己种点菜吧？

    这又是?一个新思路。

    再砍光了城市里的所有树木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去挖土。

    小区中庭园林下的那些泥土，道路绿化带中的泥土，各大公园里的泥土……

    泥土挖完了之后，还有冒着?越来越凄厉的狂风逛荡在街上的人，将目光转向那些早已经人去楼空的沿街建筑。

    特别?是?那些有点历史感的古老街道中的建筑。

    招牌是?木头，桌椅是?木头，不少建筑连墙壁楼梯都是?木头。

    都可以拆。

    第一间小木楼被砸开了，一群人哄抢而上，开始拆房屋，一块一块的木板被抬了出去。

    秩序员见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毁坏公民财物不错，但是?现?在不拆，台风一登陆，这些房子肯定第一时间就被淹了。

    还是?那个理，与其任它们放着?，被洪水冲垮淹没，掩埋在几十米的浑浊洪水之下，不如现?在放开给这些已经穷途末路的公民们。

    他们多囤点物资，后期政府也就少操一点心。

    这一幕幕，不仅仅是?在安城上演。

    其实，早在安城出现?第一个砍树人之前，不少地区已经有了类似的行为。

    而后，有人苦中作乐将全小区疯狂砍树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很快的，全球各地都有大量人迅速模仿了起来，渐渐变成?了全民的行动。

    一个又一个原本?郁郁葱葱精致漂亮的花园小区，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土地。

    池喻带着?金手指和池柏到了果园里后，刚将那些肥料、木头等东西收入小世界中后，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问题。

    那几台发电机，她都无?法收入小世界里。

    这很奇怪，什么泥土、煤球、灌装汽油、木头、桌子椅子等，都可以进入空间，但是?涉及到精密一点的仪器，就无?法收入了。

    比如自动浇水机、各种发电机、仓库里的冷冻柜、空调等，都无?法收入。

    还有另外一种无?法收入的东西，是?种子或者植物幼苗。

    她原本?还想着?在空间里种植草莓柚子的，但现?在却发现?这些东西带不进去。

    如果这些东西都收不进去的话，那小世界的性价比就大打折扣了。

    她和池柏说了一声，独自进入小世界中，又认真研究了一把?。

    种子或者幼苗无?法收进小世界里，应该是?要等时空舱门刷新打印？

    根据时空舱们的介绍，它将会“定期刷新宿主接触到的生物或包含资源的补给包裹”。

    毫无?疑问，无?论?种子或者幼苗，应该都是?归属于“生物”的范畴。

    那发电机和冰柜空调这些呢？理论?上也是?属于“资源”这一块的呀？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个系统名为【天灾文?明模拟器】，“文?明”两?个字很重要。

    可能是?小世界现?在的文?明等级太低了，容纳不了这些代表着?高?科技的电器？

    又或者说，也是?要等待时空舱门打印才能收入？

    现?在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再过半个多月小时就可以验证猜测，池喻按捺下了焦躁。

    她和池柏将那些收不进去的发电机装进了货车里，又整理了下果园，发现?果园里的资源还是?非常多的。

    特别?是?在发现?，全城人民都开始砍树、挖土、收集木头之后，整个果园就变成?了宝藏地。

    每棵果树都会用木头固定撑起三?脚架，一来便?于采摘，而来可以支撑树身不被果实压塌，所以园里有大量的木头，而那些果树也是?木头。

    蔬菜棚和草莓棚都有许多木条支架，有大量的泥土，为了防止雨天草莓被淋坏，每一垄田里还都有厚厚的隔水油纸或者篷布。

    这些东西看着?没用，但其实洗干净了完全可以拿来密封阳台或者堵住门窗的缝隙。

    此外，大棚里那些成?熟的瓜果加起来可能还有几吨重！

    特别?是?红薯、土豆等耐储存的食物，都被水冲走?了多可惜，不如分给大家。

    池柏上午就通知?了员工们，如果有需要的可以来搬，不过大家搬的并不多。

    在全民开始砍树之后，开始有周边的人在草莓园里探头探脑的，看到里面有主人，才后退了两?步。

    想着?不拿也是?浪费，池柏当即向前道：“里面的东西，如果有需要的，都可以带走?，反正我们也带不走?了。”

    这话一出，不少周边的人都跑了过来。

    砍树、拆木头、摘瓜果蔬菜、拆篷布油纸……

    很快，整个果园就人声嘈杂了起来。

    因为果树日常需要修剪，所以工具倒是?不缺，一棵一棵主干堪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果树被砍下，修枝，归拢成?一堆捆好?，送上了货车。

    当最后一棵果树被砍下，风已经大得吹飞了果蔬棚的那些保温油纸。

    有个年轻女子背着?一箩筐的土豆，怀里抱着?一卷油纸上了车，心脏砰砰砰直跳，天幕预告真得不能再真了，即将到来的超级暴风雨中，他们真的可以活下来吗？

    此时是?凌晨四点，距离暴雨天灾开启，还有最后八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