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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琴溪山庄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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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卿礼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在那?一刻连路都不会走, 两步并作一步扑上前茫然抱住她,而她就倒在他的怀中。

    她死?死?揪着他的衣领,纤细的手指用力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喘气的声音很急促凌乱。

    “师姐,师姐……”

    谢卿礼的大脑好似被猛烈撞击,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刺痛。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她微弱的嘤咛。

    那?些心底早已被压制许久的心魔蠢蠢欲动?想要再次吞噬他, 寒意冰封了他的经脉与神智, 他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

    “师弟……”

    他的意识舒尔回来。

    他颤着手去揽她:“我?在, 师姐我?在。”

    少女细白的脖颈上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它隐藏在肌肤之下,沿着经脉蜿蜒爬行着,凸起扭曲的纹路在云念的脖颈上实在明显。

    她很疼, 疼的脸色发白, 额上面上浸满汗水,整个人汗湿到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谢卿礼不管不顾探入灵力, 强硬压迫着深埋在她肌肤之下的东西,一鼓作气便想要碾死?它。

    在灵力触碰到藏在云念肌肤下作祟的那?东西时, 她揪着他衣领的手越收越紧, 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起来。

    “疼……疼……”

    她疼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秀丽的脸上都是汗水。

    肌肤下埋藏的东西挣扎的越发剧烈, 突起了大块扭动?着要破开肌肤, 将她的肌肤撑的薄如蝉翼, 仿佛瞬息之间便能破开肌肤让她血肉横飞。

    谢卿礼离她很近,近到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生机在迅速流失。

    他忽地便收回了手不敢再碰她一点,灵力撤出的那?一刻, 她颓然倒在他的臂弯之中大口喘着气。

    “师姐,师姐……”

    谢卿礼的眼睛酸涩刺痛, 喉咙堵塞难以?呼吸,喊她的声音模糊不清。

    云念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听到他在喊她,也知晓自?己出了事。

    系统在脑海里拼命唤她保持清醒,谢卿礼无措地抱紧她。

    她明明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可身体好像无法?操控。

    她想回答他和系统的话?,可张了张嘴,只溢出一句:

    “疼。”

    疼到难以?忍受,疼到她觉得自?己像是从中被劈开了一般。

    神魂被什么东西蚕食着,她拼命调动?浑身的灵力和那?诡异的东西对抗,可越是反抗便越是疼,越疼便越要反抗。

    若她什么都不做,她一定?会死?的。

    云念不想死?。

    她还有事情没做。

    茫然中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五指尖利朝着抱着她的少年而来。

    而谢卿礼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对身后逐渐逼近的危险无知无觉。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在瞬息之间便推开了紧紧抱着她的少年,从他的怀中滚落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召出听霜替谢卿礼拦下了那?致命一击。

    谢卿礼反应很快,纵使再过心慌,却?也知道现在需要先解决更大的威胁。

    他提剑便与傀儡师打在一起,逼着他远离云念这边。

    云念知晓谢卿礼不会输,只要他稳住心便一定?能赢。

    她费力仰头看向身前,冰床旁倒着一人,大红的芙蓉衣裳铺了满地,裙摆妖艳如花,与她温婉的面容实在有些不衬。

    她站不起来,撑着双臂朝皇后那?里爬去。

    她们?的距离不远,云念忍着钻心的疼,伸手去抓皇后的手。

    她的手太过冰冷,已经完全摸不出一点人的柔软,硬化到与块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皇后……”

    云念终于来到了她身边,抖着手拂开她的鬓发,对上一双灰暗的眼。

    皇后睁着眼,清亮的瞳仁是衰败的暗淡,瞳色也逐渐灰暗起来。

    听到云念喊她,她的瞳仁微颤。

    皇后动?了动?唇,云念咬牙一边抵抗着肌肤下疯狂涌动?的东西,一边凑到皇后的耳边。

    不过一息功夫便能完成的动?作,在此?刻却?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噬魂蛊……云姑娘,是……是噬魂蛊……”

    “唔。”

    云念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东西逆着经脉往她的识海中去,随着它逐渐逼近识海,云念的神魂越来越痛,这实在太过难捱,便是她渡劫之时劫雷劈在身上都不如此?刻十?分之一。

    好像有人在往脑颅里砸着钉子,那?只虫子已经快要爬到她的识海。

    【云念!噬魂蛊不是好捱的!快运功点住你的穴位,别让它钻进你的识海!】

    云念艰难抬手点住自?己的穴位,一旦封禁穴位,她的灵力也无法?用,与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皇后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云念也没法?动?。

    她仰面躺在地上,身边的皇后侧躺着,不远处是平躺的沈之砚,角落里是靠墙昏迷的徐从霄。

    如今这里站着的只有谢卿礼和傀儡师。

    耳边是系统不断在与她说着话?试图让她保持清醒,夹杂着谢卿礼那?边传来的打斗声,他布下的灵力防护罩还在,打斗的的余波传不过来。

    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便是再蠢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镯里的移魂阵从一开始就是皇帝故意混淆视线的,他知道以?谢卿礼的修为,在见到那?玉镯的当场就能察觉出里面的阵法?,谢卿礼一定?会毁了它。

    实际上,皇帝是想要她这具身体。

    但皇帝真正?的计划是噬魂蛊。

    噬魂蛊,苗疆邪佞的蛊术,分为母蛊和子蛊,子蛊在云念体内,会啃食掉她的神魂。

    而母蛊在皇后体内,会吸取皇后的神魂后从她的身躯中脱离出来,爬到云念这具身体中,吃掉子蛊,将皇后的神魂带到她的体内。

    她到底何时中的蛊?

    云念想不明白。

    她很困,眼皮在打架。

    理智告诉她不能睡,睡了就完了。

    可身体不听使唤,石室顶部的光落在眼里逐渐模糊,腰间的凤扣一明一灭,听霜在耳边嗡鸣着,蹭着她的肩膀希望她给与回应。

    云念什么都做不到。

    意识坠入深渊的前一刻,她听到了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

    “你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云念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闭上眼的那?刻,正?与席玉打在一起的少年余光瞧见,下手的动?作一窒,席玉尖利的五爪瞬间便划破他的胳膊。

    白衣被撕烂,深可见骨的伤痕裸露在外,血水涌出染湿了白衣,伤痕出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席玉冷嗤:“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分心?”

    谢卿礼向来进退有度,便是心底掀起轩然大波面上也极少有失态之时。

    可如今他下颌紧绷,眸色黑的骇人带着戾气,磅礴的灵力卷起凝聚在剑尖,毫不留情下了十?足的杀意挥剑而去。

    席玉生抗了他这一剑,闷哼一声唇角溢出暗黑的血。

    “你真的该死?。”

    少年高束的马尾被剑意卷起飘荡在身后,紧抿着唇,周身酝酿出一场风暴,宛如从修罗狱中爬出的厉鬼,周身的杀意浓的骇人。

    他不给席玉一点反应的机会,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命门也不遮挡,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碎荆在他手中游龙似水,剑锋每一次都精准朝着席玉的灵宴穴而去。

    席玉从始至终挂在脸上轻蔑又挑衅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很强,谢卿礼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轻敌了。

    席玉咬牙护住自?己的命门,冷着脸问?:“谢卿礼,我?们?布了二十?五年的局,靠着无数修士的鲜血养着阿清的身体,目的就是为了找具人身让她复活,她的那?具身体在逐渐腐败你应该看的出来,若不尽快移魂她活不了几天!”

    “她是你小姨!我?们?寻了那?么久才寻到一个与你小姨魂印相契的人,云念还悟了剑心,体格强健,是最适合做容器的人!”

    “你闭嘴!”谢卿礼挥剑过去,剑锋划过席玉的左肩带出汩汩鲜血,“你是什么东西,敢拿我?师姐当一个死?人的容器?”

    有那?么一瞬间席玉甚至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

    谢卿礼趁这时候又捅了他一剑,险些刺穿他的灵宴穴:“你很惊讶吗,你以?为我?是什么在乎血亲的人?程念清不早已经死?了吗,何谈所谓的复生?”

    “她死?又如何,活又怎样,我?眼都不会眨一下。”谢卿礼捅穿席玉的腰腹,握着剑柄狠狠扭转着:“但你今日若敢伤我?师姐一根头发,沈之砚、沈敬,包括你——席玉,你们?今日都得给她陪葬。”

    他抽出剑,将席玉狠狠摔在身后的石壁上。

    席玉捂着腰腹的血窟窿单膝跪地,面色毫无血丝,血水成串滴落。

    他抬起头看着提剑朝他走来的少年,少年身量很高,是极尽温润清明的长相。

    席玉见过他看向云念的眼神,唇角的笑意柔和,乖巧又温柔。

    他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浑身戾气毫无温度的模样。

    席玉笑了:“这里的人我?只在乎阿清,你以?为——”

    “那?我?先杀了沈之砚如何?”

    少年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

    手中握着的长剑突然刺出,在虚空中划出簌簌的风声,去往的方向……

    是沈之砚。

    “不要!”

    席玉毫不顾忌自?己的伤,身形一晃扑在了沈之砚身上,碎荆剑从他的右肩穿入将他钉穿。

    剑身深入他的身体,一半露在胸前,血水沿着剑尖滴落在沈之砚身上。

    他猛烈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花溅开。

    “你不是还在意沈之砚吗?”

    少年迈着轻快的脚步上前。

    “我?一直在想,贵妃到底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何皇帝说贵妃死?了,可我?们?见到的尸身却?是假的,我?可不认为沈敬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会念着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留贵妃一命,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妃嫔?”

    “直到我?见到了沈之砚。”谢卿礼来到了他身边,冷眼看着席玉身下护着的沈之砚,“噬魂蛊是可以?移魂,但需要某种阵法?护法?,而布下这阵法?的关键,便是亲人的心脏。”

    “沈敬不是让你去抓沈之砚吗,你为何没动?手杀他?”

    席玉擦去唇角的血,拔出胸口的长剑。

    谢卿礼自?顾自?道:“你不舍得,你不想杀他。”

    “沈之砚之前与我?们?说,贵妃很疼他,还经常与他讲皇后的事情,一个根本没见过皇后的人为何会讲这些?明明是养母,却?时常与继子说他的生母有多么爱他,这贵妃是闲的吗?”

    “席玉,你是贵妃,也是元奚,我?说的对吗?”

    席玉转身仰头望着少年,笑着道:“你很聪明,果然是阿清的外甥。”

    谢卿礼面不改色:“你有改变身形与外貌的能力,当年程念清死?后,你便化身贵妃来到沈敬身边?”

    席玉还在笑:“沈敬这人做皇帝还行,做父亲实在不合格,除了阿清他谁也不在乎,阿清死?后他浑浑噩噩天天招魂,再也没见过安之,安之高烧半月他都没去看过,孩子是需要陪的,我?自?然不舍得阿清的孩子这般受苦。”

    谢卿礼:“所以?你化身贵妃与沈敬合作,要求是沈敬将沈之砚过继给你,同样,你还有另一个身份,元奚,这个身份既可以?教授太子,又可以?让你做些后妃不方便做的事情掩人耳目,比如出宫去抓修士,你可以?以?公事为由。”

    席玉:“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谢卿礼勾唇轻笑:“你想要我?的心脏是吗?”

    席玉冷了脸。

    “你不舍得杀沈之砚,也不舍得放弃程念清,但程念清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我?和沈之砚了,皇帝选择沈之砚是因为那?个人要我?,他只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但你准备瞒着他们?杀了我?保下沈之砚,是吗?”

    席玉眯了眯眼,撑着胳膊往后一靠颇为闲散的模样:“你们?谢家人是真的一个赛一个聪明,你既像你娘,又像了你爹,你爹当年可是天下最杰出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卿礼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我?不想与你在这里废话?,解蛊的方法?是什么?”

    他收紧力道,席玉的脸逐渐涨的通红。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说话?,只是望着谢卿礼笑。

    谢卿礼看了眼倒在不远处的云念。

    她就那?般躺着,蛊虫已经爬到了她的耳根,在她的耳根处挣扎着试图冲破她封闭的穴位,她已经昏迷,封闭的穴位不知何时便会被蛊虫冲开。

    她的痛呼嘤咛还在耳边回绕着。

    他这一路来失去了太多人,他拼了命也想留住这最后一人。

    他想留住他的师姐。

    他只有她了。

    谢卿礼呼吸急促,不敢再看她一眼,别过眼阴沉着眸子道:“席玉,解蛊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席玉艰难道:“你真傻,我?会与你,会与你说——呃!”

    谢卿礼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如我?杀了沈之砚如何?”

    他拽着席玉的衣领将他扔掷在远处,席玉重重摔在地上吐出大口鲜血。

    抬眼之际,便见谢卿礼一剑捅穿了沈之砚左胸,只消再偏一点便能直接划破沈之砚的心脏。

    席玉怒吼:“不要!他是你表哥!”

    谢卿礼握着剑柄下压,沈之砚的伤口越来越大。

    少年风轻云淡:“我?连程念清的生死?都不在乎,会在乎沈之砚一个所谓的表哥?他身上流着沈敬的一半血呢。”

    “你在乎,你怎么可能不在乎?”席玉红着眼道:“你们?谢家人是一脉相承的嘴硬心软,实际最重情分,当年阿清为了程家人嫁给了沈敬,你这些年满江湖查当年那?些事情,不也是为了替你们?谢家人报仇?”

    “南泗城那?些坟头前每年都会多上纸钱和果盘,不是你去拜祭的吗,你冒着被那?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去拜祭他们?。”

    “你拜入玄渺剑宗是为什么,你还在查那?件事不是吗?你参加翠竹渡一是为了那?柄剑,更大一方面,不是想要扬名?,让那?人主动?来找你?”

    “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引出来他,你只想为了那?些人报仇,你明明很在乎他们?,你在乎那?些因你而死?的亡魂,你在乎程念清。”

    席玉站起身:“三年前皇宫遭人闯入,来者?修为很高,冲破了一众修士的防护,沈敬险些死?在他手上。”

    他问?:“是你对吗,你想来接走阿清的尸身,将她安葬在谢家祖坟,顺带杀了沈敬替她复仇。”

    席玉笑了笑:“谢卿礼,你在乎亲情,你可以?为了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小姨独闯皇宫,可以?为了去拜祭那?些坟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你没有你自?己想的那?般冷漠。”

    谢卿礼握着碎荆的手没动?,没有继续压剑伤害沈之砚,也没有拔剑救他。

    他只是看着席玉,眸底毫无波澜宛如一潭死?水。

    席玉还在说:“你今日是要救一个只与你认识三个月的人,还是要救你的小姨。”

    “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放弃安之,只要我?们?一起合作杀了云念,阿清复活后我?会与你一起并肩,届时你我?一起一定?能杀了那?人,你可以?平安走出这琴溪山庄,沈敬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缓缓逼近,声音带着引诱:“谢卿礼,一个女人罢了,你以?后会遇到比她更漂亮,天赋比她更高,对你比她更好的人,她有什么好的?”

    “听话?,我?们?一起杀了她救下阿清,和沈敬一起找那?人替你们?谢家——不,还有柴家、裴家,当年因为那?件事死?的人有三大家族,整整一万三千人,你不想替他们?报仇吗?”

    “今日便是我?们?的机会,你的修为是渡劫前期吧,我?是大乘后期,沈敬还带了一大批修士来,我?们?合作今日一定?能杀了——谢卿礼!”

    他的声音因为惊讶有些尖利。

    少年抽出剑,又狠狠捅了沈之砚的腰腹,他拧着剑身看着血水越流越多,笔挺的侧脸看不出神情,周身的气息阴郁。

    “我?不要。”

    “仇我?自?己报,程念清今日会死?,你也会死?,沈敬也会,包括那?人,你们?都会死?。”他抬眼,照明珠的光将少年的脸映衬的晦暗不明:“但我?师姐会活。”

    席玉怒骂:“你怎如此?糊涂!那?是你小姨——”

    “阿礼……”

    微弱的呢喃在身后传来。

    谢卿礼脊背一僵,拧着剑柄的手忽地便不动?了,像是做错事被长辈发现的孩子,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皇后依旧躺在地上,目光却?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向少年的背影。

    她没有管被谢卿礼捅了几剑的沈之砚,没有因此?跟谢卿礼生气。

    她的声音很温柔:“阿礼……噬魂蛊的母蛊在我?体内……我?知道怎么解,你杀了我?,云姑娘体内的子蛊就会死?……”

    “阿清!闭嘴!”

    谢卿礼眨了眨眼,僵硬回头看来。

    席玉几步上前便要来夺皇后,却?被谢卿礼的威压逼到寸步难行,只能跪地看着谢卿礼转身望向倒地的皇后。

    “谢卿礼,谢卿礼!那?是你小姨,你不能这般做!”

    “谢卿礼!”

    少年并没有理会他。

    他垂首看着皇后。

    皇后站不起来,因为母蛊在吸取她的神魂,她浑身无力,连自?戕的力气都没。

    她还是在笑:“阿礼,没关系的……就当帮小姨一次,好吗?”

    “小姨很疼……小姨心也疼,身也疼,好疼啊……你帮帮小姨好吗……”

    “小姨不想安之死?……也不想你死?……小姨想让你和云姑娘长相厮守……云姑娘也很喜欢我?们?阿礼,她有些迟钝,但迟早会明白的……阿礼会有自?己的家庭,可以?生活的很好……”

    少年的眼底渐渐晕起水光。

    他拔出碎荆,鲜血呈直线迸溅在他的侧脸,星星点点犹如雪地红梅。

    他提剑朝皇后走去,步伐虽然缓慢却?逐渐坚定?,每走一步都是在坚定?自?己的心。

    皇后笑着夸赞:“阿礼很好……就这么做,来杀了小姨……”

    谢卿礼抬起了剑。

    席玉目呲俱裂:“谢卿礼!!!”

    “阿礼,帮帮小姨吧……”

    一滴泪珠自?少年眼眶坠落。

    碎荆剑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朝皇后逼去,皇后并未闭眼,笑着看剑尖往自?己的心口去。

    这一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循环,她以?为自?己会舍不得这唯一的孩子,可直到这一刻真正?到来,脑海里留下的不是与沈敬感情尚好之时,也不是沈之砚喊她阿娘的时候。

    最想留下的,是当年阿姐带着爹娘来程家看她。

    她的生父生母,养父养母,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阿姐挽着她的手笑着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剑修,修为是当今的天下第一,两家在商议婚事。

    程家爹娘与谢家两位当家其乐融融喝酒言欢。

    泪珠淌过鼻梁,顺着眼角落下。

    她在这一刻没有一丝害怕,一颗心平静沉寂。

    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情终于要结束了,她在乎的人都没了,她也想下去与他们?再喝一次酒。

    她还没见过阿姐的夫君,说不定?还能见一面,她也想见见能让阿姐倾心,年纪轻轻便成了天下第一的剑修是什么模样。

    好歹死?前,还有个亲人陪着她。

    皇后喃喃:“阿礼啊……”

    剑身划破皇后的衣衫,只消一步便能刺穿她的心窝。

    铮——

    一柄赤红的剑自?侧后方飞速朝他的心口驶来。

    剑意磅礴纯粹,强大到他布下的防护罩瞬间便化为一滩醴粉。

    谢卿礼回身横剑挡之。

    迫人的剑意压着他后退,炸起的灵力将周围的石壁崩出道道裂纹。

    席玉找准机会飞身上前,一手揽起程念清,一手捞起沈之砚。

    他低声厉喝:“将徐从霄解开!”

    来者?掩在面具之下的唇微勾,头也没回,便见捆着徐从霄的缚灵绳断裂。

    他轻飘飘喊了句:“还要睡吗,该办事了。”

    徐从霄忽然睁眼,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势挺直立起。

    “带上云念走。”

    徐从霄速度很快,将云念抗在肩上跟着席玉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师姐!”

    谢卿礼抽剑便要去追,脚步刚迈开一步,赤红的剑朝他的面门逼来。

    来者?修为很高,两柄名?剑相撞的一刹那?,整间石室嗡嗡作响欲要倒塌。

    他穿着一身兜帽,从上到下裹住身子,只能瞧出来身量很高,面具下是琉璃色的眸子,苍白的薄唇,瘦削的下颌。

    他的声音很好听,拉长尾音道:“谢卿礼,你可让我?好找啊。”

    少年的眼在一瞬间暗红,捏着碎荆的手用力至骨节作响。

    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吐出:“是你。”

    他挥剑而去,兜帽人轻松应对。

    “十?年不见你已经渡劫了啊,真厉害,我?明明废了你的经脉,你竟然能在十?年内重塑,从练气修炼至渡劫?可真是让人嫉妒呢。”

    谢卿礼没说话?,一招一式带了十?足的杀意,清浅的眸子越来越红,神态已经明显不对。

    来者?挑眉:“原来你修了杀戮道啊,当年你爹可是仙门中的天下第一,他那?般正?直的人竟然生了一个修杀戮邪道的孩子,你不怕他泉下有知气活啊。”

    “滚!闭嘴!”

    “你急着杀我?去救你那?师姐?我?真是搞不懂你,浪费了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在那?一个无用的破镜子上,为了保护那?小姑娘不惜给自?己下自?缚咒,你如今重伤未愈,灵力消耗太多,如何杀我??”

    他终于从一开始的防御主动?出手。

    赤红的剑上剑光大闪,少年的剑砍在上面,迸溅的灵力在一瞬间扩大,将他重重击飞摔在石壁上。

    少年撑剑单膝跪地,血丝自?唇角溢出。

    来者?提剑晃晃悠悠走来:“小崽子,沈敬去开天罡万古阵了,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谢卿礼擦去唇角的血,忽然便笑了。

    白衣快出残影,碎荆剑意汹涌。

    他劈剑而下,弯了弯眼:

    “那?你来试试,今日我?们?谁生谁死??”

    ***

    云念的头很疼。

    她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她尝试喊了句系统:“你在吗?”

    系统依旧未曾应声。

    这场景与当时她进入玉镯幻境时如出一辙。

    所以?是她的魂被拘走了,并不是身体出现在了这里,否则系统一定?会回应她。

    昏迷前的那?一刻,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腰间的凤扣忽然发出盈盈微光,光亮幻化出透明的银蝶,轻盈震动?双翅在她面前舞动?。

    随后离开她向前飞去。

    云念没去细想这是什么东西,她抬步便跟了上去。

    这银蝶是在为她指引方向。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己的每一声呼吸声、脚步声、衣物的摩挲声。

    她走了许久,银蝶逐渐虚化,灵力似乎要耗尽。

    远处有隐隐光亮出现。

    云念提着衣裙奔跑而去,越跑越快。

    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直到脚步停下。

    云念呆滞站在原地,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一切。

    两边的石柱参天,一眼望不到顶,也不知究竟有多高,柱身上刻着繁琐恢宏的浮雕,金光在其上流转。

    两条几乎堪比她小腿粗壮的锁链自?石柱顶端伸出,延伸至……

    跪着的那?人身上。

    穿过他的肩胛骨。

    那?人垂着头并未束发。

    他的上半身光裸,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被锁链穿过的伤口处血迹早已干涸,透着陈年的暗黑。

    云念喉口一阵干涩。

    锁链微微动?了动?,带起的银铃声打破了寂静,分外清晰。

    垂着头的人抬起了头。

    乌发散开,露出其下一张熟悉的脸。

    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满不正?经的模样。

    “你们?可真不让老祖宗我?省心,怎么又遇到险境了。”

    云念的唇瓣翕动?好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裴凌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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