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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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岑野待她还算礼貌尊重, 但依照他不羁的脾性, 说得出做得到, 保不准真的会擅自闯入。
桑虞一个鲤鱼打挺, 翻身下床,悄悄打开房门,扫视一圈,果然见不到他的身影。
门前摆放一张木凳,上面是酒店大厨精心烹制的三菜一汤一水果,当中不乏一碟剔除刺的鱼肉。
桑虞把饭菜端进房间,五味杂陈地吃完。
几个小时不过转瞬之间,又一日的霞光弥漫天际,绚烂了一座城。
晚餐时分,岑野照旧来敲过门,无人应答后,给她发了在门口放好饭菜的消息。
桑虞看完,以为和中午一般顺利,几乎没有顾虑地打开门,找寻饭菜。
却只找见了岑野。
他闲闲斜靠着一旁的墙壁,似乎在此处等了许久,百无聊赖地把玩一枚纯黑色的打火机。
跳跃而出一簇火光倒映在他深邃的眼中,仿佛是被睥睨万物的黑洞吸纳,点不亮分毫。
桑虞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要躲回去。
岑野关掉火机,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将缩头乌龟拽出了龟壳。
桑虞脑袋一空,反应过来时,背部已被他抵去墙上,右侧腕部由他钳制。
细腻肌肤触碰到的指腹有异样的热度,好像是他握过发烫打火机的残留。
灼烧一路流窜,烫进了她的左边胸膛。
“当自己是犯人啊。”岑野冷冰冰的话音浇下来,“打算一直在里面关禁闭?”
桑虞支支吾吾地反驳:“我,我就想待在房间里。”
岑野灼灼地俯视她,呵了声:“那把我当成送饭的小弟?”
“是你自己要送的。”桑虞没什么底气地回。
她被他强势地扼制,动弹不得,彼此的间距连半步都没有,他还前倾了上半身,宽松的短袖衣摆,已然触碰到了她的。
青柚的余调苦涩袭人,桑虞眸光情不自禁地乱飘,在他勾人的锁骨,在他凸显的喉结,在他浅粉色的唇。
昨夜梦境尾声的那个吻再次犹如极速卷动的浪潮,在意识区疯狂冲刷,桑虞吓了一跳,挣扎着要摆脱他。
岑野皱起眉头,固执地抓住她不放,带去了餐桌。
两人如旧对面落坐,中间有珍馐美味阻隔,岑野全程不发一言,仅有的声响产生于筷子碰撞瓷碗。
直至桑虞吃完,他才问:“到底梦到了我什么?”
桑虞怎么好意思和他说,摇摇脑袋,逃了回去。
她坐到窗边的摇椅上,找来手机,打算搜寻电子版的《梦的解析》。
可是输完最后一个“析”字,可以点搜索键时,她指尖蓦地停顿。
狭小的输入框,有限又无限的手机屏幕,恍惚成了潘多拉魔盒,一经释放便不可想象。
她有点不敢去深入探究。
弗洛伊德认为,每个人的睡梦都是现实生活、内心世界的一种表现,梦里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或许都能推测出真实的一面。
有些甚至连本人平常都不会察觉。
桑虞隐约能通过那场荒诞的幻境,猜出一星半点儿。
她近期和岑野走得太近了,甚至和他同住到了一个屋檐下。
不是他乐意地,主动地邀请她,是她麻烦缠身,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添乱,迫使他不得不。
从她前天晚上,毫不犹豫答应他来顶层套房,她就有不对劲。
是她不知分寸,闯入了他的领地,借着这份好意,不由自主朝他迈近,险些害得天平失衡。
逢场作戏和绝不同居,这两条重中之重的协议,她应该时刻谨记,警醒自身。
桑虞放下了手机,心绪沉重地转看这个房间,他们在蓉市不会待太久,等返回南城,他们便不需要住在一起,更不需要朝夕相处。
隐匿在暗处,细微晃荡的一切,都会重归平静。
这时,岑野发来消息:【今天晚上要降温,明天应该会比较舒服,找个景区逛逛?】
桑虞第二天同样不用去剧院,时间安排自由,窗外的晚霞也谢了幕,换来压城的滚滚阴云,的确有下雨降温的前兆。
但她不假思索地拒了:【你去逛吧,我就不去了。】
岑野没纠缠,回了一个“行”。
这一晚,桑虞没有再做不切实际的梦,却辗转难眠,次日天不见亮就醒了。
她快速穿戴整齐,套上戒指,出了酒店。
孑然站在陌生城市的路口,看微弱晨曦下的稀薄车流,桑虞也不知道上哪儿,便打车去剧院。
临走前,她出于礼貌,给岑野留了条消息:【我出去了,不用叫我吃早饭。】
大半个小时后,桑虞在街边简单对付一顿,走向剧院,收到了岑野的回复。
cen:【溜得挺快?】
cen:【在哪儿?】
桑虞直视屏幕,纤细的眼睫颤了几下,没有回。
剧院的演出一般在下午和晚上,舞团的同事也要中午才来走台训练,整个场子只有守门的大爷。
桑虞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桑虞,《施夷光》的宣传海报贴在剧院最为醒目的通道,位于正中的主演仪态万千,一眼难忘。
大爷乐乐呵呵地给她开门:“来这么早啊?勤奋哦。”
桑虞温和地弯出笑:“待在酒店也找不到事情做。”
是待在酒店,和某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延伸出怎样的梦。
空荡荡的剧院有众多场子,桑虞径直去往演绎《施夷光》的舞台,换上带来的装备,独自练习。
没有观众,她跳得随心所欲,或练西施少女时期,和村中伙伴浣纱戏水的群舞;或练西施背负重任,远赴异国他乡的愁哭;或练相识范蠡,情不知所起的悸动。
跳到展现女儿家怦然心动的环节,桑虞的神情配合动作,自然展露娇羞与窃喜,灵活地接连旋转。
偏在这个时候,场子进来了第二个人。
他推开位于正前方的大门,涌来的一束室外亮光刺入桑虞的双瞳。
她稍作停顿,在明光中瞧清楚那张锋利惹眼的面庞,一个回身,继续跳自己的。
只是,不再是动情的懵懂少女,而是收敛神色,答应前往吴国,和范蠡彻底决裂的刚毅女子。
岑野自推动门板的一刻起,视线便成了一盏追光灯,伴随台上女人的舞步移动而移动。
他默默无声地拾级而下,从遥不可及的最后一排,缓慢走向第一排,坐去正中央。
他身体习惯性地倾斜,单手支撑额头,在硕大空旷的剧场,一个人看一个人起舞。
岑野神思恍惚,禁不住回溯到十一年前,第一次看她跳舞的那天。
那是高一开学不久,学校迎来建校一百周年纪念日,高调地举办庆祝晚会,要求全校师生必须去大礼堂观看。
班上的同学热火朝天讨论了一两个星期,岑野对这些半点不好奇,充耳不闻。
只知道他的同桌每天下午的自习课都会缺席,前往舞蹈室练舞。
但她本来就是艺体生,一天不练都不行,岑野没太在意。
直至举办庆祝晚会这天,下午的课结束,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呼朋唤友,收拾好书包,结伴赶去礼堂,占一个好位置,他们看完演出直接出校回家,不会再回教室。
岑野没有朋友,自然没人喊他。
他对那些同龄人的幼稚演出也提不起兴趣,孤零零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
一个女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闯入他的余光。
岑野晃见是自己的同桌,她应该是丢三落四,遗落了重要的东西,特意赶回来取。
岑野并不打算理会,桑虞在桌肚翻找完东西,却主动开了口:“晚会要开始了,你不去吗?”
同桌快满一个月,他们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她八成有些怕他,眼下的嗓音也显得怯生生。
岑野寻声回头,她斜对透窗而过的华彩,橘红的落日余晖弥漫了她半边身体,娇柔清丽的脸蛋明暗交杂,眼瞳更亮,唇色更润。
她面颊还带了艳而不俗的妆,校服外套里面的衣裙露出来一截,金线和亮片晃眼,不像寻常。
“你要上台表演?”岑野淡声问。
桑虞怀抱一本厚实的书,点点头:“跳舞。”
岑野不咸不淡地“哦”了声,便收回视线,不见其他反应。
桑虞望了望教室,寂寥空旷,只剩他一个人。
她抿动双唇,小声提出:“我跳得还可以,一起去看看吧,同学们都在。”
岑野又看向了她,小姑娘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眼中有藏不住的恐慌和紧张。
对他说这些,真是为难她了。
但她似乎再怕,也偏爱多管闲事,好比前两天的物理课上,她竟然敢在老师背过身写板书时,偷偷传纸条给他。
岑野沉吟须臾,回了句:“找不到路。”
学校的占地面积在南城数一数二,绿植丰富,分割出的道路错综复杂,千人大礼堂在比较偏僻的一栋楼,不熟悉校园环境的话,确实不容易找到。
“我带你啊。”桑虞脱口而出,“我正好要回去。”
岑野轻轻地颔首,同她走出教室。
午后六七点钟,初秋的黄昏正值高潮,两人踩着树影间,投落而下的光斑行径,一路同行的,还有不绝如缕的风。
岑野和她保持半米的距离,关注到她手中的物件,问:“喜欢看这种?”
桑虞低头瞧了瞧专门跑回来拿的书,颔首:“我很喜欢看悬疑,这本有签名,我怕掉了。”
岑野仔细认了两遍书名,是今年在网上爆火的一本。
他们的话题止步于此,谁也没再言语,到达礼堂后,桑虞着急回后台准备演出,和他分道扬镳。
礼堂内部人满为患,哄闹不休,岑野懒得往前面挤,去找班级所在的方队,他停在了后门附近,找一个角落站。
台上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地过,报幕主持人提到了耳熟的名字,岑野发散的注意力才集中向舞台。
他才知道,小同桌真是谦虚了,她舞蹈功底深厚,加上傲人的样貌和身段,一登台便抓住了全场的眼球,收到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岑野淡色的眸光越过浩浩人潮,凝视台上,看那一袭红裙的女生一改平时的不温不火,昂首自信,极具力道地舞袖、起跳、空中一字马,轻而易举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耳边充斥其他班同学的讨论声:“那就是桑虞啊,她跳舞果然名不虚传。”
“我去追她,你看行不行?”
“你少做白日梦了,人家是白天鹅,瞧得上你这种癞.□□?”
“啧,那你说她瞧得上谁?”
“肯定要和她一样厉害的啊。”
“我听说她有一个竹马,两人一块儿跳舞,可亲密了,就是一对吧。”
岑野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一曲终了,女生鞠躬谢幕,他便离开了这方喧嚣。
室外已然日更月替,改了景象。
岑野孤身走上来时的路,忽而抬头,枝上一轮明月高悬,盈满清辉。
这等至此无二的耀眼,万千星子都会汗颜,人间蝼蚁,又岂能配得上?
昔日学校的礼堂和大剧院相比,实属是小巫见大巫,台上女人淋漓尽致地练完一段,岑野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目色炯炯。
桑虞跳累了,掉头回后台,他才起身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你躲我。”
万分笃定的语气,不给她任何反驳搪塞的机会。
桑虞咬了下唇瓣,闪避他讳莫如深的眼:“你知道,还找过来?”
“为什么?”岑野找一个舞痴太过容易,无需思索地来到剧院,非要一个答案,“我哪里惹到你了?”
桑虞把脑袋埋得极低:“没,我个人的原因。”
岑野想到自己先前进来时,她即刻变化的舞蹈动作。
这部《施夷光》,她演一场,他看一场,对其中细枝末节所蕴含的情感,一清二楚。
岑野绷起冰冷的下颌,戾气横生:“所以你是不想见到我?”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就在头顶,输出的凉风呼呼啦啦,桑虞仿佛产生了轻微的耳鸣,面色凝滞。
感觉到自己在这个非此即彼的问题面前,点下脑袋,选择了肯定回答。
“行。”岑野随即松开她,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40 ? 下雨
◎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无人惊扰的剧院着实沉静, 叫人莫名发慌。
桑虞在他掉头之后几秒,如有鬼助地回了身,恰好捕捉到他清瘦萧索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她眼睫轻颤, 沉重地深呼吸一口, 去后台灌了大半杯苦涩的凉茶, 醒醒脑子。
等到午后,同事们陆续前来, 一个二个手上都拿着湿漉漉的伞。
“桑虞姐,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小秦老远瞧见她,热络地跑近, “不和姐夫甜甜蜜蜜啊?”
桑虞尴尬地扯动唇角,随意找借口:“我每天都需要练舞啊,他也要忙工作。”
“哦,你们晚上有的是时间腻歪。”小秦坏笑。
桑虞听她越说越离谱了, 连忙转移话题, 指向她手中的雨伞问:“下雨了?”
“是啊,好大,我裤脚都溅湿了。”小秦提了提阔腿裤, 苦闷地说,“姐,你没有带伞吗?”
桑虞摇摇头:“我来得早,当时没下。”
“没事, 你走的时候要是还在下的话, 姐夫肯定会来接你。”小秦笑说。
桑虞抿了抿唇, 没应声。
她不喜欢向别人借东西, 清楚剧院旁边有商铺, 等会儿去买一把就是。
只是剧院的修建气派,前面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广场,外面的出租车不能开进来,她想出去,这一截只能淋着。
桑虞晚上不用登台,也没心情留在剧院看同事们演出,下午再练习了两三个小时,便趁所有人各忙各的期间,独自离开。
这场初夏的雨水还未脱离春日的连绵,泼泼洒洒,半晌不绝。
桑虞按照原先的计划,提前叫了网约车,顺便去外面的商铺买伞,广场那段露天的道路,跑快一些,淋几分钟就过去了。
然而她走到剧院的大厅,就望见门外屋檐下,有再熟悉不过的挺拔身影。
岑野还在。
他上午来的时候,手中空空荡荡,此刻却多出一把黑伞。
桑虞脚步微微一顿,不知要不要过去。
岑野面朝外面的泼天雨幕,不时侧偏一下脑袋,很快注意到了她。
他神色犹如来势汹汹的风雨,阴郁沉闷,大步走过来,把唯一的伞塞入她手里,便冲了出去。
桑虞惊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撑开伞,追上去喊:“岑野。”
大雨滂沱,浑身淋湿不过忽而而已,岑野闷声往前,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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