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晋江独发
第二十一章晋江独发
“你带我……走?”
坐在地上, 温恋舒失神般喃喃自语。
她在纠结、取舍、犹豫。
各种神色汇聚成挣扎,看的魏长稷心里生怒。
他脾气也不好,很想骂醒这个糊涂蛋, 庆阳王府如?此待她,难道她还想为了那点子尊严留下??
可她才受过惊吓,再骂肯定会哭。
想收拾又不能收拾的感觉,太他娘的让人烦躁。
强行?忍下?那股怒气。
“温恋舒!”他还算心平气和的说:“人并非你想的那般, 对错分明,非黑即白。他们有恐惧、贪婪、欲望,曾经他们对你礼待,是因为你身?后的辅国?公府, 可今日我若不来, 你信不信陆清安困你一辈子?”
“不会的……”
可这般说着,其实温恋舒也不确定。
一想到自己会如?之前被困一辈子,想想就有些崩溃。
“不会吗?”魏长稷冷笑, “或许有三分可能不会, 但另外七分是会。”
“他们是一家人,你只是颗棋子,想的再卑鄙些, 若庆阳王府执意不放手, 再许我足够的利益为虎作?伥,那邀月院也不过座隐蔽的‘青楼’。”
他是她唯一的恩客。
温恋舒“刷”的脸色发白。
“你最悲哀的事是遇上了我,但你最幸运的事情, 也是遇上了我。”
他看上她,不止颜色, 所以才没和庆阳王府同流合污,让她坠入更?深的地狱。
“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黑暗, ”魏长稷道:“我曾与你说过,贞洁名声那是说与外人听的,难道为了那些虚名,你当真不走?”
想到温恋舒有可能犯傻,他浑身?的不得劲,言辞威胁道——
“你若想作?死,我绝不管你。”
听闻此言,温恋舒吓了一跳。
瞧着他作?势转身?的动作?,心里一慌,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不自觉拽住他一根手指。
男人生气的仍不回头。
她可怜兮兮的,“我跟你走……”
别不管她,再回到那样的黑暗,她害怕。
魏长稷这才“嗯”了声,正要牵她,这时候他走远的其中一个侍卫又回来门?口,抱拳给魏长稷禀告道:“将军,庆阳王与庆阳王世子求见?。”
温恋舒下?意识一个瑟缩。
那是身?体本?能的恐惧,看的人愤怒又怜惜。
“放他们进来。”魏长稷转头,安抚她一眼,胡茬之下?嘴唇似乎带着笑,眼神也平平淡淡,“你愿走就好,我处理点事儿,等我一下?。”
于是温恋舒知?道,这事没法善了。
“动静太大,会招来人……”她从?未想过,因为一场和离,就拖魏长稷与她一起遭受流言蜚语。
温恋舒拧眉,不无?担心。
魏长稷:“哦,那我动静小点。”
她的劝告男人不为所动。
说完他走出去,接过侍卫奉上的长剑。
剑上血渍未褪,他也没擦,整个人逆光立在门?边,倒下?的阴影形如?鬼魅,抬头打量的姿势也特别像即将战斗的狼。
毕竟是为着她,温恋舒撑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魏长稷稍偏头。
在她即将抵达的前一刻,忽嘴唇一笑,随即温恋舒听到他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声音——
“青锋,把门?关上。”
来禀报的人就立刻把门?关上。
视线就此一暗,温恋舒急得拍门?。
“魏长稷?魏长稷我不要你报仇,你会被骂死的!你带我走吧!我现在跟你走!你放我出去!魏长稷!!”
她有一个闺蜜,名为黎初。
黎初的父亲是御史,却因一言错,得满门?流放。
因此温恋舒最是清楚,自来杀人的不止刀剑,笔墨喉舌更?是无?形的刀。
和离书上陆清安没按手印,她尚担着庆阳王世子夫人的名头,魏长稷若为她今日动了陆清安,流言蜚语能淹死他。
她不在意成红颜祸水……
但要一名将军为她身?负污名,难免心中有愧。
“温恋舒,”魏长稷背对着门?叫她,声音似乎充满愉悦。
“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陆清安欺你至此,我并非窝囊废。”
“曾经我说过——此生看上你,除非是身?死,否则魏某不会让人染指你一下?。那不是说笑,我真的会护你!”
“而且……我也没有那么没用吧!”
这时候魏长稷竟然还能笑,“我说我能全身?而退,你能不能信我?”
是他算计的跟她重?逢,却因庆阳王府下?药并不美好,温恋舒怨他恨他讨厌他,这些魏长稷照盘全收,从?未争辩。
但即使卑鄙,他也能成为她的退路。
想保护她这点,魏长稷希望温恋舒信。
温恋舒复杂的说不出话。
久等没结果,他似乎也不在意。
眼瞅另外两道身?影越来越近,摆明就是庆阳王和陆清安。
魏长稷最后嘱咐道:“我不会给人指摘你的机会,但温恋舒,你听我话,别再大喊大叫!”
听了这话,温恋舒愣怔片刻。
这才明白大喊大叫,更?会引得外人注意。
眼瞅他影子就要离去,温恋舒瞬间有股冲动。
“魏长稷……”她叫。
外头魏长稷的脚步微顿。
温恋舒摸着门?框上他的背影道:“我信你。”
信你比陆清安正义,没有同流合污。信你说话算话,保护的了我。最后更?信你有那个本?事,可以全身?而退。
之前的恩怨,这刻暂能放下?。
为着你是唯一来救我的人,平安吧!魏长稷。
他没说话,停了少许,那么一言不发,背影瞧着也是欣喜的。
这世上再没喜欢之人,亲口说信你,更?人高兴。
平复下?来他提步下?了台阶。
里面温恋舒腿软的站不住,却固执不肯坐下?去,她隔着门?直勾勾的盯着。
看到外头人影缠打。
听到男人被捂住喉咙的哀嚎。
闻到夜风吹来浓重?鲜血的气味。
等待总是那般煎熬,身?子竟有些发冷。
说来奇怪,早在大婚那夜,遭遇人生大难后,她不害怕死亡,不害怕战斗,却在这一刻,忽然像害怕叔父他们有危险那般,害怕魏长稷出事。
这种心理不是因为她喜欢他,而是一种良知?。
他来是为了救她。
他若出事……她又当如?何偿还?
温颐把她教的太好,善恶分明,受的住别人所有的坏,却承受不起一点点好,如?此不知?等了多久,门?又开?了。
魏长稷手里没了剑,她却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
“走吧。”他朝她说。
温恋舒却先没动,“你没事吧?”
魏长稷云淡风轻的,“我能有什么事?”
得了肯定,绷着的神经松下?,温恋舒这才膝盖一软,跌到门?上。
幸而魏长稷及时把她扶起来,才摔的没多疼。
“都说了没事,怎的这般胆小?”他说。
温恋舒尴尬一瞬,“给你添麻烦了……”
其实比起别的姑娘,她已经算胆大的了,这种时候,也没顾及什么牵手不牵手的问?题,她没力气,近乎是魏长稷被半拖着往外走的。
院子有许多人。
持刀而立的侍卫,红着眼眶的立春立夏。
复杂望着他们的庆阳王,以及明明来过……此时不见?了踪迹的陆清安。
地上多处晕湿了鲜血痕迹,她却不觉得可怜,毕竟他们算计她的时候,没一个人心慈手软。
故意踩着鲜血走过,仿如?踩在庆阳王的脸上。
“哦,对了。”走到一半,魏长稷忽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而看向立春立夏,“昨日钉门?窗的是谁?过来守院的又是谁?”
立春立夏怎么可能忘?
朝着跪了满地的仆从?走过去,风水轮流转的挨个儿指认一遍。
魏长稷扫了一眼直接吩咐:“陆清安不是说,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违者杖毙吗?如?今她出来了,你们皆有罪,那就杖毙。”
淡淡的一句话,就是十几人生死。
那些人瞬间满眼恐惧,不敢高声呼救,只能不住磕头,然而还是被人按住手脚,很快传来了惨叫。
温恋舒听的脊背发凉,被魏长稷捂着手。
“害怕吗?”他问?。
温恋舒摇摇头,“我是痛快!”
是的,痛快,对伤害自己的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
魏长稷点头,“你不错。”
还算有些脾气,他最讨厌盲目软善之人。
“魏将军,”庆阳王站出来皱眉:“您此番是否有些过了?温氏终究是本?王儿媳,你已却为她伤了我儿,还要带走她?为何不能放过这些奴仆?”
“过了?”魏长稷转头,几乎一眼看穿庆阳王的算计。
身?为父亲,他把儿子推出来给他解气。
身?为主子,家仆行?刑完了他知?道大义凛然站出来。
如?何不是想借陆清安的伤、家仆们的死,以及温恋舒的离开?,朝他要一个承诺?
一个保庆阳王府无?恙的承诺。
“原来王爷还知?,她是你儿媳?”
“魏将军!”他没曾想魏长稷这般讥讽,毫不顾及温恋舒名声的想法。为防魏长稷继续说出他背后阴谋,庆阳王急急打断他。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私下?徐徐图之。
可魏长稷却没放过他。
魏长稷最恨威胁,尤其是别人拿温恋舒威胁。
“庆阳王,你以为我叫你一声王爷,你就是尊贵的皇亲国?戚?”
“那要不要我提醒你——陆家之所以得封,因有位女祖宗当过天?子奶娘;陆家之所以昙花一现繁盛,因得娶了前任准太子妃薛氏;陆家之所以此番战乱未亡,因我身?边站着的你儿媳妇温氏,是辅国?公府千金!”
“陛下?看重?温颐,故此留你薄面。”
“你若要些脸面,就不当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继续谋私利。”
短处被人无?预兆揭穿,庆阳王脸色发白。
“本?将军就不明白了……”魏长稷对他鄙夷:“别的父亲都是教儿子顶天?地的,护佑女眷。怎么到了你庆阳王府,却是一脉相承的代代软饭?”
“魏将军!”庆阳王冷声道:“你此话过了!”
“过了吗?”魏长稷直笑,“有本?事你反驳,没本?事就给老子受着。”
无?赖行?径简直震碎三观,庆阳王头一次被气的脸色铁色,嘴唇哆嗦,头晕目眩,有昏倒之症。
“今日我不妨告诉你,温恋舒走,你们不一定活,但温恋舒留,你们一定得死!如?此庆阳王看这个儿媳,您是留是走啊?”
说着他当真放了温恋舒,把决定权给了庆阳王。
本?来摇摇欲坠的庆阳王,立马回光返照,恐惧的无?以复加,话都说不出来,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身?体先行?一步做出动作?,往旁边让了一步。
魏长稷嗤笑一声,复牵住被他骂人震惊到的温恋舒。
虽然克制着,但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高兴,他随比不上温恋舒读书多,但骂人还从?未输过。
男人愈战愈勇,有些像开?屏的孔雀。
“最后提醒王爷一句,管好府里的嘴,否则本?将军奉命抓捕逆贼,再死一个两个人的,这都并不是什么难事。”
身?后无?人说话,只有庆阳王憋屈的一声,“本?王知?道。”
温恋舒透过魏长稷肩膀,看到庆阳王颓然到怀疑人生的脸色,以及哀嚎的王府家仆,木板落在臀上带起的殷红鲜血。
没待细看,就被魏长稷板过脑袋。
他神情严肃道:“别看了,也不怕做噩梦?”
惯来跟他作?对的温恋舒,这回竟真就乖乖不看了,安静模样,诱得魏长稷朝她多看几眼。
风吹着她的发丝,贴在柔白的脸上。
温恋舒跟他并肩静悄悄走着,听话的倒有几分可爱。
他们一路出了门?口,温恋舒这才看到,原来庆阳王府正被重?兵把手,黑夜之中个个挎刀而立,眼神凌厉,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如?此阵仗,倒怪不得庆阳王怕,而魏长稷打人打的无?所顾及。
一群阵前猛将,不知?哪里弄来驾马车。
温恋舒撑着最后一口气上去,坐下?那刻便?彻底没了力气。
此时正值后半夜,街上空无?一人,马车哒哒的走着,声音特别清晰。
魏长稷给她倒了杯茶,甜的。
他一个男人,马车上喝的茶倒是甜的?
温恋舒觉着诧异,心里的后怕都散了些。
他问?她,“想去哪里?”
温恋舒一愣,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情绪。
魏长稷是真的询问?,她想去哪里。可温恋舒也是真的诧异,本?来已做好被他带出来就被……
“你在想什么?”魏长稷眼神微眯。
温恋舒慌张道:“没、没有……”
“温恋舒,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温恋舒喏声,“将军,打仗的。”
“所以啊!”魏长稷双腿交叠,盯着她犀利的笑。
温恋舒却敏感的知?道他不高兴。
“当将军的,要带着人打仗,手里握着那么多人的命,我根本?不是什么粗条之人。”相反,他心思缜密,更?甚陆清安。
温恋舒在陆清安面前说不出慌,更?别提是他。
温恋舒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惭愧。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说明白。”魏长稷并未就此放过她。
温恋舒一五一十道:“我不该怀疑你,以为你带我出来,就会决定我的去处。”
毕竟从?两人相遇的第一瞬,他对她的心思就毫不加以掩饰,怎么能不叫人多想?
“不是怀疑!”魏长稷严肃冰冷道:“是低看!”
“我承认,是对你有心思,从?我过去救你,你迟疑不跟我走,到方?才问?你想去哪里,你眼中的诧异,都是在低看我,以为我卑鄙,带你出来就一定会趁火打劫,将你彻底软禁在身?边。”
想法被揭穿,他似乎还没那般心思……
温恋舒瞬间羞愧的不知?所措,磕磕巴巴道:“我……”
我之后什么,她却说不出话。
魏长稷冷哼一声,叉起双臂,一副审讯的严肃模样。
“但你仔细想想,我若真的没有底线,当初解毒为何用手?我若真的没有底线,何不接受庆阳王阴暗的投诚,做你唯一的恩客?”
如?此颇有暗示的话,听的温恋舒又羞又臊。
看着她眼神躲避不知?所措,魏长稷还有许多讥讽说不下?去,僵硬别过连去,轻拿轻放道:“为你的低看向我道歉。”
这回温恋舒认真道:“对不起。”
魏长稷“嗯”了声,却不再说话。
温恋舒揣揣不安的,“我饿了……”
熟悉温恋舒的都知?道的,这是她气虚时惯用的试探手段。
所幸有用,魏长稷还能饿着她?即便?是晚上,也让人找了个夜店去买宵夜。
温恋舒趁机往外看了眼,他们在崇文街上。
若没猜错,是在去温家的路上,魏长稷的确一开?始就不曾有圈禁她占有的打算。
至于那些重?兵,也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集齐散去,如?今长街只一辆马车,氏族名门?都在休息,普通百姓不敢靠近。
魏长稷也的确做到了,没给人指摘她的机会。
先前倒是因为初见?,对他先入为主,魏长稷此人虽然有些好色,但确没有趁人之危,这方?面算君子。
宵夜很快被买来,是夜摊馄饨和小笼包。
魏长稷接过,“想吃哪个?”
温恋舒看了看,指向小笼包。
“我以为你会要馄饨。”魏长稷不自觉说了句。
温恋舒的确更?喜欢汤食,但……
“小笼包好看。”
就因为好看?魏长稷有心刺她一句肤浅!
可话到嘴边看到她优雅吃食的动作?,发丝凌乱中带着种自然美,魏长稷深深多看两眼,把话憋了回去。
的确啊!
世人肤浅,几人不爱美?
只不过温恋舒把心思放到了吃食,而他,则是放到了她身?上。
魏长稷端起那碗馄饨,毫无?顾忌,秃秃噜噜三两下?,尽数入了腹。
等到意犹未尽抬头的时候,却惊觉温恋舒小笼包也不吃了,小小的脸上又带着曾经对他那种复杂和……
吃相的嫌弃。
他察言观色,反应过来。
然后面上毫无?羞愧道:“我也饿,为了救你,半夜从?城外赶回来的。”
她隐晦的嫌弃,就变为感恩,话里十分认真的对他道了句:“谢谢你救我。”
“不谢。”
还有一句——
救她,应该的。
他这人霸道,看上什么,就要得到什么,既然碰了温恋舒,那她就是他的人,理应保护。
“有帕子吗?”魏长稷问?。
温恋舒看到他嘴边汤渍,从?袖中掏出递给他。
那是一方?蓝底的帕,其上绣着娇艳富贵的牡丹,角落有个“舒”字,代表了身?份,拿在手里光滑细腻。
稍稍一闻,还带着她的体香。
魏长稷舍不得用,假动作?擦几下?,顺手塞到座垫下?面。
温恋舒盯着看了半晌,抬头有些不大明白,“你不还我吗?”
魏长稷面不改色道:“已经脏了,我还用过,还给你你也不会再用,不如?丢了吧!”
说是丢了,但温恋舒如?何不明白,他不会丢的,这帕子怕是和之前肚兜一样,都被他收藏回去。
脸有发烫,亦觉的不妥。
但她争不过这男人,索性?随便?吧!
“你让马车慢些走吧!停到温家后门?,我天?亮再回去。”
“你怕家里担心?”
“嗯,我嫂嫂当初生的双胎,损气血过多,身?体不是很好。侄子侄女又小……若我半夜而归,他们定然问?我,知?道了实情,又免不了生气,彻夜难眠。”
如?此倒不如?让他们睡个好觉。
魏长稷颔首,“可以。”
如?此温恋舒便?放心了。
吃了宵夜,困倦袭来,魏长稷看她眼睛蒙了又睁,“困了就睡,天?亮我叫你。”
可能麻烦他的多了,温恋舒也不多这一个。
再狼狈的时候都被人看过,更?无?所谓当他面睡。
毕竟养足了精神,才能准备应对明日嫂嫂的提问?。
温恋舒靠着车厢,闭上了眼。
马车摇摇晃晃,角落灯光照到她白皙的脸上,魏长稷盯着她好几次栽头,终于忍不住坐过去把人搂到肩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温恋舒低声道:“魏长稷,你别让我靠你……”
听到这句话,魏长稷不由笑了,“已经说不清了,还在意这个?反正没人看见?,能舒舒服服睡,又何必遭罪?”
温恋舒沉默许久,“我心中有罪……”
魏长稷道:“是我的罪,你被逼的,放心睡吧。”
温恋舒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眼角流出了泪,似是对命运的反抗,最终又无?可奈何接受和妥协。
马车很快到了温家,停留在后门?。
赶车的青锋想要朝内禀告,还没张口就遭到了魏长稷低声阻止。
青锋余光一瞥,正正瞧见?魏长稷肩头闭目已久的温恋舒,马上明白,没再出声。
立春立夏等了半天?,青锋那边却沉默而返。
立夏问?他,“我们姑娘呢?怎么不下?车?”
青锋压低声音回:“温姑娘睡着了,她也疲累,等醒了再说。”
立夏觉的不妥,但立春知?道温恋舒和魏长稷实情,他们纠葛已深,往后怕是分不开?,拉了一把想开?口的立春。
“听他们的,让姑娘睡。”
立夏不如?立春聪明,自来听她的。
于是安静的小道上,烛光透过缝隙投射在地面,四周树影婆娑,夜风寒寂,里面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安静。
鸡鸣三声,天?却未亮。
阴沉沉的,似乎是个阴天?。
这个时候,“吱呀”一下?,却是有小厮忽然从?温家开?门?出来,都不曾注意这便?停着马车,就慌张的朝着外面大街跑去。
瞧清人的立夏追过去,“楚宴你去哪里?”
楚宴是温亭书的书童。
当初上战场不放心家里,就把他留在了家。
别的男人都是嘱咐妻子照顾好孩子,但温亭书却不同,他把楚宴给了温以卿,交代儿子照顾好母亲、妹妹,保护好姑姑。
“我们不在,你便?是家中唯一男丁,要承担起自己责任。”
温以卿也没让父亲失望,十岁的年纪满脸认真,“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听到立夏声音,楚宴回头。
看见?马车的那瞬,十分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急切的跑过来问?:“姑娘可在里面?”
“在啊!怎的了?还没天?亮怎么慌慌张张的?”
楚宴没回她,转而朝向马车,“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磕了个头,“姑娘?姑娘您快回去吧!少爷……少爷怕是不行?了!”
已醒的温恋舒太累了,本?是闭着眼睛听外面动静。
听了这话,“刷”的一下?睁开?眼睛,眸子在烛光下?亮的发光。
随即腾的撑起来,没能站住跪了一下?。
魏长稷要扶她,温恋舒没让,竟是直接就着这个动作?爬到门?边,掀开?车帘,眼色骇人,直勾勾盯着下?面跪着的人。
“你说什么?”声音发紧。
楚宴也是红了眼眶,“姑娘您快回去看看,以卿少爷怕是……”
话没说完,温恋舒跳下?马车,腿软的跌倒在地,又一次跌爬着往前去,立春反应过来,拉着立夏去扶她。
却在碰到温恋舒的那刻,发现她浑身?战栗,不可置信。
脸色煞白,犹如?鬼魅。
魏长稷望着她踉踉跄跄,摔倒又爬起来,看了许久,神情不虞,“怎么回事?”
便?是温颐身?处大牢,陛下?严明对他是招安之策,朝堂官员知?道温氏命不该绝,普通百姓敬佩温家保家卫国?。
这种时候,谁敢对温家下?手?
魏长稷明显十分生气。
青锋又如?何知?道怎么回事?闻言立即跳进围墙,从?里面抓出个温氏仆人,温家待人良善,仆从?也不曾苛待。
故此提及温家遭遇,那人也真心的面有悲怆。
却原来温氏遭难,姜锦竹的母族,也就是姜氏怕被连累,这几日一直奉劝姜锦竹改嫁。
姜锦竹与温亭书少年夫妻,情深意重?,如?何同意?
她把继母怼了一顿,拒绝坚定。
谁知?昨日姜老夫人忽然带着两个儿子,送来了梁王府为世子纳姜锦竹为侧妃的礼单,以及代笔的一封和离书!
竟是要逼迫姜锦竹按手印。
姜锦竹不从?,誓死顽抗。
温以卿为保护母亲,被情绪失控的小舅推倒在地,磕到后脑勺,当时便?血流不止。
儿子被人伤害,女儿哀嚎哭泣。
府里无?论丫鬟小厮,皆为姜锦竹和母族厮打。
家人被逼至此,姜锦竹无?法忍耐,忽然哀嚎一声冲出去,跳进了府里的莲池。
深冬十月的莲池,彻骨冰寒,本?就体弱的姜锦竹,却那般决绝,她说:“你们要我二嫁,不就是为了和梁王府有个血脉,结盟稳住,让姜氏扶摇直上?可若是我再也生不了孩子,二嫁又有何用?”
姜老夫人见?她如?此自毁,怫然而去。
是温以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下?去捞出了姜锦竹。
然他本?身?脑袋血流不止,泡了冰冷池水无?疑雪上加霜,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止,府医无?论如?何降不了。
外头的大夫医术更?比不上府医,如?今温以卿怕是真的强弩之末!
魏长稷听完眼中震骇,望着温府里面不仅感叹:“得妻与子如?此,温亭书好福气。”
青锋感觉亦然。
可他这边还没点头,眼前忽有白光一现。
等到再回神的时候,魏长稷断了缰绳,旋身?上马,一身?铠甲,忽然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一瞬间,青锋便?明白——
将军这是要去请御医出手,或能给温以卿一线生机。
但是……
眼中骇人,青锋追过去。
“二爷,你不要命了?”
“夜闯宫门?,这是死罪!!”
浓墨沉沉,夜色仍黑暗无?边。
踩着彻骨的十月风寒,温恋舒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听风院。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灯火通明,来往走动的脚步声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扰什么似的。
温恋舒方?才那般急切!
可人了跟前,却又近乡情怯。
她颤抖着生不出力气,推开?一扇虚掩的门?。
直到里面人影把门?打开?,丫鬟乍然惊讶,温恋舒看到她端着的水盆,里面血红一片。
“姑娘?”
像是找到主心骨,小丫鬟瞬间红了眼眶。
温恋舒恍如?回神,心里一紧,走了进去。
顶着浓重?的血腥,她来到内室,最先看到的是床边施针的府医,以及僵着肩膀守在床尾的温以微。
听闻动静,两人回头。
温以微瞳孔微缩,倏尔跑过来,扑到温恋舒怀里,囔囔叫了声:“姑姑……”
委屈的哭声,让温恋舒心如?刀绞。
她喉咙发酸的拍拍小侄女肩膀,“没事的……微姐不哭……姑姑在呢!让我先去看看你哥哥。”
“嗯。”温以微松开?她。
温恋舒走过去。
这时候府医让开?位置,递给温恋舒一个眼色。
那一眼沉痛、心如?死灰,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深吸一口气,温恋舒坐下?去。
她鼓足勇气低头,看到温以卿煞白的小脸,纱布裹头,鲜血红红,穴位之上银针无?数,守着这个孩子最后一道防线。
泪“啪嗒”两下?打到手上,她抬手抹去。
“微姐,”温恋舒叫:“你过来……”
温以微走过去,脸上同样带着保护母亲的伤痕。
温恋舒掌心冰冷,却郑重?的牵住她手,“你们是双生胎,姑姑知?道你感受的到,人总会有这么一日的……你哥哥,他保护我们这么久,要睡了……”
温以微泪控制不住流下?了。
温恋舒帮她擦掉,“待会我们不要哭,好不好?”
温以微点头,无?声无?息忍住鼻酸,“好。”
温恋舒笑了下?,最后趁着温以卿神志不清,怜惜骄傲的摸摸他脸,最后挺起疲惫的腰肢,冷静道:“开?始吧。”
“砰”的一下?,蜡烛忽然蹦出一个烛花。
屋里暗了又明,始终那样平静。
他们听到外面风吹风铃的声音,似乎招人魂魄来归。
府医叹了口气,捻起医箱最后一枚银针,手起针落,插入温以卿发烫的头颅。
下?一瞬,躺着的温以卿悠悠转醒。
他目光看过府医,妹妹,最后停在抓着他手的温恋舒身?上,睫羽一动,发红的脸上笑了一下?。
温以微瞬间无?法忍受背过身?去。
温恋舒咬牙同样回他一个微笑。
“姑、姑姑……”温以卿叫,说的很轻,却很费力,“你和离了吗?”
温恋舒一愣,有些措不及防。
“我知?道……他待你不好。”
温恋舒转而一笑,“和离了,这不是回来了!以后姑姑若赖家一辈子,卿哥莫要嫌弃。”
他手轻轻握握她,“不会。”
女子本?弱,作?为家人他有守护指责。
姑姑嫁后过的不好,那是温氏男人无?能。
他不怕指点,也愿奉养姑姑百年,只可惜……温以卿没有一辈子了。
“是我有负父亲所托,一没看顾好姑姑,让你身?饲恶狼,二没保护好母亲,让她坠身?冰池。”
温以卿愧疚的说。
可却忘了,他今年不过十岁。
“姑姑……”
温恋舒喉咙发涩,“嗯?”
温以卿稍微露出些为子的悲然,“我忧父亲归来责我,可哪怕是被父亲责,以卿……也不想死……”
因为,舍不得死啊!
父亲他们不在,留满门?妇孺。
他若就此撒手,她们会被欺负死的。
温恋舒一下?被戳中心防,红了眼眶,紧紧抓着温以卿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抓住他流逝的生命,“你不要怕……”
她抚慰他。
可不要怕之后,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安慰,温恋舒思索了半天?。
“姑姑与你保证,温家不会倒,你母亲不会被逼另嫁,我们会一起等着你祖父、父亲、小叔平安归来,幸福下?去!姑姑保证!以此命——保证!”
温以卿点头,“好……”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挨个看看温以微和温恋舒,似有什么余愿未了,眼含着泪花,“只是,对不起了……”
对不起,以卿成了你们遗憾。
对不起,让家里所有人伤心。
也对不起,你所说的这份幸福,我都不能参与。
最后的最后,破晓十分,晚到的天?光划破窗际,温以卿却带着对死的恐惧,以及对生的眷恋,闭上眼睛。
温恋舒抓着他的手,从?温度滚烫到彻底失温。
她和温以卿颤抖着身?子,紧咬牙关,压抑着哭声,似乎惊扰温以卿本?就不甘的离别。
“夫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温恋舒回过头,却看见?迟来的姜锦竹受不住刺激,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这一下?似乎打开?了什么机关,温以微忽然扑到床边,“啊”的一声抱住温以卿身?子,发了疯似的叫着“哥哥。”
嘶声裂肺,一声一声。
而温恋舒身?处其中,早已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后来的某一刻,她擦擦泪,声音晦涩却无?比平静道:“扶大夫人回去,麻烦府医诊治,微姐……擦干眼泪,跟去照看你母亲。”
“另外,备棺!”
说完她身?形孤单的走出去。
立春追过去,“姑娘您去哪里?”
温恋舒只往前走,却不说话。
满屋的哭声,悲恸内外,青锋抓着御医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瞬间表情颓然道:“完了!”
温氏唯一的孙子辈,就此陨命。
待温颐与温亭书父子出来,又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青锋心道不好,却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抓了瘫倒在地,仿如?被什么吓丢了魂的立夏追问?:“温姑娘呢?”
温家两位姑娘,一长一幼。
为了区分,为人常称温恋舒为“姑娘”,而温以微是“小姐”,如?今青锋问?的明显是前者。
“姑娘,姑娘……”立夏喃喃两声,一个激灵爬起来,满面惊恐道:“姑娘提着剑,去姜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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