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杀尽

    龚淮脸色难看至极, 他能够感受到虞乔卿身上巨大的威压，是那种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压制。

    “让开。”虞乔卿重复她说的话，收回目光落回龚淮的身上, 抬起手, 掌心凝结浓郁的黑气,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好痛……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虞乔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黑气如附骨之疽延伸, 火热灼烧每一寸皮肉。血液又像是被冻住般, 在体内凝结出朵朵昳丽的霜花。

    眨眼间, 男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袭来, 双手屈爪，直击虞乔卿的心脏。

    这样的攻击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如流水般消逝，虞乔卿闷哼一声, 掌心抵住他的攻势。

    鲜红的血液流下, 看着呆怔的龚淮, 趁他没有回过神来, 虞乔卿勾起唇角，“你去死吧。”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龚淮面色惊恐，死前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

    而虞乔卿的掌心, 正躺着一个尚在跳动，鲜红的心脏。

    随后，她掀起眼眸, 一寸不差落在白伏的身上。

    白伏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发软。险些瘫倒在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哆哆嗦嗦从脖颈处拿出玉笛，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模样全然不见。

    听到略微变调的玉笛声，那些活尸纷纷站起来，目光齐刷刷落在虞乔卿的身上，前仆后继朝她涌来。

    鼻尖弥漫着腥臭味，连空气都流淌着污浊，虞乔卿手握长剑，破开它们的喉咙，直击脑颅。

    如枯树的皮肤龟裂褶皱，尖锐的黑色指甲伸来，长剑滴溅上黑血，倒映出虞乔卿染血的白皙脸庞。

    “谁准你动他的！”眼见不远处一个活尸落在谢听之的身上，虞乔卿低声怒道，掐诀结印，再次调动灵力，直接将那那怪物碎尸万段。

    虞乔卿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呼吸渐重，丝毫不觉得疲惫，原本乌泱泱的活尸也在她杀红眼的状态下，肉眼可见地减少。

    “废物！还不快起来！起来啊！”白伏彻底慌了，看着伏尸千里，手指颤抖指挥那些活尸，见一个个倒地不起，凑到玉笛边就要再次吹响，虞乔卿微眯双眼，黑气幻化为刀片直接打掉她的玉笛。

    莹润的笛身滚落到黑血中，染上脏污。

    虞乔卿连站立都困难，望着白伏，意识逐渐模糊。

    体内的黑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提醒道：“可以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白伏见站在血泊中的女子一动不动，如一具石雕，目光不曾移开自己身上片刻，吓得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嘴里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

    虞乔卿用手腕随意擦去嘴角的血液，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一步步走向白伏。

    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明明已经精疲力尽，却靠着残存的意识苟延残喘。

    “停下来，给我停！”

    “我让你停下来你没听到吗！”

    “你会死的！”

    耳边的黑气逐渐狂躁，虞乔卿置若罔闻，鼻尖被血液浸染，连呼吸都成了困难的事情，血液涌入她的肺腔，每一下胸口起伏都扯起剧烈的疼痛。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她……”

    寒冷和火热灼烧共存在她的体内，手中的剑尖拖在地上，破开浓稠干涸的血迹，在地上擦出浅淡的火星。

    白伏想跑，奈何使力太多双腿发软，堪堪倒地不起，等到再次抬头，就见虞乔卿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目光深邃望不见底。

    “你不可以杀了本王！本王是旬国最尊贵的人，你杀了本王，他们都会杀了你的！”到了这个时候，白伏还想着负隅顽抗，爬行着妄想和虞乔卿离远一点。

    忽地，白伏感受到脖颈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虞乔卿竟然直接握着她的脖子将整个人提起来，接着直接按在柱子上，强迫她仰头，逼视着自己。

    “不会放过我？”虞乔卿一字一顿，缓慢吐出这一句，似乎在权衡利弊，就在白伏以为她会放过自己的时候，冷不防听到她发话。

    “娘亲没了，爹爹没了，丹音也没了……”她的目光空洞，像是没有意识的傀儡，可尾音发颤，一时间竟然落泪起来。

    “左相府没了，连谢听之都死了……”虞乔卿声音平静，然而这更让白伏不寒而栗。

    往日高高在上的美艳妇人此刻狼狈至极，披头散发，衣衫被撕破，大片的血液染红，脸色青紫，双眼因虞乔卿使力而暴突。

    “我什么都没了！”上一刻还云淡风轻的虞乔卿，语气陡然尖锐起来，望着白伏的眼神充满狠戾，仿若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我的这一切，你怎么还我！”

    白伏猛然瞪大双眼，腹部传来剧痛，她徒劳张嘴，然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你……”

    一把剑直直插在白伏的腹部，连带着虞乔卿的手背上都被鲜血喷溅。

    “我什么都没了，”虞乔卿附在白伏的耳边，“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

    说完，她学着龚淮对待谢听之那样，旋转剑柄后猛然拔出，鲜血喷溅，虞乔卿的睫毛上沾染血迹，连带着视线皆是红色。

    “这一剑，是替娘亲刺的。”虞乔卿不管不顾，再次刺入，剑刃触碰肢体发出闷响，随即拔出。

    “这一剑，是替爹爹刺的。”随即她再次刺入，铁锈味的液体染上灰白的瞳孔，她目光茫然，却仍然找到目标，再次拔出。

    “这一剑，是替丹音刺的。”

    “这一剑，是替左相府上上下下刺的。”

    “这一剑，是替卞听芸刺的。”

    ……

    过于疼痛而陷入昏迷的白伏歪着头，虞乔卿见状，又出手替她疗伤，见对方醒来，咧嘴道：“还没完呢。”

    白伏终于遭受不住此等苦楚，眼中尽是哀求，“求求你了，让我死吧，求……”

    话音未落，又一剑刺入她的体内，女子闷哼一声，望着眼前鲜血满面，分辨不出容颜的女子，感受到莫大的恐慌。

    虞乔卿的每一剑都刺向要害，却又格外磨人，不知疲惫一剑又一剑戳入，又拿出，带出浓稠的血。

    淅淅沥沥的声音落在耳中，将她的布鞋浸染成红色，虞乔卿忽地恶劣一笑。

    “这一剑，是替……谢听之刺的！”

    提到这个名字，她蓦地哭了，声音带着哽咽，血泪交融。

    谢听之那么好……她的少年那么强，为何不得善终……

    她曾经说过，等到结束这一切，便向谢听之表明心意，可如今少年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他已经死了，而自己……也要离开了。

    感受到生命逐渐流逝，虞乔卿继续刺入白伏的体内，女子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后面甚至伤口都松散开来，进进出出毫无阻碍，血也流尽了。

    见眼前的女子气息渐渐断了，虞乔卿将其扔到地上，眼见着白伏如破布躺着，她抬脚踩在女子发紫的脖颈上，对着她的眼珠猛然一刺！

    “噗”的一声，眼珠爆开，虞乔卿这才收手，猛然半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一直憋住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苍穹低垂，狂风刮过，鸟兽尽散，哀鸿遍野。

    唯一坐着的女子掩面痛哭，后来声音渐小，成了低鸣。

    不知过了多久，虞乔卿似乎想到什么，跌跌撞撞跑到谢听之的身旁，抬手抱住他。

    少年眉眼紧闭，恍惚间虞乔卿像是做了场梦，谢听之还没有死去，没有离开他，只是睡着了。

    她眼泪流干，最后用脸颊紧紧贴着谢听之的额头，目光放空。

    如今的自己怕是命不久矣，如果能和谢听之死在一起，也不枉相处那么多日的情谊。

    虞乔卿在这个世间唯一的记挂也没了。

    她将谢听之放平，突然碰到手边的缘灭灯。莲花悄然绽放，里面的烛火摇曳，和这片战场格格不入。

    似是想到什么，虞乔卿呆滞片刻，而体内的黑气仍然叫嚣着。

    “你快死了。”

    “让才让你停手偏偏不听。”

    “你死了我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嘻嘻。”

    “我还能活多久？”虞乔卿冷不防来这么一句，黑气瞬间恢复沉默，良久开口道。

    “一年不到。”

    得到这样的答案，虞乔卿并不惊讶，她握着手中的缘灭灯，倏然笑了，“能换来谢听之的命吗？”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黑气轻蔑道：“你的命不值钱，最多换他几口气。”

    一年的时日换取已死之人的几口气，听起来的确不划算，不过虞乔卿却有自己的考量，她摩挲着缘灭灯，缓缓吐出一个字。

    “换。”

    谢听之，这条命算是我欠你的，如今还完，两不相欠。

    黑气撇嘴，不能理解虞乔卿的执着，但还是不情不愿跑出体内。

    霎时间，浓郁的黑气笼罩着两人，虞乔卿忍着痛，慢慢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变得冰冷沉重，而这些在看到谢听之略微好转的气色后，又被强压下去。

    少年的胸口略微起伏，虞乔卿释然笑了，将手中的缘灭灯放置到谢听之的胸前。

    淡色的灵力化为光点萦绕着谢听之，烛火摇曳间将虞乔卿的脸庞照得分外明媚，一如还在左相府时那般灵动。

    倏然，缘灭灯熄了，里面的烛火不再，只留光秃秃的烛芯。与此同时，谢听之的胸口隐隐有了起伏！

    虞乔卿握着谢听之的手，缓缓闭上双眼。

    等将你带离此地……

    便如这缘灭灯，此生缘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