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卞府

    三长老闻言, 坐起来看向虞乔卿，“你这丫头莫不是疯魔了，怎么还替他说话？”

    虞乔卿搅了搅袖口, 宅斟酌着字句道：“那人也曾和我一样是从左相府出来的, 身为长姐难免照拂一二……”

    “并非有意替他求情。”说完这些话, 眼见卞家那些人的脸色好转，虞乔卿心中松了口气, 倒是褚玄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随后端起茶盏将其一饮而尽。

    一番寒暄后, 眼见着暮色西沉, 夜色渐染, 族长率先起身，抖了抖衣衫, 走到议事堂的正中央，拱手作揖道：“褚道长将卿卿送回来, 卞某感激不尽, 只是月灵之女在外漂泊多日, 总归是有个去处的, 今日一行，也正是想带卿卿回家。”

    此言一出，褚玄云的手微不可查地蜷缩一下，又状似无意松开, 似乎是在权衡利弊，只是目光若有若无落在虞乔卿的身上，声音也染上几分沙哑。

    “卿卿, 你可愿意？”男子的一番话让人辨别不出情绪，虞乔卿愣神, 被点到的时候笔直腰杆，在褚玄云灼灼的目光中难以开口。

    飞花阁这么多日待她不薄，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不仅收留无家可归的她，还教习术法，纵然褚玄云的意图难以揣测，但送进自己洞府的灵丹妙药可是实打实的，若是这个节骨眼说要离开，难免落人口舌。

    似乎察觉到虞乔卿的顾忌，褚玄云指节叩了叩桌案，发出沉闷的响声，“你若是愿意回来，飞花阁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切全凭虞乔卿做主。

    此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虞乔卿思量片刻，抬起头和褚玄云对视着，下定决心道：“族长，我想回去看看。”

    她想去看看，自己的娘亲生活多年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再者，自己也不想遂了卞元庆的愿，始终不肯回归卞家。

    早就料到会是这般的褚玄云抬手，对着门口坐了个“请”的动作，唇角露出温和的笑容，竟一点挽留之意都没有。

    卞家的人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连连道谢后，三长老一个翻身站在虞乔卿的面前，握着她的手。

    掌心传递的温热让缥缈虚无的梦境归为现实，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耳边人的声音都听不明晰，等到虞乔卿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卞家的人拉着离开了议事堂。

    云聆忙活完一切后，跑到议事堂门口守着，云罗见她鬼鬼窃窃，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丫头不经吓，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眼见着不妙，却看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隙来，淡雅的香气从其中传来，接着卞家的那些人三三两两走出来，缀在最后面的三长老还拉着虞乔卿的手。

    虞乔卿自然也看到了云聆，弯唇冲她一笑，云聆正要像往常那样如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岂料衣领处一阵力道将其拉了回来，云罗摇了摇头，冲着屋内扬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云聆长叹一口气，想着云罗拎着自己像拎小鸡似的，赶忙打掉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议事堂，就见褚玄云站在上座，双眼望着虞乔卿离去的背影，迟迟不肯挪开。

    “师兄，卿卿她这要是去哪里啊？”云聆自来熟地找个位置坐下。

    听到几人的脚步声，褚玄云自顾自坐下，用手提自己斟茶，一时间议事堂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还有清脆入杯的水声。

    “和卞家走了。”望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褚玄云摩挲着杯壁，直到指腹传来烫意，才猛然收手。

    “什么？走了！”云聆不可思议睁大双眼，窜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要把虞乔卿带回来，云罗手握剑鞘将她拦下，轻声道：“师兄还未发话，那么冲动做什么？”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云聆的目光在褚玄云和云罗两人逡巡，随后指着卞家离开的背影，张嘴却只能憋出几句来，“不是，卿卿都和人走了，为何不去追？卞家这些日子在飞花阁作威作福，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卿卿过去，还指不定遭什么罪呢！”眼见着云聆要冲出去，云罗轻啧一声。

    身后传来男子温润的嗓音，“你若是想去寻便去，无人拦你。”

    和云聆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的脾性被褚玄云摸得清清楚楚。

    果然，听完这一席话，云聆反而收回了手，兀自坐在木案前，双手托着腮置气，“师兄你不是也舍不得卿卿吗？干什么把她放走了啊……”

    褚玄云笑而不语，随手将放置在旁边的文书拿起，一时间大殿只有哗哗的翻阅声，夹杂着风过之音。

    云罗一只手抱着剑，依靠在柱旁，修长的身形恰好遮住云聆。他摇了摇头，似乎对她的不开窍很是苦恼。

    若是虞乔卿真的想离开飞花阁，师兄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一厢情愿总会有人受伤。

    虞乔卿追随着卞家一行人，站在神鸟的背上，本来多日的脚程几个时辰便到了。放眼望去，浮云遮住嘉开城的繁华景象，三长老拍了拍她的肩膀，得意洋洋道：“这嘉开城比起京师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虞乔卿没有正面回答，但这样的话听在三长老的耳中也格外妥帖，仿佛被夸的人是她般。

    “那是自然，旬国不复往日的繁华，哪是能和嘉开城相提并论的。”

    耳边传来几人的絮叨，虞乔卿望着脚下的风景，眼见着飞鸟载着他们前往绵延不绝的山峦，片刻落在地上。

    她足尖轻点，借着飞鸟的翅膀下来。四长老最后一个下来，拍了拍飞鸟的脑袋，就见那鸟儿仰天长啼一声，再次飞至空中，卷起的劲风刮过，遮天蔽日的影子引人注目。

    嘉开城百年繁华离不开卞家，虽然其隐世，不过根基还在，边境的蛮夷不敢来犯，江湖上的□□也从不在此多做停留，倒是许多散修经常在此落脚。

    “卞家的宅子可大了，三长老带你去见识见识。”说完这句话，鹤发童颜的女子也不等虞乔卿反应过来，兀自攥住她的手，旋即身轻如燕飞至空中。

    虞乔卿只觉得身子一下子轻快起来，知晓此女没有恶意，便没有甩开。

    在嘉开城的上空飞行，耳边传来小贩的喧闹吆喝，纵横交错的街道车水马龙，小吃香气扑鼻而来。两人飞行片刻，终于看到一处宏大的宅子。

    守门的侍卫见有人落地，慌忙抽出腰间的弯刀，待见到为首女子的面容，忙不迭放下武器。

    “恭迎三长老。”

    门口两座石狮子面目狰狞，年岁渐长颜色愈深，光滑得甚至可以倒映出人影。虞乔卿抬头仰望，龙飞凤舞的“卞府”两字映入眼帘，在金灿灿的牌匾上显得阔绰气派。

    三长老拾阶而上，没有理会那两人，摆了摆手后拉着虞乔卿进了府内。

    亭台楼榭，潺潺流水循着假山倾泻入湖中，不同于左相府，这里显得寂静空幽，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连空气中都氤氲着浓郁的灵力。

    两人绕过三四处亭廊，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院内只有几个下人打扫，听到脚步声皆抬头上前行礼。

    “即日起，她便是你们的主子，是整个卞家除了长老最尊贵的人，你们莫要怠慢了。”女子嗓音掷地有声，一时间院落鸦雀无声。

    上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在左相府的时刻，想到曾经的事情，虞乔卿忍不住湿了眼眶。

    等到三长老人离开后，她才推门而入。入眼的屋内陈设淡雅别致，想来也是考虑到她修士的身份，并不在乎那些黄白之物。

    巨大的山水屏风隔开内外室，掀帘而入，木案被窗棱透进来的日光照射明亮，梳妆台旁便是床头柜。床榻外层层叠叠的纱帐落入，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虞乔卿正抬头打量着，耳边忽然传来清冽的男子声音，“少主今日便在此歇下，待整顿一番后明早再去前堂拜见各位长老。”

    男子出现得悄无声息，虞乔卿猛然回头，才发现出声的是位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清亮濯净，不染纤尘。少年身形颀长，一袭劲装干净利落。

    和他对视的瞬间，虞乔卿忍不住愣神。

    这样的一双眼，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过紧随而来的便是警惕，虞乔卿自诩修为不差，而此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修为必定在自己之上。

    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卞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她转过身子，上下打量着少年，又撇开视线道：“你是何人？”

    少年解下腰间的佩剑，单膝跪地道：“属下是族长派来保护少主的暗卫……”

    听见这番话，虞乔卿眉眼下压，连她也不明白心中那抹黯然是为何，连少年姓什名谁都不想了解，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你先下去吧，旅途劳顿，我有些乏了。”

    少年始终低垂眼睫，让人辨别不出其中流转的情绪，见眼前的女子并没有留他的打算，手摸索着放在身旁的佩剑，轻声道：“那，属下告退。”

    声音如小钩子，让人心尖发痒。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清淡的声音复又响起，“等等。”

    虞乔卿叫住少年，后者缓缓转身，面色如常。她又上下打量起来，此人皮相普通，只是这通身的气质，和熟悉的面容，却怎么都让她觉得熟悉。

    “少主有何吩咐？”少年一席话将虞乔卿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她猛地抬头，叫住他也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曾想过之后的事情。

    “你，可知卞元庆在何处？”见圆不过去，虞乔卿随意扯开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