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复联

    虞乔卿没有急着喝下汤药, 而是推开房门。左脚刚踏出门外，之前眼熟的侍从不紧不慢挡在身前，朝她行礼。

    “姑娘伤势过重, 还是好生歇着吧。”

    女子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望着低下的头, 虞乔卿收回跨出去的那只脚。这人刻板冷漠，想来不会像菘蓝那么好说话。

    思及此, 她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刚转过身子就听到后面房门阖上的声音。

    如今自己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能被关在这一方小地干着急, 也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了……

    虞乔卿踱着步子绕过屏风, 就见木案旁的剑架不知何时放置一把利剑，光下飞舞的纤细粉尘弥漫在旁, 似乎是尘封着等待出鞘的利剑。

    见到此景，虞乔卿心中升腾起片刻不可思议, 连忙走过去, 俯身去触碰剑鞘上凸起的暗金纹路。

    这般眼熟, 不是自己的剑还能是谁的？

    虞乔卿提起长剑, 迅速抽剑在空中比划两下，破空声利落不拖泥带水，看样子在离身的这段时日，也没被动过手脚。

    谢听之怎么会这么好心？

    她忽地想起什么, 连忙掀开木案上摊开的文书，果然见下面静静放置着传音令。

    有了这个就可以联系外界了！

    虽然先前尝试联系飞花阁的人，但都被谢听之施加在外面的屏障阻隔, 如今传音令主动奉还，莫不是他开窍了？

    虞乔卿换了个姿势坐在木案前, 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只消片刻，周身弥漫淡淡的金光，而这些光芒幻化成光点，自然而然注入传音令中。

    方才空寂的屋内陡然传出滋滋拉拉的声音，虞乔卿喜色攀上眉梢，一眨不眨盯着传音令，直到嘈杂声渐消，她才斟酌着字句，缓慢道：“云聆？”

    那边的人也没想到会是虞乔卿，迅速从诧异中缓过来，尾音带着难以忽略的欣喜，“卿卿？”

    虞乔卿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站起身子朝内室的床榻上走去，刻意压低声音道：“是我，飞花阁如今怎么样了？”

    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模糊得像是许多人七嘴八舌争吵着，云聆言简意赅道：“你快些回来吧，卞家的人找上飞花阁了。”

    “原先那日你半路失踪，我和云罗吓得半死，整日整夜睡不着，还是师兄让我们不必担忧。”

    虞乔卿蹙起眉头，看样子褚玄云似乎知道自己处境安全。不过但凡有些脑子的人也能够猜测出来，近些日子魔尊谢听之不知所踪，江湖上也没有他得传言，恰逢自己失踪，再一联想到两人的羁绊，也能猜出八九不离十。

    “卞家的人为难你们了吗？”她攥住传音令的手心因紧张出了汗，争分夺秒想要知道更多的讯息。

    对于虞乔卿消息的灵通，云聆只是惊讶一会儿便迅速冷静下来，“这边是有点棘手……不过卿卿，你如今在哪里啊？”

    方才她被捉着问东问西，险些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虞乔卿刚要开口，耳尖忽动，只听轻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驻足在房门口。

    云聆这边还没有听到回答，传音令的信号便被切断了。

    想到下落不明的虞乔卿真的像褚玄云所说的那般安然无恙，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忙起身前往议事堂，欲将此事禀报褚玄云。

    与此同时，虞乔卿的手腕被握住，传音令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少年力气惊人，一双黢黑的眸子透不进任何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卿卿这么快便按捺不住了？”谢听之修长的手指划过齐整的被褥，拿起传音令端详片刻，倏然笑了。

    虞乔卿被他桎梏无法动弹，浑身冒下冷汗。方才脚步声明明还停留在门口，谢听之又是何时站在自己的身后的？

    少年似乎看腻了，将传音令收入怀中，指腹攀上虞乔卿的脸颊，缓慢摩挲着，轻声细语像是怕吓到她，“想着卿卿刚起身，这才来看看。”

    方才发生的事情直接被他抛掷到脑后，仿佛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

    少年浑身的气息如枝头凝结滞留的莹莹白雪，裹挟着淡淡的凉气，还有隐匿到不易察觉的血腥，虞乔卿只当他修炼催心术，身上常年都是这般气味。

    在虞乔卿还沉浸在谢听之的出现中还没回神时，少年已经拉着她走到梳妆镜前。望着铜镜中女子朦胧的轮廓，谢听之的手搭在虞乔卿的发顶上，一寸一寸滑下。

    如绸缎的秀发触感极好，谢听之玩得不亦乐乎，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放下。

    虞乔卿只觉得别扭，偏偏身后的人像是没意识到似的，兀自拿出木梳替她鬓发。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她转过身子想要面对谢听之，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掰过虞乔卿的肩膀，强硬逼迫她面对铜镜。

    “莫要乱动。”话音落下，虞乔卿便觉得一股舒缓的力道循着发丝的方向注入体内，仿若体内有什么沉睡的灵气觉醒了般，她抬眸望着镜中的少年，抿唇不语。

    脑海中却乱作一团，又仔细梳理方才云聆同她说的话。

    飞花阁因她的失踪陷入险境，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尽快想个法子出去才是……

    虞乔卿挑眉，抬眼的瞬间恰好对上谢听之的眉眼。半寸稀疏的光打过少年的脸庞，柔和他分明的轮廓。

    回想起这几日想离开无果，她只能干着急，却不料耳边适时响起清冷的嗓音，“卿卿在想什么？”

    “无事。”虞乔卿别开眼睛不去看他，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梳发的力道骤然消失，修长的手指将木梳放置在桌台上，又轻轻用指节挑开梳妆匣上的锁扣，随着清脆的一声“啪嗒”，里面的首饰一览无余。

    虞乔卿虽然喜欢这些精致的玩意儿，可住在此处几日，内心焦灼不安，也没了心思，因此大半多落了灰。

    谢听之夜意识到这个问题，轻轻蹙起眉头，手悬在空中片刻，才找到一根平平无奇的素色发带并拿出来。

    冰凉的指腹有意无意擦过后脖颈，引得浑身战栗，虞乔卿有些排斥，想要缩回去，奈何身后的人总是能先她一步，因而她只能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谢听之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尤其是帮女子束发。手中握着浓密顺滑的墨发，另一只手腕上缠着发带，似有些犯难。

    鼻尖萦绕着清香，少年心思微动，略略弯腰凑到发丝前，留下浅淡的吻，目光微垂，长睫落下剪影，虔诚得像是她的信徒。

    虞乔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抬手欲夺过发带，下一刻谢听之迅速躲开，话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宠溺和温柔，“还是我来吧。”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连伺候卿卿都不大会了。”谢听之唇角勾起弧度，真心实意笑着。

    “不需要你伺候。”虞乔卿硬邦邦道，落空的手又收了回去。

    听到这句话，谢听之眼底划过几分不满，又迅速压下去，“无碍，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虞乔卿讥讽一笑，“我可没空和你一直在这里玩。”

    云聆他们还等着自己回去，然而听谢听之的语气，是要将自己留下来。

    谢听之动作一顿，抿唇不语，目光专注地望着虞乔卿的墨发。挽起时隐隐约约窥见雪白的脖颈，如玉般的肌肤在日光的照射下略显透明。

    见到此景，少年眸色一暗，手中握着发带就要缠上去，可惜手指不稳，总是有几缕落下。

    谢听之的动作笨拙又无助，却又固执地想要替虞乔卿挽发。

    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心思全然没有放在上面，只是盯着桌角出神。忽觉头皮一阵发麻，却是谢听之力道重了，不小心扯到她的头发。

    “你离我远些。”纵然经历昨日的事情，虞乔卿对谢听之并没有太多心软，兀自从梳妆匣取出一根素净的簪子，细细打理发丝，动作利落地将其挽上。

    “卿卿的手艺的确比我要好些。”谢听之笑了，握着的发带也被紧紧攥在手心。

    虞乔卿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缱绻意味，站起身子，木凳拖动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回头和谢听之对视，目光冷冽，方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也随着这一动作被冲淡。

    似是知道虞乔卿想要说什么，谢听之弯起的唇角也缓缓放下，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长剑，“无论几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预感到自己抓不到虞乔卿，浓烈的不安席卷着全身，连带着胸口都泛着如被针扎尖锐的痛。谢听之极力压制心尖的酸意，惆怅一笑，“为何不肯陪我？”

    多少次这样对峙了？

    “飞花阁有危险，我要回去救他们！”虞乔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自己失踪，那些平日里针对飞花阁的势力必然在暗处蠢蠢欲动，加上明面上有卞家施压，褚玄云即便术法高强，也分身乏术。

    况且一直存在于他们口中的卞家，虞乔卿也想会一会。

    “听之自然会替卿卿扫清障碍。”谢听之挑眉，掌心不知何时握住传音令，随后浓郁的黑气散发出来。

    传音令直接被捏成齑粉。

    “虽然不知是谁背着我给卿卿的，不过只要有我在，休想离开。”方才和煦如暖阳的少年，这会儿眼底冷峻，身旁的气场也陡然降下来了。

    “你只能留下来陪我，一辈子看着我。”

    少年声音低沉喑哑，两人静静站着，气氛都剑拔弩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