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救美(68-70)
曹扬怀掌心抵着地面, 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才擦拭嘴角的血迹,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门口的来人。
木门被劈成两半, 整齐的切口尖锐骇人,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后,入目的是一双赤金描边的黑靴。
“将军, 好久不见, 怎么有这雅兴, 来茶楼品茶来了?我记得你可不是有这样闲情逸致的人呐?”来人两撇八字胡, 贼眉鼠眼的模样让人觉得不适, 他捋了捋胡子,嗤笑一声, 看着缓缓站起来的曹扬怀。
“右相,幸会。”曹扬怀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原来王后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和飞花阁的人来往密切, 趁她不注意偷偷跟踪她。
看来将军府上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什么闲情逸致, 不过是牛嚼牡丹, 扬怀知道自己欣赏不来阳春白雪,这不打算离开了吗?”她用大拇指轻轻揩去嘴角的血迹,双眼泛着寒芒,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她是左相的人, 而左相和右相向来不对付,这样的客套话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平和,两股流派也是暗潮涌动。
曹扬怀可不认为右相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不知道将军无缘无故,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男子桀桀笑着,露出奸邪的模样, 双手放置在宽大的袖口内,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他没有和曹扬怀过多废话,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故作惊讶道:“将军不是自诩能人吗?你们当中究竟谁如此大胆,居然敢伤她?”
那些蒙面的黑衣人见状,纷纷跪下,见右相佯装恼怒,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
右相和旬王不同,前者只是看上去不太聪明,实际上满腹坏水。
曹扬怀环顾一周,门口挤满了人,耳边还传来茶楼底下喧闹的交头接耳声,更有甚者踮起脚尖想要一探究竟。
再这样下去会引起骚动,深知这一点的她轻蔑地看着右相,就算在这样的关头,她还是没有任何的慌乱,一双上挑狭长的美目盯着男人,流露出几分飒爽的英姿,“带路吧。”
一声令下,其他人也像是得到准许似的,从右相身后站到曹扬怀的面前,用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麻绳想要将她捆上,被曹扬怀后退一步,以示拒绝。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说完没有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扬起下巴与右相擦肩而过。
男子素来知道曹扬怀心高气傲,眉眼陡然间冷了下来。
等到上刑场的那一刻,看你怎么横得起来。
他微微抬手,那些人便簇拥着右相离开茶楼,徒留一地的狼藉。
男子一袭白衣,在茂密葱茏的树丛中来回穿梭着,而他的身后分明还跟着一位少女。
虞乔卿面露警惕,但是目光片刻不离身后的那些人,向褚玄云描述她看到的场景,同时耳朵也竖起来,打起十二分精神聆听他的计策。
前方出现岔路口,褚玄云掌心凝结出淡淡的金色光芒,自己的怀中立刻幻化出一个窈窕的身形,虞乔卿见状,目光锁定前方延伸出来而粗大树枝,借着树林的掩映走向和褚玄云截然相反的道路。
虽然担心褚玄云的状况,但虞乔卿也知道他做事有分寸,这个时候推三阻四也只是徒增麻烦。
那么多人来追,两人个都打不过,与其这样,还不如分头行动,况且云聆他们也在来的路上。
两道身影消失在岔路口,山间的小路泥泞崎岖,加上昨夜下了一场雨,褚玄云的白衣上面沾染几块泥点。
当为首的男子追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两条被葱茏植被掩映的小路,而一道白色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右侧的小路上。
“人往那边跑了……”身后一位瘦高的男子贴在为首的黑衣人的耳旁,似乎是在提醒他抓紧动手,而为首的黑衣男子眯起双眼,手挡在他们面前,示意噤声。
“你们去右侧的小路探探情况,至于那一边……”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颔首应答后,身影瞬间消失。
此时的虞乔卿按照褚玄云的意思朝山林深处飞奔而去,头顶的日光被茂密的枝叶挡住,在地面上留下点点光斑,松软的泥淖酝酿腥气。
她紧咬牙关,越走到深处,越觉得遍体生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
虞乔卿眯起双眼,掌心贴在胸口处,缓缓流淌出淡金色的光芒,瞳孔也稍微收缩起来。
身后的情景一览无余。
经过雨水的冲刷,探出的枝叶上还凝结着水珠,顺着不太规整的脉络悄无声息没入土壤。风骤起,崎岖盘虬的枝干张牙舞爪,给寂静的山岭平添一抹诡异。
耳边传来微小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飞速向她袭来。而虞乔卿也在飞花阁修炼多日,这样的动静能够被轻易捕捉到。
她紧抿嘴唇,双指并拢,电光火石之间,将袭来的暗器死死捏在指尖。
等到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片薄如蝉翼的树叶,边缘是锋利的距口。
“何人在此放肆!”虞乔卿环顾一周,山林幽静,日光抵达不到的地方酝酿着危险,就在她放弃打算抓紧时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脚踩枯叶的声音传来。
黑衣人双眼如锐利的鹰隼,看向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虞乔卿秀丽如山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总觉得这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气味。
不过既然身穿黑衣,那必定是此次想要暗杀他们的人了。
没想到千防万防,他们还是发现自己的踪迹。
黑衣人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球,上下打量着虞乔卿,冷哼一声后缓缓开口,“当时没有杀了你这个祸害,今日也必然让你死在我的刀下。”
说完,男子摸索着腰间的短刀,在光下倒映出周围幽绿的景象。
听到这个声音,虞乔卿整个人身子都僵住了,双唇颤抖着看着他,随后眼底如潭水般恢复死寂。
想到那日逃命的时候,丹音一把拖住众人,给自己留一条生路。更不如说,自己的命就是丹音换来的。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虞乔卿只觉得苦涩,掌心也慢慢凝结着灵气。
本来想着时候到了再报仇,这个人居然主动撞上来,那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
思及此,她的目光愈来愈冷,如同浸染冬日的霜雪,连眼神都变了。
龚淮蹙起眉头,猛然张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虞乔卿,复又镇定道:“居然是个有灵根的。”
凡人想要突破灵根,需要极大的天赋和运气,显然虞乔卿吃了不少苦头,也可见飞花阁对她的重视。
想到这里,龚淮手中的刀顿了一瞬,将其重新别在腰间,选择用灵力除掉虞乔卿。
他现在不知道她的底细,若是在自己之上,也能有保命的机会。
虞乔卿虽然想把眼前的龚淮千刀万剐,然而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以后,冷静下来的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她毕竟只是在飞花阁待上短短几月,肯定不能和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龚淮相比。
只见黑色的身影一个箭步冲上来,虞乔卿连忙躲过,脚底湿滑的触感让她的动作并不灵敏,却不曾想龚淮早已预判她的走位,黑气幻化为短刃抵住虞乔卿的腰腹,眼见着就要朝里面刺去。
虞乔卿足尖轻点,趁龚淮不注意的时候猛踢他的右脚踝,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男子闷哼一声,然而双眼流露出冷冽的光。
察觉到不对劲的虞乔卿一抬头,果然见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他居然搬了救兵。
或许是当他们发现褚玄云怀中的人是假的,他们意识到自己被骗,紧赶慢赶过来了。
就差一点点!
虞乔卿愤恨地瞪了一眼龚淮,见男子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心中更不是一番滋味。
只要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自己说不定有和龚淮一搏的实力,如果趁此机会替丹音报仇……
虞乔卿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酝酿体内的灵气凌空一跃,龚淮察觉到她的意图,灵力幻化成的短刃和腰间的匕首对着不远处的树枝一截,虞乔卿的一脚刚好落空,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一众人包围了。
龚淮粗糙的手掌在脚踝处掠过,散发出光芒后才站起身来,目光愈加阴冷,声音嘶哑,“大小姐好能耐,不会真的以为在飞花阁学了几日三脚猫的功夫,便想杀了我?”
虞乔卿挑眉,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环顾四周的景象。参天古树枝干盘虬,汲取营养绞杀周围的植被,甚至连条像样的出路都没有。
“跑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条全尸。”龚淮狞笑着,渐渐走近虞乔卿,在泥淖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就在虞乔卿以为自己逃不掉的时候,忽然间周围的人捂住眼睛,面露狰狞。
察觉到周围有不属于他们的灵气,龚淮停住脚步,对着四周大喊起来,“是谁在装神弄鬼?快点给我出来!”
虞乔卿也被这突如其来而变故吓到了,等到她稳住的时候,趁着这个空档快速飞向距离她最近的树干,一跃而过。
龚淮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来解救虞乔卿的,可是褚玄云被其他几个人困住,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身。
“听之来得不算太迟。”少年的声音一如曾经清朗明快,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悸动,虞乔卿身形僵硬,差点摔倒在地,在辨识出声音的来源,隔着纵横交错的枝桠和少年遥遥相望。
“长姐,听之来找你了。”
其实褚玄云也给了虞乔卿不少自保的法器,她完全可以挣脱几人的攻击趁乱逃跑,最多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回去调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尽管这样,当谢听之踏着稀薄的日光而来,影子在地上被拉得斜长,意气风发,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纯澈剔透,虞乔卿的心也忍不住悸动起来。
亦或者是,方才的打斗消耗神识,才使得她的心跳加速。
等她反映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腕上似乎有温热的触感。虞乔卿抬眸,恰好撞见少年深邃干净的眉眼,看向她的时候总带着一丝勾缠的深情意味。
少年的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似乎也意识到先前的纠缠让虞乔卿心生不满,手握着她的皓腕,附在她耳边低语道:“莫要发愣,等到这些人反应过来,我们可就走不掉了。”
清冷如冬日雾凇的气味飘散开来,虞乔卿这才回过神来,厌恶的视线扫过在地上蠕动的人,这才跟随着谢听之的脚步,朝着树林掩映的深处走去。
如果放在以前,虞乔卿必定要和谢听之划清界限,可眼下的情况紧急,她欲言又止,只能紧随在谢听之的身后。
那些人的气息消散不见,虞乔卿才松了一口气,而谢听之也及时将她松开,担心虞乔卿又要说那些捅心口的话,慌忙解释道:“方才情况紧急,冒犯了。”
虞乔卿甩了甩手腕,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别扭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谢听之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掀起眼皮状似无意地撇开话题,“你是和褚玄云一同来的?”
他知道自己不受虞乔卿待见,心中告诫自己莫要质问,但终究是情感占上风,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艰涩。
脑海中再次回荡褚玄云那日的话,原本清朗的瞳孔也划过一抹黯然。见他这般失意,虞乔卿于心不忍,缓缓开口道:“此次是曹扬怀叫来的,我跟着师兄一起。”
听到这话,谢听之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两人并肩走着,他们许久没有这般心平气和走一起。脚下是松软的土地,泥泞沾染到裙角上,很快干涸滞留。
自从左相府出事后,这算是两人第二次正式见面。
头顶的枝叶遮天蔽日,阳光吝啬地不肯照入,虞乔卿失神地望着地面略微松动的石子路,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也在阴凉下有着丝丝的冷意。
谢听之好歹是左相府的人,纵然先前有太多的偏见,可和对王后的一腔仇恨比起来,以前的小打小闹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谢听之知道虞乔卿对自己有芥蒂,主动在前面探路,耳边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想起什么,少年声音清润,“那些日子给长姐寄过去的信,本想着能够得到答复,看来都是听之奢望。”
正抬眼看着谢听之宽阔脊背的虞乔卿心中纠结一番,蹙起秀丽的眉头,“什么信?”
她可从来没有收到谢听之的信。
听闻此话的谢听之眼底划过一抹了然,却还是故作惊讶道:“长姐这话的意思,怎么反而像是不知道此事?”
“我记得是有让飞花阁的小弟子送进去的……”
后面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虞乔卿心中咯噔一下,疑窦丛生。
为了防止每个门派中有奸细和线人,一般外门送的东西不允许直接送进来,而是交给那些大弟子过目。可是自己与飞花阁的那些人向来交好,他们断然不会拦下。
除非是褚玄云示意的……
虞乔卿越想越不确定,刚要开口再说,耳边传来少年的轻笑声,他停下脚步,微微着脸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听之以为长姐离开了,入了玄光山,本想着报仇雪恨,不曾想居然柳暗花明,再见到长姐。”
果然,虞乔卿的思绪被他带偏,她也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谢听之的侧脸。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剪影,日光斜斜打在谢听之立体的脸上,勾勒出高挑的鼻梁。
“你当日为何能够逃离左相府?”虞乔卿鬼使神差地问出来,在她的认知力,谢听之只是一个凡人,今日能够见到才是奇迹。
谢听之偏过头去,眼角的余光不再投向虞乔卿,似是回忆道:“听之肉体凡胎,若不是卞家的人相助,怕是早就死在那场大火中了。”
今日也不会再次见到虞乔卿。
少年越想越害怕,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也微微蜷缩颤抖着。
而听到这话的虞乔卿一愣,细细回想道:“卞家?”
刚好和卞月灵是同姓,怎么想都不是巧合,于是抿了抿嘴,继续问道:“是娘亲的母家?”
既然要救他们,理当先救她,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承恩了?
虞乔卿心中酝酿着不满,然而更多的是奇怪。不过既然卞家在左相府失势后没有冷眼旁观,想来两家的关系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僵。
于是她到口的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听之却误会了她的欲言又止,漆黑的瞳孔泛着冷冽。
就这么不想和自己多说两句,莫非是为了赶去见褚玄云的吗?
然而有些话他到底不敢说出口,原本的谢听之也是温润如玉的性子,不同于褚玄云的清冷出尘,良好的教养让他比同龄人多了些许沉稳。
搬进左相府的寄人篱下,步履维艰,加上在玄光山的这些时日,让他原本纯粹的心思也被浸染几分深沉的心思来,更是在和虞乔卿说话的时候养成思考良久的习惯。
“长姐。”谢听之停下脚步,想要解释些什么,深呼一口气,“先前那番是听之莽撞。”
话音落下,虞乔卿蹙起眉头,很是不解地看着他。谢听之惹恼自己的事情不算少,若是一个一个追究起来,确实数不过来。
可左相府出事后,两人唯一一次“上次”也只有在试道大会上,谢听之从后面抱住自己。
一想到这件事情,虞乔卿整张脸都要熟透了,她面皮子薄,更是第一次和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嘴巴像是被烫过般,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要是挑开了,双方都难堪。
虞乔卿心思如针尖,怎么会察觉到谢听之对自己怀有那般不该有的情愫,可她满心思都扑在替左相府报仇一事,又怎么会腾出其他的精力给谢听之呢?
两个人都变了,原先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如今的少年身上带着几分阴郁和沉淀出来的冷静镇定,而虞乔卿也收敛所谓的小性子,学会掩藏自己。
相处反而生疏不少。
“那日,是听之冒犯了,听之见到长姐,还以为,还以为,”谢听之目光躲闪,吞吞吐吐才吐出几个字,“只是一个梦。”
因为忍不住抱住虞乔卿,想要确定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潜台词如此明显,虞乔卿心中了然,随意摆手道:“曾经的你也救过我一次,这次算是偿还罢了。”
先前自己也差点被旬王轻薄而主动投怀送抱,她能够理解那种惶恐不安的心情。
“卿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时,一道如珠玉般清润的声音突然出现,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褚玄云手中握着折扇,目光在谢听之的身上打量一番,故作讶异道:“这位可是你先前提起的继弟?”
一句话,挑衅十足,谢听之双手微微蜷缩着,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是为自己的行为冒犯,但也不代表,他能够将虞乔卿拱手相让。
虞乔卿也没想到褚玄云居然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眼前,小跑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身上没有什么伤,才长呼出一口气。
“那些人甩掉了?”
那些人,自然指的是王后派来的黑衣人。
褚玄云颔首,目光却穿过虞乔卿的发顶看向站在不远处,面容僵硬的少年,轻轻从鼻尖嗤笑,才用温柔的目光看向虞乔卿。
“嗯,为首的龚淮知道我们两人分开走,大部分人都在你这里,看来王后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日后更要行事低调。”
虞乔卿点了点头,而身后的谢听之见两人的气氛他难以插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但是眸中荡漾着冷冽。
他不喜欢这个褚玄云,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
虞乔卿显然也意识到两人的尴尬气氛,摸了摸鼻子不知所措。褚玄云知道她的顾虑,赶在她面前出声道:“今日真是多亏了你,没想到前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你和卿卿是姐弟,不如来飞花阁……”
“不用了。”还未等褚玄云说完,谢听之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说的话,面上也不恼,目光擦过虞乔卿的脸,冷淡道:“既然长姐无事,拿听之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劳烦道长照顾。”
如果谢听之有足够的能力,他当然会带着虞乔卿一同离开,可惜如今的他没有和飞花阁较量的实力,贸然带走虞乔卿也只会让她跟着自己吃苦头。
虽然他不喜褚玄云,但在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
少年手背在身后,紫黑色的血液透出白皙的皮肤,如毒蛇般,看上去狰狞可怖。
他瞒着玄光山上下的人修炼邪术,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替虞乔卿,替左相府复仇,如今还不是时候,谢听之也只能低调行事。
感受到掠过脸颊的清爽的风,等到虞乔卿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了谢听之的影子。
虞乔卿的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惆怅的心思来,褚玄云望着她的侧脸,抿了抿唇,一句话拉回她的思绪。
“先回阁内想想如何救下曹扬怀吧。”
今日之事确实唐突,然而也怪曹扬怀不够警惕,就连自己被人跟踪都没有意识到。
不过最令褚玄云担心的却是王后手中的修士,居然有这么多,也难怪左相府对抗了那么多年,依然没有任何办法。
此事看来得从长计议。
虞乔卿也不再去想谢听之的事情,今日发生的种种,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最最后看向谢听之离去的地方,空气中还残留着少年身上清冽如雾凇的气味,她耷拉下眼皮,毫无留恋地跟着褚玄云离开了。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地面上铺着的血红色地毯衬得气氛紧张起来,曹扬怀坐,更不如说是被迫捆绑在木几前,英气上挑的眉眼瞪着斜靠在上首的女子,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冷哼。
“将军生了好大的气呀,这是怎么了?”王后单手托腮,一双邪魅的美目盯着将军,眼角流露出的目光像是钩子似的,若有若无散发出媚态来。
曹扬怀只觉得恶心。
她向来和白伏水火不容,只不过在朝堂上碍于脸面,不得不臣服。如今被这个女人捉到自己的把柄,她也不想继续装下去,索性撕破了脸面。
“不必假惺惺这副模样,如果诚心求教,为什么摆出这样的阵仗?”曹扬怀目光落在大殿上站在不远处的护国卫,眼底流露出浓浓的讽刺。
白伏对她的诉求坐视不理,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才故作无辜道:“平日里本王器重你,怎么将军今日在茶楼的那些腌臜事,真是让本王寒心……”
“放你娘的屁!”事到如今,曹扬怀终于忍不住白伏将对男人的那些语气用在自己身上,一下子爆发出来,大殿上回荡着她愤怒的声音,“既然存心想找我的茬,今日我的把柄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干脆利落,大殿许久没有传来声响。
白伏这才正眼看了曹扬怀,上下打量着她,随后坐起身来,身上的绸缎滑落,她举起手,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显得格外突兀。
“不愧是将军,就是有胆量。”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夸奖的话,可下面的人听了直哆嗦。
谁都知道白家野心勃勃,多年来觊觎旬王的位置,奈何右相有勇无谋,倒是白伏聪颖出挑,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旬国不是没有女子登上王位的例子,只是白伏平日里一点端庄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更像是狐媚的祸水。
旬王前脚刚死,白伏后脚登上王位,原本民怨沸腾,可这个女人用强硬血腥的手段,将忤逆自己的那些老臣的尸身挂在城门三天三夜,强行让人闭嘴。
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曹扬怀就是其中一个。
右相平日里作风不正,如果旬国真的落在他们的手里,受苦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白伏瞥了眼坐在底下一声不吭的曹扬怀,心中的耐心如流沙般渐渐消逝,她眼角的笑意垮掉,声音也降了几分,“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不肯说?”
“只要说出你和褚玄云勾结,本王饶你不死。”白伏平息胸口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只是捏着杯盏的手颤抖着,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只要曹扬怀供出褚玄云,自己便可以光明正大对飞花阁宣战,到时候的白家跻身修真界,也更能巩固地位。
她才不像前任旬王那般窝囊,成日里只会求仙问道,看人眼色。
褚玄云就是个祸害。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曹扬怀是铁了心守口如瓶,只要她想,白伏便动不了褚玄云。意识到这一点的女人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本王劝将军不要意气用事,你不要忘了,现在牢里还有一个程靖王爷,如果你……”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传到曹扬怀的耳朵里。果然,底下的女子身形一颤,脸上也逐渐发白。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曹扬怀压下心绪,又恢复成那个泰然自若的女将军。
软肋又如何,为了一个男人,就真的要将褚玄云供出来?
她可不是那样的人。
白伏见曹扬怀软硬不吃,有些心急了,站起身来就要走到下边,忽然觉得身边一阵风吹过,黑色的身影迅速出现在她身边。
她不悦地看了眼龚淮,挥了挥手,示意护国卫将曹扬怀带下去。
等到大殿只剩下几个心腹,白伏重又斜靠在软榻前,看着负伤而来的龚淮,声音也软了下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话里话外流露出不满。
龚淮是白家养了多年的刺客,虽然和修真界的那些人比还是有差距,但是应付平日的凡人便足够了。
“人没追回来?”看到龚淮铩羽而归,白伏也没有谴责他,再次慵懒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褚玄云聪明得很,和他同行的人兵分两路,我们这才追散了……”还未等龚淮说完话,白伏猛地将摆放在桌上的茶盏扔到男子的头上,恨铁不成钢道。
“你只管去追褚玄云,其他人与你何干?”
龚淮没有说话,垂头任由白伏打骂,等到她差不多消气,才缓缓开口,“左相府的人,还没有完全死绝。”
此话一出,白伏慢慢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扫过龚淮,似乎是想到什么,坐起身来,伸出手掐了掐男子的脸,轻笑道:“我错怪你了。”
龚淮垂下眼帘,常年奔波使得皮肤粗糙。他窘迫地后退一步,而白伏眼底也划过一抹精光。
左相府的人没有死绝,照这么来说,那个虞乔卿莫非还活着?
褚玄云带着虞乔卿一回到飞花阁,云聆就迎上去,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们,“怎么回事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方才接到褚玄云的指示,都带着一众弟子想要出去寻他们,后来传音令又说原地待命。不知道情况的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等见到他们人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褚玄云没了往日的光风霁月,浓稠如墨的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色略微发白,应当是使用太多的灵气。相较于他,虞乔卿就好上不少。
“云罗呢?”褚玄云并没有回答云聆的话,小姑娘也知道有些事情在外面不好说,连忙回答道:“在演武场呢,听到你要回来,他留在原地待命了。”
褚玄云点点头,虞乔卿见他气色不好,才知道先前的状态都是硬撑出来的,慌忙扶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自己居住的竹林处。
冷风穿过竹林,青翠欲滴的竹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石板路上,两个人慢悠悠前进。虞乔卿搀扶着褚玄云的手臂,试探性询问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褚玄云扯了扯唇角,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确实也有够丢脸的。
“无事。”他的声音温吞,明明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一个,还要反过来安慰身边的人。
虞乔卿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沉默着陪伴褚玄云。
脑海中少年的身影占据大半,她又忍不住想到了谢听之。
其实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但两人关系尴尬,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两人隔开。
虞乔卿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褚玄云,见男子微微佝偻着身子,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于是将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掉。
如今她是飞花阁的人,褚玄云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实在不应该沉浸在过去的哀痛中。
太阳西斜,日光将竹林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绰约的景象也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不少。
还是褚玄云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说来也怪,在旬国修士并不多见,可是白伏的手下却有那么多人,实在是蹊跷。”男子的一番话一下子吸引虞乔卿的注意,她回过神来,看着褚玄云,面色也凝重不少。
寻常人想要见到修士都是天方夜谭的事情,而褚玄云这种在修真界是掌门职务的修士也被旬王奉为国师,可想而知龚淮在旬国的地位绝对不低的,可是在此之前,那么多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今日一事,也让他们明白了,白伏能够在短短几个月的事件将旬国吞入腹中,背后必定会有靠山,说不定她所倚仗的,正是强大的修士。
想到这一点,虞乔卿背脊发寒,那些猜想也渐渐在心中成型。
之前自己还不自量力地妄想能够杀了王后,如今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褚玄云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散发着凉意的风钻入衣领,夕阳的余晖彻底湮没在天际,空气中酝酿着即将降临的夜幕。
虞乔卿斟酌方才褚玄云所说的话,缓慢开口道:“师兄的意思是,白伏的手段……”
褚玄云直起身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藏在袖口,相互缓慢地摩擦着,一字一顿道:“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在修真界,修士并不罕见,可是两界向来泾渭分明,更何况白伏本人阴险狡诈,龚淮那一帮人一定有问题。
思及此,褚玄云面容凝重,英气的眉头也皱在一起,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他又倏然纾解眉头,对着虞乔卿温和一笑。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本来不应该同你说这些,”男子的声音如山间的清泉,淙淙流入心中,“快回去歇息吧,这竹林本就是你的,我也不好多叨扰。”
他也并非受伤,只是损耗太多的灵气,加上想和虞乔卿多相处,有些话不方便和其他人说。
话音落下,褚玄云转过身去,徒留一个宽阔又令人安心的背影,一半隐没在林中。
虞乔卿眨了眨眼睛,就在他即将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谢听之今日对她说的话,出声将他叫住。
“师兄请留步。”
褚玄云脚步一顿,心中突然升腾起怪异又恐慌的感觉。
这在他活着的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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