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星星邮差·055

    电话被挂, 从那边传来的冰冷提示音“嘟嘟——”地不停。

    夏知荔抬手撩了撩落到了胸前的头发，举手投足间丝毫没有表白被拒的伤感。

    回手给陈擎发了条消息。

    「夏知荔：你们在哪呢？」

    她刚刚在蔺柏那边的背景音里听到了些议论声，像是战队工作人员提到了“沧城”“集训”什么的。

    收到陈擎的回信, 夏知荔眉头微皱，立刻拿起一旁椅子上的手提包。

    “记许昭昭账上！”扔给餐厅老板一句后, 夏知荔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餐馆。

    “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 一点也没有个大明星的架子。”

    看着夏知荔飞奔着远去的背影，正在吧台调制咖啡拉花的沈绥之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他这是家私厨，门口牌匾上就写在“只招待有缘友善之友”, 夏知荔和许昭昭便是被这家店认可的“有缘人”, 和沈绥之都相识多年了。

    “去见喜欢的人, 哪管什么大明星不大明星的架子, ”一个半披着黑发的女生从后厨出来, 应着沈绥之时温婉可人, “就顾着不管不顾地奔向他去了。”

    “又偷听人家说话。”沈绥之抬手刮了下那女生的鼻尖。

    “这屋子这么安静——”女孩方才的清约温婉尽数消散, 切上尽是小女生的娇气, “明明是声音自己钻到我耳朵里面的嘛。”

    “好, 你说得都对。”

    那边TC俱乐部门口。

    他们一行去的还有二队和青训队的几个小孩子，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出门训练, 一个两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小学生去春游般的喜悦。

    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蔺柏阴沉着脸，与他们的欢愉氛围格格不入。

    “好歹算得上是公费旅游，”陈擎从后边搭上了蔺柏的肩, “你老人家能不能稍微乐乐？”

    “没心情。”

    “心情不好？”陈擎咧开的嘴角, 从和许昭昭那场五黑之后便没放下来过，“要我说, 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 再说人生世事无常，惊喜永远会发生在——”

    陈擎打了个响指：“下一个路口。”

    “蔺柏！”

    陈擎闻声转过头，看清了几米开外是夏知荔的身影，立马转回了头，激动地拍着蔺柏的肩膀：“你看看你看看，小爷我说什么来着，说惊喜惊喜就到。”

    “你和她说的？”蔺柏梗着脖子，一点都没有向夏知荔的方向偏头。

    “我……”被自家队长一语说中的陈擎脸上堆满了心虚，“哥们我再不帮你一把，你就得孤独终老了。”

    “你再多管闲事，信不信我让你孤独终老。”

    陈擎不以为意地噫吁了声，手动控着蔺柏的身子转了九十度，然后一溜烟地上了车。

    两人说话的时候，夏知荔已经悄声走到了两人的身后，蔺柏一转过身就直面撞上了她。

    蔺柏的眼神只在她脸上匆匆停过了一秒，便清准地捕捉到了她额间的细汗。

    这么晒的天，也不知道她跑了多远的路。

    蔺柏别扭地错开视线，蹩脚的演技却仍旧强撑着戏。

    正午过后的太阳耀眼得过分，远处树上的鸟儿被暑气蒸得酷热难耐，叽喳地喧嚣着没头。

    蔺柏背对着太阳，都觉得背后隐隐蒙上了层细汗，不难想象此时此刻的太阳光有多么刺眼。

    身子先大脑做出了反应，蔺柏向右移了半步。

    不算厚实的臂膀足以挡去原本落在她脸上的刺眼阳光，在清爽的阴影中，夏知荔如愿地绽起笑靥，眉眼弯弯，眼角下的一点泪痣将整个人衬得更风发意气，将蔺柏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还说不在乎她。

    “蔺柏，来的路上我认真想了想，”夏知荔声音不大、语调不急，“我不觉得你说的那些是不可能，这世上的条条框框那么多，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有千千万万种，我来不及用每一种方式去分析你和我。”

    夏知荔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我只知道，在我眼里你是特别的，这就是可能。”

    “好啦，快去集训吧。”

    没有问句、也没有寻求个答案，她千里迢迢来一趟，像是只为了把自己的心声说给蔺柏听，只是在一个三十多度阳光明媚得过了头的午后，告诉那个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的少年，他本有多耀眼。

    “大家都等着你呢——”

    夏知荔和从车窗里探头出来的TC队员们摆手打着招呼，而后和陈擎递了个眼神，便转身又碎步着跑远。

    蔺柏又在原地怔了几秒，回过神来才发现TC的几人齐刷刷地趴在车窗边，八卦的表情像是第一年种瓜就赶上了大丰收的瓜农。

    “坐回去。”

    蔺柏厉声令道。

    “夏知荔。”

    从TC俱乐部出来，夏知荔把口罩、帽子都戴得严严实实的，转了个弯，在一条看起来荒废很久的巷子里，等着司机来接。

    罗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时，说心里不害怕都是假的，夏知荔回头过去的动作很是僵硬。

    “罗伊姐……”

    “给我一个解释吧，今天的行程里有TC俱乐部这一站，我这个做经纪人的怎么都不知道啊——”

    罗伊拖长尾音，不怒自威。

    “事发有点突然嘛，”夏知荔心里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字里行间都掺染着讨好罗伊的撒娇，“我下次肯定提前……”

    “还想有下次？”听见夏知荔这句话后，罗伊的怒火又燃得盛了起来，“夏知荔，你最近真的越来越不听话了……”

    罗伊一边推她上车，一面嘴上还叨念个不停。

    在她絮絮念念声中，夏知荔彻底恍惚，嘴角上扬了些角度，忽然对这段时间在事业上的迷茫踌躇释了怀。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在罗伊口中听见过“听话”这两个字。之前她会凡事想着自己，她好不容易谈到的剧本，只要夏知荔一句“剧本不行，不想接”，罗伊二话不说地就冲在她前面帮她拒了她所有不喜欢的剧本。

    答应她，可以先顾着学校学业，等大学毕业后再把重心转到娱乐圈。

    答应她，如果她不想走流量路线，可以慢慢磨炼演技哪怕不温不火。

    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她人气越涨越高的时候，大概是片约越来越多的时候，大概是罗伊第一次提出穿隆重些的礼服出场而她没拒绝的时候。

    或许，从她放弃唱歌、放弃音乐剧的时候，就注定会走到这个结局。

    “罗伊姐，”等罗伊停下数落的时候，夏知荔才缓缓开了口，“我喜欢蔺柏，希望你不会干涉我。”

    罗伊刚想出声，又被夏知荔抢先一步地堵住了话口。

    “除此之外……”夏知荔眼睛一闭又睁开，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似地，“其他的事，都听姐姐的。”

    罗伊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作罢。

    趁着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抬手揉了揉夏知荔的发顶：“这才乖嘛，姐姐肯定不会害你的啊。”

    “嗯……”夏知荔迟疑着开口，想据理力争几句。

    驾驶座上的罗伊，一脚油门踩至底，利落地拿起手机和电话那边对接着商务：“Sairy不好意思啊，我家知荔松口了，那家香水代言我可不客气了啊——”

    “帮我和罗曼克剧方那边对一下档期，之后安排知荔和他们见个面吧。”

    “小齐，帮知荔和今安订两张周五去沧城的车票。”

    听着自己一松口，罗伊那边一连串敲下来的安排，夏知荔突然觉得一直以来是自己固执地钻在牛角尖里。

    放弃心里的执拗，夏知荔心里莫名空前的放松：“去沧城？”

    “是啊——”罗伊忙着接洽其他的商务，抽空应着夏知荔，“是啊，那边有一个明星慈善晚宴，你去参加下，也能和那些资本大佬混个脸熟，多个熟人多条人脉嘛，以后说不定都能用到的。”

    “知道啦——”

    夏知荔笑着应道。

    忽而觉得人生最难得的就是与自己和解。

    从前是她偏执于守着自己的初心，不想随波逐流，想在鱼龙混杂中还能走着一条独属于自己节奏的路；现在想想放弃心底的执念，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放过自己。

    这么想着，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轻快了起来。

    “刚刚好是沧城嘛，也还不错。”

    TC大巴上，陈擎瞄了眼手机，然后又扭头看向坐在窗边从上了车就一言不发的蔺柏。

    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哥们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下一个路口就能遇见惊喜。”

    “起开。”

    蔺柏心里正郁闷着，面色比平时差上不知道几倍，回撞了陈擎一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陈擎懒得和他计较，把手机揣回口袋，双手插在胸前，阖上双眼懒洋洋地仰靠在车子椅背上，“小心下个路口掉下来个惊喜，吓死你。”

    “睡你的，”蔺柏没好气，“话那么多。”

    “蔺柏，”前排的周许棠这时候扭头过来，“您老人家日理万机，能不能麻烦你抽出你那宝贵的一点点时间帮我发个宣传微博呢？”

    “我发……”蔺柏刚想开口解释。

    周许棠就迅速地转回了身，抬手轻摆了摆，斜靠在车窗上，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你快点弄啊，太困了，我先补觉了。”

    整个大巴陷入安静。

    蔺柏划开手机解锁，有些不解地点开微博，点进自己的主页。

    发送的微博里——

    第一条是他一个小时前转发的TC宣传文案。

    下面一条是简简单单的一条文字。

    蔺柏抬眼扫了眼主页头像，轻嗤一笑，然后删了那条转发，熟练地切换了账号。

    重新转发了一遍周许棠指定的宣传文案。

    可那条文字，却在脑海中烙下，久久散不开。

    “她耀眼如天上星，那么近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