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节
刻钟的事,可江端鹤却三番两次地打断却倾,说她哪里念得不够好。
如此这般,竟是半个时辰过去,一卷军书才不过念了一半。
不过江端鹤并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是为着听这个来的。
待到该决堤的东西已然决堤,江端鹤才躺在却倾身边,将她搂进自己怀中。
却倾手上仍紧紧攥着那卷军令,虽一直喘息着,浑身乏力,却也不曾稍稍松开抓着它的手。
但她真的很累了,累到不足以使她再打开卷轴,好生瞧看上几眼。
她同江端鹤是一样的,虽一直念诵着手里的军书,却一字都不曾入脑。
也是,这种情景下,她还能读进去些什么?
待到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却倾才重又固执地举起手中卷轴,预备继续阅看。
可江端鹤先却倾一步,钳制住她身体。
他抱起却倾两只腿,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却倾摇摇晃晃地挣扎着,似乎不太想继续了。
江端鹤却和声劝道:
“你要是不想,也可,那卷轴,便由我带走吧。”
却倾是才骤然停下动作,一双浑圆的杏眼睁着,眼睑上因着揉擦,都有些泛红,瞧着似乎真是有些乏累了。
江端鹤当然是怜惜她的了,他佯作惋惜道:
“本还想有些旁的,但瞧你这么累,不如还是我来便好。”
却倾只以为她自己能掌控速度与深浅,制止江端鹤道:
“不要,还是我来。”
江端鹤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微微颔首道:
“好,那你来吧。”
却倾怎么知道这事情旁人做已经很是羞耻,若是自己主动,更是有增无减。
她对着坐下去时,才发觉那股饱胀感,比方才更加激烈,简直要夺了她的魂去。
“唔……”
却倾难抑地轻声唤道。
“却倾,可没人逼你什么,若是不想……”
“不要,我得念完。”
这句话是却倾自己安慰自己的。
江端鹤闻之,也不忍发笑。
却倾最后还是念完了军书,不过什么也没记住。
她也照样还是发了脾气,一把将江端鹤推开后,便自己阅看军书。
江端鹤也并没制止她,只是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发笑。
54 她的小城覆灭了
自从上次军报的事, 吃到甜头后,江端鹤便时常拿着一卷军书,来塔楼见却倾。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 想着却倾大概分不清时间, 便也不会将最近的军报带去给她。
却倾其实没他想得那样笨拙,她知道那些军报已经是前些日子的了。
但她根本没有旁的法子,只能通过这种收效见微的方式,稍稍知晓一切故乡的景况。
与此同时, 这也是她坚持着过下去的动力。
毕竟,她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有朝一日。
那便在不远的将来, 虽然她也无法预计自己与那时那刻相隔的时光, 却总能把握住一点点削微的曦光。
至少这一个月里, 她比前一个月,都过得更有动力, 更有盼头。
江端鹤却渐渐失了笑容。
其实看到却倾如今过得快活些, 他也很高兴。
只是……
她虽然在床上还稍稍殷勤些, 旁的时候, 望向自己的眼神愈发冰冷了起来。
江端鹤开始思索,是不是唯有让却倾只能想着他, 她才会完全将心放在他身上。
眼下, 再要让却倾只念着他一个,是断不可能了。
可还有旁的法子,比如让却倾再没有旁人可以去想。
江端鹤觉着这未必是可行的,但或许是可以一试的。
但他不会立刻就斩断, 有些时候, 多些耐心,准是不会出错的。
就像他知道却倾喜欢看天空, 更喜欢周遭的风景,才特意打造一个琉璃窗房。
他不会给她走出去的自由,但只是看看风景,还是可以的。
江端鹤自以为的优良品质,便是:大度,耐心。
却倾知道江端鹤肚子里的坏水,是倒也倒不完的,顺着前几次事件思索下去,也猜到江端鹤必定还有下一举措。
于是却倾一边趁着江端鹤不在,尝试着去拔除翅膀上残余的根部,一边又试着修炼治愈之术。
不过后者很快便被江端鹤发现了。
意料之外的是,他并没有惊异之色,也并没阻止却倾,只是淡淡说道:
“你要练这个,大可以来问我。”
于是却倾从此便也开始跟着江端鹤学习法术。
可惜她现在神识虽然比以前要清醒得多了,根骨上仍旧是没有什么修行天赋的。
不过对于却倾而言,这也算不得什么。
比起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法术,尽早解放神鸟之力,才是正道。
况且在练习中,她还发现了江端鹤的一大弱点。
那便是他自从失去金色治愈之力后,恢复能力就变得极差。
头脑清醒起来后,她觉着自己行事愈发果敢坚决了,这是一种很完美的状态。
这是在臧禁知离世的时光里,却倾的心中难得是稍稍宽慰了些。
他们夫妻二人,再度同床共枕,终于心气也都平和来了许多。
——不过都是为着自己心里的打算。
莫不如说,他们夫妻从来便不是一体。
这一切,也都维持在一种异样的平衡之中。
但这种平衡,很快便随着战事的推进与深入,破碎得一干二净。
“念啊,怎么不念了?”
却倾跨坐在江端鹤身上,却是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
“却倾……”
江端鹤没来由地有些慌乱,自己也说不清为的什么。
却倾分明听见江端鹤的叫唤,却不予理会,她仍旧别过脸,目光深深,落在晶莹的琉璃窗上。
一直到远处绽放开七彩的烽烟,竟是烟火般的奢靡绚烂。
在最后的一抹色彩掩去过后,天上骤然迸放开纯白的焰火。
却倾知道那是什么。
两国交战,有一方放起白烟,那便是意味着已经投降。
这是却倾看得见的地方,她未曾见到的,是铎朝军队漏夜大举进攻桉城。
小小的一座城,便就这样生灵涂炭,此后再无生机。
却倾只觉着,自己的血液,再也不会滚烫而灼热地流动,而自己的心,因着失去血液的供给而再也不能搏动。
那一瞬,一切都静止了,就像空中突然劈下一道惊雷,遭受雷击之人,尚还不曾反应过来,便被伤得体无完肤。
有的时候,悲伤哀戚到了极处,便是这样静默无声着。
她竟也无力去回应,无力去防抗。
衣衫不整地趴在窗前,她还在流泪控诉自己的不肖。
偏偏就是江端鹤,一个罪魁祸首,竟还在此时,忝着脸过来安慰她。
却倾早已为家乡冷却下来的血液,骤然又为之沸腾。
她回身,劈头盖脸地便是一掌,打在江端鹤脸上。
似乎是还觉着有些不够,却倾两步走到一边,举起一盅完好无损的琉璃盏,直接砸向江端鹤的头颅。
这也是第一次,连江端鹤都觉着有些胆惧她的疯癫。
可却倾自然不会在乎他的感受。
却倾不再同以往那般,满口说道不清的质问。
她一早便恨毒了他,又何必再花费时间精力去听不信之人的狡辩。
却倾肆无忌惮地砸碎房中所有的琉璃制品。
江端鹤鲜血淋漓地站在当口,他看着这一切,却也并不制止。
他知道她还是恨自己,恨自己伤害了臧禁知。
不然她不会对琉璃花瓶,有着这样深的执念。
约莫是第一次,江端鹤连个招呼也不打,便自己从房中离开了。
待到却倾终于觉着乏累了,天也渐渐明亮起来。
晨间的曦光散漫进她的牢狱,而她环视四周染血的琉璃碎片,眼神冰冷而不屑。
原来这些不单只有她的血,还有江端鹤的。
——这便是梦中预兆的那一幕。
她累了,也好想沉沉地睡去,她最想梦到不远的将来,如果说只能与江端鹤有关的话,那便告诉自己,是不是已经手刃了江端鹤。
不过此后她的确是不用再讨好江端鹤以获得军报了,实在也没那个必要。
可是江端鹤做了千年的妖精,对付起却倾,简直是得心应手。
他多坏,每每在她痛苦挣扎之时,都会轻飘飘说上一句她最想听见的。
“我知道陆襄莺在何处。”
江端鹤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手上也缠上绷带,更不必提他周身细小的伤口,几十处有余。
他消瘦了许多,面上也似被抽了精气神一般。
或许正在这一时期的某时某刻,他也略微产生过放手的想法。
可一切都做到这份上了。
江端鹤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的赌局,从来便没有真正结束的那一日。
或许正像却倾当初说的,他们会就这样纠缠到死。
不过也好,即便是这样,也是他想要的。
——至少他实实在在地拥有了,她的温暖。
“陆襄莺……”
却倾忆起当初娘亲告给她,说自己有个朋友认识江端鹤的话。
或许那个朋友并不存在,陆襄莺只有一个。
“你怎么会知道?”
之前被延迟军报骗过,却倾不想再轻易付出。
——那样只会显得她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先前的事,到底是让却倾受了极大的羞辱。
况且他们二人的仇怨,也不是一次两次结过了
江端鹤见她不信,眸光微动,似乎有些难过。
“你在骗我吧,江端鹤?”
却倾再次唤出他的姓名,却是那样冰冷,不着有分毫的颜色。
“不是的,却倾,我真的知道。”
江端鹤挥挥手,受伤后,他的所有举动,都显得那样吃力。
“有意思吗?”
却倾冷漠地打断他道。
“却倾,你别不信我。”
他走上高楼,已经很费力气了。
真的,真的不想听到却倾拒绝的回答。
“滚。”
却倾吐出一字,便背过身去,摆弄手上的物件。
江端鹤怔愣地望向她冰冷的背影。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将却倾丢在这里,留给她一个冷血的背影。
做的一切错事,都会在某时某刻,以某种相似的方式,报应到他身上。
他又想起臧禁知死前留下的毒咒。
在他心里,臧禁知的死从来都是罪有应得。
却倾知道他还待在原处,并未离开,但她也不急着去驱赶。
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她实在不屑于为他再花费多余的精力。
沉默的时光里,她只是想着,当初怎么就没砸死他,留得一条命,还祸害这人世间。
独立门口的江端鹤,则是紧紧攥住了拳头。
有时候他也很想像对温禾柒、臧禁知等人那般,用同样暴力的手段惩罚却倾。
可他不愿如此,在她面前,他总是收敛锋芒。
他从来都是那个,一到爱人身边,便会收起身上鳞片的小蛇,从未有所转变。
至少在他自己心中,是这样以为的。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恨。
陆襄莺其实已经在送来铎朝的路上了,这本来是他给却倾准备的一个礼物。
不过现在看来,却倾或许并不喜欢这个礼物。
既然一切都是却倾自己选的,那便再没有人,可以指责他的冷血与无情。
江端鹤处在极端的愤怒之中,连伤口都撕裂开几道。
他疼得很,却也远不上心中千疮百孔的怒火与仇恨。
他似乎又回到从前那时候,在盛烈的怒气之中,杀害了自己的师傅。
而他的师傅,也在他腹间留下一道永久性的疤痕,至今未有消除。
那自此,送来的便不再是却倾的礼物,而成为江端鹤的礼物了。
55 陆襄莺之死
听说江端鹤要带自己去见却倾, 陆襄莺久违地笑了。
她还以为江端鹤又变回从前那个小师弟了,便轻轻唤声道:
“小鹤,是你吗?”
江端鹤走在前面, 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仍旧是往日的冷血, 充满不屑与愤怒。
长久的时光里,唯有陆襄莺,比从前还要更单纯几分。
江端鹤只以为这样的生命,本就不配存在于世间。
反正徒留人世, 也是受人摆布哄骗的命。
——就像从前的他那样。
“小鹤?”
陆襄莺以为他是没听见,复又喊道。
江端鹤缓缓回头, 面上无有一丝表情, 亦或是情绪掺杂。
陆襄莺的双手被镣铐钳制在胸前, 不过江端鹤回头时,她却奋力挤出一个微笑。
“是师姐啊, 小鹤。”
江端鹤或许一生也不能明白, 从前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已然破裂了, 她陆襄莺怎么就能做到隔了这么许久的时光, 还能轻易相信他。
于是他微微颦眉,似乎有些诧异。
陆襄莺的面容已经疾速地老去了, 被夺取修为后, 她比一个普通人衰老得还要更迅速些。
因着面上一道一道的,沟沟壑壑,连带着那微笑也显得残破不堪。
她其实也知道,却还是笑着。
陆襄莺总是以为, 自己的小鹤师弟回来了, 自己也可以再见到最疼爱的女儿了,她终于可以尽享天伦之乐, 安度晚年。
不过虽然她并不十分在意,但这是在却倾的异国他乡,那孩子从小就怕生,还是更喜欢在自己家里。
原来陆襄莺不单是身体衰老,身体也一日更比一日的虚弱。
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最后的念想便是自己的女儿。
准确且伤心地说,那是尹戴华的女儿。
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唯有这一样,要牢牢地记在心头。
不过江端鹤一直并未应答她。
陆襄莺的面色便也渐渐黯淡下来,她深深垂首,念叨似地说着:
“小鹤,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师姐。”
原谅?
从前那件事,孰是孰非还说不清呢,江端鹤觉着陆襄莺大概是老糊涂了。
然而陆襄莺也不单是受了年老的影响,她先前被关押了那些时候,还以为自己永远也见不到却倾了。
如今能有稍稍靠近女儿的机会,于她,已经是足以感激涕零低的事。
江端鹤终于还是同她说话了,不过语气并不客气。
“做了这么多年的假母亲,你也很累吧。”
陆襄莺却是幸福洋溢地笑着,一想到却倾,她便很高兴。
“我不累,却倾那孩子,自小便很乖巧的,从来不教人省心。”
又来了。
她们便总要在他面前强调与却倾的感情,而却倾又是那样地珍视。
江端鹤觉着自己此时就像个一无所有的输家,听着胜利者赢得一切的宣言。
“江端鹤,你同却倾相处得怎样,我瞧着那孩子好像是有几分欢喜你呢。”
陆襄莺的记忆仍存在于几个月以前,她想起却倾苦恼的情状。
江端鹤没料到她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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