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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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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掣肘呢。况且是仙是神如何,是妖又如何。只要我欢喜她,她就是最好的。”

    风阮不置可否,笑道:“既如此,便不要理会旁人眼光,自己活得自在就好了嘛。”

    “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呀?”

    “咳咳......”姜澄泽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等着仙魔大战结束了,我便与芃芃拜天地。”

    风阮诚挚笑道:“有情人修成正果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

    姜澄泽看着她初醒的苍白模样,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事情告诉她,“玄姬长老在神域擎天柱下已等你数日,她说你醒来之后,请务必前去见她。”

    他又补充道:“清守长老告之她待你醒了自会派人通知她,可她固执地就要在域外等候。如今,见是不见,你自己定。”

    冬日的风微寒,少女身后墨发被风吹得微扬,眉目间裹着清灵雪意,她拍了拍姜澄泽的肩膀,“你好好的。”

    “告之诸位长老不必再来看我。”

    “我去见她。”

    ***

    朔寒的风从域外传来,拂起风阮迤逦于地的纯白绒毛斗篷,她拢了拢,方对着前方的淡紫身影道:“玄姬长老。”

    玄姬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在神柱下双膝跪地,扣首道:“老身跪求神主前去看看他。”

    “什么?”

    玄姬直起上半身,望着风阮的眼睛,吐言一字一字分外清晰,“他把自己关在帝凛狱之巅,已五百年。”

    风阮听到自己有些涩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他还欠你一个风灵,”玄姬从地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风阮跟前,“小鲤,神主见过的,她是风灵半数魂魄的承载体。”

    “风灵还差最后一魄便可魂魄尽聚,而最后一魄被神主放在神核中温养,谁也拿不走那一魄,风灵不回来,他不肯死。”

    “不肯......死,是什么意思?”

    玄姬很少呈现这样卑微的姿态,“神主当年在人间神陨之后,他为偿还因战争而截断生命的百姓,取自己半身寿数与天道作为交换。他本与天地同寿,但同天道交换之后寿命折损大半,如今寿数将至,冥夷神核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日复一日,他宁愿苦苦压制,也不愿了断生命就此脱离苦海。”

    “我无法护佑他成为真神,如今能为他做的,只有请神主交出风灵最后一魄,也好让他偿还孽债早日归去。”

    玄姬语罢,双手结印化出小鲤的实身,道:“碎魂印伤得风灵太过严重,所以每次帝君为她聚魂便需耗费大量精血。既然聚魂鼎也在神主这里,便请神主交出聚魂鼎以及最后一魄,他会把风灵重新还给你。”

    风阮看着小鲤圆圆的、睡得红扑扑的脸蛋,湿润的眸子如含星月之光,她上前将小鲤抱在怀中,抬眸对着玄姬道:“长老,小鲤交给我吧。带我去见他。”

    风阮将小鲤交给单析,转身踏上了云层。

    冬月破层云,苍凉的光照不到帝凛狱的至高处,唯听得北风呼号不休,卷起琉璃瓦上厚厚积雪。

    风阮握着手中的玄铁钥匙,一步步走在空旷漆黑的甬道上,玄姬的话回荡在耳畔。

    “为防冥夷神核再次作乱,他用当年那两双玄铁镣铐将自己锁在狱中,不肯出狱也不肯赴死,我知他欠你良多,但......若是可以,我恳请神主劝他别再与天道抗争,舍他最后一点怜悯。”

    漆黑的甬道安安静静,簇簇燃起的微蓝幽火勉强照亮脚下的道路,里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有微光从深处透出,看起来像是月色映入囚室。

    沉重雕龙大门被少女轻轻推开,腥淡的血水之气铺面而来,暗色炼狱中那滴答声更响,声音浸润在暗夜中分外清晰。

    前方传来男人微哑的质问,“谁?”

    风阮捏了个法诀,夜明珠莹淡光辉才勉强照亮这间被阵法加固的囚室。

    看清弗彻此时的模样,她瞳孔顿时缩了缩。

    弗彻身着的帝袍已经破碎不堪,他清瘦了许多,甚至都有点脱了形。两臂被玄铁镣铐牢牢架起悬于半空,左臂手腕上的镣铐处皮肉被磨得隐隐见骨,血水顺着玄铁镣铐从腕间滴落,原来方才的滴答声是他不断滴落下去的血水所出,血水已渐形成一滩血泊。

    左臂应是挣扎所致,而右臂手腕只有微微红痕。

    怎么两只手臂受伤程度都不一样?右臂看起来已经脱力,他的手臂怎么了?

    弗彻抬起头来看她,漆黑的眸里暗雾隐隐,即便狼狈成这副模样他依然对着她勾出点笑来,“阮阮,你来了。”

    见惯他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乍见他狼狈到尘埃的姿态,风阮张了张嘴,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弗彻别过头不再看她,自嘲道:“很狼狈是么?”

    风阮走上前,触上男人血迹斑驳的前襟,感受到自己五百年前封印冥夷神核的创世神印已臻崩盘。怪不得他如此狼狈,仅凭一腔绝念来对抗上古恶神之灵,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而龙丹尽碎,他亦不能动用半点冥夷神力,如今已经是仙法尽失。

    一个人最落魄的时候被心爱的人看到,这种滋味太过难言,弗彻喉结动了动,却又是喷出一口血来。

    “阮阮,如今我自食苦果,却并不想让你看到这副潦倒的模样,”他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里,勾唇笑起时难掩祈色,“别拿这副眼神看我,你走吧......”

    “弗彻,”话声被风阮打断,“这五百年,我虽陷入沉睡,但神识却在创生之柱中看到了我的父神。”

    少女手持钥匙,边陈述边为他解开束缚着双臂的玄铁镣铐。

    弗彻低眸看着她温柔的眉眼,与记忆中沉淀了很久的模样重合起来。

    那时候,她也是孤身一人前来,为他解开镣铐。

    弗彻一只手臂已经废掉,随着镣铐的松缚猛然垂落,而脱离了镣铐支撑的身躯也不堪重负,直直向地上倒去。

    风阮伸手揽住他坠|落的身体,顺势跪坐在了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万年前你之所以用自身吞噬冥夷神核,是因为你知道,如果你不吞噬它,那么六界将再起大乱,届时即便我归来,也会选择与它同归于尽。你是在替我挡劫,这也正是父神自私的祈愿。”

    创世神知晓弗彻未来会伤害风阮,更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为风阮逆天改命的人。原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迹可循,弗彻本不该承担这样的宿命,他本该于万年前飞升成神,却为这段缘终生受苦。

    弗彻眼皮动了动,声音难掩沙哑,“你都知道了。”

    “是,”风阮眼神宁静,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风灵的最后一魄在我这里,我会让风灵回来。”

    他虚虚又笑,“啊,那这笔功劳也得记在我头上。”

    “记在你头上。”

    风阮垂首看着男人苍白至极的脸庞,张了张嘴,终是问道:“弗彻,你后悔吗?”

    本该属于她的命数、她的天劫,都被他一一拦下,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他死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死在这片荒芜黑暗的死生之巅,无人知晓其功绩,无人歌颂其功德。

    弗彻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风阮衣襟前,稍用力将她缓缓拉到自己唇畔,微哑的笑声漫不经心,吐出的字眼夹带着他惯有的温柔与残忍,“阮阮,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放过你。所以,我从来别无选择。”

    即便他如今虚弱成这副模样,风阮还是被他眼中的刻骨执念惊得震了一震,她想拉开点距离,却不想男人薄唇倏然欺压而上。

    他像是用尽了身体里所有剩余的力气,缠着少女要了这样一场缠|绵血腥的亲吻,末了他伸出指尖擦了擦少女被咬出血珠的唇角,声音冰凉又缱绻,“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人间一世,她用“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来了断二人之间的恩怨;如今这一世,他偏要告诉她,“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此生满身罪孽,离恨天之下,她教他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而他余恨难收,爱欲难销,遇到她便是腐草遇萤火,荒漠遇甘霖,那是渡不过的情劫,是无法飞升成神的命途。

    弗彻眸中黑雾又开始溢出,他挣扎着保持最后一点清明,手指扣上胸|前同心结所在的地方,“阮阮,时至今日,你肯原谅我了么?”

    风阮低眸看他,永远剔透而干净的眼眸,静肃又清明,无波无欲。

    他看进她的眼睛,良久良久后,轻声道:“我知道了。”

    男人眉宇间宁静清冽,他长得太过好看,这样狼狈的时候也有种残虐的美感。

    月光丝丝缕缕照在他英俊苍白的面容上,深邃的眉眼经年不变,眸底深处已完全被黑雾覆盖。

    弗彻薄唇勾出释然的弧度,“阮阮,杀了我吧。”

    幽冥神核入体至今已万余载,龙丹吞噬了大部分的暗黑戾气,如今只要宿主消亡,幽冥神核也将归于须弥。

    当他决定将寿命与长生天交换的时候,决定用己身吞噬幽冥神核的时候,决定用全身龙鳞来复活风灵与姜澄泽的时候,便知违逆天道,此生必定不得好死。

    她说他太会演戏,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假装不再爱她,忍住不去找她的这五百年,才是他这两生演过最好的戏。

    为她吞神核,应神劫,持有终天之思,却也仅是一厢情愿。

    孽海已尽,之死靡它。

    本就是亡命身,如今真的要死在她怀中,他却觉得甚是圆满。

    暗黑神印开始出现在他眉心,暗黑纹路自额角开始扩散,弗彻手指用力握住风阮的手腕,手指骨由于太过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吃力地道:“阮阮,动......手......”

    风阮声音滞涩,“......好。”

    惨白的月光穿过囚室落在二人周身,星星点点的尘埃在空中漂浮,神脉白绫幻化出的长剑光华洌洌,映出少女悲鸿的眉眼,她手臂持剑的身形如鹤,剑尖凌厉果决地刺穿了怀中人的胸膛。

    四散迸射的鲜血在月光之下好似溅出灼灼流霞,一场晚到的山海血色盛宴就此绽开,华彩只有一瞬,片刻便疏疏篱落在少女的墨发素衣之上。

    在无尽的血雨之中,一滴清澈的水液落在弗彻唇边,他眉眼安宁,试着伸手碰碰少女染满鲜血的脸颊,“别哭......”

    伸出的手指只来得及微触到少女垂荡在他颊边的一缕发丝,便悄无声息地垂落下去。

    弗彻缓缓闭上了眼睛,终于在少女怀中长眠。

    原来原来。

    他此生命簿的确无她。

    她是他两生都无法触及到的天光。

    怀中人生息已绝,风阮抱着他的尸身跪坐在帝凛狱之巅,雪白的面容被他的鲜血浇灌,彻底模糊瞧不清神色。

    很久之后,风阮眼睛才动了动,看向散乱在一旁的帝君命簿。

    风阮将命簿拿来一页页翻过,手指逐渐颤抖地不像话。

    每一页着墨都满满当当,每一页都在重复描摹同一个名字。

    落笔之初,横折之末,皆是风阮。

    风阮不得不承认,即便再铁石心肠,也会为这样尾生抱柱至死方休的爱意动容,她闭了闭眼,轻声道:“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与君再不相见,也......两不相欠。”

    她缓缓低头,额间神印与男人眉心情印相贴,刹那间神光四散,炽烈的白光迸射而出,整间囚室都被照得恍若白昼。

    守护神诵出来自创世一族最古老的神咒,渺渺神音慈悲恢弘,“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

    120 胜者投降

    薄薄的月光裹挟着雪花从洞开的囚窗涌入, 又一片片融化在艳色的血泊之中。

    雪花落在怀中人的眉眼发顶,衬得他好似琴中仙。她见惯他残忍狠绝、一手遮天的模样,骤然沉降成这种干净气质, 足以令她心动神摇, 在往后岁月杀她千百遍。

    囚室窗外帝星陨落的光芒照亮三十三重天, 风阮缓缓抬起发红的眼眸, 透过薄亮的雪花向窗外看去, 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灿烂到使人睁不开眼的极光轰然爆破于暗沉夜色中。

    玄姬手执长明灯走到风阮身侧,她遥望着那颗坠|落的星宿,目光无限悲凉, “他自多少年的诡局祸乱中活下来,我原以为他冷情冷性至此, 此生绝不会再动情,没成想终究情关难破, 落得个如此下场。”

    玄姬站在月色雪光里,出神的看着铁窗外已归于须弥的帝星之光, “他尝过悲苦,受过毒辣刑罚,为了权势可以蛰伏数年,却从未尝过情爱滋味。公主当年给予他的温暖,是他无法跨过的魔障......他在人间时, 守着公主在南诏的院落织了不少经幡。神主若是得空, 可以去看看。”

    弗彻那时不知风阮为何会在战场上空碎成一束束星光,只凭着直觉认为这世上或许有回天之法。他坐在油灯桌案前, 一点点织着五颜六色的经幡。针尖总是刺破手指, 他不在意地继续织,在红日将升的五更天, 在薄暮冥冥的日落时,他织就成了一片彩色汪洋,带着最真挚的祈祷,希冀着上天有一日能够将他的少女还给他。

    山与山之间连接着成海的经幡,茫茫旷野间栽种着成片红豆,风乍起时,满头白发的人影孤独孑立此间,一晃就是数十年。

    那时候年轻帝王失去了铁血手腕,再无称霸九洲之念,只苦心孤诣诸般求爱,盼上天怜他一次,于是余生都在无望的命途上跋涉。

    落雪的夜晚瑟瑟无声,玄姬见风阮不答,便又道:“他有负神主良多,玄姬不敢奢望神主能赎他亡命之身......只是帝君数年凄苦,两世皆化劫灰,剐碎心骨之刑亦受,遂玄姬出于私愿......”

    “玄姬长老,”雪光映亮少女半是鲜血半是圣洁的面容,她抬起晶莹透亮的水色眼眸,定定地看着玄姬道,“我会去的。”

    ***

    神历第十一万年,战神归来。五百年后,帝星陨灭。

    三族异兵已被天帝收服大半,但仙族失去了帝君的庇佑,军心不稳节节败退。仙魔大战由僵持阶段渐变为魔族倾轧仙族之势。魔尊率领魔军君临一重天,很快打到家门口,一时间仙族人心惶惶,各重天的君主们纷纷上书神域,望神主同战神下界主持仙族事宜。

    神主身为上古尊神后裔,虽并非六界之主,却生来对这世间有守护之责。而战神历劫成神之前乃天庭司战星君,领兵作战之能无人可出其右。

    浮云掩映着的金纹神柱神秘恢弘,众君主携领各族仙君跪于神域之外,仪仗庄严,表情肃穆哀凄。良久之后,神域之门打开,各重天君主方微微释然,怀着忐忑的心情首次进入神域。

    那日后的第七日,战神银枪铁甲出神域,于第十二重天点兵三日,率领仙族三十万大军兵临战场与魔族决战。

    战场上的风卷起血腥的冷气,铁骑异兽踏得大地震颤晃荡,两族士兵从地平线上踏兽而来,即墨随端坐于高大魔兽之上,帝冠散着泠泠暗光,容颜俊美依旧,红墨交织的魔袍被风吹起,周身气质好似变得比以往更冷硬更无情。

    男人黑沉眸光毫不避讳地落在风阮身上,浓烈的情感似从中迸射而出,一旁的胥君看他一眼,低声轻咳一声,“哥,这里是战场。”

    所以你眼神能不能不要这么放肆,收敛一点啊。

    姜澄泽策马行至与风阮并肩,看着对面目光灼灼的男人,转头在风阮耳边饶有兴味地道:“尊贵的神主大人,你的桃花债属实不少啊......这一个两个的,从人间打到天上还不罢休......”

    风阮瞥他一眼,当年在人间的少年将军如今已银袍长枪铁骨铮铮,独有的凛然气质压倒万军......如果不听他在她旁边打趣的话。

    姜澄泽见风阮无视他,自讨了个没趣,眸光落到对面魔尊身上,声音浑厚有力穿透万军,“魔尊,六界之中众生平等,从无一族高于另一族之说,趁着如今尚可回头,莫再执迷不悟。神域轻易不涉六界之事,但若魔尊执意祸乱天道秩序,莫怪本将出兵降魔!”

    胥君目光灼灼看着二人道:“战神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既然在神域诸神眼中六界众生平等,那为何两位尊神扶持仙族而舍弃魔族?!”

    姜澄泽依旧有些少年脾性,嗤道:“你这话说得更是好没道理!”

    “神域从不偏帮一族,但若是有人故意挑起战乱,神域也绝不姑息。”风阮眼神坚定冷执,“我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和平,但因上位者出于一己私利而造成的生灵涂炭,绝不该再在这世上发生。”

    胥君闻言讽笑道:“呵,神主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即墨随略带侵略性的眸光不加掩饰地落在风阮身上,“多说无益,开战。”

    身后魔军闻言一呼百应,轰然齐声,声响震得人耳膜鼓胀,“战!”

    姜澄泽手持铿然长刀举膊而起,刀光凛冽划过暗沉天幕,下令声凝重嘹亮,“天族战士,随我一战!”

    随着两方将领的宣战结束,成千上万的士兵跟随身后策马呼啸而出,长枪短刀悍然相撞,铁甲相击之声刺啦而起,转瞬之间便沦为了炼狱屠宰场。

    成千上万的仙族士兵从风阮周身穿梭而过,她策马立于原地一动未动,看着即墨随因摸到这一段时间的空子而再次修炼出的三族异兵,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

    战场之上厮杀声不断,一道紫光自天际滑落到风阮身畔,玄姬应身福礼,眯眼看着不断败退的天族士兵,凉声慢道:“神主陨时,帝君为破解星辰之秘辗转数百年,殒身之前,预料到即墨随不会善罢甘休,遂将星辰异变破解之法留下。”

    玄姬看到身畔的少女有些茫然的神色,不由得惊道:“怎么,帝君没告诉神主么?”

    风阮摇摇头,她的确不知晓。

    黑白厮杀的战场之上烈马嘶鸣,姜澄泽忽从战马之上飞身而起,掌中神光凝聚成一团炽烈的白炽之光,本命星辰受到主神召唤自神域迁移至战场上空,整颗星宿周身晕开层层奇异的叠浪之光。

    携带着神秘力量的光芒铺陈万里,遍布整个天际之后向更远的方向舒展开去,已经不在众人目之所及范围之内。

    玄姬了然,对着风阮道:“原来如此。”

    “恐是为防神主神力大减,遂帝君将破解之法告之战神。创生之柱为六界星辰诞生起点,其中仙、魔、妖、鬼等种族星宿易生易长,唯神星数万年间难成一颗,神星与生俱来特有的力量足以撼天动地,是宇宙苍穹亿万颗星星的主序星,生来便凌驾于一切星辰之上,它身上神秘的引力可以为其他星宿洗清化浊,注定为这世间带来光明。”

    风阮道:“所以姜澄泽如今正在用自身神力化开纠缠在一起的三族星辰之力是么?”

    玄姬点头应是,三族异兵凝结仙魔鬼三族星辰本源之力于一身,神星身上独特而神秘的引力可将三族星宿重新归位,恢复星辰原来的轨道秩序。若唯独风阮一人来洗清三族之力会耗费大半神力,所以弗彻干脆不告诉她,这活儿让姜澄泽自己做便是。

    玄姬心下了然,帝君彼时言称,魔尊成于宇宙群星,也终将败于星辰之力是所为何来。

    她目送着少女飞身而起的身影,那素衣流光穿过数万士兵,将横阻在身前的空中异兽一一击落,飘身至战神身畔为他挡下来自魔尊的横空冷箭。

    少女拥有见血刻骨的风|流皎然,是于杀戮中盛放的神性之花,注定不会为欲图困囿她的男人逗留。

    即墨随刺向姜澄泽的箭矢被风阮夹于指间,她冷眼望着即墨随的方向,徒手将箭矢反射回去。

    她在空中的动作迅速利落,穿梭而来的箭矢锋利强劲,即墨随险险侧身避过,看向风阮的眼神中带着复杂意味。

    风阮没有看他,她以自己和姜澄泽为中心,双手结出透明光罩,将姜澄泽牢牢护在光圈之中。

    姜澄泽与飞身而来的风阮对视一眼,两位神祇击掌时有更烈的光芒从中激出,两人异口同声道:“天命我主,其道大光,宇宙群星听令,速归己位!”

    仿若来自远古的敕令之声掀起滔天巨浪,比之方才更大的无形能量冲击波以此为中心向着广袤的宇宙星辰四散开来,将那些有违天道的由妖、魔、鬼三族融合而成的星辰涤荡成初始的模样。

    与此同时,战场上的三族异兵模样恢复如初,属于自己的意识被博大神力轰然唤醒,不再是残忍的杀戮机器。

    强者自救,圣者渡人,风华绝代的少年们被命运卷携着走上救世主的道路,终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

    姜澄泽俊秀的眉微扬,对着风阮赤诚一笑,道:“大功告成!”

    说罢他自上空疾速冲下,银袍长枪甩出亮色流弧,落在即墨随身前同他打了起来。

    “嚓。”

    不停相击的刀枪滑出雪亮弧线,摩擦出的零星火花不停在二人之间坠|落。

    姜澄泽出手又快又急,即墨随持剑横臂相挡,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就不下数百招。

    姜澄泽乃真神之身,若以即墨随以往的实力定节节败退,可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炼化了深渊魔兽,将神兽的魔丹归位己用,力量上竟与姜澄泽不相上下。

    即墨随的招数风阮并不陌生,看到他用必杀的暗招时风阮瞳孔狠狠一缩,白绫裹挟着神力阻挡住向姜澄泽袭来的杀招,少女眼中蕴着薄怒,手臂一甩,白绫如游龙般击向即墨随。

    即墨随的长剑被白绫狠狠扭紧,他眼眸微抬,对少女沉声道:“风阮,别逼我伤你!”

    “哥哥,六界之主之位就在眼前,你怎能如此儿女情长!”胥君叱责道。

    白绫收紧到极致之后迸射得四分五裂,风阮双手结印,眉心神印也再次应召而出,守护神印如扣天阙般压在战场之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厮杀之声戛然而止,所有将士的动作停顿,唯余术法超高的几人未受影响。

    身着素衣的少女将神脉白绫化为长剑与即墨随缠斗起来,一招一式灵动之余饱含杀气。

    即墨随眸中墨色沉冷,接招时仍留三分余地,不肯用出全部魔力与之对抗。

    胥君看得眼急,飞身而起加入两人之间的战场,姜澄泽抬臂一挥,胥君被远远得甩了开去。

    她擦一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对着即墨随的方向呐喊道:“哥哥,她不爱你!不论你为她做什么她都不会爱你,你再犹豫,只会死在她的剑下!”

    “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六界之主只会是哥哥的!这是父君数十万年来的夙愿!再不动手你会死的,哥哥!”

    “杀了她啊哥!”

    即墨随心中一凛,墨瞳中有痛苦神色闪过,眉心魔纹乍现时周身风卷云动,暗黑之力冲破伪装的躯壳,一瞬之间便换了模样。

    魔尊气质变得诡谲阴沉,他紫红的瞳孔微缩,铁钳般的大手握紧长戟,向袭击而来的姜澄泽横扫而过,将他击得微退之后,闪身来到了风阮跟前。

    男人掌心亮现出暗色强光,弑神大阵将外界诸人阻隔于外,他飞身至风阮跟前,弑神阵阵形自掌中涌现,逐渐升腾而起笼罩着这方寸天地。

    男人俊容上的神情复杂难辨,“风阮,颛孙勘死前将弑神阵交予于我。只要你肯爱我,我便不布阵,不杀戮,不求六界之主之位。”

    只要你肯爱爱我。

    见风阮不说话,他又道:“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胥君瞳孔重重缩起,哥哥真是昏了头了,弑神阵本是他们的最后一个筹码,如今哥哥竟然将自己也困在阵中,他是疯了吗?!

    暗色阻隔光罩之内,风阮看着对面男人眸子里起伏翻滚的情绪,静了片刻之后,才道:“那就,一起死。”

    少女话音方落,手指便抓住了即墨随执着弑神阵的手腕,她指腹温暖,却有不容置喙的力度,握紧男人手腕之后凛然一笑,带着他的手掌将弑神阵抛空起阵。

    即墨随眸底有汹涌的情绪破出水面,他双掌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声音里俱是怒意,“风阮,你疯了!”

    宁肯死,也不肯说一句爱他来骗他。

    少女也嘶吼出声,“疯的一直都是你们!”

    六界苍生的性命在他们这些上位者眼里从来不值一提,为一己私欲次次罔顾他人意愿,诸般应劫不肯改,既如此,不如翻覆这场乾坤!

    神脉白绫所化长剑从来都所向披靡,即墨随看着那英姿飒爽的少女提剑击来,眸中是他读不懂的坚定信念,他不避也不躲,任由长剑间身体捅穿。

    与此同时,弑神阵升腾至上空,雷霆之声响动八方,强大的阵力让二人身躯不稳晃荡,即墨随抬起紫红的双眸定定地瞧着眼前之人,惨然大笑,泪水却在眸中滴落,“你说得没错......”

    他抬眸看了一眼即将爆发的弑神阵,又看着近在咫尺的风阮,双臂紧紧将她拢在怀中,于耳边轻声道:“左右是我们唐突你半生......吾身死之后,唯愿卿安。”

    说罢,男人狠力自心口剖出魔丹,红色光芒燃起时他借魔丹爆破之力将少女推出囚阵。同一时刻,弑神阵启动。

    泼天金芒自上空压下,一时间惊雷四滚,身死魂消的痛苦只有一刹,在最后的视线里,他看到少女睁大的双眸中情绪纷杂,却是没有一滴泪水。

    原是胜者投降,爱者低眉迫降,他碎在少女的洌洌风骨里,丧在惶惶宇宙中。

    就是不知道那人死的时候,她有没有掉泪呢?

    穿心蚀骨的疼痛去得很快,恍惚间好似看到有少女和亲而来,对着他莞尔一笑,道了一声太子殿下。

    她无意以色相诱,是他着魔愿者上钩。

    之后执念生执念,执念不断,爱欲不绝。

    仔细想来,这一生所得种种,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她来他的世界走马观花,他便不争气的上了心,中了蛊。任她化为他梦境蝴蝶,稍稍震一震翅膀,就将他的心防击得支离破碎。如今他跪在慈悲佛前,佛像也再不肯看他一眼。

    他提前备好弑神阵,想着若是不成功,便与她一同赴死。

    可临到头来,才知道。

    动了情的魔头,杀不了心上人。

    他的神,注定不会囿于一人。

    弑神大阵光耀万里,炽烈的光像是跨越山海,瑰丽壮阔如同一场摧枯拉朽的经年盛宴,邀他坠赴这一场必死之局。

    自空中滴落的一滴泪珠被风阮伸掌接下,少有的茫然之色出现在少女眼中,耳边炸开胥君撕心裂肺的呐喊,“哥哥!”

    胥君奔跑得太急太快,不妨被脚下尸体绊倒在地,重重一摔之时她听到了自己膝关节错位的声音,忍着剧痛看着上空已经魂散身消的哥哥,哭道:“哥哥!”

    胥君仰头,下颌处泪液不断滴落到血污的沙场之上,满含恨意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风阮,“神主大人!尊贵的神主大人!天帝因你而逝,魔尊亦然。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应该很得意吧......”

    风阮默了默,随后俯身用温润手指轻轻擦去胥君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与摔倒之时沾染到的血污,声音是清凌凌的坚定,“胥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自有我的道。我不是依附于他们的藤蔓。是他自己对权利极度的渴望害死了自己,不是我。”

    “可是他本来有机会杀了你的!他自己赴死也不肯拉你一起!只因为他爱你......呵,多么讽刺!”胥君挥手狠狠打落风阮擦拭着自己泪水的手指。

    风阮对着欲要出言相刺的姜澄泽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刺激眼前这个女孩子。

    风阮垂眸看着跌坐在乱石上的胥君,淡声道:“他不该爱我,他的爱亦是原罪。”

    胥君恨恨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怒斥出声时声线颤抖不止,“可怜我的哥哥爱上了你这样的薄情女!”

    “薄情么,或许是。”风阮遥望着苍穹之上的耿耿星河,“胥君,你抬头看看,能看到什么?”

    胥君闷闷地回答,“星空......很多星星。”

    她眼底泪液未褪,盈进漫天星宿,声音又变得很难过,“再也没有属于我哥哥的那颗星星。”

    “魔族之中再也没有启明魔星......魔族已败......”胥君慢慢意会到风阮话中之意,她看向身后失去主心骨的魔军以及士气大涨的天兵,“神主大人,你是要屠我全族么?”

    风阮道:“胥君,我是此间守护神,守护众生是我的使命,我早就言明,在我这里,六界众生皆平等,只要魔族安分,我不会对魔族动手。魔族反叛皆因魔尊对权利的一己私欲,可你不同。”

    “我知你恨我杀了你哥哥,但请你此刻站在魔族子民的角度为他们想一想。你既生受了这数万年的魔族供奉,便不能无所作为。守护魔族子民的重担如今在你的肩头。”

    胥君怔愣愣地看着她,“可我是女子......魔族从未有过女子执政,这简直荒唐......”

    “女子不是依附于男子的藤蔓。我不是,你不是,这天下的女孩子都不是。幽冥鬼域乃女君执政,九幽四海亦然。你是魔尊的嫡亲妹妹,你为什么不能?”

    胥君瞳孔重重震荡,守护神的诘问盘亘在胥君心头,她怔愣一瞬,反问自己。

    你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

    少女眼神清透,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执政者当以守护族中子民为首要任务。胥君,只要魔族不再挑起战乱,六界境内自不会有人寻衅滋事,魔族仍可安之一隅。”

    “从今日起,你便是新任魔尊,你可愿意?”

    虽对风阮恨意依旧,但却不得不承认眼前女子有种独特的致命引力,胥君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哥哥数万年来一直执着于她。

    这样的女子,无人可乱她法相,惑她心神。她心如莲花不着水,又如日月不住空,很难有人不会为之着迷

    胥君抬首看着风阮,坚定道:“我愿意的。”

    战役已至尾声,漫天繁星与地平线交接的地方涌有一线极光,那是墟空所在的方向。

    在这万丈光芒里,风阮微微抬首望向墟空的方向,衣袂在光境中飘飞,广袖笼着山海,身后故人之冢隔着山长水旧,那是迷途不悔的暴徒以性命下锭奔赴了死亡的岸。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了。神明少女来时的肩头旧雪皆已融去,情孽荒劫焚化,她却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唯有月落星枕时,山河无恙。

    121 他乡遇旧颜(1)

    人间七月热的厉害, 硕大的树冠上蝉鸣阵阵,扰得树上人愤然睁开眼睛。

    面如冠玉的俊俏小郎君一把挥开脸上的蕉扇,捏了个诀让叫得正欢得蝉闭上了嘴巴, 方低头对着下首靠树而睡的荧惑星君道:“荀珈, 姜澄泽堂堂神域战神, 不在神域大婚, 偏要选在人间这般尘世污浊的地方......哎呦瞧瞧那只知了又叫起来啦, 你说说他这是图啥呢!”

    荀珈拿起晾在一旁的鱼竿,伸了个懒腰,拿起鱼饵衔到鱼竿上继续在池塘畔垂钓, 半躺着道:“你呀,就是修习仙法修傻了......战神还能是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迁就狼族少主嘛......这狼族少主身为妖族,生性不羁爱热闹, 神域八大长老大又多古板,这婚礼自然是热热闹闹得才好嘛。”

    午间日头正盛, 荀珈拿起小几上的一块西瓜解暑,边吃边继续道:“自帝君陨落已万余年,天界许久没有喜事。而今战神大婚,遍邀三十三重天与余下四界诸人,这般热闹的盛事度厄星君就莫怪人间嘈杂。”

    度厄星君荀礼从树上跳下, 坐到荀珈对面, 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道,目光又缓缓挪移到万年桥上, 指着桥上身着红衣的女子道:“那是哪族的人呀?按照人间的习俗成亲送礼不是一般都送大雁么?怎么这姑娘笼子里圈着这样大的一只......怪鹰?”

    荀珈笑着看过去, “所以我说战神大婚必定热闹不少嘛。那是幽冥鬼君送来的贺礼,言称战神明日成亲之时, 若是战神麾下有人能将这只鹰不用任何术法射下来,便能万年好合。若是射不下来......”

    “若是射不下来,会怎么样?”

    “她没说。”荀珈握着鱼竿的手指一松,任由鱼竿滑进水中,转首对着荀礼饶有兴趣道:“不过自然是没法好合了呗。”

    荀礼灌了一杯酒,惊道:“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荀珈不置可否,眼里的兴味不减,“所以这场热闹有得看嘛。可惜战神大婚,神主却不一定会莅临。”

    说罢他又略一思忖,“神主自万年前与魔尊一战之后,便从未出过神域,从此再无一点风声。不过......或许神主云游四方去了也未可知呢。”

    “万年来,魔星在神主护佑之下重临世间,而帝星则再无音讯。天族万年无首,神主却不再涉六界之事。”荀礼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偷听后,继续跟荀珈咬耳朵,“神主偏颇至此,我天族哪里不如魔族,就这么不值得扶持么?”

    “星君慎言,慎言呐!当年仙魔大战,若不是神主同战神护佑我天族,如今我天族说不定已是魔族的手下败将了。至于下一任帝星是否会重临世间,什么时候重临世间,且看造化吧。”

    两人说这一会儿话的功夫,日头已经倾斜下去不少。万年桥上晚霞绯红如火,柳岸之畔侍女拖着红布绸案来去匆匆,烟雾渐渐升腾至水面之上,岸边一串孩童的影子咋咋呼呼跑过。

    为首的小男孩挽着双髻,小短手指着涟漪渐起的河面,对身后的女童兴冲冲道:“万年桥下万年河!听闻这桥下沉睡着万年妖莲呢。只不过数万年来不曾开花现世。”

    说罢他一双眼睛骤亮,想起了什么新奇好玩的点子,对着末尾处的那男童挑衅道:“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你找到这里不就是想要我手中这块千年龙髓么,谁今日要是能让这妖莲现世,我便将千年龙髓给谁!”

    “哇!”脸蛋红扑扑的女童一下子兴奋起来,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童开心道:“阿鲸哥哥,你不是一直想要这块龙髓吗!快去试试呀!”

    一直垂首不语的小男孩缓缓抬起头,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来,顿时惹得女童脸色更红,她支支吾吾又道:“阿鲸哥哥......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名唤阿鲸的小男孩约莫五岁的身量,表情语气却分外老成,盯着方才出言不逊的男童吐言字字清晰,“我若做到,你可说话算话?”

    “我堂堂东海二皇子,自然说话算话的。”

    阿鲸不再看他,墨玉般的双眸轻轻一转,小小的身体起跃抛出,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流畅的弧线,随后大片水花溅起,在日落的光线中像是细碎的金鳞闪耀,与此同时阿鲸那小小的身体也完全没入了河水中。

    东海二皇子简禹溪奔至万年桥上俯瞰着河上动静,对着身畔的女童道:“这小疯子够狠,听闻人间此处万年之前是华朝皇宫遗址,万年河下数万年前住着一只蛟龙,那蛟龙陨落之后河下再无人敢去。这妖莲侥幸得到蛟龙的一丝真气,修炼成了美丽女子,只是从未有人看过妖莲的真面目。”

    女童闻言紧张地盯着水下,这才后知后觉担心起来,“阿鲸哥哥水性很好的......不会出事吧。只是他区区凡人之躯,能把妖莲连根拔起吗?”

    “妹妹,”简禹溪看了女童一眼,嗤笑道:“若是将妖莲连根拔起,那还算什么现世。我要的是让它现出人形供我一观!”

    过了好一会儿,水下依旧没有什么动静,简禹溪便往水下扔了块石子,“这小子不会淹死在河里了吧?还是说已经化为妖莲的腹中餐了呢?”

    那小女童却自信地摇了摇头,“不会的,阿鲸哥哥很厉害的。”

    她可是亲眼见过阿鲸哥哥一剑捅穿了大肚鱼。

    那是两个月前,她百岁生辰之日,娘亲好不容易才允许她自己出海去玩儿,她游到一块儿从未到过的水域,彩霞余晖映着海面斑斓,只是还没来得及欣赏这景致,便看到成群的鱼虾从身侧呼啸而过,她正纳罕着此处海域为何如此奇怪,突然觉得肩膀处凉飕飕的。

    耳畔有人轻轻呼气,吐言时气息妖娆,“小妹妹,你家大人没同你讲过莫要进这无妄海么?”

    无妄海?!

    无妄海不属四海水域,不归娘亲管辖,此处皆是海族里不服管教的悖逆之徒,娘亲嘱咐过法力不够可千万不能轻易招惹。

    简禹若哆嗦着唇|瓣,紧紧闭着眼睛,“姐姐......我......我还小,我身上的肉......不好吃的......你......你别吃我,我回头让娘亲送你一筐扇贝来......好不好......”

    那女子咻咻一笑,“哦?你娘亲是谁?”

    “四海女君,简今歌......我很值钱的,姐姐不要吃我......”

    一听“简今歌”三字,那女子眼神陡然一厉,方才还虚虚点在简禹若脖颈的手指倏然扣紧,深深陷入女童娇嫩的皮肤里,用着咬牙切齿的力度道:“好巧不巧,我同你娘亲之间的龃龉可不少,杀她一女解恨,岂不快哉!”

    说罢女子双眸里已全是戾色,五指死死掐在孩童细嫩的脖颈上收紧,极致的窒息让女童的呼救几不可闻,“救......救命......”

    忽有疾驰如风的黑影掠过,明明是小小的身形,却由于速度太快而拖出长长的光影,四面空气都被激得震荡,卷起的劲风拍打在二人周身,女子心下一惊的同时欲图拔海而起,却忽听“嚓”得一声。

    她甚至都来得及看到那疾速而来的人长什么样子,便被人划开了脖子,凄艳血色蓦然溅射,海妖变回了原身漂浮在海面上。

    简禹若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看着海面上缓缓铺开的鲜血,又看了看那条死不瞑目的大肚鱼,才缓缓将卡在胸口的一口气呼出来。

    她定了定心神,才将眸光挪移到正擦拭剑身的男童身上,他身上无仙妖之气,看起来不过是一普通凡人,竟能降服道法上百年的无妄海妖!

    待看清那男童的面容,简禹若眼睛陡然一亮,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男孩!

    还来不及犯花痴,那男孩已经掠身而起,并未多做停留,她也提剑追上去,半空里追上他气喘吁吁地道:“小公子,你叫什么呀?我们四海之人向来知恩图报,你告知我你的名字,我好回头重礼相谢呀!”

    那男童却理都不理她,小小年纪却一派深沉的模样,简禹若努努嘴,继续在他耳畔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你怎么不理我呀?”

    “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好啦!我叫简禹若,是四海一族最小的公主呢,我娘亲是简今歌。”

    “简今歌你知不知道呀?就是四海女君啦!哎我说这话也不是想让你高看我一眼......”

    “就是你长得好好看,同我这个四海小公主交个朋友也不亏嘛!”

    许是终于嫌她太过聒噪,又许是听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男童停下御剑而行的身影,眸子里金光一闪,道:“唤我阿鲸即可。你方才说要出你们四海之物来报答我,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啦,”简禹若自小是个小花痴,看到阿鲸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已挪不开眼睛,“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阿鲸停顿几息后,简明扼要开口,“我要龙脉。”

    简禹若瞳孔狠狠一缩,顿时加上了几分戒备,“龙脉?你要龙脉做什么?”

    阿鲸缄默,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见男童又要御剑而去,简禹若急忙拉住阿鲸的衣袖,“倒也不是不给你啦。四海中唯一的那条龙脉,传言是万年前天帝赠与我母君的,后来母君生了哥哥,便把龙脉交由我哥哥继承。我四海一族相当看重龙脉......就算我把这条龙脉偷拿出来,也只能保证给你观赏一刻钟,否则哥哥会杀了我的。”

    言毕,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鲸眉头皱的更深,默了一会儿方道:“你哥哥如今在什么地方?”

    “战神近日大婚,哥哥受邀前去观礼。如今已在人间万余年前的华朝旧宫。”

    .......

    思绪回笼,简禹若担忧地看着水下,尽管知道阿鲸哥哥很厉害,但这妖莲的功到底有多深世人无人知晓,阿鲸哥哥他那么聪明勇敢,应该不会有事吧。

    平静的水面上毫无动静,连个水花也没有,在众人看不到的水底,已经杀气四生。

    阿鲸向着河底一路游去,日落的光线一点点消逝,越往下游愈暗,目之所及之处唯有暗涌的河水,腐朽不堪的珊瑚礁石,没有一点生气。

    再往前去,黑暗的河底陡然生出光亮,并且这光亮愈发灿烂,丝丝缕缕的光芒从不远处那只花骨朵里溢出,阿鲸了然,想必那这便是传说中的妖莲。

    这妖莲吸收了身旁数百米之地所有生灵的阳气来维持自己的生命,还没靠近它太近,阿鲸便感觉到这妖莲妄图吸收自己的生命力。

    阿鲸眼神一凛,握紧手中长剑越靠越近,方才简禹溪的要求并不是杀了这妖莲,而是要使它真身化成人身......

    阿鲸执剑抵御妖莲散出的吸取生灵阳寿的妖气,合上双眸时额间神印乍现,捏了个法诀逐渐探入妖莲的神识。

    法诀草灰蛇线,一瞬间伏延千里,探入妖莲蛰伏在暗中的每一缕神识,沉睡的神识乍感外敌入侵,竖起高墙防护时却不知如何应对,顷刻间便被阿鲸摸清了底细。

    原来是万余年前蛟龙将龙脉传给阿爹时,这妖莲虽有幸吸食了些蛟龙的真气化为妖类,却也被阿爹当时释放的杀气重伤,因此才再次沉睡万年,以河底精灵为食才能勉强维持生机。

    阿爹曾说过自己的血液可生万物,或许妖莲吸收了自己的血液能修复元灵化出真身呢?

    阿鲸眼前一亮,毅然拿出长剑划开自己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男孩小小的掌心滴落到妖莲孱弱盛放的花蕊处,瞬间被妖莲吸收而消失不见。

    强大的创世神血脉可生万物,妖莲受神血滋养,紧阖着的花瓣缓缓张开,花蕊吐出诡异的红色丝雾,蜘蛛缠丝般地将阿鲸紧紧裹在其中。

    察觉到入侵自己体内的妖力在贪婪饥|渴地吸收自己的血液,阿鲸眸中蒙上一层警惕之色,欲要捏个术法移开手掌时发现身体已然僵硬不能动。

    就在此时,妖莲身畔发出的光线愈发炽烈,光芒大盛之后,有一婀娜女子从中走出,她不着寸缕,低眉对着阿鲸浅笑,“你是上天派来予我渡劫的小仙使么?”

    她贪婪地握着阿鲸的手臂,让阿鲸手掌滴落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滴落到自己掌中,吸收着古神血脉之力让她脸色愈发红润,“不对呀......小仙使身上没有仙髓,我仔细瞧瞧......也不是妖......莫非只是凡人之躯?”

    妖莲又凑近了瞧阿鲸的面容,眸中疑惑泛起,“怎么这么像......”

    这么像万年前重伤她的那个男人!

    阿鲸身体被她掣肘,英俊的小脸上染上一层苍白,又见她美|艳的脸靠自己这么近,顿时恼了,道:“是我技不如人着了你的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男女授受不亲,莫要靠我这么近!”

    妖莲听罢痴痴一笑,“到底是年纪小,所以才这么沉不住气。我呀,可不敢杀你呢,只不过......”

    只不过父债子偿,那男人害她沉睡万年至今,这孩子与他长得这么像,八成是他的孩子,她吸走他儿子半身血液来抵偿也不为过吧。

    妖莲额头上泵出青筋,阿鲸体内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坠雨般滴落在妖莲掌心与心脉连接处。

    这样强大的血脉让妖莲眼瞳愈发猩红,阿鲸的血液也随之愈涌愈多,多余的血液妖莲吸纳不及时便涌到了河水中,层层飘散开来。

    与守护神同源的血脉之力撼天动地,它跨越阴阳与生死,有着奇特的力量,在这样命悬一刻的时刻,可以轻易被他的母神感知到。

    伴着凌厉的破水之声,白绫四旋在水中飘然而至,大片的水泡弥漫开来,水底被卷起大片潮涌,强大的力量迫得妖莲松开了紧捏阿鲸的手指,狼狈后退几步。

    “什么人?!”

    浑浊四起的水底风波渐息,方才横空缥缈而至的身影飘然现出,于朦胧中立在阿鲸面前。

    风阮没有看妖莲,清润双眸牢牢盯着阿鲸苍白失血的小脸,看着这张酷似弗彻的容颜,晃神好久不曾说话。

    阿鲸也怔愣地看着眼前来救他的素衣女子,岁月在她脸上没有一点痕迹,惊鸿眉眼同阿爹画像里的一般无二。

    妖莲被她重伤,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恨恨咳了一口,才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是......你是当日那个......”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悍然出击的白绫裹住全身,抛出了万年河。

    时光好像在漫长的岁月里停驻下来,风阮屈膝蹲身,平视着眼前的小男孩,眸中水意弥漫,落声却分外温柔:“风......鲸?”

    122 他乡遇旧颜(2)

    时光好像在漫长的岁月里停驻下来, 风阮屈膝蹲身,平视着眼前的小男孩,温柔地道:“孩子, 你何时从墟空......”

    “砰!”

    河岸上一声爆响, 随后传来数声惊呼, “救命啊, 救命!”

    爆响一声接着一声, 风阮起身拉住阿鲸的手,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岸上妖莲方才被风阮投掷到万年桥上,浑身被白绫卷裹得如同蚕蛹一般, 简禹溪被她如炮弹般落下的身影惊得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又大着胆子上前查看, 发现这正是他要阿鲸带上岸来的妖莲。

    他盯着妖莲的面容哈哈大笑一声,“那小废物不会死水底了吧?没成想真给我把这妖莲带上来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龙髓, 挪步到横躺在桥上的妖莲前,嘻嘻又笑, 盯着妖莲饶有兴趣地道:“听闻以万年妖莲做成的莲花羹可使人修为大涨呢。”

    简禹若在一旁怯怯地道:“哥哥,你不能这样......”

    “别害怕,等哥哥今晚煲莲花羹给你吃!”

    简禹溪从小到大都被简今歌看管着长大,如今一万多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加之在四海时一直被众人看管着学习为君之道, 早就憋屈坏了, 如今这里没有他娘,他早就想依着自己的性子来爽快爽快。

    简禹溪单膝跪在妖莲跟前, 拿出龙脉高高举起, 稚嫩的脸上扬起满是坏意的笑,“要怪就怪把你扔上来的那小子吧。”

    晚霞渐收, 天幕之上垂落着几颗星子,莹润的龙脉在这薄暮之光中有种沉淀古朴的质感,宛如恶魔般的男童高高举起的手臂在明灭光影中重重落下。

    龙脉在空中如闪电般划出一条弧线,对着妖莲狠狠劈下,在距离妖莲脸庞不足一寸时,骤然停顿下来。

    一只白皙的手掌狠狠握住简禹溪的手腕,他的小脸紧皱在一起,发出痛苦的呼声,“你,你这妖莲,你对我做了什么?!”

    妖莲掐着他的手腕慢慢坐起,妖艳的脸上勾着一抹嘲笑,凑近了简禹溪,认真瞧着他道:“原来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她说着话,握着简禹溪的力度再次一点点加重,直到他不得已张开手掌,将手中的龙髓松开。

    妖莲见势绯红唇畔弧度加大,另外一只手将龙脉收入袖中,“真是多谢你了,小娃娃。”

    “还给我!救命......”

    “你松开我哥哥!”

    “救命啊!来人!快来人!”

    万年河在整座皇城的西北角,地处偏远,前来赴宴的众位仙家很少有人来这里休憩游玩,守卫又比较松散,因此兄妹两个的呼救声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简禹若上前死死扒住妖莲的手臂,不让她再用力掐哥哥,可是她的力气太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离得太近,她甚至听到了哥哥手骨错位的声音。

    薄暮冥冥的万年桥上弥漫着一层淡白雾霭,无声无息的在空气中铺陈开来,小女孩眼眶里急出了泪珠,在雾气里瞧得并不明晰,她眼神变得狠厉,突然低头一口咬住了妖莲正在用力的手臂。

    尖利的小牙带着难掩的暴戾怒气穿透卷裹在妖莲身上的白绫,狠狠咬在白嫩的肌肤上,顿时鲜血四涌而出,妖莲吃痛轻“嘶”一声,举臂一甩将简禹若抛下了万年桥。

    简禹溪见妹妹被抛下桥,满脸不可置信,就着这一瞬空隙的时刻,对妖莲心口重重一击。

    妖莲吐出一口鲜血,很快反应过来,拽起简禹溪的衣服后领,把他也抛下了万年桥。

    两个小小的身影先后被抛下万年桥,平静的河面上水花四溅,眨眼间被河水吞没。

    妖莲摩挲着怀中拿到的龙髓,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又有破水之声传来,只见一袭素衣的少女用白绫卷裹着方才被抛下水的两个小孩从万年河上飘身而起,妖莲退后两步,知道这女子战斗力惊人并不好惹,急忙飞身腾空而起。

    阿鲸看到妖莲拿着龙脉逃跑,沉默地看了一眼前方拉着另外两个孩子飞上万年桥的风阮,抿了抿唇,眼神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去追妖莲。

    龙脉不能丢,至于娘亲......我们还会再见的。

    风阮将简今歌的两个孩子安顿好,转身回看阿鲸时,发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心下顿时一紧。

    问鹤听到动静,急匆匆御剑飞下,“小阮,你且放心,玄鹤司跟着小神主呢,不会有事的。”

    他看着风阮的眼睛,认真地道:“玄鹤司也是方才才得知小神主已然归位......着实是那人瞒得太好,若不是小神主来此处时泄露了神息,恐怕那位不知要瞒我们到何时。”

    “多谢你,问鹤。”

    夜色已完全覆盖下来,高悬而起的明月照亮少年人清朗的面容,问鹤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他目光微一挪移,落到旁边两个狼狈的小孩身上,两个小孩瞧着年岁不大,浑身湿漉漉的,衣衫上还在不断滴落水珠,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他们两个瞧。

    主要是痴傻地盯着风阮瞧。

    问鹤声音戏谑,“你们两个小萝卜头,被吓傻了?”

    简禹若摇摇头,忘记身上伤口的疼痛了,也不觉得这万年桥面目可憎了,说:“神仙姐姐长得太好看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比......比阿鲸还好看。”

    她本以为能长成阿鲸那样已是惊天地泣鬼神,没想到还有人能长得比阿鲸还要惊人。

    简禹溪也愣愣地看着风阮。

    苍穹之上星光卓荦,尘光三重落于她身,一晃而过的万载岁月仅如描线,并未增添一丝时光痕迹,依如旧时颜。

    瑰丽,圣洁,如今还带着难以参透的禅意。

    她是千山颂声的世间绝唱。

    问鹤一手抱起一个,开怀大笑道:“你们两个小色鬼!”

    他边说边抱着两人走下万年桥,“以后出海的时候可不能再甩脱侍卫了!你们母君为找你们两个急得不得了,一脸憔容的来请我玄鹤司找你们呢。”

    ......

    几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风阮收回目光,对着不远处空茫的河岸眯了眯眼,将目光定格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道:“何人在此?”

    一直闲闲躺在树枝上的荀珈荀礼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自高树上一跃而下,来到风阮身前一一施礼。

    “在下度厄星君荀礼,拜见神主。”

    “在下荧惑星君荀珈,拜见神主。”

    风阮双眸泛着冷意,“二位星君法力之小,连妖莲都打不过么?”

    荀礼荀珈心下一凛,想必这就是在怪罪了。

    方才他们二人所在之处就在万年河之畔,在那位名唤阿鲸的小男孩被为难跳下万年河时便想出手,只是当另外一个男童转过身来时他们才发现,竟是四海女君家的那混世小魔王。

    这混世小魔王可是那一旦不如意,便一定要想办法报复回来的主。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想着左右不过是小孩子们之间的吵吵闹闹,即便简禹溪这混世小魔王想要让那小男孩下河唤醒妖莲,那妖莲又岂是什么人可以随便唤醒的?

    没成想这脸打得啪啪响,三刻钟不到,沉睡万年的妖莲自万年河中破水而出,见到简禹溪手中之后的龙脉更是肆无忌惮在此地开抢。

    他们本想着挫挫简禹溪的傲气,晚些时候再出手相助,只不过事件反转太快,妖莲竟狂妄到将女君的两个孩儿一并丢入了万年河。

    荀珈从前在九重天上是见过风阮的,知道神主虽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但教训起人来可是一点也不手软。

    今日若真说明他们两人方才没及时出手是因为想挫一挫简禹溪的傲气,肯定会被神主好好教训一顿,于是他讪讪地赔笑道:“回神主的话,小仙方才同度厄星君研究入定之法,我们二人关闭五感之后再无法察觉外界之事,因此并不知晓妖莲伤害了四海小仙君。”

    风阮闻言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哦?我方才说妖莲伤害他了么?”

    荀珈脸色一僵,向来圆滑处事的他罕见愣住不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道:“小仙......小仙......”

    荀礼看了眼好友,再次对风阮躬身施礼,“方才之事是小仙大意,并未出手及时解救小仙君,还请神主责罚。”

    风阮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宁静的面容看不出来在想什么,随后极慢极慢地问荀珈:“他......可在三十三重天?”

    荧惑星君荀珈跟随天帝数万年,别的本事长进不大,察言观色的本领却与日俱增,神主言语中的他......三十三重天之上与神主有纠葛之人唯有帝君,可帝君早已身陨,那么神主这是又在问谁呢?

    他不敢贸然回答,只道:“神主恕罪,不知神主口中的‘他’意指何人?”

    风阮又默了默,她这是见到阿鲸太过激动了么,怎么来问他麾下之人这种蠢问题。他若是不想出现,又如何会告诉十二星君中人,或许就连玄姬也不知此事。

    少女挥了挥衣袖,“罢了,罢了,二位仙君以后莫要再拿孩童性命做赌就好。”

    见风阮的身影渐渐远去,荀礼若有所思道:“怕是三十三重天宫要变天喽。”

    荀珈听得眉头皱起,“怎么说?”

    “猜的喽。”

    “喂!我看你度厄星君别的本事没有,瞎说话的本事倒有个十成十!”

    荀礼也甩了个背影给荀珈,镀在黑夜中渐渐远去,“你且等着瞧。”

    ***

    华朝旧宫历经数万年再次被战神翻新如故,宫墙里的亭台楼阁精巧奇美,宫道上每隔五尺燃着红烛,有宫女手提囍灯来回穿梭。

    风阮静静地站在宫道一侧,再临此处生出寸寸恍惚之感,不由伸出手指轻轻触摸,莹润的指尖贴在微凉的墙壁之上,旧时的岁月如洪流般铺面袭来。

    是燃起来的废园大火中琴师抱着孩童落拓而出,驰涌而来的井水中她轻吻上那凉薄的唇,漫天星辰下那人背着她在宫道上一步步行走。

    很多很多被她遗忘的事情如荒草遇春水般覆拥而来,几乎把她压得难以自制,少女猛地把手指从宫墙上收了回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失神地靠在宫墙上。

    寂静里有脚步声愈来愈近,有人执着宫灯向她走来,风阮定了定神,抬眸看向来人。

    卢芃芃的面容在暗色光影里逐渐明晰,一身红衣衬得她明媚非常,她走上前来,拍拍风阮的肩膀,了然道:“睹物思人了吧。”

    “明日是你的大婚,按照人间的规矩,新娘子今晚不宜外出。”

    卢芃芃“噗嗤”一笑,“约定成俗的规矩我才不在意,何况你赶我走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的囧态。”

    风阮被识破也没有太多尴尬,问她道:“那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卢芃芃点点头,“姜澄泽去他爹牌位前悼念去了,在那儿跟他老爹叙叙话,临走前笃定你今日来华朝旧宫会伤感,拜托我来陪陪你。”

    卢芃芃上前同风阮一起靠在宫墙上,闷闷道:“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两个之间的友情。”

    风阮笑笑,“具体点来说是战友情。那时我瞧不上姜澄泽一身败家公子样,可后来经象鲁郡一战,他丢了一条胳膊......”

    “我开始变得敬佩他,并将他视作很珍贵很珍贵的朋友。”

    卢芃芃点点头,“他亦然。这些年,你把自己困在一个不允许我们进去的躯壳里,明明轻舟已过万重山,你却总是闷闷不乐......”

    卢芃芃凑近了风阮,手指轻轻戳在风阮的心口处,“阮阮呀,你同我说实话,你对他,究竟释怀了么?否则怎么会......总是......”

    总是让人感觉这么易碎呢?

    明明万年前前,她初初遇到风阮的时候,风阮是那么一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

    现在风灵回来了,姜澄泽也回来了,风阮却好像再也找不回不来了。

    是因为旧人在她脑中寤寐难忘么?

    这万余年来,她看她每每前往墟空与忘川回来时都把自己整得神力衰微,面容憔悴。头些年去得频繁,每去一次神核便衰竭一次,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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