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5)
意,“终究还是理解了他,原来唯有疯狂才能摆脱魔障的桎梏。”
曾经他对弗彻的疯狂嗤之以鼻,历经万年时光却逐步变得和弗彻一样。先爱上的人没有理智,做事没有道理,心魔逐渐脱缰不受控制。
人间一世,她离开之后,他与弗彻同时做了万年的孤家寡人。
历劫归来,长年孤苦,行至权利至巅处,他们都想再度得到她。
可笑孽海无常,世事无常,他们最终又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风阮摩挲着手中的淬魂魔石,缓缓后退两步,便听身后人轻声唤了声,“阮阮。”
暗色的寂静里,浑身浴血的弗彻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不知这样悄无声息站了多久,暗黑雾气缠绕在他周身,让人难以看清他眼底生出的涌动阴霾。
弗彻双眸紧锁在风阮唇角处的伤口上,漆黑双眸里的异色更加浓稠,精致薄唇微微弯起,语气中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神主为了淬魂魔石......已经连被人轻易近身轻薄都提防不住了?”
男人话音方落,银白染血的高大身影便化成了无形飓风,穿过包围在外的三族异兵,落身到即墨随身畔,随后刑天剑狠刺而下。
饶是即墨随躲闪得再快,也还是被快如极光的剑意刺伤了胸口,喷溅而出的血液一瞬间染红两人同样英俊而苍白的面容。
即墨随看着弗彻眸中毫不掩饰的狠厉与杀意,他忽然想起父君在世时说过的话。
“天帝是天生的战士,唯有借助众生星辰之力,才能让他一败涂地。”
黑色|魔袍被风吹得微扬,即墨随眼神里的寒芒渐重,他随意擦拭掉飞溅在脸上的鲜血,抬手臂时薄唇轻启,“杀了他。”
三族异兵体内的嗜血因子早已蠢蠢欲动,听到主人指令之后杀意喷薄而出,嘶吼着冲向弗彻的方向。
腥风袭来,弗彻岿然未动,在第一名异兵即将触碰到他衣角之时,突然自天际落下十二道金光,极灿烈的炽烈光芒之后,以玄姬为首的十二星君缓缓现身。
玄姬法杖落地,以法杖为中心的紫光圈圈晕开,巨大的光圈波及到异兵之时将他们齐齐往后震了几步,体型稍小一些的鬼身士兵直接被紫光激飞而起,落入身后淬魂魔渊之中。
即墨随眯了眯眼,自异族兵团身后踱步而出,语气森凉道:“天帝既然早有防范,又何必来孤身犯险惹得一身伤?”
说着眸光落在风阮身上,“用苦肉计博人怜惜么?”
山崖上的风涤荡不休,即墨随话落半晌无人应答,须臾之后方听弗彻发出一声凉笑,浮薄如冬夜萧瑟雪花,“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对敌人够狠,对自己更狠,明知道会在淬魂魔渊中九死一生,却为了换得少女那点微薄的怜惜而把自己置身险地,手下将士无数,却执着于以一人之力亲自取得淬魂魔石。
只是为了亲自归还欠她的一切么?
弗彻话落,四面恢复了寂静,深重晦暗的色彩里,众人皆被他这股狠劲惊得岿然未动。
他走到风阮身旁,斜睨着少女淡漠如旧的脸庞,眼神里的掠夺欲破笼而出,“那么阮阮,你已经拿到淬魂魔石,该随朕回去了。”
风阮看向他,只觉这人脸皮厚得不可思议,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仍旧可以面不改色地勒令她跟他回三十三重天。
她扯了扯嘴角,连那点微弱的讥讽都不想给他,“及时止损的道理,帝君难道不懂吗?”
少女眉头一动,环视了一遍周身的三族异兵,眼神一层层冷了下来,“在其位谋其政,德不配位的君主不会有好结果。”
风阮态度明晰,她不赞同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做法,天道使然,他们两个若是执意兵戎相见的话,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她知道,没有用的,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若是三言两语便能劝动一个人,那么自上古以来那么多场争权夺位的战役便不会发生。
雾瘴在众人周身幽幽盘旋,枯树虬枝下白骨森凉,少女收回手中的白绫,未挽的墨色发丝飘散在暗色雾霭中,旋身离去的身影在天地之间与暗黑背景构成一幅奇异的水墨丹青。
孑然而去的身影透着孤独与凛然,又带着少女身上独有的幽禅之意,弗彻缓缓握紧了手指,漆黑莫测的双眸里暗黑雾气滋生,一个刹那之间,他便来到了风阮跟前。
风阮并没有意外,她抬眸看向弗彻,“事到如今,帝君还有什么可以掣肘我的?”
弗彻罕见的没有用调笑的语气跟她说话,阴暗黑雾层生的眸光深深沉沉落在风阮的脸上,“阮阮,姜澄泽其余几道魂魄,在我这里。”
这便是他逼她留下的最后一个筹码。
或者是说,杀手锏。
薄光斜斜倾洒在弗彻周身,却似乎无法浸润给他一分光明,他明明身在此地的唯一光明处,却无法柔和他气质里的半分诡谲与阴翳。
看着男人的幽深黑瞳,风阮沉沉呼吸了几息,讥诮地弯起唇角,“帝君骗我的历史罄竹难书,拿什么让我信你?”
“可你还是信了,”弗彻并不在意周遭异样的目光,缓步行至风阮跟前,低眸深深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拭去她凝结在唇角的那点鲜血,似笑非笑道:“若是你不信,那你便不会停下。”
风阮静静冷冷看着他,看着他唇角翘起的那抹笃定弧度,迥彻清透的眸里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透出,“帝君很了解我。”
看着两人之间降到冰点的氛围,玄姬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对着弗彻一礼道:“帝君神主,莫再耽搁了,回天宫疗伤吧。”
玄姬又对着即墨随道:“魔尊缕次以下犯上,今日更是犯下弥天大错欲弑君夺位......”
她话音未落,即墨随便出声打断道:“仙族统治六界已久,是时候颠覆仙魔二族君臣之位了。”
他抬起黑色巨剑指向弗彻的方向,“天族可敢应战?”
十二星君见状异口同声怒斥道:“放肆!”
弗彻立在风阮身边,平静地看着即墨随,“魔族若是要反,天族将士自会奉陪到底。”
即墨随敛了锋芒逼人的气场,转而又对着风阮道:“我护姜澄泽尸身万年不腐,他寻齐姜澄泽魂魄,我们两个是平局。”
“呵,”没等他邀完功,弗彻便率先讥讽出声,“他日魔尊便知今日的发言有多可笑。”
姜澄泽......
他也敢救。
116 最后一夜
三十三重天宫。
拱桥之下淙淙流水倒映皎月, 仙树周围花草掩映,凝结成的雪白雾凇颤巍巍挂在枝头,雕刻着神龙图腾的汉白石阶一路蜿蜒到帝宫大殿。
万丈石阶之巅, 巍峨宫殿大门缓缓打开, 弗彻缓步从洞开的殿门走出。
他染满鲜血的银色帝袍换成了一袭素衫白衣, 满头白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重新变为了墨色, 并且不再用帝王冠玉束发, 而是将它们悉数放了下来,仅用一支桃木簪固定。
明月浩瀚光辉落于他身,身后巍峨宫殿化作蜃楼, 周身仙云浩渺如烟,他手持一把断弦桐木琴, 发丝与衣衫一起猎猎飞舞,依稀是万载之前的琴师模样。
时隔万年, 斯人又现。
他的身影映入眸中,风阮怔愣在原地未动。
他一步步从长阶上拾级而下, 含笑眉眼如故,对着台阶之下呆怔的少女问道:“神主,你看够了没有?”
公主,你看够了没有?
回忆乍起,原来与他初相识的第一句话, 风阮记得这样清楚。
怔愣只有一瞬, 她再次抬起眼睫时眸中便已恢复清明,只是稍稍别开了眼睛不再看他, “弗彻, 你究竟什么意思?”
她稍定了纷杂的心绪,看着男人好像亘古未变的眉眼发梢, “我同你回天宫,不是来看你表演换装游戏的。”
他一步步走近她,像是从那段岑寂岁月中抽身而出,看着少女竭力与他这副模样相抵的样子,好笑地扬起唇角,“既是有求于我,阮阮这副强硬的态度是不是便不大合适?”
两人之间距离已不过寸尺,旧人模样一寸寸明晰起来,草蛇灰线,一眼燎原,风阮终究还是往后退开一步。
弗彻看着少女已然无法自控的模样,停留在原地未动。
夜风微凉,几个瞬息之后,风阮清灵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弗彻,将姜澄泽魂魄给我的条件是什么?”
“陪我一|夜。”
弗彻看着她,他所求不多,陪他最后一|夜便好。
风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沉凝眉宇里有浅淡笑意化开,启唇时的语气里也就不自觉带了点戏谑,“字面意义的陪我一|夜,阮阮想到哪里去了?”
风阮,“......”
他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还来调侃她误会了他。
弗彻上前牵起风阮的手,拉着她踏上驺吾兽的脊背,随手点了点驺吾兽高昂的兽头,“去人间。”
驺吾兽在云层中穿行,风阮侧首问他,“去人间做什么?”
“弹琴。”
槽多无口,已经冷笑不出来的风阮依旧讽了一声道:“帝君真是闲情逸致。”
夜幕繁星中驺吾兽沿着云层徐徐来到最低的一重天,剥开云雾是繁华的人间盛景,皎洁圆月镀在巨兽身后,须臾之间便划身而过。
浮云过眼,离地面愈近视线也越清晰,远处水车轧轧运转,暗夜雪色天地间篱笆小院里红梅掩映,冬鸟栖身在梧桐树梢,簌簌雪花落满了秋千架,小木屋前的景致一如往昔。
这是风阮的小院子。
驺吾兽落身于小院门口,风阮推开陈旧的篱笆门,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人间历劫时年幼的自己。
冬日大雪纷飞,风灵与她并肩靠在梧桐树下烤火,空气里蒸腾着红薯的香气,燃着的火光映亮两人的脸颊。每当从火堆里取出红薯的时候,风灵都会被不小心烫到,随后摸着耳朵龇牙咧嘴地跳脚,再笑着不许让自己取笑她。
看着少女感怀的模样,弗彻将她轻拥入怀中,手掌紧扣在少女颅后,温柔轻抚,“阮阮,故人都会归来,我会把他们都还给你。”
他贪恋着她的温度,许久后松开少女腰身,自怀中拿出一只碧绿色的小瓶子,“姜澄泽的魂魄。”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托呈着碧绿色的瓷瓶,里面属于少年郎的几道魂息在瓶中游窜,风阮迟疑地伸手接过。
另外一只手掌燃起一缕神光,缓缓探向瓶内魂魄。
除去却流找到的那一魄,其余七魂五魄全部在这里。
风阮苍白着脸,慢慢将手中瓷瓶握紧,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弗彻......你身上的龙鳞是不是......全都是这么没有的?”
几乎是方才拿到聚魂瓶的那一刹那,风阮便明白过来,弗彻浑身被拔光的龙鳞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因此他遍身的龙鳞应当是自己扯下来的。
还有聚魂鼎,他自九重天拿回来的聚魂鼎,最后便是淬魂魔石,这些东西皆是亡人重聚魂魄所用。
她曾有过猜测,他是为了复活什么人,但万万没有想到他是为了她身边的故人。
冬月寒风吹动少女的鬓发,萧瑟落叶盘旋到少女发顶,弗彻伸手为她拂去,熟悉的华凉气息一瞬之间涌入鼻息。
不期然的酸涩之意涌入胸腔,风阮执着地再度问他,只是这次用着肯定的语气,“弗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阮阮,阮阮会怜惜我一分么?”男人看着少女清绝的脸庞,淡声笑道,“显然不会,那么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摇尾祈怜,若是能求到她的一点怜悯也罢,偏偏她心硬如刀,恩与怨分得明明白白。
他的阮阮,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神。
明月清辉照亮这方不大的小院,梧桐树梢上积压的雪花扑簌簌被风吹起,朦胧碎雪将弗彻的一袭白衣衬得更加高洁,好似沉积在他肩头的阴暗与罪孽恍惚间都被弹落。
他是一个技巧娴熟的戏子,无论是清姿落拓的琴师还是尊贵不可冒犯的六界之主,都被他扮演得无一处漏洞。
弗彻低眸睨着身姿亭亭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心中柔意盎然,他施施然行至梧桐树下,使了个术法拂去石桌上的积雪,坐在那方石案前。
他曾在此处枯等一人七十余年,上辈子他没有等到她,这辈子么......
这辈子依旧没有等到她,只是如今他觉得她站在这个小家、她曾经数次真诚邀他前来的南诏小居,便也是一个圆满。
弗彻化出那方古老的琴案,在风阮不大的小院子里,再度弹了一曲《凤求凰》。
泠泠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潺潺一首尘缘曲里是两世缠扯,涩意潇潇揉于曲调,又无端覆上他的沉凝长眉,那点苦涩便化成了实质。
风阮看着他孤洁出尘的琴师模样,仿佛和记忆深处的一幕重叠起来,曾经碎骨相抗的那段时光,又漫卷成荒诞汹涌的浪潮。
到底是年少时真真切切爱过的人,少女心中的酸涩之意便一路从心口蔓延到眼角,眼尾染上一层薄红,眸中亦有水色潋滟开来,亮晶晶得像是瑰丽的璀璨星石。
琳琅月夜里,寂寂雪光中,微风衔发尾,而他眉间落下的那半寸月光,是她眷恋的从前模样。
弗彻看着少女失神的姿态,眼神里的阴翳一闪而过。
与天帝相处时的风阮,和与琴师在一起的风阮,果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阮。
也罢,是他自己要扮成这副模样的。
他跟过去作为琴师的自己和解不了,但若是过去的琴师模样可以让他拥有和风阮温馨平静地相处这最后一|夜,扮成这副模样也没什么关系。
既得福利面前,那些因占有欲而起的醋意便无关轻重,只是横亘在心头仍旧让他脸色沉郁了不少
思及此,琴音尾声变得汹漫,一曲终了,七弦桐木琴竟又断一弦。
断弦毫无征兆崩开,弹痛了他的手指,印上的红痕在青白的血管上霎是清晰。
琴弦又断......
大概是天劫将至了吧。
弗彻看着指间的断弦琴,俊美的脸上一派平静,缓声对着呆愣的少女低醇道,“雪夜风寒,阮阮可要来一杯葡萄酒?”
说着他从梧桐树下挖出一个小坛子,又随手化出两只清润的酒盏,为二人一人倒了一杯。
酒坛打开的时候酒香四溢,满院子都是葡萄酒香的馥郁气息。
风阮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盏,稍抿了一口,又抬首一饮而尽。
这是西域葡萄酒......
那时候她初来华朝宫廷,看到他在雪夜里独自杀了小麋鹿,便想着搭把手帮他剥皮抽筋,随口道了一句“雪夜里缺酒总是缺了点滋味”,他便递上来一壶葡萄酒。
过往种种的一一复现,让风阮眼中的疑惑愈发深重,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弗彻走到风阮面前,“阮阮,能让我看看风鲸么?”
“什么?”或许是话题跳脱得太快,风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停顿几息后,她抬起蕴着琉璃水光的眼睛,又重复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月色清辉里,弗彻将少女脸上的怔忪表情瞧得一清二楚,他唇角笑意逐渐漫开,“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这也是给我姜澄泽魂魄的条件吗?”
“不是,”他好笑地抚了抚她的发顶,“你可以拒绝。”
脉脉雪意清凉,梧桐虬枝影影绰绰映在弗彻身后,他高大修长的影子覆盖其上,静默不动只待少女的回答。
或许是今夜他清冷高洁的模样让风阮心中生出一点柔软,又或许是对于未来走向的奇异感知,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给他看一看风鲸吧。
少女走到小院子的中央,双手结出复杂星印,光电明灭间这一方小院被层层镀亮,极灿光幕之后,宇宙群星在两人头顶仿佛触手可及。
星光照亮少女雪白的面容,她指尖又发出一束光芒,转眼间苍穹之上星辰轮换交迭,几番变幻之后群星消逝,天幕又变成黑暗的模样。
黑暗只有一瞬,下一刻苍穹之上极光又现,清绿光线缓缓将天幕拉开,眼前骤然再次变幻了一番场景。
光芒斑斓的星云之中擎天巨柱矗立其中,上承墟空之顶,下接六界边缘,柱身上附着远古诸神气息,他们的名字也覆刻其上。创世神位于众神之首,而往下便是其他已逝尊神的名字。
风阮收了神力,看着眼前的景象道:“墟空幻象。风鲸被我安顿在创生之柱中。”
说着她又挥袖拂开创生之柱身边的浮云,光幕里的一切瞬间清晰起来。
创生之柱恢弘盛大,顶端是上古神族的名字,依次往下便是仙族、妖族、鬼族、人族等其他族群已逝之人的姓名。
弗彻眸光几度变幻,他垂睫掩去眼中晦暗,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原来这便是创生之柱么?”
六界苍生每个人都有一颗独属于自己的星宿,而每一颗星星都诞生于创生之柱,星辰陨落之后会回到创生之柱反育柱身,生命诞生于此也结束于此。
创生之柱为护佑众生首先创造出创世神,也唯有创世一族的本源力量承接于创生之柱,因此创世神族生来凛然众生,唯一的责任便是守护六界苍生,这是他们血液里难以磨灭的慈悲天性。
继创世神之后,接连诞生了守护神与洗劫神,只是洗劫神尚未出生便罹难于世。
风阮走到弗彻跟前,拉着他胸|前衣襟使他低头与自己额头相贴,刹那间光点从两人额头相接处燃起,光点逐渐包裹住两人身体,随后消失在原地。
弗彻睁开眼睛,看着周遭神息游走的奇异景象,侧首看向少女,“这里是什么地方?”
“创生之柱内,”风阮顺着跳跃闪烁的星点向前行进,最终停在半空中开得盛大的雪莲面前,温柔地挽起臂弯将沉睡在莲花上的赤身婴孩抱了出来。
透明光罩将小婴儿牢牢包裹在其中,他睡得沉静,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光影中印下一条优美的弧线,粉嫩的小脸看起来肉乎乎奶乎乎,看着就想上手捏一捏。
弗彻面上的情绪几度翻覆变幻,眸中沉黯的寂静不再,有隐隐火光跳跃闪动,声音也不似往日气定神闲,甚至带着一点局促的紧张,“阮阮,让我抱抱。”
他小心地接过孩子,温柔的目光一寸寸滑过孩子沉睡的脸庞,眉目长得像他,嘴唇的形状同风阮一模一样。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男人眸中溢出柔软的光来,怀中软软香香的奶团子是他曾经二选一抉择时放弃过的小生命,却被风阮细细温养到现在。
这万年来他穷尽毕生之力也只能让风阮归来,若是再问他一遍后不后悔放弃这个孩子,他的选择依旧不变,只是现在天道终究给了他一次圆满,让这个孩子没有身死魂消。
“阮阮,他要怎么样才能醒来?”
“神脉觉醒。”风阮轻轻捏了一下风鲸的脸蛋,调皮的动作彰显着少女成神后少有的活泼,“那时他为我挡下一劫,神脉神核皆碎裂,我化神归来后卸下半身神力将他的神核治愈,只是他的神脉并不纯粹,除了我创世一族的神脉,还有......你的血脉。”
弗彻看着怀中的奶团子道:“这便是你归来后神力虚弱的原因。”
原是那时将半身神力都用去温养风鲸。
弗彻将沉睡的孩子放回莲花中央,眸光还缱绻在孩子的脸上没有离开,“所以你把神域的神脉放在风鲸这里也只能保他神息不灭,没有神龙血脉的话,他永远无法醒过来。”
而上次历劫,弗彻并没有化神成功,没有龙族神脉的唤醒,风鲸注定一直沉睡下去。
风阮收回在孩子脸庞上的目光,对着弗彻淡淡道:“走吧。”
两人从墟空幻象里走出,光幕在身后缓缓消散,长天夜幕之上星月隐退,大片大片的雪花自天幕而落,触目所及已是银装素裹。
大雪将石案上的断弦琴通体覆盖,像是掩去一场来时旧梦,风阮看向身畔人清俊的眉眼,问他道:“即墨随用了什么办法让魔星安于魔域未动?”
“他知晓了星辰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怎么知道?”
风阮肯定地看向他,“你知道。”
男人失笑,无奈妥协道:“也罢,终究神主大人会知道。宇宙从虚无中创生,可宇宙并非永恒的孤寂,星辰之间会因碰撞而堙灭,会因枯竭而消逝。若某颗星辰妄图不受宇宙规则的制衡......类似让棋子跳出棋盘。”
弗彻化出一柄伞为风阮遮住纷扬的雪花,俯视着她清灵的眼睛继续道:“不得不说即墨随这一次很聪明,他将魔星藏匿在六界轮回之外,制造出新的隐匿空间,从而诞生出新的时间空间,如此一来,即便仙族与魔族大战,帝魔二星也不会再次相撞。”
“为了你的平安,他的确费了一番心思。”弗彻对这一点不置可否。
风阮冷笑道:“所以这一仗,你们是非打不可了。”
说罢晕眩的感觉袭来,她向后踉跄一步,被男人的大手拦在腰间,风阮不可置信地看着弗彻英俊的脸庞,“你在葡萄酒中下了药?!”
今夜入口的食物只有那杯葡萄酒,因此只可能是那杯葡萄酒的缘故。在风灵身边耳濡目染,她并非对药物一无所知,或许是他在葡萄酒中下的药物让人无感,她放下了警惕心,更是全然没想到他竟会往酒中下药。
风阮脑海中百转千回,今夜他温和的表象让风阮生出了曾经琴师的错觉,却忘了这人本质里恶劣的模样。
脑海中眩晕的感觉愈发浓烈,风阮捏了个术法想让自己清醒,指尖燃起的光芒只有短促一刻,几乎燃起的瞬间便已熄灭。
他究竟给她喝下了什么东西?为何效力如此强大?
风阮用力推开弗彻的胸膛,向后退开两步伸手扶在古老的梧桐树干上,吐言颇有些吃力,“你给我喝了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纷扬大雪模糊了少女面容,弗彻欺身走到少女跟前,低沉的嗓音里藏住了某些情绪,吐出的话带着明显的强势意味,“阮阮,别妄图抵抗这张沉水符。”
沉水符来自上古,将此符做成的符咒溶于水中无色无味无觉,即便是神明,饮之亦会沉睡十日,皆因此符乃创世神所造。
风阮感知着脑中游走的不可抗符水之力,指甲深陷入掌中,“用如此强大的神力所凝结成的符咒...... 能够让我毫无所觉地饮下......唯有父神的力量,你如何会拥有父神的符咒?”
上古三印——消弭印、锁魂印、碎魂印在弗彻手中并不奇怪,可父神做沉水符做什么,为什么又交到了弗彻手中?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风阮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仙魔大战......即墨随要与你开战,怕我对你不利么?”
除了这个理由,风阮想不到其他。
弗彻看着少女顽强抵抗创世神力的模样心中一叹,长指轻抚上她的脸颊,“并非如此。”
数十万年之前创世神所留预言中,如今她命中劫数虽尽,可仙魔大战中仍有性命隐患,唯有如此方可保她平安。
至于仙魔大战中究竟是什么劫数,创世神未曾言明,他亦不知晓。
“阮阮,我向你保证,待你苏醒之时,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风阮闻言脸上漠色泛开,长剑向前一送,男人胸|前的白衣上顿时绽开一片血花。
弗彻没有躲,任由她撒气,垂眸看了一眼深刺入胸|前的长剑,伸出手掌握住锋利的剑身,倏然用力将它从自己胸|前拔出,向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扣住少女腰身,随即吻了上去。
他没用多大的力气,也不需要再用多大的力气,强制性地掠夺她口中的每一寸温软,直到少女彻底晕厥在他的怀中。
男人视线牢牢锁住少女沉睡的面容,轻拭去她唇上的润泽水意,薄唇又覆上她的额头,轻轻亲吻。
他看着夜幕中的漫天大雪逐渐将风阮的小院子包裹成一片白茫,仿佛又看到过往数十年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渐渐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每日枯坐于院中独自相思的模样。
相思不曾止步,蔓延万年至今,要如何才能不爱,要如何才能生还。
大雪弥山之前,她在哪儿,哪儿便是他的浩劫。
神途多坎,他只盼她平安。
117 故人将归
弗彻将风阮打横抱起, 走出小院之后又回眸看了一眼,纷扬的大雪渐渐将这里层层覆盖,彻底淹没了来时的踪迹。
只是一眼, 他便收回目光, 对着驺吾兽淡淡道:“去神域。”
驺吾兽落在擎天神柱之前, 嗷呜一声长啸, 惊得云海颤颤, 神域之门轰隆隆的打开,金灿的光线投射出来,随后八位长老并排而出。
清守看着眼前高冷伫立在神兽之前且气度愈发冷峻的男人, 眯了眯眼睛,道:“帝君此乃何意?”
弗彻低眸看了看风阮沉睡的脸庞, 才慢慢掀起眼皮看向八位长老,视线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最后落在清守身上,“长老既然不知如何骗她饮下沉水符, 便由朕来。”
清守立即惊道:“你竟神不知鬼不觉自神域拿走了沉水符?!”
自上次神主发现帝君在神域中安插了眼线之后,他们便对神域里的神侍档案进行了全面校对,以为已将异己铲除干净......弗彻既然能悄无声息自神域之中拿走沉水符,便能证明他安插在神域中的人仍未完全清理干净。
对着神域诸位长老时,弗彻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冷漠便不再刻意压制, 他看了一眼怀中人才将眼神柔化许多, “仙魔大战在即,长老迟迟不让她饮下沉水符, 便只好由朕亲自来完成创世神赋予八位长老的使命。”
眼前欣长挺拔的男人吐言暗含鄙驳之意, 二长老听得怒从心头起,隐忍着并没有发作, 只是说话语气明显不太客气,“帝君既知此乃神域之事,便不应插手过问。况且创世神归墟之前将神主托付给我们,帝君更不该越俎代庖!”
弗彻深眸中沉冷依然,腔调仍旧淡漠,“无论是创世神还是你们,都是为了她。既如此,我们也算殊途同归,长老怄气什么?况且是朕做了这个坏人。”
二长老被弗彻气得眉头高挑,清守安抚着轻拍他了后背两下,方转首看向弗彻,道:“仙魔大战一触即发,以天族目前的兵力以及帝君如今的身体情况,来对抗魔族新造的那支凝结了仙、魔、鬼三族力量的不死军队,帝君对此战有几分把握?”
“魔尊祸乱三族本源之力以固己兵......”弗彻漆眸里蓄着阴鸷,薄唇勾出显而易见的嘲弄,“异族士兵虽可以一敌百,但他们却再无本命星辰护佑,他成在苍穹群星,也终将败于群星。”
清守再度眯起眼睛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森凉之意的男人,心中疑问再起,上古时期创世神明知弗彻未来会强迫下任新神做她不愿意的事,为什么依旧选择让弗彻成为了六界之主?创世神的用意到底何在?
弗彻修长指端轻触在风阮身前的衣衫上,随后金光一闪,碧绿瓷瓶缓现于掌中,“昔年司战星君顺应天道历劫魂散,如今我已将他四散的魂魄悉数收集于此,聚魂鼎以及他的肉身既也安放于神域,便请长老重聚司战星君七魂六魄......”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风阮沉睡的脸庞上,见她雪白脸颊蹭到了他胸|前的鲜血,手指轻拭上那寸柔软的肌肤,继而声音变得温和低醇,“我欠她良多,如今终是还了她第一笔。”
说罢他勾唇自嘲一笑,掀起眼皮时将那点温柔隐下,横抱着少女走到清守长老跟前,“大战期间,便请长老照顾好她。”
霸道的占有欲如影随形,说话时也要宣示主权,清守长老并不跟他计较这些,接过风阮后转身离开几步,又停顿在神域大门中央,回首看了一眼身后。
神域金灿的光线中,帝君白衣绝世,神兽乖跪在侧,静默着注视他们一行人离开,身躯一动不动。
清守站定,对着弗彻淡声道:“帝君可知晓为何神主不宜出现在仙魔大战中?”
“不知。”
清守的声音随着神域大门轰然关闭时响起,“因为你。”
弗彻脸上的淡然散去,转而凝成一片冷霜。
因为他,因为他什么?
***
卢芃芃跑得很快。
飞扬的裙裾拂过葱郁的嫩草、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又被草叶上的露水染湿,神星的光落在她跑得绯红的小脸上,将那双盈满喜悦湿意的眸子映得宛若灿烈星子。
幽冥鬼君看着卢芃芃极力奔跑也不用术法的模样,好笑地勾了勾唇,转眼间便伸出手臂横亘在卢芃芃身前。
东方隗翰声音娇媚,“急着做什么去啊小姑娘,怎么连术法都不会使了?”
她为躲帝君已在神域中呆了数日,神域中人古板又沉闷,整日里无聊得很,而眼前这只狼族小妖性格活泼,两人这些日子也算是胡天海地聊得投缘。
卢芃芃擦了擦额头汗珠,方恍然道:“奥!对,我会术法!”
说罢使了个法诀欲要腾身而起,东方隗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小辫,对着她悠悠道:“卢芃芃,你急着做什么去啊?”
卢芃芃头皮吃痛,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姜澄泽要回来了!哎呦......你、你快松开我的头发!”
东方隗翰眯了眯眼睛,“姜澄泽?便是你口中魂飞魄散的那位?他魂魄重聚复生了?”
“我不知道,”卢芃芃摇了摇头,咬着嘴角道,“我......我只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你快撒开我呀!”
东方隗翰闻言松开她的头发,看着少女御风而去的背影,悠悠道:“故人果然能归来是么。”
卢芃芃听不到她这句呢喃,迫不及待的身影已经瞬间消失在原地,她御风飞行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神台。
姜澄泽静静躺在神台中央巨大的聚魂鼎之中,神域八位长老将其环绕其中,苍穹之上除了神星之外还有八位长老的本命星宿。
为了使姜澄泽归来,他们已将自己的本命星宿自天界牵引至神域,这样一来聚魂阵便有了本源力量的加持。
卢芃芃的眸光缓缓挪到姜澄泽的身上,少年紧紧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庞无一丝活气,她眸中盈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唇|瓣颤抖着道:“怎么没有一点变化?”
她不由自主想靠近姜澄泽,却被问鹤拉住衣袖,少年一个响指敲上她脑门,“呆丫头,还没开始做法呢!”
胡乱擦了擦眼泪,卢芃芃破涕为笑,颇有些尴尬地道:“哦,哦......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这小子回不来了,”问鹤笑着调侃道,“放心吧,帮人护法这事,八位长老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问鹤方说罢,翁缪大人又一个响指敲上他的脑门,“臭小子,不许胡诌!更不许对这群老头不敬!”
翁缪这一弹指是实打实的用了力气的,问鹤额头顿时出现一小块红痕,他边揉着额头边抱怨,“父亲把儿子打傻了,可没人给您传宗接代了!”
“哼,那是迂腐不化的老头才会想的事。”翁缪胡子一撇,遂而仰首看向天空。
苍穹之上凤凰引吭,燃火羽翼金光闪烁,卷起云团翻腾不休,烈焰金凤飓风般袭向神台,在即将与诸位长老的法罩相撞时猛然转了个方向,化成人身落在翁缪身畔。
风飞飞看着翁缪脸色不太好,又悻悻来到问鹤身旁,问他道:“我娘亲呢?姜澄泽是她那么重要的朋友,她怎么没来啊?”
“对呀,怎么没见她?”卢芃芃也疑惑道。
问鹤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看了翁缪一眼,将声音压得低了点,“她呀......”
看出问鹤在故意卖关子,风飞飞催促道:“快点说呀!”
“你娘亲,恐怕得睡上三日,不过嘛,她醒来的时候估计就可以见到活蹦乱跳的姜澄泽啦。”
卢芃芃压住眉梢的欣喜之色,又问道:“为何要睡上三日?还有,这法阵竟要消耗三日之久吗?!”
“聚魂哪有那么容易,既然有悖天道,你以为一群人围个圈就可以让逝去之人回归么。”问鹤将落在神台上的眸光收回,“至于小阮,她这几日宜睡不宜醒。”
风飞飞圆眼一瞪,“宜睡不宜醒,我还今日宜嫁娶不宜上坟呢!问鹤叔,你快别卖关子了!”
高台光阵之中八位长老已断绝五感,流光如四散的电光焰火在他们之间盘旋,周边肆起的微风连带着卷起问鹤衣角的云涛白鹤纹,衬得少年郎高洁如松,他炯澈的眸光落在风飞飞脸上,道:“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风飞飞气得磨了磨牙。
卢芃芃显然不吃问鹤这套,她凑近问鹤耳畔嘀咕了几句,便见问鹤满足得眯了眯眼,再度清了清嗓子道:“上古尊神曾有预言,小阮不可现身于仙魔大战中。”
风飞飞点点头,又对着卢芃芃咬起耳朵,“你方才对他说什么了?能让这老狐狸改了性?”
卢芃芃努努嘴,“你问鹤叔,从来都见‘钱’眼开啊。”
风飞飞似懂非懂点点头,“那的确是。”
稀有的术法、典籍乃至茶叶,都能让问鹤眼睛一亮就是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问鹤转身对着台下几人道:“时间不早了,此处由我守阵即可,诸位去歇一歇吧。”
卢芃芃摇摇头,声音是少有的坚定,“我要在这守着他。”
“也罢,便由你,”问鹤笑笑,又对着翁缪和风飞飞道,“您师徒两个也要留下来吗?”
风飞飞摇摇头,他还要去看看娘亲呢。
翁缪拽着风飞飞的耳朵,“先让老夫检查检查这几日的功课去。”
......
长天之上白昼交替,斗转星移间两个日夜已经过去。
神域士兵把守在神台周围为八位长老护法,问鹤和卢芃芃并肩靠在神台之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照你这个说法,你们狼族岂不是完全秉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伴侣原则?”
卢芃芃傲娇哼声,“那是自然。我族天性忠贞,一旦认定便是一辈子。”
“哦——”问鹤拉长尾音,似笑非笑看了眼卢芃芃,又看了一眼闭眸静躺着的姜澄泽,“你这么喜欢他,万一他醒来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卢芃芃闻言顿时炸毛,怒目而视道:“呸呸呸!哪有你这样诅咒我的啊问鹤。”
“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演得么,历劫之后,前尘尽忘,只记得自己归来的使命。”
“姜澄泽才不会呢!”
问鹤八卦道:“这么喜欢他啊......怎么就喜欢上他了,他喜欢你么?”
卢芃芃红了红脸,圆圆的大眼睛里一片诚挚,“万年之前,他......算了,我才不想同你讲。”
少女目光落在问鹤的脸上,卢芃芃认真道:“问鹤,你也喜欢她吧。”
卢芃芃在说谁他心知肚明,于是少年脸上的笑意隐下,轻嗤了一句,“瞎说什么呢。”
流光在两人周身飞舞,卢芃芃眸中戏谑的神采被映得分明,她好哥们似的拍了拍问鹤的肩膀,“咱俩是同一类人,你就别瞒我啦,你永远一副翩翩公子不坠情网的模样,可是你每次在风阮背后看她的眼神......啧啧啧,别人瞧不出来我可瞧得真真的。”
她凑上去悄声问道:“问鹤,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呀?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呢。”
问鹤若无其事的笑笑,仰首看着天空上那颗光芒奕奕的星子,“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若是我泄出了哪怕一点心思......哪里还能当得了她的竹马。”
风阮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但凡让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不离他远远的才怪呢。
“我们之间,从前是朋友,今后也只会是挚友。”问鹤站起身来,俯视着卢芃芃的眼睛,认真地道。
眸中笑意掩盖住眼底的凄凉,他摸着腰带处悬挂着的玄鹤司令牌,炙热的温度几乎要烫坏他的手指,“我命簿无她......六界众灵命簿亦皆无她,神星与我们这些普通星辰之间......便如参商不可见。”
卢芃芃并不信命,她仰头看着问鹤,像是在说他和风阮,又像是在说自己和姜澄泽,“可我相信事在人为,若是奔向他的方向,或许千里河山寸许长呢。”
“你瞧天帝,就算命簿无她,依然疯子一样的爱着她。”
见血封喉的发言让问鹤怔愣一瞬,他将玄鹤司令牌摘下,又讥诮笑笑,“我信命不信天。”
古老的银色令牌愈发滚烫,灼烧着问鹤的掌心,他拿着令牌随手晃了两下,“玄鹤司方才发来的消息,咱们的天帝陛下杀疯了,竟开始屠戮自己人。”
星芒照亮少年人眼中的萧瑟,“你瞧,执意与天命对抗的结果,只有粉身碎骨。”
卢芃芃惊讶地站起身来,“怎么会!为何帝君会杀天族中人!”
“他身负冥夷神力,当暗黑神核突破龙丹之后,他便会迷失本心六亲不认,逐步变得疯魔。想必是这两日的战斗使他体内的龙丹彻底碎裂,身躯已然成为了冥夷神的傀儡。”
卢芃芃捂住嘴巴,又呐呐开口,“上古恶神冥夷神!我的天......”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问鹤环视了一圈围绕在神台周围的神域士兵,颇为郑重地对着卢芃芃道:“玄姬通知我希望小阮前去战场,可她劫数在此,绝不可以前去赴险,便由我率玄鹤司众仙前去。否则天帝胜了又如何,天族士兵都会被他杀光。你在这里照看好法阵,务必让司战星君顺利归位。”
卢芃芃点点头,“好,你且放心前去。”
直到问鹤御剑消失在云层中,卢芃芃才将目光落回神台上。
无数细碎的光线闪射在聚魂鼎周边,映得姜澄泽雪白的面容明明灭灭,卢芃芃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小声重复道:“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呦~”耳边传来一声悠嘲,鼻端飘来悠悠香气,是独属于东方隗翰的味道。
卢芃芃睁开眼睛,瞧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畔的女君,轻跳一步后退些许,“你做什么这么吓人,跟鬼一样!”
“哈哈,我本来就是鬼呀,小妹妹。”东方隗翰被她逗笑,捂着唇笑个不停。
“你来做什么?”
东方隗眯着眼睛瞧神台的方向,“那便是聚魂鼎么?”
卢芃芃自然知晓东方隗翰对聚魂鼎的企图,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警惕地道:“鬼君,神域之中,我劝你还是安分点的好。”
“啧啧啧,我只不过是问了你一嘴,你这就与我生分了,”东方隗翰艳丽的眉眼微含戏谑,弦月微弯的眉毛轻挑起来,“神域里我可不敢造次的呀。”
她拉长尾音,“但,为了我夫君,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话音方落,神台周围红雾突起,一个个人影似的庞然大物仿佛从地底冒出,源源不断得向着神台的方向涌来。
“你做了什么?”卢芃芃瞳孔紧缩,迅速化出长鞭呈御敌之姿。
浓雾渐渐消散,远方人影逐渐靠拢过来,停在东方隗翰身后静默不动,卢芃芃这才看清,他们竟是三族异兵!
东方隗翰指尖红光轻燃,轻而易举便将卢芃芃手中长鞭挥向远方,她凑近到卢芃芃的鼻端,挑衅地道:“妹妹,你这点道行不是我的对手,即便神域里的将士万里挑一,也敌不过我身后这支军队。我不想杀你,你识趣点给我让开,好不好?”
她吐言温柔却意如蛇蝎,卢芃芃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神主既然承诺过你会交给你聚魂鼎,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我不仅需要聚魂鼎,更加需要淬魂魔石,魔尊曾承诺过我,只要我利用身后这支士兵取走聚魂鼎不让姜澄泽醒来,便会给我魔族剩下的淬魂魔石。”
而如今神主沉睡,八位长老紧闭五感不可御敌,正是神域兵防最弱之时,此时出击,最好不过。
卢芃芃定定地瞧着东方隗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所以,你今日是一定要拿走聚魂鼎了是吗?”
东方隗翰勾唇一笑,势在必得道:“是。”
远处雪山之上凤凰长鸣,东方隗翰向着远方看了一眼,抬手向后一挥,“杀了他们!”
由天髓、魔骨和鬼身淬炼成的这支士兵不愧是天生杀器,他们将仙族、魔族与自身鬼族的功力相融合,与神域这支所战披靡的军队厮杀起来竟毫无败势,甚至天族士兵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卢芃芃与三族异兵缠斗在一起,余光看到东方隗翰手中鬼火忽燃,又抬首看上盘旋在上空挥斥着烈焰业火的风飞飞,咬了咬牙,猛地扑向了东方隗翰的方向。
她扑地又急又猛,用着不要命的架势扑向那团鬼火,把它拦截在风飞飞降落之前。
一口鲜血猛地从卢芃芃口中吐出,东方隗翰上前接过她倒下的身影,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慢慢收紧,话音像是从齿中挤出,“真是一个不要命的小疯子。”
卢芃芃艰难地对着要来救她的风飞飞道:“不要......管我......唤醒风阮......让她来战。”
看出风飞飞眼中的犹豫,她又红着眼睛道:“否则不仅姜澄泽回不来......八位长老......也会出事。”
风飞飞长啸一声再度喷出凤凰业火,将神台方向的异族战士击退些许,飞向了万神阁的方向。
脖颈上的手指愈发用力,卢芃芃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脖颈间骨节错位的嘎嘎响声,她却释然地笑笑,“他说......要做英雄当将军,那么我......就做他......麾下战士。”
卢芃芃眼角处留下细碎的泪水,对不起了问鹤,她有负所托,她不愿让姜澄泽再当一万年的孤魂。
东方隗翰低眸看向卢芃芃,掌中少女的脖颈细弱,只要她再稍微用一点力气就可以掐断,但触及卢芃芃的眼神,那样苍凉却又坚决守护着自己少年郎的模样,东方隗翰终究是下不了手。
她缓缓松开卢芃芃的脖颈,随后手掌化刃,将卢芃芃打晕在怀中。
两方士兵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鲜血从利刃中喷薄出来溅到东方隗翰的脸颊上,她毫不在意抬手抹掉,踏着一滩滩血迹一步步走上神台。
118 荧惑守心
艳红裙衫拂过汉白玉石, 厮杀的腥风吹得鬼君墨发于身后狂舞,她一步步踏上台阶最高处,双眸凝视着台上静静矗立在中央的聚魂鼎。
东方隗翰左掌中幽冥鬼火愈发盛大, 火色光团映亮整片神台也同样映亮她媚色全褪只余沉静的面容, 右掌手指长甲已经深入皮肉, 沁出滴滴鲜血, 顺着掌纹向下滴落。
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之时眸中只留一片决然。
“对不起了,卢芃芃。”她低低道。
下一瞬幽冥鬼火精准袭向八位长老所设下的屏障,发着淡蓝光晕的玻璃光罩一击便出现些许裂痕, 护身阵法遭到破坏,其中一位长老唇边已经渗出血水。
长老们的法罩太过强大, 幽冥鬼火一击之下也只可勉强使其出现裂痕,东方隗翰静息一瞬, 掌心再度燃起幽冥鬼火。
与此同时,风中的血腥之气也愈发浓郁, 三族异兵已将神台周围的守护士兵屠戮殆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束白绫破空而至,携带着刀锋刺穿脖颈般的锋锐神芒,将幽冥鬼火霎时熄灭。
风阮横空而来,左手白绫缚住幽冥鬼君周身, 右手数支白绫齐发, 轻而易举将神台之下发狂的鬼族异兵以同样的手法捆绑起来。
随后手指收紧白绫,白绫之上顿时神茫大涨, 片刻之间将这支鬼族异兵化为飞灰。
风飞飞在场中翱翔一圈, 将晕倒的卢芃芃从地上扶起,手指贴上她的额头输入仙力。
风阮收回眼光, 清冷的脸上淡漠如雪,看着东方隗翰道:“鬼君,你这条命,我护得也杀得。若不是你方才没有伤害卢芃芃,你现下已同你手中士兵一样成为飞灰。”
东方隗翰被白绫缚住全身却并不害怕,她甚至有些释怀地笑了笑,“众神之主的力量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她看着风阮的眼睛,道:“你知道么,方才我既希望你来,又不希望你来,我明白等一个人的痛苦,可我也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风阮随手一挥,将护身法阵破碎之处用神力补好,才转头回看东方隗翰,“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毁诺,但在姜澄泽归来之前,你只能呆在神狱。”
说罢,她挥手示意单析前来把东方隗翰带走。
风阮这才一步步走下神台,问已然醒来的卢芃芃道:“问鹤呢?此处法阵不应是他看护么?”
卢芃芃看着风阮,又不自在移开视线,支支吾吾道:“问鹤他......有事情去忙,拜托我在此替他照看一会儿,谁知就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风阮听完笑了笑,道:“不会说谎便别为难自己了,你不与我说实话,我也会想办法知道的,何必让我多费几分功夫。”
她顿了顿,又对着风飞飞道:“如今距我回神域已过几日?”
“两......”风飞飞顺着他娘亲的话往下答,冷不丁被卢芃芃扭住后腰上一块嫩肉,疼得声音顿时变了调,“没过多久!”
“两日么......”风阮喃喃,她又转头看向神台方向,“姜澄泽魂魄已聚好大半,问鹤却不见踪影......他把我弄晕究竟是想瞒住我什么?”
“卢芃芃。”
卢芃知道瞒不住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上古尊神预见神主仙魔大战中恐遭一劫,于是诸位长老便也默认帝君用沉水符让你沉睡三日的行为。至于问鹤......玄姬大人传来消息说,帝君他杀......杀疯了。”
卢芃芃方语毕,风阮身上罗盘里问鹤所在的星宿方向开始隐隐发亮,她瞳孔一缩,便要腾身而起。
卢芃芃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你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
风飞飞见状也伸臂拦在风阮前,“娘亲,我也不允你去!”
远处传来一道老而洪亮的声音,“小阮,你在此处守着,由我前去。”
翁缪被这里的动静惊动,急急从不老树下赶来,说话间已经飞身而落,“想必你也感知到了问鹤如今处于何种境况,天帝如今已入疯魔之境,便由我带三十三重天宫各宫君主前去。”
风阮摇摇头,“冥夷神核的力量你们无法对抗,仙者前去只有死路一条。况且,小老头,那可是你儿子,你救不回来的。”
翁缪拐杖捶地,“即便是我儿子,那也是他的命!”
“我不需要别人为我牺牲,更不需要这些过分的保护,不论是我的父神,还是......他。既是我的劫数,便不该让问鹤承担,我所承受的代价已经够多了,我不想让身边的朋友再因我而出事,这太过沉重,我已经承受不起。”
温柔坚执的眸光一一划过三人的脸庞,少女挥手拨开他们拦住她的手臂,“你们,明白吗?”
***
仙魔二界交界处,大战仍在继续。
号角声穿过漫天被厮杀卷起来的黄沙回荡在战场的每一处,断臂残肢分布在沙场各处角落,猩红血水蜿蜒直至聚成一滩血泊,四面不断冲杀的铁器铿然相撞,悍然相击中鲜血又是一片激飞。
尸队成山,血流成海,魔族的三族异兵一人可抵天族数十人,竟也所剩无几。
风阮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听着耳畔传来的嘶吼轰鸣,呼吸快了几息。
这场战役远比人间那场战役可怖的多得多。
生命被无情绞杀,尸骨碎裂不全,到处都是四散的血肉,即墨随的三族异兵已经所剩无几,他此次出战并没有动用多少自家魔兵,且也早已撤退大半兵力,唯余几支魔族余兵与天族战士相抗。
硝烟弥漫在这肆意收割生人性命的战场,透过重重硝烟,风阮看清远方一幕时心脏几乎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弗彻身着亮银甲胄,手中刑天不停斩杀天族士兵性命,问鹤欲祭出清心咒让他保持清醒,却被他一手死死勒住脖颈。
少年脸颊已经涨成猪肝色,呼吸已异常困难,几乎他再用些力气,问鹤便要在这里咽气。
风阮闪身来到问鹤身旁,手指紧握在弗彻手臂上,神光燃起便要挥退他的手臂。
弗彻的眼眸已完全被黑雾吞噬,俨然已入魔般成为杀生利器,他丧失了自我,冥夷神的恶念完全主宰了他的身体。
眸色黑色雾霭溢出,他棋逢对手般兴奋起来,“啧,杀了这么多无用的东西,看来还是唯有你的力量能与本座一较高下。”
说着他在风阮即将触碰到他手臂之时,挟着问鹤消失在风阮眼前,却现身在她身后!
通过方才他的话语,风阮脑海中迅速分析出他的心智如今已被冥夷神核所蒙蔽,而作为天地初开便相生相克的两大神族,冥夷神核显然认识创世神后裔的力量。
风阮转身回防,一掌轰击在弗彻心口处,另外一只手迅速敲击在弗彻手臂上,注入的磅礴神力让他手臂一震,瞬间松开了钳制着问鹤的手指。
腥风吹舞着少女的墨发,那发丝扫在弗彻脸上,他脸上的诡谲笑意愈发妖异,左手刑天剑在手中翻转,剑光凌冽穿刺入少女心口神核所在!
惊心动魄的动作只发生在一刹之间,问鹤撕心裂肺道:“小阮,小心!”
血液随着弗彻拔剑的姿势喷薄而出,斑斑点点飞溅在他的脸上、身上,心口骤然变痛,他不知是什么原因,茫然地感受着般蚀骨的痛楚。
场中一匹死寂,风阮神核遭到重创,脸色苍白得厉害,问鹤将她半揽在怀中,焦急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风阮拦住问鹤,她摇摇头,“不能放他在这里屠戮苍生。”
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风阮仰头看着天际处,即墨随率领着一支魔兵又卷土重来,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着问鹤道:“我先送你离开。”
说罢不待问鹤回答,捏了个法诀强行将问鹤送离此处。
即墨随落在风阮跟前,墨眸看了一眼面色痛苦的弗彻,才落回到风阮脸上,“他的确让我佩服,竟能想到利用天族将士本源星宿之力吞噬鬼族士兵的本源星宿,牺牲天族大半兵力来换取荧惑守心的天象,从而将逆转天道的星宿全部湮灭。不过他所余兵力便不足二十万,所以只好亲自上阵......动用了大量冥夷神力,冥夷神核已经超脱他的控制。”
风阮脸色苍白:“所以这一战,你们两个都输了。”
即墨随看着风阮摇摇欲坠的模样,伸臂欲为她疗伤,却见少女警惕后退一步,道:“风阮,别再固执了,我与他不可能共存一世,我们之间,必定只能有一个活下来。而如今的弗彻......已然没了。”
代替他的是惨无人道的冥夷神。
冬雪飘落在这片炼狱之上,风阮感觉到神核处的痛苦愈来愈剧烈,脸上的血色已经褪了干净,她抬眸看向即墨随,唇角勾着冰冷的笑意,“他不是什么好人,而你执意挑起战争,你们两个,五十步笑百步......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如今,我不能任由他继续祸害苍生,若是不想死在这里,便请离开。”
即墨随眸中染上了担忧,“你、你要做什么?”
“创世神印可翻覆天道,而守护神印守护众生,”风阮双手结出守护神印,额上神纹同时闪现,“我的本命职责是这世间的守护神。”
即墨随复杂地看着她道:“这场战事并没有终结,我要的是做六界之主。天族士兵已损耗大半,神主既为这世间的守护神,便应知及时止损的道理,仙魔两族继续战争不如神主亲自劝说仙界中各重天君主缴械而降。”
“滚。”
即墨随噎了噎,道:“那我们来日再见。”
此处再度变得落针可闻,唯有雪花簌簌而落的静谧沙沙声,而守护星印灿烈而又恢弘的在战场上空闪现,刹那间辉映整片苍穹,少女双手结印的身姿像是一株亘古笔直的菩提树,充满了禅意与神性。
守护神印颇费神核之力,她神核处遭到重创,不堪负如此磅礴的星印,唇角一点点的渗出血迹。
这般炽烈的神茫浩浩荡荡地铺陈在天地间,星印中心逐渐靠拢弗彻的方向,随后一点点压下进入他的神核,代替破碎的龙丹将冥夷神核暂时封印起来。
与此同时,风阮的最后一丝气力用竭,缓身晕倒在身后的雪地中。
万古长空,河倾月落,却也刹那芳华。
少女用尽神核之力封印冥夷神核,需再度沉睡上百年。
弗彻眸中黑雾褪|去,他看着眼前躺倒在血泊中的少女,金光一闪为她止了胸|前伤口流出的鲜血。
他漆黑双眸又看向手中刑天剑,驺吾兽感受到主人的死亡注视开始隐隐发抖,果不其然下一刻,男人面无表情将手中这把上古神器截断成两半。
大雪渐停,厚厚积雪将这里方才发生的杀戮掩盖,却依然有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透出,弗彻勾了勾唇角,缓缓卸掉了方才执剑的手臂。
他走到晕倒的风阮跟前,俯视她片刻,高大的身影透出些许落寞和颓唐,自嘲笑一笑,才缓缓俯身将少女揽入怀中。
他抚摸着她渐凉的脸颊,“原来,你的劫始终是我。”
长天之上疏云淡月,耿耿星河照亮四野,雪夜悄然而至,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抱着她沉睡的身躯在此处坐到了夜色将倾。
待到晨曦之时,薄光铺洒在雪地之上时,他垂首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声音里是无限的寂寥与无能为力。
他身是恶鬼,今日终于愿做她的佛。
“恭喜你,阮阮,从此你自由了。”
如今,他终于放过她。
如今,他终于失去了一切。
119 之死靡它
五百年后, 神域。
“玄姬大人今日又来了?”
“正是,正是。诸位长老对玄姬大人说过不止一次神主依旧在沉睡,可玄姬大人她不听呀, 非要在神柱下等。”
单析又问小仙侍:“自从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之后, 帝君便不再出世, 也难怪玄姬大人着急么。不过我听说魔军近日修整好了要卷土重来, 也不知这消息真不真?”
“真, ”小仙侍左右瞟了瞟,附在单析耳畔道,“魔尊甚至策反鬼族与他一同叛出天帝麾下, 啧啧啧,这次来势汹汹, 不知谁能获胜呢。”
单析指着神域上空另外一颗神星道:“司战星君五百年前历劫成战神,成为继神主之后的另一真神, 这一战天族有战神在,啧, 倒真不好说。”
小仙侍挠挠头,“说得也是,不过帝君究竟因何故闭关?”
单析道:“问鹤大人是个百事儿通,我好奇问他他也说不知道呢。”
一道微哑女音传来:“单析。”
单析扭头向身后看去,见到风阮之后一惊, 迅速拉着新来的小仙侍下跪道:“拜见神主!”
单析又扬起脸庞, 开心笑道:“太好了,神主您终于醒过来了!”
少女素衣清容, 周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 微微带着初醒的迷蒙。
太多的疑问盘踞在心头,她方要开口相问, 便听有人在殿外大喊道:“娘亲,你醒了!”
风飞飞跑着进入神殿,一见风阮便将她拥了个大满怀,“娘亲,你吓死我了!清守长老说你今日必会苏醒,看来他卜算一事倒是真的精通呢!”
少年郎的身量已比风阮高出一大截,脸庞轮廓也比五百年前要锋利分明许多,他像小时候撒娇那样抱了抱风阮,才不舍的将她松开,对着她的脸左瞧瞧又看看,方赞叹道:“娘亲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一道戏谑男声从殿外传来,“风飞飞,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她又跑不了。”
乍然听到这道声音,风阮瞳眸缩了缩,向着殿外的方向看去。
神星之光在苍穹之上熠熠生辉,清辉落到神殿广场,铺洒在那人玄黑甲衣之上,也同样照亮了故人熟悉的面容。
姜澄泽。
风阮站在神殿上远远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哑了声。
姜澄泽看她失神的模样笑了笑,那笑意依然带着那时初见的舒朗与意气,他对风阮行上古叩拜之礼,“战神姜澄泽历劫归来,拜见神主!”
神殿广场寂寂无声,风阮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湿润,飞快闪身到姜澄泽的跟前,踹了他一脚,道:“你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姜澄泽顺势“哎呦”一声,“上古尊神之礼不可废嘛。”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风阮这才发现,万年间的沉睡没有让他改变分毫,他依旧是那时候的少年郎模样。
风阮瞧着他身侧没有卢芃芃的身影,“卢芃芃呢?你醒来她应该很开心吧,等了你一万年呢。”
“是啊,”姜澄泽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又对着风阮吐了吐苦水,“曾任司战星君之时,我恪守天庭礼法,但人间历劫这一世活得通透了许多。可天庭那群迂腐不化的......老顽固们,瞧不起她的出身。”
风阮问他,“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自然要好好待她,”姜澄泽郑重道,“我自己如何,才不会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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