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3)
,没有朋友,没有师父,只有每夜里难捱的屈辱苦痛,吞噬着她渐渐消逝的生命。
时间过得一点也不快,她怕自己记不得日子,便在梨花树下用匕首一道一道刻着,做着标记,后来慢慢得,她连标记都不做了。
......
风阮靠在梨花树下,看到逆光而来的男人,不禁蜷缩了一下身子。
弗彻每次见她之前都会去沐浴一番,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可风阮鼻子很灵,他的每次靠近都让她难以抑制的恶心。
只是她深深压制住自己在他面前直接呕吐的欲.望。
男人弯下身子,黑袍触地,语气亲和又温柔,“阮阮,你想不想出去?”
今日晨起时任菁实在没忍住,低低对他道了一句,“主上,你再这样关下去,姑娘恐怕就被关傻了。”
此刻弗彻看起来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样,可风阮对他的靠近有种本能的恐惧,她站起身来,没回答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进了殿。
弗彻也没有勉强,只是后来每日都问一句,“阮阮想不想出去?”
风阮变得沉默寡言,很多天之后,她才问道:“我出去,可以去哪里?”
她眸中的神采逐渐消失,身体越来越瘦,整个人都是心灰意冷的模样。
弗彻像是做了很大的妥协,“旻天城,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不许跑。”
风阮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
梨花一茬一茬地开,第三年的春天来时,听旻天城的侍者们说,弗彻已经攻破了华朝两处城池。
在这第三年的春天,风阮精神状态好了一些,她每日半倚在梨花树下,身侧一壶酒,拿着一卷书,给风飞飞和却流讲故事。
一页一页的书卷翻过去,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却流没什么破壳的迹象,而四岁的风飞飞,在风阮的教导下学会了认字,对人间有了大体的认识。
三年里,弗彻斩断了她跟外界的一切联系,同时也在登龙造极的过程中变得愈发狠厉以及不近人情。
梨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弗彻带着风阮出了旻天城,去了他建造了两年的宫殿。
时间一点点滑入暮春,弗彻的江山版图已逐渐扩大到华朝疆土的一半,他也愈发忙碌,有时候整夜整夜地处理政事,在五月初八这一日,弗彻问鼎帝位。
登基这日,风阮再次被强迫着穿上了婚服,男人轻吻着她的眉眼,低低悠悠地道:“阮阮,今日.你我大婚,我心情很好,你不要惹我,嗯?”
他说罢,拿起一只眉黛细细为少女描摹,他的手艺很精巧,可能是学了很久,风阮的妆面全部都由他亲自完成。
画闭,他赞叹一声道:“阮阮果然是天姿国色。”
风阮垂着眸不理他,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弗彻不恼,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片夺目喜色中,半强迫着她同他拜了天地,并接受众臣朝拜。
站在百阶之巅,他拉着她的手,勾唇轻轻地笑,“这样,才算是全了那夜没有完成的仪式。”
而就在弗彻与群臣在大殿上喝酒之时,风阮跑了。
......
其实按照风阮的说法,她并没有想逃跑,她带着镯子,根本跑不了。
她只是......太窒息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况且今日不该触目皆是喜色,而本是姜澄泽的三年忌日。
少年那时说,就算天下人都把他忘了,也不许她忘记他。
风阮御剑在云层中,没有回玄清宗,没有回南诏,来到了埋葬姜澄泽的墓地。
她深吸了一口原野上清凉的风,自腰间拿下挂着的小酒壶,敬向冰冷的石碑。
少年的墓碑建造在大片大片玫瑰花海中,月光倾泻而下,这漫野红色一路蔓延开,朵朵绽放,像是少年那年明烈的笑颜。
风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过,她喝了一杯酒,眉眼弯弯道:“人家别人坟头长草,你这遍野全是花,可真是厉害得紧呀。”
她对着石碑,一下一下饮着酒,试图缓解胸中绵延不绝的苦涩。
星空低垂,花海香气幽幽,待到酒壶里的酒快要饮尽,风阮清冷眉眼里溢出一点不舍,起身拍拍少年的墓碑道:“我走啦。”
顺着旋身的视线,风阮看到弗彻那张英俊如神祇却也恶劣如修罗的面容。
他的气场如刀,像是一寸寸要割裂她的肌肤。
男人一身黑色帝王冠冕服,俯首沉眸凝着她,眸中是令人心惊的暴戾,“阮阮,大婚之夜,你跑来看一个死人?”
风阮举起手臂拍向他,男人早有预料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向怀中。
风阮眸中亦是难掩的怒气,“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呵,”低沉的嘲讽从齿间发出,带着昭然恶意,“你再惹我,信不信我掘了他的坟?”
风阮觉得她身上每一根经脉都被气得发麻,脑子却依然审时度势地不敢开口。
她相信他能做出这样混蛋的事。
弗彻将她抱起,折身回了新宫。
这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弗彻挥退了守候在椒房中的宫女,把怀中少女扔到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床榻上放置了很多枣子和花生,被少女的身躯一撞,呼啦啦的洒了满地。
底下咯咯的并不舒服,风阮想从床上爬起,却被新皇推了回去。
弗彻手指随意解着蟠龙腰封,风阮当即就要跳下床。
男人大手一挥将她重新推了进去,身体覆在少女身上,肆无忌惮咬着她的红.唇,“阮阮,方才你逃出去的那会儿功夫,我一生气,便又派出去一支军队。”
风阮挣扎的身子停住,听他在耳边慢条斯理道:“此刻 ......应该已经开始夜袭。”
“今夜城中伏尸百万,无一不是拜你所赐。往后你逃一次,朕屠一城。”
风阮嗫喏着双唇,“华朝......百万雄兵,你只有三万......十万妖兵皆已作废......怎么,怎么可能?”
他听到这话掐住她的下颌,迫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嘲弄道:“天髓已成,三万黑铁骑,可抵百万雄兵。”
风阮如同陷入蛛网之中,四肢百骸皆被禁锢,身上的男人精力充沛,一遍遍将毒液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不容反抗。
宫城寂寂,帝王寝殿内,少女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被人狠狠堵住,混合着挣扎乱动的肢体碰撞与靡丽水声,仿佛在黑夜中开出绝望妖娆的罂粟花。
深殿之中,起伏的身影久久未歇。
翌日晨起之时,少女还没有苏醒,弗彻自床榻上起身,有枣子和花生自榻上跌落,他俯身捡起,眸中忽然暗了暗。
......
一月光景很快过去,风阮今日在新宫中寻到一处悬花亭。
天气逐渐变热,她近来胃口不是很好,此处细柳涤荡,偶见引雏燕喃,倒是极为雅致。
在此处对着风飞飞和却流讲书不错。
《无从神域》一书地负海涵,三年里,她终于讲到了最后一卷《神域》。
风飞飞仰着头问她,“娘亲,你方才说远古众神凋零,那现在还有神吗?神域在哪里?也在天宫吗?”
风阮笑着摸摸他的头,“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晓得。”
“倒是你,怎么四岁了还没有化形?”
风飞飞看着她道:“我比却流可厉害多啦,娘亲怎么不说他都四年了还没破壳!”
风阮拿起却流,细细端详了一番,诚恳道:“却流的确是比你还笨一些。”
风飞飞怒道:“我听出来了,娘亲方才也在说我笨!”
风阮笑着去哄他,余光却不经意瞟到两抹她最厌恶的身影。
弗彻和柯青筠显然也看到了她,不禁都是一愣。
许是弗彻授意,风阮已经三年未曾见过柯青筠,今日当真是......不巧。
柯青筠今日来本是商议天髓一事,没成想竟在此处遇到风阮。
弗彻低眸看了一眼柯青筠,柯青筠会意,开口道:“那我明日再来。”
听到柯青筠声音的那一刹那,许是厌恶极了她,风阮侧首“哗”的一下子吐了出来。
59 神主归来(1)
弗彻走到风阮身旁, 弯下身子为她擦了擦唇周,关切道:“阮阮,身体不适吗?”
风阮摇摇头道:“没事。”
轻飘飘落下两个字, 她便转身离开了。
弗彻看着少女近日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身影, 眉间沉凝。
风阮回到殿中, 任菁迎了上来, 温声道:“娘娘, 该用膳了。”
风阮听到这句“娘娘”还是觉得有些浑身不舒服,只淡淡嗯了一声。
知道风阮最近胃口不太好,任菁早早地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肴。
“娘娘尝尝这盘清蒸鲈鱼。御膳房花了九道工序, 葱丝翠绿,鱼肉鲜嫩, 光是这汤底就吊了五六个时辰呢!”
风阮看着任菁一副生怕她不吃的模样,笑了笑道:“好。”
只是刚拿起玉筷放到唇边, 闻到鲈鱼的味道,便又呕了一声。
“算了, 我实在是吃不下,晚膳再用吧。”
任菁看到少女近日这副蔫蔫的模样,不由心下担心,怯懦道:“娘娘,你, 你是不是......”
风阮转首看她, “嗯?”
帝王沉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任菁,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下去。”
任菁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弗彻,躬身告退。
风阮听到他的声音, 垂眸未看他一眼便从凳上起身。
弗彻知晓她跟同他在一处空间,可能会更没胃口,但还是强硬着将她压了回去,“再用些,你最近什么都不吃,一直在榻上睡觉,对身体不好。”
风阮冷笑道:“弗彻,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弗彻今日脾气很好的样子,低低哄道:“阮阮,再用一些。”
少女冷着脸一点都不想理他。
男人见她这副模样,慢条斯理威胁道:“你若是不用饭,三日内凤皇宫里的宫人都不用吃了。”
风阮眼睛睁大,想在男人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成分,偏他好整以暇也锁着她看。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再发生什么争执,她从来讨不到半点好处,这男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风阮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勺子,强迫自己喝了一小碗米粥。
她用膳的时候,弗彻一动未动,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喝粥,视线如同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风阮用完,重重放下饭碗,起身离开的时候被男人一把拽住了衣袖。
他摊开另一只手的手掌,赫然躺着那年牢狱中风阮给他的那种淡黄色糖豆。
南诏特产,蜜梨糖。
弗彻见少女惊讶的样子,不由分说将糖豆塞到了她的口中,“朕派人千里加急自南诏带回来的,味道如何?”
他眉毛一挑,显然是等着少女的夸赞。
甜蜜的味道自口中化开,是家乡的味道。
她已经离开父王风灵风琛他们五年了。
风阮喉中干涩,转身去榻上午睡,“不怎么样。”
偌大的宫殿中两人呼吸相闻,弗彻见她这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的模样转了转拇指上的翠绿扳指,低眸不语。
静了一会儿,李太医前来拜见,“微臣拜见陛下。”
弗彻让他起身,转身撩开床幔,轻轻将假寐的少女翻了个身,语气温柔,“阮阮,让太医看看。”
他只是客气说一声,并没有询问少女意见的意思,将少女的衣袖撩起,露出雪白的手腕。
隔了一方雪帕,李太医将手指搭上去,几息之后,方才开口道:“回禀陛下,娘娘气血两亏,肾阴不足,导致浑身匮乏无力嗜睡严重,微臣为娘娘开几副药,娘娘好生调养几个月。”
风阮眸子睁大,“喝药喝几个月?”
李太医抚须点头,半吓唬道:“娘娘身体匮乏的厉害,务必好生休养。否则年岁上来了,恐怕有苦头吃。”
风阮有些惊讶,“我竟是......快病入膏肓了?”
李太医胡须一挑,迫于她身后帝王那如千斤重锤的眸光,背后生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继续道:“并非微臣危言耸听,娘娘万不可再作践自身,否则悔之晚矣。”
弗彻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低眸对着风阮道:“你听到了?今日起不可再在殿外贪凉,要好生作息。”
风阮把他握住自己的手指扒拉开,静默不语躺了回去。
弗彻见状将帷幔重新给她放了下来,眼神示意李太医随他出去。
李太医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帝王心间上的女人不好骗啊。
......
几日后。
夜间繁星点点,凤皇宫中明烛高照,风阮照例给风飞飞和却流讲着话本,不一会儿又打了个哈欠。
明亮辉煌的殿内,风飞飞两只小爪子扒在风阮肩头,小脑袋瓜使劲蹭了蹭少女的脸颊,疑惑道:“娘亲,你近日身上气息有点变化......”
风阮好笑道:“我是馊了还是臭了?”
风飞飞摇摇头,“我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种澎湃的,怪怪的......嗯......反正跟娘亲以前身上的气息不大一样。”
“还有啊,娘亲,你近日总爱睡觉,白日里你睡了三个时辰,现下不到戌时,你又打起了哈欠。”
风飞飞童稚的话语让风阮若有所思,她唤了任菁前来,“任菁,你记不记得我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三年里,风阮过得浑浑噩噩,从未记过这种琐事,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听到少女这样问,想起帝王的警告,任菁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面上依旧保持一副平淡的模样,“娘娘,您上次来月事是五月初三,已一月有余,李太医告诉奴婢,娘娘身体虚乏,月事不准很是正常,用上两个月的药便能恢复过来。娘娘切不可再每日里再忧思过重。”
风阮没说话,只是牢牢盯着任菁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移开眸光,语气淡得像是碎在雪中的风,“好,我知晓了。”
任菁又说道:“娘娘,你不知道,梅园里的花近日竟全部开放了,本是冬日里才能开的花......还有皇宫里外近日景象同前一月大不相同,所有秋天冬天里该开的花都这个时候开了!最惊奇的是百姓们身上难愈的病痛很多都奇迹般得好了起来!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呢。”
风阮奇道:“这么妖异?”
任菁摇摇头,“玄姬大人卜卦,说此乃大吉之兆。娘娘明日要不要去逛逛梅林?”
风阮淡淡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我乏了。”
任菁心细,很明显感受到了姑娘在问她月事前后的情绪不太对,暗瞟了风阮一眼,心中思量一番,转身去了潜龙殿。
待任菁离开后,风阮自乾坤袋中拿出很久之前她趁弗彻不注意,去太医院偷来的堕胎丹。
她害怕弗彻会卑劣地换了避孕丹,没想到他还真是不让她失望。
丹药黄褐色,小小一枚,风阮指尖捏着它,头脑有些发空,时间一瞬间变得粘稠缓滞,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她将丹药放入了口中。
风阮没有一股脑咽下去,刻意品尝苦涩的丹药在舌尖绽开的感觉。
好苦,真的好苦。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涩的丹药呢?
素月流天,光芒却照不到这处宫殿。
风阮迈出殿门,伸手接了一捧月光,抬眸看到大步向她走来的男人。
弗彻玄黑帝服,头戴金玉冠冕,看着像是急匆匆赶过来。
他眼睛漆黑,仿佛暗藏着无尽的深渊,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处表情,抬起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怎么不去休息?”
风阮没有跟他绕圈的心思,拍开他的手指,“弗彻,半个时辰前,我服用了堕胎丹。”
弗彻双眸狠狠一缩,眸中有他控制不了的暴戾怒色,大片金光破裂而出,他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风阮,你真是......好,你好得很!”
他回首对着身后一众的侍卫宫女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去传太医!”
弗彻双臂一揽将少女打横抱在怀中,努力对她控制着自己濒临失控的怒气,眼中染上了紧张之态,“开始疼了吗?”
风阮垂着眸,并未理会他。
李太医很快赶来,他一把年纪,跑得气喘吁吁,急急搭上风阮的手腕。
几息过后,李太医狐疑地看了一眼风阮,示意身后的太医再来切脉。
弗彻觉得自己如同在火炉上被人炙烤,火气破鼎而出,偏偏又不能对少女发火,于是他对李太医斥责道:“到底怎么样了!快去准备些止痛的东西来!”
李太医被帝王吼得心中忐忑,说话吞吞吐吐,“回禀陛下,娘娘她......她身体无恙,胎相极好,甚至微臣从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有生命力的脉象。”
男人浑身躁动的烈火消失了大半。
他愣了会儿,清了清嗓子,恢复以往高高在上模样,“朕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风阮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男人温热的手掌心覆上少女的小腹,低低柔柔诱哄道:“阮阮,天意如此。为我生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风阮垂下眸光,看着他覆在她小腹的位置,将他的手指自身上拍开,转身步入殿院中,并未回答他的话。
弗彻在他身后轻唤了一声,“阮阮。”
他大步上前,双手轻按在少女的双肩上,迫使她面对着自己,似乎是做出了最大的妥协,“留下这个孩子,我答应你,九洲大陆我只要那三洲,不会再攻打其余几洲。但我的底线是复仇,这一点,绝不退让。”
风阮这才抬起眼睛看他,漫天星光里,少女精致的面容上眸底有隐隐泪光,“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你这样的妥协而生下这个孩子?”
“他从未出生,便就开始算计吗?”
弗彻哑了声,静默盯了她一会儿,脸上又染上了一点疯狂。
风阮看到他自袖中拿出那把熟悉的雕刻着苍龙图腾的匕首,把玩着转了一圈。
风阮警觉地退后了一步。
弗彻却没有饶过她,将手中匕首强硬地塞到她的手中,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风阮,”他叫她全名,低幽地对着她笑,“杀不死魔鬼,这个孩子就只能生下来。”
“我跟你赌一把,若是你没有成功杀死我,你就把孩子生下来。”
“若是我死了......那么恭喜阮阮,你自由了。”
“阮阮,你敢不敢赌?”
风阮看着眼前疯魔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他身前,熟悉的华凉气息铺陈开来,她问道:“弗彻,当真么?”
男人摸着她的脸蛋,用手指蹭了蹭,感受那滑腻温热的触感,“当然。”
话落,两人相贴的脸庞都被四溅的鲜血染上艳丽的血点。
周围一片惊呼,“陛下!”
风阮松开握着匕柄的手指,缓缓后退了两步。
弗彻并没有垂首看自己被人狠狠插入匕首的心脏位置,眼睛依然锁着少女精致染血的脸庞,嘴角泛着温柔笑意,“阮阮果然不会让朕失望。”
风阮转身离开这处大殿,淡淡的声音带着讥讽飘到他耳中,“过奖了,陛下。”
......
凤皇宫中大乱,宫人们即刻前去将方才离开的李太医再次请回来。
心脏的疼痛迟缓传来,弗彻胸.前大片濡湿,他高大的身影晃了晃,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变凉,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陷入黑暗之前,他看着头顶的漫天星辰,很迟很缓地将勾起嘴角。
天道会不会可怜他一次,哪怕一次。
......
天道不会可怜他,真正救他回来的是风阮的神血。
那一年在山林中,风阮毫不客气喂了他自己半身血液,他的身体承受过创世神血脉之力,蕴含着澎湃生命之力,即便是匕首插透了心脏,他也不会轻易死去。
若是风阮知道,天道如此戏弄自己,恐怕真的会吐血三升。
李太医同样以为陛下必死无疑,所以当陛下那双漆黑幽瞳望向自己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见鬼了。
弗彻低眸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好的胸.前,低咳了两下,嗓子沙哑道:“她呢?”
暗卫跟他这么久,自然知晓他说的是谁,躬身回答道:“回禀陛下,任菁跟着皇后娘娘,方才传来消息说,娘娘去了梅园。”
弗彻又问道:“我的同心发结呢?”
有人躬身呈上来,同心发结日日都被帝王放在心脏处的位置,方才经过皇后娘娘的狠心一捅,锦囊碎裂,甚至里面的同心发结也被迫分开了。
弗彻挥退他们,吃力地将同心发结重新编织好,再次放入了心口处,才沉沉闭上双眼。
黯淡的烛光照亮男人俊美无双的虚弱面容,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付出再大的努力,终究是拗不过冥冥之中的命运。
况且,自一开始,他爱人的方法就不对。
......
又是两个月过去,风阮的小腹微微凸起来一点。
她不再像两个月之前那样,吃什么吐什么,也不那么嗜睡,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随着她腹中孩子的成长,却流的壳又稍微碎了一点,宫中各种虫草鱼兽都生机勃勃。
有一次,任菁惊叹道:“娘娘,你看,我确定上个月见过这只蝴蝶,竟能活到现在!”
万物都呈生生不息超乎自然规律地盎然之态。
风阮浑身懒洋洋坐在荷花池畔,敛下眸沉思。
腹中孩子堕胎丹都不能堕掉他,无回渊中秘境时墟空神说过的话语......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勘破......却依然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风阮看着荷花池畔倒映着的自己,缓缓抚上自己眉心朱砂,这枚朱砂印听父王说,生下来便带着,她好久没照过镜子,今日一看,怎么觉得自己眉间朱砂越发浅淡。
风阮转首问任菁,“任菁,你瞧瞧我眉间这枚红印,还很红吗?”
少女的面容倾城绝丽,任菁笑着道:“娘娘,您眉间朱砂就算没了,您也照样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不过,我这般瞧着,娘娘的朱砂印是比刚见到您时淡了许多。”
风阮瞧着池底摇曳的鱼儿,若有所思。
一道磁性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阮阮,在瞧什么?”
风阮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感觉到乾坤袋中的异动。
风飞飞自乾坤袋中钻出来,焦急道:“娘亲,你快看看你的罗盘。”
风阮有种不大妙的预感,心脏忽然突突跳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奇妙的直觉,她的双手有些颤抖,自怀中拿出那方古朴的罗盘,师父给她的至宝。
罗盘出乎意料的烫手,同姜澄泽那天一模一样,上面风灵的魂印一闪一闪挣扎着闪动,随后缓缓地......光芒悉数在罗盘上碎裂。
不是身体死亡后的消失,是魂魄完完整整地破碎。
罗盘哐啷一声被她扔到了地上。
风阮凄厉地大喊了一声,一时没有承受住,当即晕了过去。
......
南诏民风淳朴,风阮初遇风灵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两岁多大的小娃娃。
她穿着粉红色的小袄,说话吞吞吐吐还有点结巴,圆圆的小脸上都是脏污的泥土,被野狗撕咬地全身都是鲜血。
她那时候太小,问她什么,她只会说两个字。
“哥哥,哥哥。”
风阮费劲巴啦教她学会了喊“姐姐”,后来被风琛吓唬,“小阮是王室血脉,你要喊她公主。”
小风灵敏.感又脆弱,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好。”
风阮当时为这事找风琛发了好大一顿火,风琛可怜巴巴地去找风灵让她重新喊风灵“姐姐”,风灵却怯懦地不敢开口。
风阮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风灵从怯懦的胆小鬼养成了一个敢大声说话,有点盛气凌人的小姑娘。
此后的很多年中,她跟着师父在玄清宗历练,风灵也牢牢跟着她,从未很长时间分开过。
她们去北境一同看过雪,风阮看到风灵在雪中欢快地对着她道:“公主!我们以后住在这里好不好!”
她拿着雪球抛向风灵,笑嘻嘻道:“好呀,风灵想住哪里我们便住哪里。”
那雪球扔过去,风灵的身体怎么一下子化成白色的气雾了呢?
她把她打痛了吗?
风阮跑着去拥住那片气雾,什么都抱不住,她哭着在雪地大喊,“风灵?”
“别玩捉迷藏,你出来。”
“风灵!”
风阮缓缓睁开了双眼。
男人俊冷的面容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看着梦中哭成泪人的少女,喉头梗塞。
风阮缓缓自床上坐起,她听到自己无比镇定的声音,“风灵......怎么死的?”
弗彻眸光深晦,说出的话一字字如九幽烈火将风阮的心魂灼烧,“风灵率三万南诏军,为了将你救出来,与即墨随一同反击黑铁骑。”
他闭了闭眼,说出的话也夹杂了苦涩的意味,“战死在了战场。”
风阮此刻神思很清明,神经末梢迟钝到眼睛里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她战死沙场,为什么魂魄都碎了?”
弗彻看着少女清凌凌的眸光,一字一字将真相说了出来,“战青煜是我的人,战青煜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枚碎魂印,误伤了风灵。”
“哈......”风阮笑了起来,边笑边流泪,她觉得自己这一瞬间也疯了,掀开被子,缓缓向外走去。
“别跟着我。”
弗彻还是拉住了她的袖子,眸中是掩饰不住地担忧之意,“阮阮,我......”
风阮打断他的话,话语中的寒凉像是一场盛大的落幕。
“弗彻,我恨你。”
弗彻浑身一震,脸上血色消失殆尽,手指缓缓松开了她的衣袖。
风阮走向殿外,月光自千里外的苍穹倾泻而下,照亮少女这一刻的面容。
少女雪白的额间,朱砂印溶进月光,自眉间飘散开,竟是一点也不留。
同一时刻,神域上空,神星大亮,神脉重燃。
60 神主归来(2)
神星的光芒渡越万里, 自神域上空映射而下,白炽的光芒穿过三十三重天宫射向人间,白虹般瞬间笼罩整个凤皇宫, 而最亮的光芒中心, 是风阮所在。
窗外天光大亮, 弗彻静立在深殿的身影一动, 大步狂奔了出去。
灿烈光芒中, 他看到少女身影孤冷,微仰着的下颌精致,正抬眸看着将自己卷裹在其中的光幕。
“阮阮!”
弗彻从未如此慌乱过, 他狂奔过去想要将她锁在怀里。
风阮侧首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空空荡荡, 好似所有爱恨都已消散。
只一眼,她又回首扬起了头。
少女周身覆光, 莹莹孑立于光芒中心,溶溶神光里, 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眼前。
神劫勘破,她归去尘寰外,唯独留下一句“弗彻,我恨你”。
指尖是淡淡的流光,他连少女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深宫大殿中, 宫人们看到帝王颓然地将妄图拽住少女衣袖的手指放下, 周身气息暗沉如晦,青丝散乱垂落, 挡住他的脸庞, 模糊了神情。
......
再次睁眼,风阮已在神域。
此处无日月, 上空是一颗孤零零的灿烈星子,远处是翠绿的巍峨山峦,山脚下湖水清澈辽阔,几尾游鱼在其中摇曳,神龟趴在石头上,旁边是那棵创世之时就已存在的不老树。
亘古未变,是她的家乡。
风阮抚摸着自己额头,被消弭的记忆一瞬间悉数归还于脑海。
原来,她是世间最后一个神。
淡淡白云雾气于脚底缥缈流动,神殿大门缓缓向风阮打开,又是一片白炽光芒,风阮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殿内传来众人整齐划一的声音,悠长肃穆,“恭迎神主历劫归来!”
神殿巍峨,一众白衣守护仙者分列两侧,在白云织就的云缎尽头,并排站着神域八大长老。
清守立在最前方,白发白袍,姿态亲和雍容,面含欣慰,“神主记忆可已恢复?”
风阮目光平静,淡淡道:“长老,我全想起来了。”
清守的眸光静若深水,“创世神以身殉世之际,曾有预言万年之后帝星魔星不和,相撞的巨大威力足以毁天灭地。而唯一能够化解这一劫难的便是神主重临世间,阻止二帝矛盾。那时神主神魂未亮,唯有历劫归来成为真神才可阻止。只是......”
风阮姿态平静,眸中有难以撼动的坚定,接下清守踌躇的话语,“只是该发生的一切终究无法避免,帝星和魔星已然相撞。方才我来时,发现墟空之处裂痕横跨数万里,穹苍出现裂痕,瘟鬼趁机踏出墟空,为祸人间。人间瘟疫横行,穹苍裂痕被二星相撞撕扯出越来越大的口子,唯以神星爆破之力,将二星推回原有轨道,六界方能安宁。”
“诸神为苍生殒命,我自然也可。”
清守眸中隐有颤动,“神主可知,你已怀有身孕?”
“我爱这世间波澜壮阔,”风阮抚着自己的小腹,神态温柔,“我的孩子也不会惧怕陨灭。”
少女姿态明润华灿,语声沉入浮世洪流,“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守护。”
众长老齐齐而跪,六界的守护神,她自神胎化形起算来,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岁。
清守嗓音干涩,眸中泪意隐隐,“神主,便由我等解开你的神力封印。”
风阮抬手作揖,“辛苦诸位长老。”
八道白色光芒齐齐涌入风阮神脉深处,浑厚的仙力磅礴浩大,将二十二年前被封印的神力打开。
少女再次睁眼,神容光明,眉眼染雪意,惊鸿透亮,气质浩然清灵。
她心藏须弥,已行至天光。
八位长老破开神印,仙力齐齐大损,面容皆是苍白之色。
清守重新将汇聚了神脉之力的白绫交给风阮,苍老的面容上泪意斑驳,“神主,此去便是不归路......”
八位长老连同神殿众人齐齐跪下,未再言一语,再次抬眼之时,那少女已然消失在神殿之中。
清守这才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
风阮飞身出神域,在殒身之前,她要先去办一件事。
夏末的晚风闷热,院落前绿藤盘绕,她迈入院中,抬眼便见明烛高香,一口棺材摆放在祭堂正中央。
战青煜一身黑衣,静默立在风灵棺材前,谷芷幼侧首看着他柔柔道:“哥哥,你是误杀了她,况且她当时的身份是我们的敌人,你又何必如此挂怀她的死?”
“我不知道,”战青煜摇了摇头,眸中漫上一抹决绝,“请法师择个日子,安葬了吧......她不是南诏人么,送回南诏去也行。”
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二人齐齐扭头去看。
来人是风阮,好似又不是风阮,她眉间朱砂完全消失,面容圣洁如琉璃,周身好似有泠泠光晕。
竟不像凡世之人。
风阮走到二人跟前,长剑指向战青煜,眼神狠厉决绝,“是你杀了风灵。”
战青煜薄唇抿了抿,承认道:“是我。”
风阮眸光冷了冷,飘身到战青煜身前,指尖探入他的记忆。
数日前的夜里,谷芷幼将一枚碎魂印递给战青煜,“哥哥,碎魂印可撕碎千军魂魄,我听闻南诏军来支援华朝,哥哥战场上若是遇到危险,可用此印御敌。”
战青煜拒绝道:“不用。陛下严令不许伤南诏军队一兵一卒,这场战役不可用如此残酷的手段。”
谷芷幼闻言,双眸闪了一闪,绿光隐动,诱.惑道:“不是的哥哥,你定要大败南诏,尤其是杀了风灵和风琛。”
战青煜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好。”
好,好得很!
这根本不是误伤,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害。
画面一转,战场上沙土飞扬,风琛和风灵身披铁甲,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战青煜被人施展了迷魂,看到风灵和风琛的那一刹那,手指不由自主拿出碎魂印,向着他们的方向投掷去。
风琛背对着这边,风灵面露恐色,急急将风琛往自己身后一拉,两人方向瞬间调转,碎魂狠狠打入风灵后心。
战青煜这才灵台清明,瞳孔狠狠一缩,身中碎魂者,根本回天乏术。
他挥手示意休战。
天幕阴沉,好像酝酿着一场暴雨。
风灵护下了风琛,碎魂威力巨大,风琛也呕出一口鲜血,他将风灵抱在怀里,俊脸上涕泗横流。
暮色悲凉,衰草凄迷,风灵破碎的声音传到风琛耳中。
“风琛,我......我好笨呀,怎么救不了公主呢。”
“四年多了,我......我......好想公主。”
风琛哭着抱紧她,“为什么替我挡下来!”
风灵唇边绽开一抹凄丽的笑,“你死了公主会难过啊,你是她亲哥哥,我......我是一个孤儿。”
天际飞过一行大雁,远处荒草古柏,少女的灵魂消散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风琛下一瞬也晕了过去,不知为什么,战青煜抱走了已毫无生息的风灵。
......
风阮仰头将自己眸中泪意逼了回去,忽然发现战青煜灵台深处好似缺了一角。
鬼使神差地,她替他把那缺了一角的记忆补了上去。
战青煜头脑嗡鸣,丢失多年的记忆一瞬间翻涌了上来。
风阮看到,他当年牵着一个扎着双髻穿着粉红色小袄的姑娘。
小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布娃娃,嚷嚷着让哥哥抱着她买糖葫芦。
风阮瞳孔震荡,那竟是她小时候见到风灵的模样。
战家世代功勋,因此也立敌无数,战青煜带着风灵游山玩水,那日来了南诏去爬山,不料被仇家逼到了悬崖之上,生死一线之时,两人携手跳了下去。
山崖下村庄里有村民砍柴经过,发现了他们兄妹二人,那村民想起自家只有一个女娃,没有儿子养老,因此只带回了战青煜。
战青煜醒来之后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后来战家人找到他,为表示感谢,一并带走了村民的女儿,也就是战碧柔。
风灵最终被风阮救下。
原来,风灵才是战青煜的亲妹妹,天意弄人至此!
风灵至死都没有忘怀自己的哥哥,而她的哥哥毫不留情将她的魂魄弄得稀碎!
风阮心脏痛得麻痹了起来,她揪住战青煜的衣领,眸中是万顷巨海滔浪,痛到极致她恨不得生啖其肉,“战青煜,你还以为战碧柔是你妹妹吗?”
谷芷幼听到这话神情一凛,“战将军的妹妹自然是已逝的贵妃!”
风阮看她一眼,自己是第二次见这个圣女,次次她都想致自己和自己亲人于死地之中。
少女指尖探入谷芷幼灵台,冷笑一声,“战碧柔?你还没死?”
战碧柔大惊,风阮为什么变得这样厉害!那仙子明明告诉过她,她的还魂术绝不会有人能看破!
风阮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所有伤害风灵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战青煜被遗忘的记忆冲击,身体晃动倒退两步扶上了身后的棺材。
风阮眼神一厉,将他的手指挥开,“战青煜,那夜宫中夜宴之后,风灵是不是来找过你?你当时是怎么对她的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可以看看这些年我的记忆。”
不等他回答,风阮将自己的记忆取出,挂在了虚空的水幕上。
他弄丢她的第一年,两岁的风灵浑身血痕,被野狗撕咬地满地打滚,小风阮将野狗打跑,将小风灵抱在怀中,小风灵被吓得哆哆嗦嗦,一字一句,“哥哥。”
他弄丢她的第二年到第十年,小风灵每次见了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孩子都去问一句,“你幼时可曾见过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袄,扎着双髻的三岁小姑娘呀?她怀中还抱着一只很旧很旧的布娃娃。”
每一次都得到失望的答案,她后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问过。
直到四年前,华朝宫廷夜宴,她去问他,他也说不是,风灵跑回风阮怀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风阮安慰风灵说会找到的,风灵抬起头,双眸比星子还亮,“真的会找到吗?”
......
极致的、宛若焚心蚀骨的痛苦中,战青煜气急攻心呕出了一口血。
他摘下从未摘下来过的银色面具,露出曾被大火烧伤的半边面容,膝盖对着风灵的棺材跪了下去。
战碧柔大喊道:“哥哥!”
战青煜霍然回头,眸中蕴藏着万千杀意,“不许喊我哥哥!”
说罢,他就要提剑杀了她。
风阮身体一动,将情绪濒临崩溃的战青煜定在原地,缓身走向战碧柔。
战碧柔见少女几年未见竟变得如此厉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又不小心被身后木凳一绊,跌倒在了地上。
风阮靠近她,语气低幽,“我从前很不屑与深宫大院中的女人一般见识。但你......”
“我现在很乐意与你一般见识。”
战碧柔惊恐地后退,“风阮!你真恶毒!你想杀了我?!阿随不会放过你的!我父亲母亲知道了都不会放过你!”
“呵,”风阮轻讽了一声,“你霸占风灵身份多年,甚至最后设计害死了她,你让她父母为你杀了我?”
战碧柔瞳孔震荡,“你胡说!”
风阮懒得同她理论,看她就像是看着一团恶臭腐肉,“战碧柔,你这么喜欢做阴沟里的老鼠,那我便赐你生生世世都堕入畜生道,做一只老鼠好不好?”
风阮贴近战碧柔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可你不会丧失作为人的记忆,你会带着记忆每生每世都在狸园中,与狸花猫为伍,若是你觉得孤寂,我甚至可以赐给你几只公鼠。”
“你好恶毒!你以为你是谁!篡改苍生命格,必遭天谴!”
风阮退后两步,像是听到什么玩笑话,“吾乃万神之主,神主恩泽,你该感激我才是。”
她指尖一动,将战碧柔的灵魂自谷芷幼身上剥离开,谷芷幼软软倒在一侧。
风阮捏住战碧柔的魂魄,轻轻一点,瞬间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大耗子。
她将大耗子倒捏着尾巴,指尖一弹,“去吧,狸园。”
做完这一切,少女拍拍手指,拿出一方雪帕擦了擦,解开战青煜的定身术。
战青煜闭了闭眼,“我该死,万死难赎,杀了我吧。”
风阮打开风灵的棺材,垂眸看着风灵安详的睡容,“你是她哥哥,我不会让你死。”
“相反,我赐你永生,不用受轮回之苦,此处便化作长生观,水幕上会每日放着你杀死风灵的那一幕,日日观摩,夜夜不忘。”
战青煜跪在地上,脸色冷白,扯了扯嘴角道:“我......我活该,甘愿受此刑罚。”
风阮将风灵的身体自棺材中抱出,低眸柔柔对着风灵道:“风灵,姐姐带你回家。”
战青煜伸手去握风灵的衣角,一道白光打下来,风阮语声凉淡,“别碰她,你不配。”
61 神陨
风阮抱着风灵回了神域。
溪流淙淙, 神龟懒洋洋趴在不老树旁,不老树绿色的树冠在星子的光辉下散发出淡淡光晕,薄云浮动在格桑花上。
风灵被风阮轻轻放到五彩斑斓的格桑花田中。
她最后看了一眼风灵安详的睡颜, 敛住云雾将她覆盖。
神域不同于三十三重天宫, 神域是一切生灵力量的源泉, 将风灵的尸身安置在此处, 可保风灵尸身永不腐朽。
风阮又走到神龟翁缪大人身侧, 蹲下身来,甜甜对他笑道:“小老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翁缪闭着眼睛, 不说话。
风阮将风飞飞和却流自乾坤袋中拿出来,“小老头, 您照顾了我那么多年,再照顾这两个小娃娃也不在话下。”
翁缪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你父神当年用三坛桃子酒与我交换的条件, 你这小女娃想空手套白狼?”
风阮早有准备,一手化出六坛葡萄酒,“早就备好啦!”
翁缪闭了闭眼,不慌不忙将几坛葡萄酒放到自己在不老树旁挖好的酒窖中,从鼻子里发出气音, “哼, 算你识相。”
风飞飞很敏.感,他还没能化形, 尖尖的小.嘴牢牢叼着风阮的衣袖, 只是他兽形哭不出眼泪来,“娘亲, 你是不是抛下我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风飞飞说话哽咽着打嗝,“我......我不许你走!我才不要这个大乌龟养我!”
风阮揉揉他的头,教导他最后的道理,“风飞飞,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来到这世上的使命,娘亲现在需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在是你的娘亲之前,我首先是六界的守护神。”
风飞飞叼着她的衣袖更紧,“不要!我不要你当他们的守护神!他们那样欺负你,你夜里偷偷流泪我都知道!我不许你去!”
翁缪听到孩子童稚的话语诉说着神主在凡界的劫难,眸中湿润,不禁悄悄背过了身去。
风阮眸中染上水色,却依然坚定执着,音若佛偈,“万法,从自性中生。这世上总有人对不住我,也总有人值得我牺牲。所以飞飞,听娘亲的话,以后跟着翁缪爷爷好好修行,你得早点化形呀!”
什么大道理都不行!风飞飞不依不饶,稚嫩的嗓子喊得沙哑,“不要!我不听!我不许你去!”
翁缪这才转过身来,化出人形,长发虚白,面容慈祥,只是手上的动作却跟他慈祥面容一点也不相符。
他强硬地拽开风飞飞,将他抱在自己怀中,指尖一点,风飞飞陷入了沉睡。
翁缪眸中清渺,声音静若深水,“此去无归,神主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风阮眼中光晕流转,笑道:“小老头,我还真有一事。”
她附身过去,在翁缪耳侧说了一通。
翁缪听完眉头一皱,“老夫怎么教你的?让她死是最愚蠢的办法。神主放心,老夫定能做到让她生不如死,众叛亲离!”
小老头坏的可爱,风阮意气风发对着老者一笑,“不愧是小老头!我时间不多了,那这件事情便交给您啦!”
她转身要走,翁缪一直无波的眼眸颤了颤,声音少见的哑,“小阮......害怕吗?”
风阮抬眸看了看神域上空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宿,回首对着老人微微一笑道:“父神为守护六界安宁以身殉世,身为创世神后裔,怎可畏惧料峭霜寒?”
神界上空的那颗星子只有莹莹之辉,可它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
风阮再次回了一趟南诏,这里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
少时父王将她送往玄清宗,在宗中历练修行,自那之后她与父王聚少离多,母后去世后,父王鬓角的发一年比一年要白。
透过镂空的窗子,烛光下穿着蓝袍的父王正垂眸批注着奏折,风琛坐在他一侧,身姿俊挺。
风琛皱着眉心,仔仔细细在战略图上勾画,“父王,黑铁骑各个以一敌百,经上次一战,我军损失惨重,听闻白泽先生有破军之法?”
父王摇了摇头,眸中担忧之色尽显,“小琛,小阮在敌军手中,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可我们也不能枉顾南诏数万士兵之命,去......”
风琛知道父王的意思,对着他道:“父王,您放心。我不会枉顾家国去救妹妹,可小阮我也不能让她孤零零地沦落在敌军中成为人质。我是她哥哥,我可以弃南诏军用自己的方式将她救出,但决不会无有作为!”
老人点了点头,“小阮......小阮是我的心头肉,我比谁都想救她出来。”
烛光长明,父亲和王兄在殿内议事的声音传到风阮耳中,她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
花好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天下多少人平凡的愿望,却被战乱搅得家破人亡。
天帝魔尊一同历劫,神域长老抓住机会,让二人成为兄弟,想让他们血脉相连,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却没有想到两人之间依旧会应现创世神口中的预言。
弗彻身负血海深仇,为复仇甘愿蛰伏华朝宫廷十余载,自阴诡地狱重回人间,只为夺得昔日属于他的位置,为父母族人报仇。
即墨随坚信自己父亲谋得正统所用方法正当,且亲眼目睹华武帝被弗彻所杀,在他眼中,弗彻与他有杀父夺妻之恨,亦不肯后退一步。
从他们两人的立场出发,难以分出谁对谁错,造化弄人,所谓一念三千,始于精微,跨越天地。
他们也并非跨越天地这么简单,他们二人一人生来天地共主,位列众仙之首,一人生来为魔,乃万魔至尊。
天帝魔尊对立,直接造成他们的本命星宿——帝星魔星不和,六界中最强大的两个部族首领所带领的诸星错乱,秩序大变,天地难免浩劫。
神域众长老耗费多年心力想要避免她以身殉世,只是天道终究难违。
......
漆黑天幕里孤月皎皎,帝星和魔星在距人间的最近一重天相撞,撕扯开巨大的裂痕,出现长达万里的深渊,百鬼降世,属瘟鬼最为猖狂,所过之处,瘟疫横行,生灵涂炭。
远山高.耸入云,夜色中两军交战,兵荒马乱的战场里,军士嘶吼的声音响彻天空,无数弓箭在半空中发射,血色战火交织,兵刃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战青煜被风阮困在长生观,弗彻这边已无主帅,他今夜披着银甲战袍,策马长枪,与即墨随兵戈相击,两人眸中皆是狠厉,眸底迸射出显而易见的仇恨之意。
风阮没空搭理他们,因为瘟鬼正在战场中横行。
瘟鬼赤首白身,其状如人身,面目可怖邪诡,浑身散发着阴森黑气,正一步一步在战场中穿梭。
瘟鬼本身属鬼宗,凡胎肉眼看不到它的存在,风阮身入战场,眉心神印凌光,双手一挥,数条白绫以不可阻挡之势将瘟鬼包裹在内。
战场上突然静了一静。
弗彻和即墨随相击的兵刃同时定住未动,随后一同撤开。
战火照亮男人焦急的面容,他的声音穿过千军,“阮阮!”
少女并未看他一眼,白衣飘逸欲飞,白绫飞卷缠绕在一团黑色的物什上,只见她双手猛然发力,奋力一绞,将白绫拉扯得更紧,随后“砰”的一声,白绫四散。
瘟鬼撕碎白绫,风阮倾身向前,指尖神力凝聚,一掌打入瘟鬼前心。
瘟鬼奋力一躲,却依旧被打断一只胳膊,他声音尖细,嗷嗷痛喊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
他好不容易趁着穹苍裂痕踏出了墟空,墟空万年苦寒,创世之初他与其他部分鬼族便被创世神扔到了那里,数万年不得出,如今诸神皆陨,仙族式微,竟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这样多管闲事的小姑娘!
还......还好像他娘的挺厉害。
瘟鬼作恶多端,风阮懒得同他废话,数条白绫抛出,直直射向瘟鬼所在。
瘟鬼见状,点起脚尖御空而行。
少女紧随跟上,白绫随身而动,她发动血脉本源神力覆于白绫,以雷霆之势将瘟鬼再次卷裹,随即狠狠一拉,瘟鬼的身体被狠狠捆绑住。
白绫缚身,瘟鬼使劲挣了挣,却发现这白绫看着柔软易折,实则难缠得紧,纵他身负巨力,也无法撼动。
风阮清袖一扫,将瘟鬼拉至身前,随后指尖点在他眉心,声音带着清灵浩然,还带着点调皮无赖,实在像是一个最不成体统的神,“你管我是谁,反正是来杀你的呀!”
临死之前,他睁大眼睛,实在是杀死他的力量太过熟悉。
六界本源之力,创世神竟有血脉存活于世。
瘟鬼看着穹苍深处的裂痕,又奇异地笑了笑,神裔又如何,最终也会跟他一个下场,身体灵魂悉数消散在世间啊。
上古谶言曾在墟空中显现,其曰创世神后裔,名唤守护神,于万年之后,神陨大地。
可笑,可笑,神族所谓的大义,当真可笑至极。
瘟鬼生息缓缓消散。
少女一身白衣,身姿蹁跹若鸿雁飞向云端,皎如玉树,温华如月,身周神光浩渺,脚下却是孽海滔天。
万众瞩目中,她是比圆月更炽烈的存在。
战场之上流血漂橹,断臂残肢笼成小山堆,硝烟弥漫,旗帜倒塌,惨烈无比。
万千军士这一刻都停止了厮杀,他们都在看着上空这一奇景。
弗彻抬眸望着立于层云身后镀月的少女,心跳一声声像是要破出胸膛,眸中血红。
即墨随也意识到了不同,眸中紧张焦急尽显,有些呆怔地看着置身流云中的风阮。
云端圆月莹光,鹤鸣于九皋,她神容纯粹坦然,心中山河远阔,俯首间一顾倾城。
少女声音渡越万里,恍如万古悲歌自穹苍尽头传来。
“吾愿以神躯,换世间瘟疫消散。”
“盼诸君生仁义,死社稷,归位后仙魔无战,善待六界万灵。”
弗彻双眸血红,脸上泛起青筋,长袍被风卷起,掠过他身后的血海人尸。
虽不知为什么,但他有种强烈的不详预感,男人的嘶吼声动摇河山,声音彻骨悲凄,“阮阮,不要!”
风阮听不到,也没有看他,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神印,抬首看着苍穹裂痕,手心光芒大炽,笼罩墟空深渊,亮光过后,裂痕缓缓消失在眼前。
她又将神脉所化白绫变幻成一场白雪,瑞雪飘散,清扫人间每一处瘟疫病症。
帝星和魔星狠狠相撞在一起,二星因各自的执念谁也不肯退让,修补裂痕治标不治本,唯有将二星推回原有轨道,才能彻底封印墟空。
最后的最后,风阮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眸中含着点歉意,“自知道有你,娘亲便不想要你。如今更是要带着你一同身陨......你本生而为神,如今却死如蜉蝣......娘亲为你取好了名字,便叫风鲸。”
“一鲸落万物生,”风阮语声喃喃,“娘亲已将你载入《万神策》,与诸神同尊,尊号洗劫。”
“孩子,别害怕。”
说罢,她催动自己的本命星宿来到天魔二星相撞战场,神星光辉皎过日月,风阮指尖流光深入自己额间神魂,以万物血脉之力凝聚成的神躯投身入神星,神星光芒瞬间照亮整片苍穹,向上漫越至三十三重天,向下点亮无垠人间。
轰然一声,神星爆破,神星中孕育的新神脉悄然扭转神星之力,转因化果,爆破力度强悍可吞万顷巨浪,帝星魔星重归原有轨道。
人间星火点点,万军阵中久久肃穆未曾有声。
......
世间最后两个神明一同陨落。
少女以白绫清九洲瘟疫,归酣于六界,九洲晦还明,一神陨灭万物生。
她心中爱意盎然,救赎众生苦命于罪业恶火,平生所愿,椿萱并茂,苍生同馨,众生在缱绻缅邈的岁月长河里,葳蕤生香。
这是守护神凶劫,却赐六界永世福祉。
韶华不为少女留,她的生命终止在二十二岁,与和光同尘,明河共影,身魂俱灭,于长空万里弥散。
神历十万三十年,神族悉数不存于世。
至尾,黑云收,朝阳升,天光大亮,正是人间好时节。
62 开始追妻
天光大亮, 阳光自云层间倾泻下来,飘飘洒洒的白雪在淡金的日光照射下被镶嵌上一层柔亮的光边,极致的光明与清洁。
极目四望, 乱石白沙覆上白雪, 远处枯树好似逢春, 雪染的枝头冒出点点绿芽, 天际飞过几只白鹤, 落在枯树枝头休憩。
少女以身投星的身影好似只有一瞬间,可一眼万年,战场上静寂悄悄, 万军皆未从刚才恢弘盛大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冰凉的雪花落在弗彻脸上,万军肃穆中, 他重重地颓然跪了下去。
天子一跪,众人皆惊, 不得不跟着他也跪了下去。
所有的感觉都是迟缓的,耳边一阵轰鸣, 干枯了十多年的眼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大滴大滴落在雪地上。
心脏疼到无法忍受,他紧紧拍打自己的银甲,可真的好疼啊,他颤抖着解下银甲, 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心脏。
极致的痛苦不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 是心脏,是胸口, 是头, 是已经濒临绝望的灵魂,他狠狠纠紧自己的前襟, 痛苦地甚至喊不出一句话来。
他自地上抓起一把雪花,猛然塞进自己嘴巴里,沁凉的雪混着口中的血沫又被身体排斥性地呕了出来。
男人好似跪也跪不住,整个身体倒下,紧紧蜷缩在雪地中,英俊的脸庞这一刻狠狠扭紧,青筋毕现,双眸血红,他张大嘴巴,想嘶吼一声,嘶喊到唇边还是发不出声音。
疼啊!真的好疼!怎么这么疼!
全身都在颤抖地想要快点自人间脱离,他在雪地里无声嘶吼,过了好一会儿,又开始往嘴巴里塞雪花,以缓解喉中的灼热血意,大把大把的雪花被他大口大口吞入腹中,沁凉的神雪可以消除瘟疫,可丝毫缓解不了他的痛苦。
他伏在地上,边吃边呕,全身血液及经脉都要爆裂开,他拿出那只曾被她握住过的匕首,一点一点插进自己的心脏。
“陛下!”
耳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可他耳中完全轰鸣,什么都听不到。
皇权霸业......报仇雪恨......
他不要了,他都不要了......
匕首插进心脏,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又想起自己胸.前还有那枚同心结,他不能让自己的血玷污了它。
他剥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胸膛,血滴流到雪地里,红白交错,他很小心地把同心结从匕首周端绕了出来,死死握在自己手心中。
匕首插入心脏,温热血液的流失让他变得有些冷,同心结在手中,他又似乎暖了一些。
不一会儿,他终于晕眩,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好像那年新雪初霁,零丁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她拿着一只白瓷药瓶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清清脆脆开口:“你的双手需要涂药。”
飘洒的雪花里,少女的身影逐渐明晰,那是在幽深的水井中,他装作自己在井中缺氧昏厥,少女紧紧环抱他的腰际,将腹中之气以唇渡给他,之后在他与即墨随二选一的抉择中,义无反顾选择了自己。
她又换上了一身红衣,潋滟如耀火,将在夜宴中被打得半残的自己自那莽汉手中救出,眉宇凛然正气,对着打伤他那人道:“借着酒意装疯卖傻欺负人?”
雨声滴答,他蜷缩在牢房中浑身伤痕发着高热,她半蹲在干草上,翻搅着药炉里苦涩的药汁,末了递给他一块蜜梨糖,用枯藤编织成一束花环戴在他头上祈平安。
之后跌落悬崖,她一步步背着自己在深渊中走得跌跌撞撞,对着诸神祈求,“若是真的有神,我愿意用任何东西作为交换”,随后割开自己手腕,将半身血液喂到他的口中。
最后在森凉的地释狱里,她拿着小巧的银色钥匙,一点点打开束缚他十年之久的玄铁镣铐,眸光暖暖,蕴含着少女心事,“今夜除君身上锁,予君日后自由身。”
冷宫、无回渊、墟空神秘境、林间山洞、岐水镇、桐花村......
她与他并肩行过山水辽阔,却终究因为他的欺骗悉数陨灭于世间洪流。
......
在故事的尾声中,她眸中无悲无喜,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弗彻,我恨你。”
她以自身神脉幻化成漫天大雪,涤荡生灵之命,形神歼灭。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初见是雪,终章亦然。
......
人望山,鱼窥荷,他既想要一统天下,又想将少女牢牢困在怀中。
他这样贪心,遇到她想必已经用完了毕生的运气,可他还不知足,她带给了他无上光明,他却将她一把拉入了自己的地狱。
她是他百世修来的星月之光,而他是她命数里的难逃凶劫。
她让他迷途,一生都难以知返。
弗彻狠狠拔出自己胸腔中的匕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四散开的血沫点点落在白色的雪地中,他又开心地笑了笑,吃力地抬手触摸漫天大雪,沁凉的雪花好似她还在一样,“阮阮,你不想要我......我偏要来找你。”
偏执是刻在骨子里的,我偏要你怜,偏要你怒,偏要你倾身对我反复施渡。
弗彻身下已被血水浸染,茫茫雪地里唯独他这一处红得发艳。
长久的寂静中,即墨随闭了闭眼,眸中血泪交错,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弗彻,声音嘶哑,“撤军!”
“从此之后华朝一分为二,你我平分天下!三洲及半壁华朝江山皆归你所有!只为遂她平生之愿!”
说罢,他并未再看弗彻一眼,在纷扬大雪中策马离去。
有人破开层层黑铁骑,紫袍墨发,容颜冷淡,手持法杖,双眸微冷注视着弗彻。
她挥了挥手,示意余下士兵先行撤退。
“玄姬大人,可陛下他......”
玄姬声音清冷,并未回身看说话的那名士兵,眼睛仍一眨不眨盯着赤胸躺在雪地中的弗彻,“这里有我,尔等速速离去即可。”
万军撤阵,玄姬面容古井无波,说出的话却宛如针扎,“陛下,你承担了神血,即便是刺穿了胸膛也死不了的。”
她弯下腰,紫袍轻轻荡了一荡,“早在无回渊中,你便就有所察觉她并不是凡世之人了,不是吗?”
弗彻只望着天幕纷扬的大雪,并未回话。
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张了张唇,“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答案现在你还不能知道,”玄姬拿出一个包袱,有条不紊打开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的因由。”
玄姬伸手接下飘落的雪花,目光悲凉,语声如丝缕细丝盘亘在男人心头。
“你身负血海深仇,父母亲族皆因华武帝的陷害而被杀害。你一步步自浮凉重新回到华朝,冷宫蛰伏数十载......你想弑君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其实你并没有错。可你千万不该用那样强横的手段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花朵总要长在向阳处,你掠夺她的阳光,她只能凋零。”
“阿彻,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试着爱一爱她所爱的山川大地?”
玄姬将包袱中的信递给他,语声凉淡,似是包含了一声叹息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