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部转过后,就可以考虑做一些地方?官,积累政绩。 (13)
人君者,日夜忧虑啊。”
“行至天下第一楼, 见?楼中清寒,诸君却发?奋苦读, 不由心下喜悦,遂一试诸人。”
“如今,大家的才学,朕都见?到了,哈哈哈!”
听他说完,满楼的人瞬间受宠若惊,热泪盈眶。
“皇上真乃千古难寻的绝世明君,草民此生?有幸得窥圣颜,死而无憾了,皇上!”
楼中泣声一片,所有人都被崇文?帝爱民如子?的心,感动得哇哇落泪。
沐浴在这种感恩戴德的泪水里,崇文?帝很?受用。
笑呵呵地对着众人道:“今日既有缘相聚,诸位也不必吝惜才华,便以?天下第一楼为题,各展文?采吧。”
“秦爱卿,替朕收敛进宫,朕要?亲自过?目。”
“至于今日朕的文?章,以?及七位雅士的文?章,着令刻在天下第一楼诗文?碑上。”
“使天下诸人,后世子?孙,知朕鼓励向学之意?。”
七位被推举出来的学子?,简直要?被这惊天喜讯砸懵了。
人在楼中坐,皇帝自天上来,这和直接参加了殿试有什么区别。
读书人尤重文?名,从?此他们的仕途,就一片坦途了!
激动异常的七人,嚎啕大哭,感谢皇上的知遇之恩。
袭红蕊也在这时收扇,束手?一揖,对着众人笑吟吟道:“诸君见?谅,想见?诸位之才学,非激不能尽全?力?,多有得罪,妾身失礼了~”
众人将视线移到袭红蕊身上,如今才见?她乌眉秀丽,面如冠玉。
原来是女子?之身,想必就是宫中风头正劲的袭娘娘了。
因为这场邂逅,在座的人少奋斗十多年,立时对着她感激涕零起来。
袭红蕊一展折扇,掩唇轻笑。
随后又看向人群中,跟在一起震惊的普通百姓,笑道:“陛下居于深宫之中,百姓之声,多不能入耳。”
“然陛下之心,无时无刻不悬在百姓身上,生?怕于无人见?之处,有不得见?的民生?疾苦。”
“为使政令必达,勿有欺上瞒下,怠忽职守,滥用职权者,遂决定,在每个天下第一楼里,设集言箱,广开言路,收百姓之言,以?监督百官风纪。”
“皇上将新设一集言司,独掌此事,使百姓之声,畅通无阻,直达圣听。”
“若有无法宣之于口的冤情,可以?直接写到纸上,不必署名,投进箱里,由集言司筛选,侯官衙查探。”
“若真有冤情,不必经过?层层复议,直接呈送到陛下案前。”
“此事将由秦大人督办,在场的诸位,都要?好?好?监督他,勿要?怠忽职守。”
普通百姓听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娘娘的意?思是说,以?后天下第一楼,会专门?收他们状告百官的“匿名状纸”?
官大一级压死人,谁在心里不对当官的有些怨念。
可是民不可告官,告了也是官官相护,如今有了集言司,好?像突然多了一丝光亮。
众人看着亲身至民间,聆听他们声音的崇文?帝,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齐齐跪地,口呼圣明。
这些诚挚的呼喊,可和平时朝廷百官,为了糊弄他喊的不同。
崇文?帝捋捋胡子?,只觉得心怀大畅。
……
等崇文?帝出去的时候,銮驾已经摆在了门?前,这次崇文?帝没再私访,而是浩浩荡荡地回了宫,满街的人都来围观。
崇文?帝看着袭红蕊,还是笑吟吟地对她伸出手?,与?她同乘。
于是满京的人,都见?识到了这场帝妃恩爱,纷纷跪地,口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崇文?帝听着百姓的呼喝,握着袭红蕊的手?,心里异常高兴。
他的小妻子?,总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主意?。
设集言司,收百姓之言,这招简直是太绝了!
大齐文?风昌盛,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言官不因言获罪,言路其实是非常通达的。
但再通达,言官也是官,嘴长在官身上。
慢慢地,就成了群臣结党营私,互相攻讦,甚至辖制他这个帝王的私器。
谏察谏察,但落到那些大臣手?里,恨不得把察字抹去。
秦行朝在谏察院的时候,只察不谏,就被扣上了谄媚君王的帽子?。
崇文?帝刚登基的时候,就被这些人,搞得异常冒火。
无论他干什么,都有人反对,恨不得直接往他脸上怼。
崇文?帝发?起怒来,直欲要?砍了那些人。
但看他发?怒,那些谏官就更来劲了。
犯颜而死,是谏官的最高荣耀。
到时候后世史书,他们留万古清名。
反而给他留一个不尊礼法,滥杀忠臣的昏君之名。
崇文?帝在最初的暴怒,被劝住之后,就慢慢地沉淀下来,耐心地跟这群大臣玩起来。
好?啊,你们喜欢在朕面前沽名钓誉是不是,朕就让你们瞧瞧厉害!
你们有你们的谏察院,朕有朕的侯官衙。
你敢用谏察院谏我,我就敢用侯官衙察你。
朝廷上当官的,哪有完全?干净的,就算他自己干净,又怎么能保证族人完全?干净。
侯官衙皇权直属,谁也不惯着,谁敢给他搞死谏那死出,他就让谁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就这样一通操作猛如虎,谏察院的人顿时老实多了,再没谏的特?别失分寸过?。
但这个机构存在,就是为了节制皇帝的,当然怎么着都不可能让他舒服。
就算他用侯官衙一时压制住了他们,可他只一张嘴,底下的大臣却有成千上万张嘴。
所以?落到别人嘴里,那些人还是清流,他的侯官衙反而是鹰犬,他是喜欢用鹰犬的昏君。
那群握笔杆子?的,最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谏察系统,是太.祖定下的祖宗之法,他不能动,只能忍。
这个时候,袭红蕊就站出来,给他出了个主意?。
“陛下,他们有成千上万张口,遮天蔽日,颠倒黑白,可您也有一万万之口,只等着为陛下打开。”
这个集言司的创举,最大的用处,就是开启了一种全?新的斗法,那就是民与?官斗。
崇文?帝一直在想着,如何节制群臣。
以?前他是用侯官衙,从?上到下的碾压。
现在袭红蕊,突然给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那就是让底层之民,从?下往上对冲。
这其实很?容易想到。
官员处在中间层这个位置,得到便利,既可以?上瞒皇帝,也可以?下欺百姓。
但有一利就有一弊,这也意?味着,他们两头都要?受摩擦。
以?前官民,被自然而然的视为一体,因为皇帝居于深宫,根本够不到底下。
现在袭红蕊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从?上层,往最底层,直接穿过?中层,扎下无数根管子?。
于是原本处于底层,被中层压迫的无路奔逃的洪流,就会顺着这些管子?,直接输送到最上层的他面前。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自上到下的,打击他们。
掌握生?死荣辱大权,那些大臣如何敢反抗他。
有了这个系统,他就相当于又多了一个侯官衙。
而这个侯官衙里的斥候,是一万万百姓!
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他当然不可能每条“诉状”都处理。
这就要?说到另一个妙处了。
民意?上达,要?经过?集言司、侯官衙两道程序,而集言司和侯官衙,也是官。
所以?百姓面对没处理的冤情,只会指着集言司和侯官衙怒骂,你们这群狗官,沆瀣一气,欺瞒皇上,哈哈哈!
所以?当这个主意?完全?说完后,袭红蕊便笑吟吟地看向他:“什么叫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算什么,您有一万万之民,您说谁是士大夫谁才是士大夫,他们凭什么和您共治天下?”
崇文?帝当即笑出声,将她搂进怀里。
这么简单又好?用的主意?,却不是从?一个忠心之臣嘴里听到的,反而是出自一个妇人之口。
盖因无论是多“忠心”的大臣,都忠于自己。
只有他的妻子?,是真的爱他啊。
……
从?宫外回来后,如意?、琳琅、言钰三人激动得不能言语。
太风光了,太刺激了,他们娘娘在万众瞩目中,跟着皇上同乘,一起被众人参拜!
众人听着琳琅在一旁比比划划说着,跟着激动起来。
只有云英不太高兴,在袭红蕊承诺,有机会也带她去的时候,才开心起来。
然而众人只开心了一天,就听见?崇文?帝又去了萧贵妃宫里的消息,不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琳琅看向袭红蕊:“娘娘,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袭红蕊正在看秦行朝从?天下第一楼敛落来的文?章,崇文?帝当时承诺了,回宫都会看,事实上他看个屁。
崇文?帝最讨厌读书人充满功利,满是匠气的文?章,看一眼就伤眼睛。
所以?没事他从?来不看,干脆就都交给她代看了。
夫妻本一体,她看不就相当于他看了吗?
袭红蕊现在认字,看叙事比较利索的奏章,基本没啥大问题了,但看这种辞藻华丽的文?章,真是搞死她了。
还好?秦行朝这个人,非常靠谱,给她详细地写了很?多批注,言钰肚子?里也有点墨水,可以?帮着她理解。
只是这样不行啊,她以?后少不了跟文?人打交道,就算不会写,鉴赏能力?也得提上去,只能硬着头皮看。
正学文?章如上坟呢,琳琅还在她面前巴巴,气得她立刻将诗稿塞她怀里:“来来来,一起看,一起看,我看你这个人,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琳琅:嗯?
她不都是为了娘娘好?吗!
袭红蕊见?她不服气的样子?,就抱起手?臂看向她,直截了当地问:“你觉得皇上现在总去萧贵妃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琳琅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坏事了!”
袭红蕊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言钰:“你呢?”
言钰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道:“好?事!”
袭红蕊终于满意?了一些,笑吟吟地看向他:“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言钰眼珠一转:“我从?娘娘脸上看到的,您认为这是正确答案。”
袭红蕊:……
“那你现在又从?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言钰:……
“您现在应该想让我滚……”
“哈哈哈。”袭红蕊微笑,“没错,滚!”
言钰:……
悄悄后退一步。
袭红蕊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如意?身上:“那你呢?”
如意?的表情还是一贯的稳重,微笑道:“皇上最近去萧贵妃宫里越来越勤,当然是一件好?事。”
袭红蕊却有点不相信她了:“真好?还是假好??”
如意?微笑:“当然是真好?,这说明陛下现在心里,对萧贵妃充满了愧疚。”
听到这个答案,袭红蕊终于满意?起来,还好?她手?下不是一个脑子?都没有啊!
没错,他手?下这些人,担忧得都没错。
她现在的宠爱和功绩,已经足够立后了,但有一个最大的障碍,就是萧贵妃。
而萧贵妃阻碍她的缘由,细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那就是老皇帝,对她心怀愧疚。
萧贵妃的前半生?,堪称是顺风顺水,在崇文?帝过?府的时候,与?崇文?帝一见?钟情,一进宫,就直接封了贵妃。
就算是先皇后在时,荣宠也不落下风,而当先皇后不在了,更是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那个位置,必然是属她的。
但其实,当先皇后故去,没有将她封后那一刻起,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一个皇帝想给谁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给不成的。
如果真的想给,那么就算是皇后活着,他都要?想方设法把她拉下来。
更不用说死后这么多年,封后其实已经毫无障碍。
萧贵妃这么多年,一直停留在这一步,没有其他的缘由,就是崇文?帝不想给。
但毕竟用这么一根萝卜,钓了人家那么多年,如果谁都没吃到也就罢了,如果越过?旧人给一个新人,崇文?帝心里,不太过?意?得去。
只是无论是一个女人的心情,还是一个帝王的愧疚,在权力?斗争中,都太轻薄了。
萧贵妃,是从?萧南山这座大山上,滋生?出来的一朵娇艳玫瑰。
而现在,萧南山这座大山,就要?倒了。
……
崇文?帝再一次的微服私访,和《跃凤台》里的主人公都一模一样,效果却比前次炸裂得多。
老百姓听说崇文?帝要?设集言司的消息,感动得快要?哭了,明君啊,千古明君啊!
而关于袭红蕊的所有不利消息,也一扫而空。
仙女!这一定是仙女下凡来辅佐陛下了!
因为崇文?帝的私访,对袭家善济堂的特?别夸赞,搞得京兆尹满头大汗,赶紧督促各方,认真对待百姓越冬问题。
而因为崇文?帝那句“袭家好?女”的说法,袭家女眷的声名,也在贵女圈直线飙升。
这下其他家的贵女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去福璋郡主府,参加袭家的姐妹会。
一时间,整个京中,论风头,无出袭家之右者。
然而袭家的善济堂里,却有一个古怪的人。
他是一个真的乞丐,身体看起来也有劳动力?,可不管谁劝他去玉璋书局工坊里打工,他都嬉笑怒骂的拒绝。
袭绿烟发?现了他,就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乞丐却只是嬉笑道:“大善人,给我一碗酒吧。”
周围的人顿时怒骂他得寸进尺,没良心。
袭绿烟却止住他们,转身去买了一碗酒,递到他面前:“还有呢?”
那人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抬头看向袭绿烟的脸,再次开口道:“请再给我一身体面的衣裳,我想出去看看。”
于是当秦行朝坐轿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抽刀声:“大人,有人拦轿!”
秦行朝又高又壮的身躯,从?轿里钻出来,一瞬间,轿子?都显得有些渺小,这些刀,就显得更无用了。
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秦行朝挥退手?下,看着跪在雪中的人,缓声道:“本官非刑名之官,若要?有冤,去衙门?诉,若要?陈情,去集言箱投。”
那人却看着秦行朝,惨笑出声。
“不用了,太慢了!”
“草民陆历昭,今托性命于此,状告萧贼奸党,科举舞弊,欺上辱下,祸国殃民,杀人害命。”
“若得昭雪,虽死不悔!”
秦行朝:……
那你也为我的命考虑一下呀……
回头看左右那几?把破刀,安全?感瞬间消失。
从?明天开始,他自己带。
老秦
前世, 撼动萧南山这座大山的,就是一条再平平无奇不过的人命。
湖州学子陆历昭,将自己撞死在登闻鼓前, 使?自己身怀的血书, 呈送御前。
血书上痛陈左相萧南山, 七十二条弥天大罪,愿以血状之。
提起萧相和他的爪牙, 大概能让每个生活在王城下的人?, 保持沉默。
当消息传过来后, 整个大梁城都?埋上了一层阴霾。
没有人?知道这一撞, 是点燃一切的火苗, 还是沉在?水下,只能听一声响的石头。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 这颗沉入水下的石头, 却掀起了无法想象的巨浪。
右相那边的人?,开始一遍一遍进谏,悍不畏死。
无论被驳斥多少次, 贬谪多少人?, 依然源源不断地向?皇帝上书。
老皇帝像是一头暴怒老迈的狮子, 对着整个朝堂咆哮, 然而?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面对群臣的跪谏,万民的请愿,他终于认输了。
那时候,袭红蕊想不太明白, 为什么明明处置的是萧南山,却是老皇帝认输了。
现在?他明白了, 确实?是老皇帝输了。
赢的,只有那位铮铮铁骨,宁死不屈,群臣呼应,百姓称赞的清相林儆远。
当然,林儆远是清相,萧南山是奸相,这是正义战胜邪恶。
可惜,她好像并不是那种?完全正义的人?,她并不在?意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她只在?意赢的是谁,如果赢的是她,那就好了。
……
像是平静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水。
陆历昭拦轿状告萧南山的消息,从上至下,从皇帝到平民,所有人?都?知道了。
崇文帝看向?沉默的朝堂,敲着椅背,沉吟不语。
许久,才看向?萧南山,平静道:“萧爱卿,这事与你有关,你有何话?说?”
萧南山毕竟八十多岁的年?纪了,眼皮抬着都?费劲。
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地看向?皇帝:“老臣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做主。”
崇文帝的眼神不由?沉了一下,又看向?林儆远:“那林爱卿你呢?”
林儆远:……
上前一步,拱手?道:“此事,微臣也不知就里,不敢妄言……”
崇文帝忍不住笑了一下:“居然还有林爱卿不知道的事。”
随后看向?秦行朝:“那个姓陆的,叫什么什么的,现在?在?哪?”
秦行朝上前一步:“微臣乍遇此事,无法决断,不管放到哪里,都?不太合适,就先将他安置在?了微臣的府上,等陛下决断。”
崇文帝便?又陷入了沉默,手?指敲着椅背,挥挥手?,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先散了吧,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
众臣唯唯应诺,抬头看向?崇文帝的背影时,眼中却全酝酿着风暴。
该谁准备,准备什么呢?
……
崇文帝屏退身边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却在?这时,德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陛下,萧贵妃在?殿外求见,您看……”
崇文帝烦躁道:“不见!不见!让她回去?!”
德仁立刻应诺,脚步声逐渐消失。
而?没过多长时间,德仁又进来了,小心翼翼道:“陛下,宸妃娘娘也在?外面求见,您看……”
怎么谁都?要来插一脚,崇文帝毫不犹豫道:“不见!”
然而?等德仁应是,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想了想,改口道:“算了,算了,让她进来吧。”
德仁连忙应是,就这样,袭红蕊挥退手?下人?,一个人?进了来。
幽暗的屋子,崇文帝坐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声音沉沉地传过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袭红蕊看向?他,轻移几步,走到烛火下。
抬起头,有些忧伤地看着他:“妾身此来,是为了陛下。”
崇文帝看着暖黄烛光下,她飘摇不定的脸,不禁一笑:“朕有什么好为的。”
袭红蕊便?更往前走,直到走到他桌案前,才停下。
叹口气,缓声道:“朝堂上的事,臣妾都?听说了,臣妾知道,陛下现在?一定很伤心。”
崇文帝还少见她如此温婉的样子,不由?一笑:“朕为什么会伤心?”
袭红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随后露出一个不同以往的笑容。
走到他背后,毫无顾忌地将他的脖子,搂进怀里。
如此一来,崇文帝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了,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轻笑着传来——
“皇上,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一体,你心我自知,不必在?臣妾面前,故作无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萧相自您登基以来,就一直忠心耿耿地为您做事,他的女儿,也尽心竭力地服侍您,从未有过什么过错。”
“这么多年?,您与萧相的情谊,又岂止君臣,纵他有些错处,您又怎么忍心不念一丝旧情。”
“可这次,萧相错得?太大了,他这些年?又树敌太多。”
“满朝大臣得?到这个空子,绝不会放过他,就连陛下您,可能也护不住他了。”
“所以陛下现在?的心,一定很彷徨,很为难,很心痛吧。”
崇文帝抬头看了一眼袭红蕊,袭红蕊也在?专注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大概所有人?,都?开始筹谋着最大利益,只有他的小妻子,还会在?这里关心,他是不是难过吧。
不由?转过头去?,轻笑道:“难道你这次来,是为了萧南山求情吗,据我所知,你与萧贵妃的关系,也并不融洽啊。”
袭红蕊毫不犹豫道:“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是来劝陛下,下定决心,处置萧相的。”
崇文帝一顿,抬头看向?她,有些意外道:“哦,为什么?”
袭红蕊一笑:“陛下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臣妾果然是和萧贵妃不对付,要落井下石吧?”
“但?就算您这么想,臣妾也要这么说。”
“至于为什么,陛下,您知道臣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
崇文帝现在?,当然没心情关心别的事,便?转头好奇地看向?她:“怎么知道的?”
袭红蕊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轻叹一口气:“是秦行朝的母亲妹妹,进宫告知我的。”
“刚来的时候,她们浑身发抖,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对我哭诉。”
“自从收了那个告状之人?后,秦大人?每日长刀不离身,与那人?同吃同睡,同饮同食,不敢有一丝怠慢。”
“秦老夫人?和秦大人?之妹,每日看着,只能提心吊胆。”
“遂进宫来,求我向?您问问恩典,能不能把那人?转走。”
崇文帝一瞬间非常恼怒:“秦行朝怕什么,他是朕的心腹爱臣,难道还担心有人?对他图谋不轨吗?”
袭红蕊抱住他:“秦大人?自然不怕,他多年?来为您出生入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就连他都?知道,一但?接受这个人?证,那么必将会有性命之忧,因为萧相,已经?控制不住他的手?下了。”
“就算萧相心里依然对您忠心耿耿,可是他的手?下,皆受惠于此,一旦被揭发,岂不顷刻间一无所有?”
“那些人?为了自身荣华富贵,父母兄弟都?会轻抛,又哪会管秦大人?是您的人?呢?”
“就算他们不狗急跳墙,林相的人?,也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
“林相此人?,心思?幽深,焉知不会趁机发难?”
“所以现在?,由?您自己处置萧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蛊惑主子,肆意妄为,犯上作乱,十恶不赦的人?,死不足惜,陛下正好杀之以安天下,以泄民愤。”
“至于萧相,虽其情可悯,但?终究是犯下了大错。”
“交给别人?处置,恐难善了,交给陛下您,您顾念一些昔日之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已经?注定无法两?全,只能取其轻者择之。”
“而?臣妾今天来,就是告诉您,这个主意,是臣妾出的,这个决定,也是臣妾做的。”
“萧贵妃现在?还跪在?外面,您可以将她叫进来,向?她说清楚了。”
“如果有怨,就让她怨臣妾吧。”
崇文帝忍不住一笑,回手?拍拍她的肩膀:“难道朕堂堂一国之君,还要把过错,推到你一个小女子身上吗?”
袭红蕊轻笑,难得?柔顺地将头依附在?他身上:“臣妾可不是什么小女子,有道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臣妾虽然没有孩子,但?也有夫君要守护。”
“皇上,不只您想保护臣妾,臣妾也想保护您啊。”
“如果您感到累了,不妨也在?臣妾的怀里歇歇。”
崇文帝忍不住笑出声,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小妻子,已经?将所有的话?,给他说开了。
回手?拍拍她的手?:“好啦,你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回去?吧。”
袭红蕊一愣:“皇上……”
崇文帝却还是微笑着对她说:“回去?吧。”
袭红蕊:……
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在?即将走出光线外的时候,崇文帝对外面的德仁叫了一声:“召萧贵妃。”
袭红蕊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皇上……”
崇文帝却只是笑道:“朕不是那么无用的人?,所以,回去?吧。”
袭红蕊的眼睛湿润了,擦擦眼泪,对着他听话?福身道:“是。”
当她出去?的时候,正好与慌慌张张进来的萧贵妃,擦肩而?过。
看见萧贵妃,袭红蕊顿时收敛了所有表情,转身离去?。
萧贵妃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瞪大了眼睛。
顾不上其它,直接冲进去?,跪在?崇文帝面前。
泪流满面地替父亲求情,请他杀了那个胡言乱语之人?。
崇文帝大概没想到,这个“杀”字,居然能这么轻易的,出在?他爱妃口中。
不由?皱眉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不是胡言乱语,朕让侯官衙一查便?知。”
侯官衙……
萧贵妃跌坐在?地上,皇上居然真的要认真查!
他明知道这是那些人?趁她父亲年?迈,落井下石,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抬头看向?皇上,眼中全是凄楚:“皇上,是因为那个姓袭的女人?吗?是因为臣妾的存在?,已经?碍你们的眼了,所以您想让我萧家,给她袭家让路了吗?”
崇文帝皱着眉道:“此事是国家大事,朕自有决断,和任何人?无关,做好你的本分就是了,你一个后宫妇人?,不要插手?前朝的事!”
“而?且只是侯官衙查一下,有则有,无则无,你现在?来找朕又有什么用?”
“若无此事,朕定会将那告状之人?,大卸八块,若有此事,一切也由?不得?你!”
萧贵妃:……
“皇上!”
……
袭红蕊就算走出很远,也能很轻易想象出屋内什么情形。
不过什么都?没用,老皇帝的心,其实?早已经?定了。
萧相作为大名鼎鼎的奸相,民间恨不得?将他扒皮噬骨,那他这么“坏”,身为皇帝,就一点不知道吗?
当然不可能,只是皇帝需要一个人?,替他做“坏事”而?已。
这是一颗注定死的坏棋,当他没用了,就可以用任何方法丢弃。
而?前世,崇文帝之所以那么维护萧南山,和感情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这颗坏棋,一不小心砸手?里了。
陆历昭这颗意想不到的棋子,被林儆远握在?了手?中,炸得?猝不及防。
而?林儆远,想炸死的,绝对不只萧南山一个。
那是多年?来,一直对着皇帝异常柔顺的朝臣,第一次对着他本人?露出獠牙。
老皇帝当然能感受到这种?试探,然而?在?那次交锋中,这个像萧南山一样日薄西山的帝王,第一次尝到了一败涂地的滋味。
从此就像一个失败的信号,一步退,步步退。
现在?不同了,在?原本的乱流中,横空出世一个她。
不是她自大,自她出现后,各方势力,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新敌人?。
有了她这个强势第三方的加入,萧、林突然停战了,维持起一种?诡异的平衡。
毕竟就算是因为年?龄优势,势在?必得?的林儆远,也必须开始考虑,扳倒萧南山后,吞吃胜利果实?的,会是他吗?
那当然不会了。
袭红蕊又不是傻子,萧南山可谓是全书第一血厚肉肥的经?验包,男主阵营起家的第一桶金,她怎么可能送到别人?嘴里?
所以,陆历昭这颗引爆一切的火星,她要炸在?自己手?里。
哦,不对,是炸在?秦行朝手?里。
马、林相
事已至此, 其实早成定局。
只有一点,那就是崇文帝和别人不一样,他心中比别人, 多存了一些?“情”。
无论是对萧贵妃的情, 还是对萧南山的情。
萧贵妃就不用说了, 这老头对自己的女人,正经有情呢。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妃子, 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而对萧南山, 除了这么多年相?熟的情谊, 还有一丝关?键的愧疚。
因?为萧南山, 绝大多数罪, 其实?都是为他背的。
老皇帝不是那种抛弃棋子,心绪没?有一点波澜的人。
或者说就是他想抛弃也不行, 萧南山作为他的触手, 他身上沾的罪,很?难不碰到他身上。
任何对萧南山的指控,都相?当于在间接打他脸。
如果可?以, 崇文帝绝对不会想把萧南山, 这样暴力清出局。
毕竟如果萧南山盖棺定论奸佞之名, 他日史书上, 他也免不了担上一个,任用?奸佞的昏君之名。
而当陆历昭这个点炸开后,崇文帝不是傻子,立刻知道,让萧南山安全?退场, 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么舍弃他,就成了一个不用?想的决定。
决定做是做了, 但他肯定还需要一个人,给他做心理疏导。
而这个角色,由她来充当,再好不过了。
她是他的妻子,天生占着“情”的色彩,是一团柔顺的水流,最?适宜在这个时候,填补这个刚强大男人的心灵漏洞。
所以她要为他开脱。
纵容萧南山犯下那么多罪,当然不是您的错了。
您没?错,是萧南山辜负了您的信任,萧相?也没?错,是他的手下挟制他走上邪路。
您不也只是被蒙在其中嘛。
她要做出虽柔但坚的姿态。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您不必承担心理压力。
如果萧贵妃想怨恨,就让她来怨恨我?。
把你的良心,放心地转给我?保管吧。
最?后还要给他一点发挥的空间。
一个皇帝哪里真的需要人保护,来个人给他个借口,说服自己就行了。
有了这么个借口,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做任何事了。
顺道还能反过来“保护”她,让他产生“你一个女人就躲在我?身后吧”的责任感。
还是那句话,人永远会优先对自己付出过的东西?,抱有期待和特殊感情,不管怎样,要让他产生付出的快感。
其实?夫妻关?系,和所有关?系一样,就是一种相?处关?系而已。
只是很?多女人,容易走入一种陷阱,那就是以为夫妻天然有情。
情这个玩意,本就是强者把玩的东西?,绝对劣势,连人格都不必具有的女人,怎么能也沉湎这种东西?,欺骗自己呢。
就像是萧贵妃,她搞错了一些?事。
成为一个帝王的妻子,不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而是让他觉得你是他的妻子。
当然,就算萧贵妃搞对了,也没?有什么用?。
身为萧南山的女儿,她必然要跟着他爹一起,在这乱流中撕碎。
这样的急流,就算是爬到宰相?这种位置,也只能身不由己。
此刻,袭红蕊甚至觉得,那位权倾一世的宰相?,有点可?怜……
“哒——”
袭红蕊猛然停住脚步。
等等,她在想什么?
她在觉得萧南山可?怜?
像是一瞬间被抽走灵魂,袭红蕊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突然想不太起,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至少,那时的她,绝对不会觉得一个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残害忠良,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逼反两州百姓,让三万人成为流民的宰相?,可?怜吧。
为什么现在的她,居然能这么顺畅的,站在萧南山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呢?
“娘娘,怎么了?”如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袭红蕊回头,就发现一群人,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这很?正常,因?为她是他们的头,所以他们会一直这样看着她。
然而当袭红蕊抬起手时,却只能喃喃一句:“太干净了……”
众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
只有袭红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手握权柄的手,绝对不应该如此干净,因?为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碾压过的巨轮,每一个触碰的人,都应该染上黏腻的血液和肉泥。
可?因?为站得太高了,所以这双手,居然可?以保持得干干净净,肤如凝脂。
于是手的主人,便能轻而易举地觉得,自己的每个选择,都是身不由己。
她试图在这双手上,找到过去?的痕迹,但是不能。
所以她知道,过去?的她,一定在过去?冷笑——
哪有什么身不由己,都是一样的罪该万死。
你正在成为萧南山,还是林儆远呢?
袭红蕊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眼中一片狠厉。
可?就算如此,你也别想审判我?!!!
……
集言司刚开始筹备,没?想到就迎来了第一棒。
关?于陆历昭的一切,很?快,就传遍了大梁城的每一个角落。
元和十一年,他还只是湖州的一个普通学子,虽不幸秋闱落榜,但也只能哀叹不幸。
然而放榜之日,书院传递中榜文章时,他才骇然发现,中榜的文章里,居然有他的文章。
那时候的他,实?在太蠢了,几乎没?有多想的,便去?找那位学政理论。
学政只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手下给他取一百两银子。
“用?你文章的是萧相?的同宗,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这之后的陆历昭,想过千万次,是不是当初收下那一百两,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而是愤怒至极地将银子重?重?摔到地上,他不相?信这世间没?有王法!
学政只是轻笑着看了他一下,任他满腔孤愤地出门?去?。
然而刚走出门?,眼睛就被蒙住,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冲着他的胸腹凿来。
一点无法反抗的他,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睁开眼时,只看得见泛着血光的月亮,以及压在身上的尸体。
陆历昭的胸膛,呛满血沫,他用?尽力气?掀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然而伸出手时,才意识到不对。
月光照耀下,尸体面容显得异常清晰,陆历昭不禁瞪大了眼睛:“娘……”
那一刻,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思绪了,用?尽一切力量爬起来,一个个摸过,充满腐尸的乱葬坑里,四具新鲜的尸体。
他娘……他爹……他大哥……他大嫂……全?在这里……
陆历昭几乎将眼睛撑裂,他想嘶吼,却嘶吼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月光下,这地狱般的一幕。
胸腔中的鲜血奔涌出来,他以为自己会死,但居然没?有。
这可?能就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最?该死的,反而活着。
他从乱葬坑里爬出来,用?尽一切力气?离开,再没?回头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去?。
但是这条命,一定不能那么轻易的毁去?。
萧贼,我?要你与?我?同葬!
……
元和十一年,距今已经过去?十年之久。
陆历昭作为一个死里逃生,无户无籍,无名无氏的活死人,一直被这个执念撑着,历经万难,辗转来到京城。
此刻的他,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鲁莽又愚蠢的读书人,所以他也再不相?信,这世间会有王法。
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将萧贼一党,斩尽杀绝的机会。
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却还有贱命一条。
所以,谁都可?以拿走!
他只要自己的血,成为刺向萧贼一党,最?致命的利刃!
秦行朝看向病骨支离,身形消瘦如枯骨,只余一双眼睛,还在泛着幽光的陆历昭,没?有说什么。
将刀抱在怀里,抬头看向暗沉的窗外:“等着娘娘的消息吧,很?快就能见分晓。”
……
和袭红蕊交过心后,崇文帝心里所有疙瘩都消失了,第二天早朝,只一个字:“查。”
萧南山神情平静,不动如山。
与?他同列的人,呼吸却都急促起来。
一开始,无论是萧党还是百姓,都以为,这可?能还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调查。
直到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接收证人,主理案件的秦大人,闹市惊马。
幸亏秦大人行伍出身,勇力过人,直接勒住疯马,抽刀割断马喉,才不致酿成大祸。
虽然有惊无险,但所有人都关?注起一点:谁干的?
当事人秦行朝表示:可?能是马自己疯了吧,这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龙座上的皇帝,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即刻罢免萧南山相?职,羁押大理寺候审!”
当成队的官兵冲进金碧辉煌的相?府时,众人才意识到,这座盘踞在这个王朝几十年的大山,居然真的这样轻易的倒了。
一时间,像是冰面上碎开一条裂纹,曾经被压抑的怨恨,喷涌而出。
秦行朝作为一个正经的读书人,是真的不想碰这些?刑狱玩意,但怎么说呢,事到临头,还真躲不掉。
大齐尊重?读书人,刑不上士大夫,所以萧南山虽然被羁押,也不能对他无礼。
秦行朝亲自备好一桌好酒好菜,来狱中,招待这位曾经的相?爷。
萧南山看着他,笑眯眯道:“秦大人不喝吗?”
秦行朝笑着摇摇头:“我?不饮酒,饮酒误事。”
萧南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秦行朝也很?无奈。
圣人都说了,不要以貌取人。
并不是他外形粗狂,身形彪悍,就一定是个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草莽好汉……
萧南山轻笑,自饮自酌,一个人享受起了美食。
自他当上宰相?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可?现在品尝这碗牢饭,居然也没?有什么不适。
等酒足饭饱后,抬头看向秦行朝:“秦大人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行朝摇摇头,事已至此,问不问的,又有什么重?要。
萧南山乐呵呵地看向他:“那老夫倒有个问题想问秦大人,那匹马,到底是怎么疯的呢?”
秦行朝立时微笑着看向他:“这个问题,在查,不过我?相?信,一定不是相?爷干的,您不是那种人。”
萧南山呵呵一笑:“那秦大人觉得是谁呢?”
秦行朝微笑,那谁知道呢,反正不可?能是他。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他没?理由啊。
要是实?在没?人愿意承认,那就当是林相?干的吧。
过年杀羊
秦行朝和萧南山互相看着, 最后不由都笑出声。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需要答案,无论是谁干的, 都没有任何意义。
萧南山笑吟吟地看向秦行朝, 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老头:“江山代有才?人?出, 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要退场了, 也希望秦大人?, 将?来不要落到和老夫今日一样的田地。”
秦行朝微笑着看向他:“多谢相爷提醒, 秦某一定铭记在心。”
聊完最后一句后, 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行朝转身离去。
“湖州学子控萧相科举舞弊案”,被全权移交给他审理, 所?以最近几?天, 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舞弊案本身,没有什么好查的,当年顶替陆历昭的那个萧家纨绔, 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而随着萧南山被羁押, 越来越多?的案件, 也雪花似的飞到秦行朝的案头, 秦行朝焦虑的是这个。
树倒猢狲散,墙倒万人?推,这其实并不能算是查案,只能算是清算。
旧牌打乱,再重新发牌, 秦行朝现在扮演的,就是洗牌的那个角色。
关于这点, 皇帝给他的授意是:不管你怎么查,别给查老子头上。
娘娘给他的授意是:该当鸡的当鸡,该当猴的当猴。
林相给他的……
哦,轮不到他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一步失,步步失。
一棵盘踞在整个王朝几?十年的大树,当抽出它的根系时,整个王朝都在颤动。
和去年的集体沉默不同,今年的新年,充满了金戈之?声。
自?陆历昭引爆第一弹后,弥漫在整个大梁城权贵圈的哀嚎声,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可不管众人?如何惊恐,新年的脚步还是照常来临了。
只是和往年相比,宫宴上的娘娘,又少了一个。
袭红蕊独坐在正?中央,和去年提心吊胆相比,今年的她随意了许多?,伸手让众人?起来,随意拉了一下家常。
不过很显然,宴席上已经不需要她费心拉气氛了,各府命妇笑得花团锦簇,妙语连连,逗得她掩唇大笑。
因着袭红蕊性子豪放,言笑随意,众女?也跟着大笑起来,场上一片其乐融融。
袭红蕊将?目光放在袭绿烟身上,她最近有一个支持她,体贴她的完美丈夫,又有一个充实,能体现价值的工作,很明显精神不错。
袭红蕊便笑着问:“最近你搞的那个善济堂,有什么问题吗?”
袭绿烟立刻双眼亮晶晶道:“没有,如今不单是我?在做,还有许多?姐姐妹妹,也跟着我?一起在做。”
袭红蕊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看向下面?:“哦,还有谁在跟着我?这个妹妹胡闹啊?”
人?群中立时站出了许多?贵女?,双眼明亮地看向她:“臣女?仰慕娘娘和郡主高义,也想追随着,做一些善举。”
袭红蕊听了很开心,赞许道:“不错,不错,民生多?艰,你们能有这份仁善之?心,不仅是为?了家人?积福,也是在为?皇上和本宫分忧啊。”
听到这,站出来的贵女?和家人?,顿时喜笑颜开。
现在宸妃娘娘的夸赞,可是非常值钱,和福璋郡主搞好关系的这步棋,果然走得十分正?确!
袭红蕊将?那些姑娘挨个拉过来,一一认了一下,并让如意各赐花一朵。
众人?欢欢喜喜地退下后,袭红蕊就将?目光放在了白?怜儿身上:“不过我?最该夸的,还是玉华夫人?,本宫说你是女?中豪杰,果然没有错。”
“你筹办的那个玉璋书局,不仅让天下看不起书的贫寒子弟,都能看得起书,在天下第一楼筹建的时候,也居功甚伟。”
“本宫代替皇上,敬你这个脂粉堆里的英雄一杯,夫人?高义,果然不愧陛下所?赐的玉华二字。”
白?怜儿闻言,微笑着款款起身:“娘娘谬赞,妾身能成此名,一者仰赖皇上娘娘的育下之?心,二者仰赖福璋郡主的惊世之?技,妾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何以贪功呢?”
袭红蕊大笑:“玉华夫人?,太谦虚了,无你不成事啊。”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礼敬,掩袖饮酒。
饮罢,袭红蕊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林绾,又自?然而然地升起欠欠的心,微笑着戏谑道:“听说林世子妃也很擅长经商啊,怎么如今没有动静了呢?”
林绾:……
袭红蕊到底有完没完了……
可就算她心中憋闷至极,也只能极力平静道:“商贾非女?子事也,之?前只是随意玩闹,牢娘娘记挂如此之?久。”
袭红蕊听了,却立刻皱起眉来,高声叱道:“荒谬!”
“商贾怎么就非女?子事了,你去外面?看看,街上有多?少女?人?开的铺子。”
“远的不说,就说宋寡妇,她丈夫早丧,只得一人?抚育孩子,全靠开了一间面?馆,才?能养活孤儿弱女?”
“若是不许她经商,岂不是一双儿女?,都饿死?了?”
“女?人?不只是女?人?,也是母亲、妻子、女?儿,一个家,岂能独只男儿撑梁。”
“如今却有那愚妇人?,以为?妇人?之?德,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圈在家里,蒙头盖脸,就是好的。”
“却不知妻为?夫之?助,每日窝在家里,伺候饮食,那是婢仆之?德。”
“若玉华夫人?这样才?高八斗,外理外务,内理内务的,才?是贤妻之?德,诸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
那她们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了……
谁坐到这里会是个傻子,袭红蕊这番话,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她就是明明白?白?的说,老娘很快就要给皇帝“外理外务,内理内务”了,所?以老娘要重新定义妇德,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这个时候,她们还能像瑞王世子妃一样,傻兮兮地说——
不,娘娘,你理解错了,商贾非女?子事,才?藻非女?子事,政事当然也非女?子事,你快回去歇着吧!
且不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为?什么要她们带头冲锋,就说这个时机,谁敢冲啊。
萧南山执政这么多?年,可谓是“天下何人?不通萧”,这句话当场说了,明天她们家就得被当做萧党,一起扔车轮下。
于是众人?纷纷称赞,娘娘见解卓越!
袭红蕊听着众人?的附和,畅快大笑,异常满意。
随后看向林绾,轻蔑地叱了一声:“愚妇。”
林绾:……
嗯?
被一个古代人?嘲笑愚妇这种事,直接把林绾干懵了。
她特别想说些什么辩解,可当她抬头,就看见袭红蕊似笑非笑的脸,瞬间悚然一惊。
难道袭红蕊还是在试探她?
发现这点的林绾,立刻收敛所?有表情,像一个标准的古人?一样,平静道:“妾身只是奉行圣人?之?教诲。”
众人?:……
她在说什么?
一旁的瑞王妃,也反应过来,赶紧找补道:“娘娘见谅,我?这个儿媳,不通文墨,对圣人?之?言,只会断章取义,一知半解,所?以脑子有些迂,妾身回去会教她的。”
袭红蕊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啊,可见没文化?,多?可怕,众位回去,还是要好好读书,才?不至于像林氏一样,愚蠢不堪啊。”
众人?:……
林绾:……
所?以你大字不识一个的奴婢,是怎么把这番话说出口的!
然而不管众人?怎么想,袭红蕊现在高坐首座,众人?就只能听她的。
万万没想到,只那么一瞬间的事,她们就集体换赛道了。
如今的贵女?圈,旧的懿德懿风,已经被抛弃。
反而是像福璋县主这样抛头露面?,玉华夫人?这样经商弄贾,才?是值得称赞的事。
那她们之?前学的那些,都算什么啊!
对于那些新上来,汲汲营营的新贵,自?然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立刻做出决定,转换赛道。
而那些出身高门,地位超然的名门贵妇,眼神却沉了沉。
就算说得天花乱坠,她们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取袭绿烟那样不成体统的女?子的。
娶媳妇,还是得娶林家女?这样的大家闺秀,不愧是林相的女?儿,教养真好。
一时间看向林绾的眼神,都温柔起来。
袭红蕊看向下面?各异的神色,并不以为?意,只要不敢站出来反对她,那就是没有反对。
举杯对着众人?示意:“大家随意行动吧。”
话音刚落,立时蜂拥过来一群人?,殷切地给袭红蕊送“投名状”。
还能想到嫁娶事宜的,都是幸运的,真正?处于风波里的,却只想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袭红蕊这次却统统拒绝,让众人?坐回原座。
轻抿了一口酒,微笑道:“大过节的,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安安心心的,好好过个年吧。”
众人?:……
你告诉我?,这该怎么安心啊!
……
其实安不安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毕竟只有侯官衙不想查的,没有它查不了的。
你以为?它在调查吗,它其实只是在调档案而已,锁定目标,就能牵出一串。
作为?侯官衙的老员工,当然知道外人?对侯官衙这个神秘机构,有多?少离奇的畅想。
但其实侯官衙里的,也只是人?而已。
是人?就得过年,是人?就得放假,所?以为?了不被过去的老同事们骂,秦行朝在年前,利索的结案了。
因为?他彪悍的体格,后来又成了侍卫统领,所?以可能很多?人?觉得,他在侯官衙的时候,干的是刀头舔血的工作。
其实真不是。
有文化?的人?,到哪都吃不了亏,所?以他一进侯官衙,立刻就进了头部?机构,最常干的一项工作就是:查账。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最初从事的工作,往往会影响一生,所?以就算是转职了,他最擅长的事,还是查账。
因此那些人?命官司什么的,先靠后,秦行朝先将?自?己擅长的部?分,整理了出来,汇报到崇文帝和袭红蕊面?前。
“罪相萧南山这些年贪污的数额,粗略估计,大概有白?银六千四百余万两。”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崇文帝怀疑自?己幻听了:“多?少?”
秦行朝便尽职尽责地复数一遍:“粗略估计,大概白?银六千四百余万两。”
崇文帝:……
袭红蕊看着一旁陷入沉默的崇文帝,尽职尽责地替他问道:“秦大人?,您是不是多?加了一个万,或者其实根本不是白?银?”
秦行朝立刻摇头:“娘娘放心,这点小事,微臣还是能做好的。”
袭红蕊便陷入了沉默,半天才?看向崇文帝,结结巴巴地问:“呃……皇上……臣妾见识短浅……对钱没太有概念……”
“朝廷每年给北戎的岁赐,是十万两白?银,会不会,六千四百万,其实只是个小数目,并不太多?呢……”
“哈哈哈。”崇文帝仰头大笑。
对,也不太多?,也就只够交六百多?年岁币,差不多?一年的国库收益而已。
萧南山兢兢业业干了那么多?年,贪大半个国库的收益,也叫多?吗?
不多?,不多?。
这些年,萧南山贪的钱,一直默认和他三七分账,供他享受,所?以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
但直到今天,崇文帝才?知道。
三七分账,原来三的,一直是他啊,哈哈哈。
知道这点后,不知道为?什么,崇文帝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如举飞升。
所?以他面?带微笑,毫不犹豫地从嘴中吐出一个字:“抄。”
就这样,整个大梁城的人?,安安静静地过完新年。
在破五那天,出行不忌的时候,相府的正?门,轰然破开。
秦行朝带领大队人?马,长驱直入。
在一众人?的哭泣尖叫声中,对着这座繁花似锦的宅院,挥挥手:“抄。”
深宫内院,听不见墙外纷纷扰扰的声音。
袭红蕊独自?坐在寝居里,听着水漏一滴滴地滴下。
所?以这样肥的一只肥羊,怎么可以不宰呢?
贤妃品德
一夕之间, 萧家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瞬间倒地。
被抄的人哭天喊地,百姓知道这个消息后, 却奔走相?告, 欢声震天。
本来就喜庆的过年气氛, 现在更喜庆了。
街上开始流行起一种小吃,圆滚滚的糯米团子, 里?面裹豆沙, 放到油锅里?, 炸至金黄。
等出锅后, 又甜、又脆、又糯, 刚出锅的热团子放嘴里?,那滋味简直太?美了, 客人不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小贩便笑得见眼不见牙道:“这叫油炸宵, 留着元宵节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油炸宵?”客人一听这名字,当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立刻挥手道:“再来一盘!”
一时间, 整个小吃摊都流行起了这种?小食, 有事没事的, 都要来一盘尝尝,沾沾喜气。
市井如此流行,崇文帝的面前,当然也摆上了一盘。
崇文帝尝了一口,心情却没有变好:“那底下的人, 是如何说我的?”
德仁立时耷拉下眼皮,满脸开心道:“百姓当然是夸赞陛下圣明, 从?谏如流,将萧贼奸党,绳之以法,还百姓一片朗朗青天啊!”
听到这,崇文帝的心情才稍微好一些。
他?白白被萧南山那老贼,蒙蔽那么多?年?,要是因为这个,还被老百姓骂,那他?真是要气吐血了。
所幸,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此次抄的,不只是萧南山一家,顺着往来账册,索拿了无数条大鱼,全部充入了他?的内帑。
崇文帝看着那一串串报上来,各式各样的清剿单子,只觉得像是挖了一座金山,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可一想到那都是从?他?指头缝里?抠走的,笑容又瞬间消失。
何敢欺他?至此啊!
袭红蕊也跟着崇文帝,咬了一口油炸宵,动?作非常淑女,好吃!
品尝完油炸宵的味道后,抬头看向崇文帝,长叹一口气:“真没想到,萧相?居然这么大胆,臣妾还以为,至少他?不敢欺瞒陛下呢。”
“您对?他?那么器重,给他?那样的荣宠和信任,为什?么他?还是不知足呢?”
崇文帝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人心永不知足罢了!”
“哎。”袭红蕊跟着叹气,“这么一想,真令人害怕。”
“朝廷可从?不亏待那些当官的啊,他?们还贪那么多?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结他?们的党,营他?们的私。”
“他?们在底下拉帮结派,横征暴敛,不干人事,欺压百姓,败坏您的名声,让百姓怨恨您。”
“敛落来的钱,却一分都不让您瞧见,全都私吞进肚子里?。”
“长此以往,他?们大手拉小手,一起抱着膀子看您一个。”
“您一个人,该怎么对?付他?们呢?”
崇文帝:……
一开始他?只是图省事,就搞了左右二相?,互相?制衡。
他?以为,这两派,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现在才恍然发现,就是完全属于他?的萧南山,也对?他?藏着别的心思。
意识到这点的崇文帝,很烦,几乎下意识地问:“那该怎么办?”
听到崇文帝这么自然地找宸妃娘娘出主意,德仁的眼皮微抬了抬,目光闪烁。
袭红蕊也眼睛一亮,很显然,她和老皇帝的关系,又跃进了一个台阶。
于是袭红蕊立刻特别得意地摸着下巴,狡黠地看向崇文帝:“皇上,您这是在问臣妾吗,您堂堂九五之尊,怎么能问臣妾呢~”
崇文帝被她这么一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习惯性地向袭红蕊“讨教”了。
可怎么说呢,这个小丫头,最近确实给他?太?多?惊喜了。
她出身微末,从?未受过正统教育,在传统儒学方?面,简直抓瞎。
但正因为她没受过传统教育,招式全是野路子,让人防不胜防,摸不着头脑,冷不丁,却有效。
所以崇文帝最近很喜欢听她出主意,大笑着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自管说吧,说得好,朕重重有赏!”
袭红蕊得了他?许下的彩头,立时来了精神,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那些朝中大臣,说白了就是给您干事的下人,这管理?下人,太?苛了不行,会生怨恨,太?松了也不行,会生骄奢之心,得寸进尺。”
“太?.祖当年?定下策略,厚禄养廉,朝廷对?他?们待遇颇优,反倒是把他?们养刁了,这个时候,该找人紧紧他?们的笼头了。”
“那帮子文人,不总说皇上您不爱惜民力吗,那您就爱惜个给他?们看看。”
“集言司一定要开下去,而且得深入铺开,不能形同虚设,得像侯官衙一样,成为他?们头上,时时悬的一把刀,谁反对?谁不爱民。”
“扯大义的旗嘛,谁不会啊,也该是陛下您,监督他?们爱民的时候了。”
崇文帝哈哈大笑,不过很快又收敛了笑容:“此法当然是好,但要怎么落到实处呢,我只怕离得远了,耳朵很快就会被堵上。”
袭红蕊便又笑道:“堵得住一只耳,堵不住万颗心,或许您现在,要给天下人,唱出声名远播,流芳千古的戏了。”
“戏?”
崇文帝顿时来了兴趣。
袭红蕊搂住他?的脖子,弯着眼睛笑起来。
……
伴随着萧南山的抄家,这场对?萧党的追剿,终于轰轰烈烈地宣告胜利。
茶余饭后,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桩大事,然而某次畅谈结束,突然有个人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对?陆历昭,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啊。
一时间,所有人听到这个问题,都沉默了。
皇上虽然查是查了,处置也处置了,但以民告官终究是大罪,最终会如何处置他?呢?
陆历昭身上经?历的惨案,太?具普适性了,无论是读书人,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感同身受。
一时间,沉默蔓延,所有人的心,都为他?揪了起来。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陆历昭,却很平静。
原来就这么简单……原来就这么简单……
他?觉得自己应该笑,或者是应该哭,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觉得很安心。
从?此以后,他?终于能闭上眼了,再回到那个血月之夜,他?也不害怕了。
无牵无挂,无仇无怨,可死矣。
“当啷。”
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陆历昭平静地看过去,现在,他?已经?能接受任何结局了。
然而当视线触到来人时,他?还是愣了愣,因为为首的,不是秦行朝,而是一个宫装华丽的女子。
陆历昭看着她的脸,和装扮,很快猜到了她的身份,慢腾腾地起身行礼:“草民参见宸妃娘娘。”
袭红蕊却几步上前,恭敬地弯下腰扶起他?:“先生快请起,看先生这样,实在让人心如刀绞,朝廷愧你颇多?,妾身无地自容啊。”
陆历昭:……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袭红蕊,已经?历经?风霜的他?,早不会被任何事迷惑了。
可是看着此刻以千金之躯,亲身入牢房的宸妃娘娘,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袭红蕊却不管他?的迷茫,直接凭借惊人的臂力,将没几两肉的陆历昭拽起来。
招呼身后的太?医:“给陆先生好好看诊。”
身后的太?医唯唯领命,三个太?医一拥而上,把陆历昭围成一圈。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望闻问切,手段百出,态度慈祥的,给他?一边看一边问。
陆历昭:……
当年?完全没治的重伤,加上多?年?来的风餐露宿,让他?的身体很差,被这么一折腾,忍不住咳起来,疑惑地看向袭红蕊:“娘娘……这是何意?”
听他?问起来,袭红蕊立刻收敛所有表情,一脸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地看向他?:“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却想先问先生一个问题,大仇得报,从?牢里?出去后,先生有什?么打算吗?”
陆历昭微愣,自拦轿告状那天起,他?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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