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结局 (1)
(新文《真千金嫁给偏执督公后》即将更新!)
新朝初定, 百废待兴。
为了挽救被战乱祸害的西荒,梨霜夙兴夜寐。这日,她刚刚处理完二长老递上来的折子,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下意识道:“阿烈。”
侍女道:“王上,这几日并未见到烈公子。”
梨霜蹙了蹙眉,起身去了西偏殿阿烈的住所。还未进门, 就听到屋内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
“哐!”
她一惊, 推门进去, 见阿烈趴在地上,双眸猩红, 五官扭曲,额上血管暴起, 如同黑色的曲线。
他唰地抬起头,目露凶光,如虎狼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梨霜脸色一变,挥手将他定住,凝神将灵力灌入他体内。少年浑身一震, 双臂缓缓下垂, 额上黑线也随之消失, 凶戾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他愣了愣,嘶哑道:“山主...”
梨霜这才收手,见他身形一软, 跌跪在地上。
她蹙眉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 躁动异常, 她凝了凝, 心头一凛:“难道你...”
阿烈点头:“对,我用了洗尘丸。”
“你疯了!”梨霜唰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阿烈咳了咳,虚弱地笑着:“我知道山主一心想为沧凌叔叔报仇,却又放不下西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咳,变得得更强...”
梨霜胸口似潮水漫灌,蹲下来,轻轻拂着他的头发,眼角湿润:“傻瓜!”
阿烈扬起唇畔,手紧了紧,瞳孔里的容颜似倒映在湖中的秋花,幽静潋滟。
为了护住西荒,梨霜联合诸位长老,再度加固封印,将西荒与世隔绝。天帝虽多次派兵,却不得其入,只好派兵暗暗盯着,一旦梨霜露面,格杀勿论。
时光流逝,在梨霜及一众长老的努力下,千疮百孔的西荒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梨霜坐在御辇上,眺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巷,心里似湖水静静流淌,她举目望着遥远的天际,勾了勾唇角:“沧凌,你看到了吗?今日的西荒...”
阿烈看了看她的侧脸,温然道:“他会的。”
梨霜慨然一笑,正要放下车帘,却看到人海尽头,立着一抹雪白的身影。
她眸光微滞,抿了抿唇,倏地放下车帘。
阿烈眼里露出狐疑:“山主,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吧。”
阿烈点点头,命守卫驱车回宫。
人海里,银川看着渐行渐远的车架,眸中起起伏伏,薄唇抿成了冰冷的线。
是夜。
梨霜召来诸长老商谈了半宿,星月当空时,才命诸人退下。偌大殿宇寂静无声,梨霜揉了揉太阳穴,招了招手:“阿烈,过来。”
阿烈随即上前,抿了抿唇:“山主已经决定了吗?”
梨霜扬起唇畔,目光温静:“三年了,你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你心性坚韧聪慧,你的造诣更是西荒青年中的翘楚,有你在,我放心。”
阿烈攥着拳头,眼底捋过暗影,忽然屈膝,半跪在地上,眸光坚毅如石。
“山主,我阿烈以性命起誓,即便山崩地裂,只要我活着,一定会全力以赴,守护西荒!”
梨霜抬手将他扶起来,目中泛起喟然:“阿烈,谢谢你。”
阿烈双臂一紧,神色莫明:“当年若非山主和沧凌叔叔,我已命丧海妖之手,别说守护西荒,纵然抛却信命不要,我也是甘愿的。”
瞳孔里的身影恍了恍,梨霜微抿薄唇,松开手。
“好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早点歇息吧。”
阿烈眸光微黯,拱手道:“是。”他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柔和的光线下,身形挺拔,修若玉竹。
梨霜怔了怔,这才发现,他比去年长高了不少。她勾了勾唇角,慨然一笑。
阿烈真的长大了。
片刻后,窗外传来一声异动。
梨霜瞥了瞥,淡淡道:“进来吧。”
纱帘微曳,一抹孤冷的白衣缓步而入,停在梨霜身前:“你当真非杀他不可吗?”
梨霜抬眸,眼底闪过冷笑:“怎么?你还想劝我?”
银川抿了抿唇,语声凝重:“我并非想劝你,只他身为天帝,担系三界安危,他若死了,三界必乱。”
梨霜嗤笑,站起来,一步步朝他逼近:“掌管三界又如何?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就可以一次次将我逼至绝境吗?沧凌死了,青崖叔叔死了,我东府仙郡的臣民也死了...”
她点着他的胸口,眼眸锐利的似淬了毒的剑:“银川啊,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还想劝我放弃复仇吗?”
银川被她逼得节节败退,喉咙似被刺梗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梨霜笑了笑,又道:“俗话说不破不立,这天界早已是百年之木,外华内僵,我杀了他,天界不正好易主吗?”
银川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沉沉一叹,下颌线缓缓舒展。
“也罢,终究是天界对不起你。”
他转过身,黯然离去,脚步虚浮的如同飘萍。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梨霜眼底浮浮沉沉,似浮云缭绕,叹了叹,无力地坐下。
翌日午时,九重天云霄宝殿,仙圣云集,歌舞升平,正是一年一度的莲华盛会。
御座前,天帝看了眼神色沉寂黯淡的天后,眸底闪过一抹阴翳。
自上次梨霜弑君之后,他便与天后生了龃龉,这些年两人僵持不下,如今居然又给他摆脸子,他心里更不畅快,抓着她的手重重一攥,见她眉头微蹙,这才挑了挑唇,端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今日圣会,正当一醉方休,诸位请!”
“天帝,请!”
众仙纷纷起身,举杯相贺。
就在此时,一个轻灵的女声传了过来:“好一个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只不知是仙道,还是鬼道。”
众仙一愣,蹙眉望去,浮云之间,一袭暗红王袍的女子飘然而落,眉宇间云淡风轻,眼底却烁着寒锐之气。
看到来人,众仙脸色大变,纷纷召出兵器。
高台上,天帝勾了勾唇角,负手上前一步,语声冰冷:“仙道也好,鬼道也罢,你一介妖人,也敢置喙?”
梨霜冷笑,身姿端傲:“对,我这一介妖人不仅要置喙,还要捅了这天,你待如何?”
“呵,那本君倒要看看!”
天帝眼底寒芒一烁,抬起手,下巴高昂:“诸天听令,诛!”
“诛——!”
震耳欲聋的喊声刺破云霄,光影闪烁间,乌泱泱的天兵天将把整个天界围的水泄不通。梨霜环目一扫,见东南西北各方分别立着红、黄、紫、金四位道袍仙人,皆须发如霜,仙风道骨。
她双眸促起,不禁想起关于四大帝君的传说,此四君分别管辖东、南、西、北四诸天,若无要事,绝不会插手中周天之事。
当年,紫萸神女为了不用银川的元神补天,曾与四大天帝对抗,虽然险胜,却战况惨烈。
如今,天帝将这四大帝君喊过来,看来早就料定她会来。
好一个瓮中捉鳖。
梨霜拂了拂指上的银戒,目中泛起讥屑:“没想到,我梨霜有一日,竟劳动四大帝君出面,当真是荣幸之至。”
“只是四位帝君皆是仙界龙凤,为何要屈居天帝之下呢?难道你们就不想尝一尝,这执掌三界的滋味吗?”
四大帝君怔了怔,眼底闪过异色。
天帝脸色陡青,下意识上前了一步:“逆贼,死到临头,居然还想挑拨离间!”
四大帝君对视一眼,齐齐朝梨霜攻过去。到底是同紫萸神女对战过得,实力非比寻常,梨霜一时间竟占不了上风。
她黛眉紧蹙,将寒月剑舞的密不透风。数十招过后,她虽伤了两位帝君,自己也被打伤了胸口。
见此情形,众仙大喜。
梨霜眸光一厉,胸口红光大盛,如利箭般冲杀过去,神色阴鸷,发丝飞扬,浑身杀气暴涨。
四大帝君眉头紧皱,互相使了个眼色,立即朝外围飞去,捏诀设阵,但见金色闪电破空而来,如一道巨型密网,将梨霜围在其中。
“逆贼,此阵以女娲之力为阵眼,可诛神灭佛,你束手就擒吧!”
“好一个诛神灭佛?”
梨霜环顾着密网,嗤笑,握着寒月剑的手越骤然收紧,横剑一指,脸色阴鸷到极点。
“那我倒要看看,是我先灭了你们,还是你们先灭了我!”
但见寒月剑红光大烁,梨霜已纵身飞起,拔剑劈了下去,有雷霆万钧之势。
“砰!”
光芒大烁间,梨霜被巨大的撞击力震飞了,胸口一阵剧痛,哇地喷了口血。关键时刻,白影一闪,银川突然出现在密网里,稳稳将她接住。
梨霜怔了怔,抬眸,见银川目光阴沉,下颌轮廓冷硬如石。
“一位女子,也值得诸位动用女娲之力,当真是天道磊落!”
此话一语中的,四大帝君皱着眉头默然不语。
梨霜擦了擦嘴角的血,从银川身上下来,神色淡然:“你走吧,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银川剑眉一拢,攥住她的手腕:“你会死的!”
“是么?那倒未必,你看这结界不还是有了缝隙么?”
梨霜笑了笑,云淡风轻,说着拔剑又劈过去。见此情形,四大帝君再也按奈不住,立即念咒,但见虚空中突然闪现无数凌厉的光刃,排山倒海朝梨霜砍过去。
梨霜远山眉一锁,拔剑格挡,依旧被割破衣裳、冲破王冠,散乱的头发如风乱舞,殷红的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刺目惊心。
银川大惊失色,飞扑过去,将她挡在身后。
“快!”
梨霜攥了攥拳头,朝密密麻麻的光刃看去,现下的情势再容不得她矫情了,她抿紧薄唇,挥剑朝密网攻去,银川则紧随其后,将她护在自己设下的结界中。
有了银川相助,破网之举不再似方才那般艰难。
众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又不懂这阵法,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天帝脸色也很不好看,在顾不得体统,飞身上前,帮助四大帝君。
密网内,光刃如电,惊涛骇浪般重重袭来,巨大的冲击压得梨霜透不过气,颊上被罡风划出好几道口子,渗出殷红的血。
她转眸,见银川眉头紧皱,冷汗涔涔,雪白的衣衫染成了斑驳的红,颊上血痕交错。
梨霜咬紧嘴唇,心口似压了块石头,沉闷压抑,但她顾不得这些,拼尽全力朝密网劈去。
一、二、三...
突然间,光芒大烁,刺的她闭上眼眸,再睁眼时,密网已出现了一道豁口。她眸光大亮,朝银川看去,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光束朝她后背劈过来。
银川瞳孔一震,推开她,挡在那里。
“轰!”
伴着巨大的响声,银川光束击中,制止飞出去。梨霜呼吸一滞,胸口好似被浪潮猛地撞了一下,潮湿沉闷,指尖也似被针扎了,蜷了蜷,泛起些微的痛意。
她极速飞去,将银川接住。
“你疯了吗?我都说了,你我已经陌路!”
银川扯了扯唇,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缕殷红:“那是你,我不认。”
梨霜瞳孔一紧,薄唇越抿越紧,最后深吸了口气,将他扶起来:“也罢,先出去吧。”
她搂住银川的肩膀,纵身飞出豁口。
见她竟脱离阵法,天帝怒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
“快,快杀了她!”
四大帝君连忙上前,可方才设阵大耗元气,此刻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之前的优势。
数招过后,已落了下风。
梨霜一剑扫过去,将几分击退,纵身朝天帝攻过去,她眸光阴寒,身形如电,身上笼罩着阴冷慑人的杀气。
得天帝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护驾、护驾!”
众仙忙不迭地拥上去,却被梨霜三两下击退,天帝慌忙逃窜,一脚踏空,从高台上咕噜噜滚下去,摔到天池边。
只见一烁,寒厉的剑刃已破空而来,直直朝他胸口刺去。天帝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愣在那里,双腿战栗,脸色惨白的像敷了白蜡。
梨霜勾了勾唇,正要刺进去时,却见人影一晃,天后忽然挡在前面。
“噗!”
利剑猛地插进她胸口,她脸上骤白,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梨霜大惊,忙拔剑拔出来。
天后笑了笑,捂着胸口倒下去,天帝瞳孔一震,呆愣了片刻,猛地将她抱住。
“阿音,阿音!”他眼眶猩红,颤抖地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的伤口。
“梨霜,求求你,饶他一命吧...”天后强撑着,把手朝梨霜伸过去。
梨霜眸中一刺,却避开了:“自始至终,是他不放过我,所以...他非死不可!”
天后瞳孔一颤,咬着唇,再度乞求:“真的不行吗?”
“绝无可能!”
天后眸中似刀绞着,瞬间猩红,脸色惨白如纸。
“可是他是你生父啊!难道你要弑父吗?”她薄唇战栗,眼眶里蕴满了痛苦的泪水,指甲抠进肉里,渗出鲜红的血流。
梨霜双瞳一震,如同被雷劈了,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他是你生父啊!”天后含着泪,朝她探去,不料梨霜把剑一横,指着她。
“纵然你想救他,也不必用这样的谎言诓骗我。”
旁边,天帝也一愣一愣,连忙抓住天后的手:“阿音,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儿?”
天后凄然一笑,悲痛的泪顺着眼角潸然滑落。
“我也希望这是谎言,这样的话,你杀了她,不算不义,她杀了你,不算不孝。可梨霜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啊!”
“不,不可能!”天帝连忙摇头,瞥了眼梨霜,眼底满是厌恶与恐惧。
天后深吸了口气,压住胸口的剧痛,含泪道:“四郎,我名义上是西海的三公主,可我的生母却是魔族中人,生下我不久便死了。我父王将我带回龙宫后,只说我生母低微卑下,不堪为妾,所以我从小被兄弟姐妹排挤欺凌。”
“而我的姐姐,她是嫡出的长公主,是你天界的储妃。我对她憎恨不已,便用毒物害她得了癔症。这样的人,自然做不了储妃,可西海也没有别的公主了,只好投鼠忌器。”
“和你成婚后,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重视的感觉,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所以费尽心机隐瞒,前两个孩子,一出生,额上便带着魔族的印纹,好在我用术法就遮掩了。”
“可是梨霜出身之后,我替她封印印纹时,却察觉她体内有一股骇人的灵力,我根本封印不料。我当时害怕极了,只好让侍女去凡间偷了一个刚出身的女婴。”
帝君眉头一皱,朝不远处隐在人群中的少女看去:“所以,落梵她...”
天后点头,也朝落梵看去,眼底露出愧疚之色:“对,落梵她是凡人的女儿,咳。”
她咳了咳,嘴角又流出血迹。见她气息微弱,天帝眸中揪痛,连忙将灵力输进她体内。
“你别说了,别说了。”
天后虚弱地笑了笑,按住他的手:“寒月剑专刻魔族,我虽是半魔,可这一剑也足以要了我的命,咳,所以、所以你让我说下去吧。”
她深深的吐了口气,声音越发虚弱,天帝双拳一紧,眼眶瞬间湿了。
天后继续道:“可梵儿凡胎□□,身无灵力,她有那么小,无法用仙丹固灵,所以我只好把梨霜的灵骨抽出来,放入梵儿体内。只是梨霜终究是我的骨血,我抽她灵骨,已是痛心不已,又怎能让她孤苦伶仃,流落在外?”
“所以,我找了个一个人,替我养育她,照顾她。”
听了她这番话,梨霜只觉得周身发寒,似凉风钻入了心底,扯了扯唇,眼底满是凄凉与嘲讽。
“所以,青梧叔叔是你的人。”
“是的,其实青梧你见过的,就是昊京啊。”
“昊、昊京...”梨霜脊背一震,瞳孔里起起伏伏。
难怪昊京和青梧从未同事出现过,原来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天呐,她怎么这么笨!
明明昊京那里有山谷里一样的红纹雪梨,明明昊京给她的感觉和青梧很像,明明有那么多蛛丝马迹...
想着昊京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梨霜心里似针扎着,眼底泛起氤氲的雾气。
可是昊京归昊京,天后抛弃她的事却是板上钉钉。
她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满目悲凉:“所以,我该感谢你不但没杀了我这个祸患,还找人照顾我喽?”
天后眼眶骤红,颤抖地伸出手,面上泛起深深的痛楚与歉疚:“霜儿...”
梨霜眸光一寒,打开她的手:“别叫我霜儿,那是我青梧叔叔叫的,你不配!”
冷漠的目光似刺刀扎进天后胸口,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而来,压她几乎通不过气来,豆大的泪水滚滚滑落。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你那时只有在凡间的时候,额上的印纹才会消失,后来随着你年纪的增长,你就算到了天界,印纹也不再出现。可那时木已成舟,我贸然与你相认,你的秘密就会暴露。”
“我苦心经营多年,才从西海那个狼窝里爬出来,我不能,也不敢想象,当大家知道我是半魔的时候,该如何看待我,又会置你于何地?难道我小时候经历过得,还要你再经历一遍吗?”
梨霜死死地攥着剑柄,冷眼睨着她:“总而言之,在你心里,你的天后之位、你的夫君、你的荣华富贵都远比我这个女儿来的重要,是吗?”
天后泪水一凝,连连摇头:“不,不是的...”说着,又哇地喷了大口的血,殷红的液体将她雪白的华服,染得触目惊心。
梨霜呼吸一紧,撇开头,不去看她。
天后喘息着,竭力地把手伸出去:“你、你恨我也好,不认我也好,这都是我应得的。可是你阿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倘若你从小在天界长大,他、他一定会像待梵儿一样,那么宠、宠爱你的...”
“所以,你、你能不能不杀他?”
她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语声越来越低,眼皮越来越沉。
梨霜斜睨了她一眼,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眸光一寒:“不能。”
天后眸中泛起一阵剧痛,抬起的手无力地跌落,双眸一阖,歪到在天帝怀中,在没有半点生气。
“阿音!”
天帝大喊,炙热的泪水一滚而出,却看到天后如云烟般,随风消散。他死死地攥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眸蕴满了悲痛与愤恨。
“逆子,我要杀了你!”
天帝怒吼着,拔剑朝梨霜刺去,额上青筋暴起,眼底似火烧了起来。
梨霜冷笑,轻而易举地躲过,横剑抵着他的喉咙:“想杀我,你有那个本事吗?”
天帝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逆子,逆子!”
眼看事情急转直下,众仙再也坐不住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连忙上前乞和:“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谁对谁错,天帝终究是你的生父,你杀他是要遭报应的啊!”
“报应?”
梨霜昂起下巴,眸底射出毒蛇般的寒光:“坏事做尽、赶尽杀绝的人难道不是他吗?若真有报应,你报在他身上才是!”
她手中加力,已刺破男子的喉咙,殷红的血滴顺着剑刃滑落。
就在此际,天光骤亮,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直地击落在天池里。
“轰隆!”
霎时间,水花四溅,震得众人心头一跳。
天帝摇摇晃晃站起来,狂笑:“哈哈哈!看,这就是报应!你的骨血、你的命都是我给你的,你若敢杀我,必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你给的骨血、你给的命...”
梨霜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眼底窜起熊熊烈火。
“好,我还给你!”
她眸光一厉,挥起寒月剑,将胳膊上的血肉削却。银川大惊失色,连忙飞扑过来,制住她:“你疯了吗?”
梨霜斜睨了天帝一眼,眸光冰冷:“你走开!”
天帝愣了愣,撇开头,满脸不屑:“惺惺作态!”
梨霜眉心一促,眸中射出阴厉的寒芒,抬手将银川推开,并将他定住,再度挥剑,一片一片,剔下了浑身的血肉。
血水如注,染红了她的身体,她像是被挖空的木偶,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血糊糊的,可怖至极,
这样的举动骇得众人都停止了呼吸,有些人甚至不忍再看,纷纷侧过头。
天帝盯着眼前已不成人形的血骷髅,拳头越攥越紧,青色血管隐隐暴起,眼底浮浮沉沉,明灭变幻,也不知是愤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冷哼一声,撇过头,染血的脸上似覆了冰霜。
不远处,银川看着这惨烈的画面,脑子里轰轰作响,只觉的世界都静止了,眼前只有她剔骨削肉的情形。
他死死地咬着牙梆,眼眸似刀在绞着,猩红震颤,充满了恐惧与悲痛。
不,不!
心里的声音呐喊着,他用尽全力,冲击着梨霜设下的禁制,眉头紧皱,额上青筋暴起。
终于,当梨霜剔下最后的血肉时,他冲破了禁制。
“啊——!”
他大喊着,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看到梨霜扬了扬唇,惨白如蜡的脸上,泛起虚弱的笑意。
“我原谅你了。”
她轻柔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拔剑放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珠飞溅出来,她如同枯叶般颓然跌落。
“不,不——!”
银川哭喊着,连跌带撞地扑过去,却只看到一具可怖的血骷髅,他颤抖地伸出手,却连碰都不敢碰她。
他胸口上好似被巨大的滚轮碾过,碎的血肉模糊,剧烈的痛意似针钻入了每一寸血肉骨髓,他眼眶酸涩疼痛,却干涸得流出一滴眼泪。
“不,不要!”他抬起手,将灵力往梨霜体内输去,却于事无补。
梨霜扯了扯唇,抬起眼眸,望向虚空中,鲜血似溪流般汩汩从她嘴里冒出。
沧凌...
她颤抖地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视线越来越模糊,片刻后,双眼一阖,抬起的手颓然跌落。
银川瞳孔一缩,胸口处好似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倒灌着,整个人也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冰窟窿,浑身血流都凝固了,寒到极点。
她...死了...
他等了两千多年的人死了...
银川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抬起头,猩红的眼珠瞪得几乎要爆出来了。他提起佩剑,机械般地站起来,眸光阴鸷的好似淬了毒。
他一步一步朝天帝逼近,周身杀气暴涨,发丝飞扬,额间露出一抹红莲花纹。
见他如此,众仙脸色大变:“帝君他、他堕魔了!”
天帝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银川双眸寒光一厉,把剑一横,咬牙切齿:“要你的命!”说着,直直地刺过去。
刹那间,世界都安静了。
“帝君...不要啊...”众仙拼命地往过冲,却似在虚空中一般,永远却冲不过去。
就在剑刃即将刺入天帝胸膛时,却见红光大盛,一道光刃将剑撞飞。银川一怔,回头望去,却见半空中,漂浮着一位银甲少女,她手持寒月剑,眸光淡的没有温度,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
银川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懵住了,薄唇微颤:“师...傅...”
众仙也震惊万分,纷纷喊道:“紫萸神女!”
半空中,少女挑了挑唇,缓缓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颊,眉心描着一朵金色花钿,和梨霜长得一模一样。
“紫萸已死,如今活着的只有我,梨霜。 ”
银川愣了愣,眼眸似刀绞着,明灭起伏,激荡中泛着深深的揪痛,泪水夺眶而出。
他颤了颤唇,飞奔过去,紧紧搂住她。
“你活着,你还活着!”他用力极了,下巴紧紧贴在她头上,脸上满是无尽的眷恋与酸楚,恨不得将她拥入骨血中。
梨霜身形一僵,手蜷了蜷,慨然一笑:“是啊,我还活着。”
银川吸了吸鼻子,缓缓将她松开,打量了她一眼,眸光一震:“你额上...”
梨霜抹了抹额头,淡然道:“是神的印纹。”
银川呼吸一紧,低眉看了眼地上的血骷髅,怔怔道:“所以你脱去了肉骨,恢复了神躯。”
梨霜点点头。
听到这番对话,天帝身子一颤,扑通跌坐在地上。
众仙更是惊掉了下巴。
只以往神仙历劫,肉身死了之后,元神便重新归附仙体。梨霜是紫萸神女的转世,肉身已毁,可紫萸神女的躯体不是也毁了吗?
她这是如何复生的?
这个疑问也是银川的疑问。
梨霜解释道:“这些年,紫萸神女困在我的识海里,她虽然陷入了沉睡,可却本能地在修炼神躯。在她死之前,神躯已修得大半,方才我死之后,便进入到一片虚空。”
“见到的就是现下这幅躯体,当我揭开她面具的时候,紫萸的记忆便涌入我体内,我这才活过来。”
“所以银川,紫萸神女只差一点点,就能与我剥离,以神之躯复活了。”
她叹息着,眼底泛起深深的复杂。
银川瞳孔一颤,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紫萸神女的模样,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眸,拳头攥得发白。
梨霜抿了抿唇,默然飘落,提着寒月剑,一步一步朝天帝逼近。
天帝脸色煞白,不停地后缩,眼底满是恐惧:“我、我是你父亲,你不可以杀我!”
梨霜勾了勾唇角,横剑一指,双眸阴寒如冰:“血肉已尽,性命已还,你我只是仇人!”
看着鼻梁前寒光凛凛剑锋,天帝呼吸都停止了,眼睛瞪得老大,浑身抖如糠筛,
“护、护驾——!”
梨霜冷笑,眸光杀气毕现,猛地刺进男子胸口,“噗呲”一声,鲜血如注般流出。
“这一剑,为了沧凌!”
天帝身形一僵,五官因疼痛变得扭曲紧皱:“逆、逆子——!”他指着梨霜,咬牙切齿,眼珠眦裂,烁着怨毒的寒光。
梨霜嗤笑,抬手狠狠补了两剑。
“这一剑,为了东府仙郡!”
“这一剑,为了我自己!”
剑出剑进,带着殷红的血,如雨水飞溅在她脸上、身上,斑驳刺目,好似雨后残红。
天帝张了张唇,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血水如溪流汩汩流出,剑刃拔出的瞬间,身形一软,如烂面条似的直挺挺倒在那里,眼珠瞪得老大。
见此情形,众仙脸色唰白,呼吸都停住了,片刻后,爆发出震耳的喊声。
“天帝——!”
他们飞扑而来,朝梨霜攻过去,梨霜挑起唇畔,纵身飞到银川身侧,居高临下,睥睨着众人:“天帝已死,血债已偿,梨霜此生,绝不会再踏足天界半步!”
说罢,抓住银川的肩膀,往外飞去。
众仙怎会让她轻易离开,纷纷拥上去,四大天帝更率数十万天兵,将她团团围困。
梨霜挑了挑唇角,眼底泛起嘲讽。
“我不欲再染血,可既然你们要助纣为虐,那便一起来吧。”
四大天帝对视一眼,一同攻过来,霎时间,寒光凛冽,暴风呼啸,整个天宫被血水染红。
正打得昏天暗地之时,遥远的北方传来一阵刺耳的轰鸣。
“砰!”
伴着玉石碎裂的巨大响声,刺目的金光耀的人睁不开眼睛。待众人再度睁眸时,却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他们转眸望去,见北方的苍穹破了一个硕大的洞,银色的液体似瀑布奔腾而下,尽数流入凡间。
“是弱水!”
寂静的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刹那间,所有人的脸都白到极点。
补天石碎了...
银川眉头紧蹙,抬手挥出一道光镜,露出凡界的景象,但见洪水滔天,哀嚎遍野,无数凡人、妖类被淹没吞噬。
“天哪!完了,三界完了!”
看着这惨烈的景象,众仙手足冰凉,身子一软,站都站不住了,脸上满是恐惧与慌张。
“还愣着作甚么,救人啊!”
银川攥紧拳头,怒斥,顿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刺目的血红。
众仙这才恍过神来,连跌带装,纷纷飞下凡界,救助被弱水肆虐的人群。
银川深吸了口气,从墟鼎里,拿出几丸丹药。
梨霜眉头一蹙,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要命了?”这药丸她在药王殿里见过,是发掘人潜能的镇元丹,耗神费血,副作用极大。
银川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梨霜的手紧了紧,最终松开了。银川闭上眼眸,将药丸尽数服下,运行了几个周天后,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走吧。”他看了眼梨霜。
梨霜点点头,眸光一锐,两人齐齐朝凡间飞去,如箭矢般极速坠落。
只见洪水滔天,将山川城郭尽数淹没,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数不清的凡人如下饺子似的,从山腰、房顶被洪水打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呼叫都来不及。
弱水汤汤,万物不浮。
果然如此。
两人心头一凉,朝对方看了看,便朝不同的方向飞去,尽可能地救出所能看到的人。
不远处,天界、仙门,如飞鹰般密密麻麻,不停地将凡人从水里捞出来,就连被仙门和天界踩如蝼蚁的妖类,也穿梭不息,竭力救助凡人。
只两天时间,整个大陆已被弱水淹没八成,获救的凡人被就近安置在附近的高山,熙熙攘攘。
然而,他们都满脸死灰,形容枯槁,时不时能听到阵阵哀嚎。
每每看到这样的惨状,梨霜心好似沉入了无尽的深渊,凄寒孤冷。
这日,梨霜刚救了位妇人回来,刚落地,妇人纵身跳下山崖。梨霜大惊,飞扑过去,险险将她救回来。
可妇人推开她,哭喊:“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女儿死了,我丈夫也死了,这世上只有我一人活着了,还有什么意思!”
梨霜一怔,张了张唇,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哭声,她转头望去,见先前获救的人们,纷纷掩面啜泣。
梨霜心口似被针扎了似的,泛起缕缕痛意,眼尾也湿了。
“你别这样...”她伸出手,试图劝说,可妇人一把推开,再度跳下山崖。梨霜大惊失色,可刚飞下去,一个巨大的浪潮打过来,险些将她吞没。
光影一闪,银川已拽着她,飞上崖端。
梨霜看着汹涌的洪水,眼眶泛红,语声哽咽:“我救不了她...”
银川眸中一刺,手抬了抬,复又放下,眼底闪过一阵暗涌。
“这不是你的错,也许,比起活着,死对她才是解脱。”
“解脱...”
梨霜笑了笑,眼底满是苦涩,滚热的泪顺着眼眶潸然滑落。她深吸了口气,抹了抹眼泪,正准备去救人时,却听到一阵“噗通”的声音。
她心头一惊,转头看去,见崖洞里的人纷纷朝崖边涌去,纵身跳入了洪涛中。
她瞳孔一缩,飞扑过去:“不要!”
银川也赶紧跟上,挥出光刃,将他们拦住。
“让我们死吧,让我们死吧!”众人哭喊着,不停地朝结界撞去。
见他们如此,梨霜眸中似针扎着,拳头攥的发白:“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要命的救你们,你们怎么可以一死了之?”
“难道你们死了,你们的家人会开心吗?”她怒吼着,又是心痛又是愤恨。
“你懂什么!我们这些人生来就蝇营狗苟,为了一口饭卑躬屈膝,若非为了家人,谁愿意在这世上受尽磋磨?现下他们都死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其这般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痛快!”
众人纷纷附和,有几个人甚至一转头,碰死在崖壁上。
看着刺目的鲜血、死寂的尸体,梨霜胸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沉闷压抑,感到极度的窒息,拳头也攥的发白。
银川眉头紧蹙,深深地叹了叹,轻轻握住她的手。
就在此时,苍穹上射出一道巨大的金芒,耀眼刺目。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梨霜愣了愣,遮着眼睛望过去,见半空中,一位青白相间的女子悬在那里,衣带飘飘,身姿婀娜,眉心印着金色花钿,容貌秀雅若璧月秋花,双眸沉澈似浸了千年的玉石。
她捏了个法诀,身后映出一个的金色法相,人首蛇身,庄严肃穆。
在她出现的刹那,除了梨霜和银川,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滔天的洪水。
梨霜瞳孔一震,脱口而出:“女娲、女娲大神!”说着,连忙拜倒,银川也跟着跪了下去。
梨霜瞅了女娲好几眼,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女娲挑了挑唇,笑意清淡:“你是想问吾早已薨逝,为何还活着?”
梨霜点点头,眼里满是好奇。
“吾的真身虽已不再,但尚有一缕元神,封印在补天石之中。”
梨霜恍然大悟,问:“敢问大神,此次补天石,是因何碎裂的?可有法子补救?”
“因何碎裂...那得问你们呀。”女娲叹了叹,眸中泛起复杂。
“我们?”
梨霜一愣,银川蹙了蹙眉,沉吟片刻,眸光一凛:“四大天帝曾借用大神之力,围杀阿梨,可大神的元神只在补天石之中,所以...”他看了看梨霜,拳头猛地攥紧。
“所以是我与阿梨破局之时,震碎了补天石...”
“什么!”
梨霜大惊,脸上忽青忽白。
所以,是她导致了这场弥天大祸吗?
她看了看被洪水肆虐的大地,又看了看形容枯槁的众人,心口似被利箭插了进去,带出淋漓的血。
拳头越攥越紧,胸口痛到发痹,好似被石头堵住了,喘不过气。
怎么会,怎么会...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拳头紧攥,苍白的肌肤上青色血管隐隐凸起。
“所以,梨霜,你只错了吗?”
女娲俯视着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眼底满是悲悯。
梨霜死死咬着唇,脑子里跟乱麻似的,搅成一团。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可是明明是天帝因为一个预兆,不断地迫害她,甚至害死了沧凌和那么多仙郡的臣民。
那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我、我...”
她张了张唇,喉咙却似堵住了,却见一只森白瘦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耳畔响起一个坚毅的语声。
“她没有错!”
梨霜脊背一僵,唰地抬头,暗淡的天光中,银川仰首望向半空,苍白的脸颊清隽削瘦,鬓边白发飞扬。
他目光依旧沉静,容颜依旧清冷出尘,可眉宇间却透出几分沧桑。
瞳孔里身影颤了颤,梨霜呼吸一滞,胸口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双手微微收紧。
两千多年了,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银川朝她温然一笑,又看向女娲,正色道:“大神既然现身,其中纠葛自然也一清二楚。天帝不仁,因一己私念,三番四次迫害阿梨,杀她亲友,更用九天神雷将她逼至死地。”
“如此行径,人神共愤,所以阿梨她,没有错!”
他深吸了口气,眼底闪过锐色,握着梨霜的手随之手紧。梨霜看着他坚毅的轮廓,纷乱的思绪忽然清明起来,胸口间的拥堵随之散去,有种莫明的安定。
她咬了咬薄唇,抬起下巴,眸光坚定:“对,我没有错!”
望着崖边的两人,女娲怔了怔,眸中似烟云掠过。
“冤冤相报,恩怨难消,若他还活着,你待如何?”
梨霜一愣:“什么!”
女娲叹了叹,抬手一挥,不远处白光烁起,显出一抹飘絮的身影,伛偻着身子,眸光阴诡,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此人正是天帝。
梨霜脸色陡寒,唰地站起来:“你居然还活着!”她拿出寒月剑,径直往过冲,却被女娲挥手拦住。
“放肆!”
梨霜看了眼女娲,眉头一蹙,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天帝。
女娲则望向天帝,眸光寒了几分:“无谏,你本该命诀,是你几位心腹仙官,秘密聚拢你的元神,你这才有幸保留一线生机。这几日,你躲在暗处,眼前洪水滔天、哀鸿遍野,你可知错了?”
无谏正是天帝的名字。
他飞速地瞅了瞅梨霜,咬着唇支吾道:“我、我没错,是她要、要杀我,我才想借大神的力量,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梨霜银牙一咬,浑身血流都沸腾了,眸中窜起一团怒火,拔剑往过冲,却被银川拦住。
“颠倒黑白!要不是你一再逼迫,我何时想杀你了?”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虽、虽然是预兆,可、可你不就真的杀了我吗?”
天帝打了个哆嗦,瞥了她一眼,连忙后退。
“哈,哈哈!”梨霜都气笑了,双眸一热,泛起悲愤绝望的泪水。
“大神,你看到了吗?他到这个地步,竟然还怪在我头上?这样的人,他配主宰三界吗?”
“我呸!”
她把剑往地上一插,狠狠淬了口唾沫。
女娲摇摇头,脸上满是叹息。
“无谏啊无谏,你历经九千九百九十八劫,受烈火焚身、天雷轰炼之苦,秉承前代天帝遗泽,这才登上三界之主的御座。”
“可你却因为一句箴言,一个幻境,残害无辜,导致如此滔天祸事。你这等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之辈,怎配再留在这世上?”
说着,眸光一厉,抬起手往天帝挥去。
天帝脸色大变,连忙躲开,恶狠狠地盯着梨霜:“是你,都是你!若非你这个逆子,我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嘶吼着,脸上凶光毕现,张牙舞爪地朝梨霜攻过去。
梨霜眉头一皱,正要还击,却见女娲抬手一挥,将天帝撞飞。
“孽障!吾本欲给你个痛快,可你居然不知悔改,那吾便将你打入阿鼻地狱,日日夜夜生万箭穿心之苦,受烈火焚身之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天帝脸色煞白,噗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神饶命,大神饶命!”
女娲不再理他,眸光一锐,抬手将他挥入崖底,消失在茫茫弱水里。
望着浩浩荡荡的洪水,梨霜身子一软,好似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心里漫起一阵潮水,酸楚、喜悦、激动,待潮水消退,心口好似空了一块,幽寂空荡。
银川轻轻握住她的手,眸中露出欣慰之色。
“好了,一切都了结。”
“是啊,都了结了。”
梨霜弯了弯唇,眺目望向遥远的西方,云端间,依稀浮现出沧凌的笑脸。
——沧凌,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眼眶一酸,泛起氤氲的水雾。
静默了片刻,女娲继续道:“祸首已绝,但三界仍旧生灵涂炭,我这缕残魂也该了了。”
听她这样说,两人都愣了愣。
梨霜问:“大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娲扬了扬唇,似清风拂面:“为今之计,只有耗吾元神,重塑补天石,并将弱水引入幽冥之渊。”
梨霜眉心一刺:“所以,大神会死?”
“是,而且会彻底消失。”
望着她云淡风轻、慈悲温静的面容,梨霜咬了咬唇,心里似被水烟了,有些难过。
女娲安慰道:“生死伦常,皆出自然,生无需喜,死无需悲。就算吾死了,太阳照常升起,四季照常变换,这天下并没有因吾的离去有什么不同。”
“所以,不用难过,好好活下去,替吾守着这三界吧...”
梨霜瞳孔一颤,眼角泛起水泽,腿一软,跪倒在地:“大神...”
银川抿了抿唇,跟着跪下了,拱起手,神色凝重:“银川定不辱命!”
女娲颔了颔首,眸中露出欣慰,抬手一挥,两人便晕倒了。她转眸望向天际,但见红霞漫天,一轮圆日缓缓升起。
她扬起唇畔,眸中似轻烟掠过。
“永别了,我的子民。”
她深吸了口气,眸光一定,双臂舒展,如浮云般朝远处飘去,最终消失在茫茫云海间。
梨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简素的屋子里,烛光融融,寂静无声。不远处的榻,躺着一位白衣男子。
她细目看去,是银川。
他双眸轻阖,苍白的脸颊在烛光中笼着一层浅淡的光晕,薄唇淡的没有一点血色。
她心口一紧,脑子里快速闪过之前发生的一切,银川帮他挡住攻击时的惨烈的模样,他为她报仇时神色的阴鸷狠厉、与她携手救助黎民时的义无反顾...
一幕一幕,清晰地刻在眼前。
她抿了抿唇,撑着胳膊站起来,缓缓走过去,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她的手本能地伸了伸,又缩回去了。
“嘎吱!”
伴着一袭凉风,房门豁然打开。她转眸望去,见药王领着琅桓走了进来。
琅桓眼眶一湿,扑到床边,哽咽道:“帝君...”
梨霜看了看两人,眉头一蹙,下意识往外行去,却被药王叫住了。
“你想去哪儿?”
梨霜转眸,见药王冷冷盯着她,淡淡道:“我说过,我此生再不会踏入天界半步。”
“哼!”药王一甩袖子,背过身:“帝君是因你才身受重伤,若非老夫竭力救治,凭他那样把镇元丹当饭吃,现下已是活死人了!”
梨霜黛眉一蹙,没有言语。
药王斜睨了她一眼,走到近前,抬手将灵力往银川体内输送。梨霜攥了攥拳头,默然上前相助。
琅桓赶紧走到外间护法,防止旁人进来干扰。
这般救治了三天三夜,银川终于苏醒,见梨霜靠在桌畔打盹,面容疲惫,身上的薄毯已掉落在地。他眸光一恍,强撑着走过去,捡起薄毯想给她盖上。
胸口却传来一阵刺痛,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
梨霜眼珠微转,陡然惊醒,见银川掩着嘴,剧烈地咳嗽,颊边泛着冰炭的嫣红。
她眉心微蹙:“你怎么起来了?”
“我,我想,咳咳...”
瞥了眼他手里的薄毯,梨霜瞬间明白了,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将毯子随手放在桌上,给他倒了杯茶水。
“给。”
银川一怔,看了眼波光闪闪的茶水,眼底泛起巨大的喜悦与酸楚,颤巍巍地接过茶杯,举到唇边,却越攥越紧。
“啪嗒!”
晶莹的泪珠骤然跌落,溅起一圈涟漪。
他仰头,一口饮尽,随后看着梨霜笑了笑,眼尾猩红,苍白在朦胧的烛光中,有种破碎的美感,好似映在水里的月亮,一碰就碎。
这样的目光令梨霜恍了恍,连忙低头,拿过茶杯。
“你、你再歇会儿吧。”
她匆匆瞥了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脚步稍显慌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银川勾了勾唇角,蓦然坐下,眼底浮浮沉沉,明明灭灭,逐渐蕴起一团水雾。
幸好,幸好...
门外,梨霜瞥了眼屋内的人影,连忙靠在柱子上,手越攥越紧。
她这是怎么了?刚才竟不敢看他的眼睛...
翌日,梨霜刚走到银川屋外,见药童端着药碗似要进去,便道:“给我吧。”
“是。”
药童退下后,梨霜端着进去了,见银川正在床上打坐,凝了凝,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阿梨。”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银川的声音,她转头,见银川咳了咳,扶着床想起来,只好拿起药碗走了过去。
“好了,别起来了。”
“多谢。”
银川接过药碗,虚弱地笑了笑,舀了一勺药汁正要喝时,又连着咳了好几下,晃得药汁都洒了。
梨霜眉头一蹙,拿过药碗:“行了,我来吧。”
“没事,我,咳,我可以的。”
“别动。”
梨霜睄了他一眼,舀起汤药递到他唇边,看着赤黑的药汁,银川心里似数根银针齐齐扎了进去,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并夹着一层温暖、潮湿的感觉,似游丝钻进了每一寸血肉、骨髓,连头发都泛着这种令人沉溺又愉悦的痛意。
他攥紧拳头,低头,小口喝着,苦涩的味道顺着舌根散开,可他却丝毫不觉得,甚至觉得有种隐隐的甜意。
他笑了笑,眼眶蓄起浅浅的水泽,在晨曦中凛着波光。
梨霜抿了抿唇,低眉,一勺一勺,将药送到他口中。银川则瞬也不瞬地凝着她,眼眶的泪越蓄越深,眼尾泛起点点猩红。
当药汁终于喝尽,梨霜连忙起身,把药碗放在矮几上,:“那个,我先走了。”她转过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要离开时,腕上骤然一紧。
“阿梨。”
梨霜怔了怔,回眸,见银川满眼含泪,语声沙哑:“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希冀与肯求。
梨霜手心一紧,眉心微蹙,下意识将手抽回,退了一步。
“虽然,你为我做了很多,可是银川,覆水难收,你我之间再不复从前了。”
银川眸中一刺,手缓缓垂落,却依旧不肯死心:“就算你我之间已可能,可男女之间就不能有别的关系吗?哪、哪怕只是最最普通的朋友,也可以啊?”
“只要你愿意,我保证,我一定本本分分,绝对不对你生半分别的心思,行吗?”
他小心翼翼的恳求,泪水蕴满了眼眶,喉咙也哑得不像话,说到最后,竟有些颤抖。
迎着他深切的、卑微的目光,梨霜心里满不是滋味,似被石头压着,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喟然一叹。
“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越是这样,我便越不想与你再有牵扯,你知道吗?”
“因为,我不想再欠你了,我也不想你变成曾经我。”她深吸了口气,瞥了银川一眼,转过身,快步离去。
看着她决然的身影,银川心口似被利剑刺了进去,绞着、插着,带出淋漓的血。
“噗!”
他喉中一甜,喷了口血。他捂着胸口,缓缓瘫倒在床上,眼眶猩红。
他笑了笑,眼底充满了绝望与悲凉,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滚滑落,打湿了鬓发。
“哈哈哈!”
他越笑越癫狂,嘴角的血汩汩流着,额上青筋暴起。
外面,梨霜听着里面癫狂的笑声,眸中掠过一丝复杂,叹了叹,举步离开了。
之后,两人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
这日下午,梨霜见银川气色好了许多,知道他大体痊愈了,想了想,道:“看来你也大好了,我...该走了。”
银川呼吸一滞,抬头,眼底浮浮沉沉,变幻了数度,张了张唇,眸中却红了,他忙低头,抿了口茶,语声沉闷沙哑,尾音微颤。
“嗯,也好。”
梨霜叹了叹,眼底闪过复杂之色,起身行了个礼,悄然离开了。银川这才抬起头,身子一软,无力地靠在桌畔,眼底似刀绞着,猩红的好似渗了血,泪水顺着脸颊潸然滑落。
他勾了勾唇,削瘦的脸颊似凌虚崖的风雪般,悲凉孤寂。
离开天界之后,梨霜径直回了西荒。
当众臣看到她平安归来时,都惊喜万分,纷纷跪下:“恭迎王上!”
阿烈在人群中,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叙完旧,梨霜挥退众人,见阿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唇,又默然离开了。
“阿烈!”
梨霜喊了一声,见挺拔的身影已僵,倏地回过身。
“山主...”他攥着拳头,语声沙哑,眼里布满了喜悦的泪水。
梨霜笑了笑,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都大人了,还这么爱哭!”
阿烈面上一胀,连忙抹去眼泪,郝然道:“我这是高兴!”顿了顿,眼眸一黯,道:“那日弱水倾盆而下,西荒地势平坦低矮,好多臣民法术低微,我为了救他们,只能困守在这里,没能及时去找山主。”
“山主,你...怪我吗?”
“傻瓜!”
梨霜揉了揉他的脑袋,慨然一笑:“你能留在这里,护卫西荒,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阿烈松了口气,问:“那你的仇报了吗?”
梨霜颔首,将事情简短地说了,得知弱水竟和梨霜有关,怔得说不出话来,静默了片刻,眼底一深:“那你和银川帝君...”
“没有以后了。”
阿烈眸光乍亮,嘴角偷偷上扬。
此后,梨霜一直留在西荒,银川也未再露面。
这日,她刚从郊外查看农事回来,远远看到琅桓立在宫门前,神态焦急。她眉心一紧,涌起不好的预感,立即飞过去。
见她来了,琅桓忙道:“帝君出事了!”
“什么?”
梨霜大惊,琅桓却顾不得解释,连忙领着到飞上云霄。当她飞至重华宫时,远远看到几大帝君坐在正厅,脸色凝重。
她呼吸一紧,使了个隐身术,潜到窗外,见银川坐在主位上,眸光沉静。
东周帝君道:“银川,都三日了,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答复。你也看到了,那补天石岌岌可危,全靠女娲大神的灵力支撑,破碎只在朝夕,再这么拖下去就晚了。”
南州帝君附和:“就是啊,一旦补天石破,三界将重蹈覆辙,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下界再度沦为人间地狱吗?”
银川扫了两人一眼,语声清淡:“我已在寻找进去九幽之境的法子了,只要找到混沌石,自然能修复补天石。”
西周帝君脾气暴躁,唰地站起来:“找找找,找到何年何月啊!现在离九幽之境开启还有大半年,你这么耗下去,天破了,大伙一起玩儿完算了!”
弱水之量,浩瀚无际,当它从人间蔓延淹没到整个天界之事,三界就不复存在了。
“五日,再给我五日,届时再未找到,我银川自愿以元神补天。”
闻言,梨霜心头一跳,在顾得不得别的,显露身形,冲了进去。
“什么元神补天?你疯了!”
银川愣了愣,还未开口,四大帝君已唰地站起来,怒斥:“又是你这妖女,上次若不是因为你,何至于引出这天大的祸事!我们没去找你的麻烦,你倒好,居然自投罗网!”
西周帝君冷哼一声:“还唠叨什么,动手!”拿出应天锤,猛地朝梨霜砸去。
梨霜眉头一蹙,还未还手,银川已将他打开。
“天帝已死,诸位何必再逮着旧事不放!否则,别怪我无情!”
“你!”
西周帝君气的吹胡子瞪眼,大袖一甩,铁青着脸走了,其他三位对视了一眼,也沉着脸离开了。
刹那间,偌大的殿宇里只剩下二人。
梨霜咬了咬唇,问:“你为什么要拿元神补天?”
银川却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
梨霜都无奈,脸一垮,转身就走,银川连忙抓住她的手,柔声道:“别生气,我说就是了。”
梨霜横了他一眼,抽回手。
银川叹了叹:“一切只因为之前有裂隙的那颗补天石,女娲大神虽重塑了另外八颗,可那颗有裂隙的却没修不好,且裂隙很大,全靠她的灵力撑着。”
“看情况,不日就会破碎。”
“所以,他们逼你,用你的元神去补天?”
银川颔首,眼里泛过烟云:“我的元神昊天石,比混沌石更加坚硬,甚至可以说是世间最坚硬之物。”
“若没有旁的法子,这是唯一的出路。”
听了他的回答,梨霜眉头越蹙越紧,倏地站起来,朝外走去。
“你要去哪?”
梨霜驻足,微微侧头:“去魔界,藏经阁。”说着,纵身飞上云霄,银川连忙跟上去。
到了魔宫,梨霜立即找到昊京说明来意,昊京看了眼她身后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颔了颔首,亲自带他们去了藏经阁。
这一待就是整整三天三夜,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梨霜叹了叹,放下手里的古籍:“看来只能去别的地方了。”
银川点了点头:“嗯。”
于是,昊京便亲自将二人送到了魔界边境,告别之后,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眼底掠过一阵暗涌,勾了勾唇角,转身往回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青梧叔叔。”
“哎。”
他本能地回过头,却见幽暗的光线下,女子含着泪,朝他走过来,笑容明媚。
他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你...知道了?”
梨霜在他面前停下,吸了吸鼻子:“嗯,天后都告诉我了。”
昊京怔了怔,眼底浮浮沉沉,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这些日子,他待在魔界,天宫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她知道梨霜的身世暴露了,却不知天后也将他的身份接漏了。
他笑了笑,眼角泛起浅浅的水泽。
“还记得,你曾经很想看我的模样,现下看到了,可失望了?”
梨霜连连摇头:“不,你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是我最好的、最亲近的青梧叔叔。”
青梧叔叔...
昊京扯了扯唇,眼底泛起深深的酸楚与自嘲,手攥了攥,又缓缓松开。
如此也好。
“那...我走了。”
“嗯,去吧。”
昊京温然一笑,见女子转身朝远处走去,到了尽头,又回头朝他看过来。他眼眶陡酸,扬唇,挥了挥手,女子这才消失在峡谷尽头。
他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朝胸口拂了拂,眼底泛起一丝温热。
“露儿,我们回家。”
另一边,梨霜两人出了魔界,径直去了西海,之所以去这里,只因天界藏书银川已经翻遍,西海是最后的希望了。
然而,整整三天仍旧一无所获。
梨霜蹙眉,瞪着守卫:“说,可还有别的藏书?”
守卫打了个哆嗦:“没、没有了。”
银川叹了叹,放下手里的书籍:“也罢,回去吧。”
梨霜咬了咬唇,却只能默默地跟着他回到天界,刚走进重华宫大门,远远看到四大帝君已等在正厅,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见到银川,四人眸光乍亮,急匆匆赶来:“可找到法子了?”
银川摇头,默然不语。
东周帝君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五日之期已到,该兑现诺言了。”
梨霜脸一沉,上前道:“这芸芸众生,漫天仙佛,凭何只用他来补天?难道补天石破,弱水肆虐,与你们都不相干吗?”
“...”四人喉头一噎。
东周帝君攥了攥拳头,眸中闪过锐色:“凭他是天界战神,十几万年受尽万民供奉敬仰,更凭他为生来便昊天石,至坚至纯,补天石他的宿命!”
“呸!”
梨霜淬了了唾沫:“那你们还是诸天之主,理应责被苍生,怎么不见你们用元神去补天?”
“胡说八道!”
西周帝君气的吹胡子瞪眼:“我们又不是昊天石,就算补了也维持不了多久,这样白白送命,有什么价值?”
“说来说去,还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梨霜冷笑,眼底充满鄙夷。
“这般慷他人之慨,几位还真是让人佩服!”
“妖女!”西周帝君脸色铁青,张牙舞爪就往她扑去,却被银川一掌拍飞,重重撞在墙壁上,尘土飞扬,痛得他脸都扭曲了。
“我说过,谁敢动她,休怪我无情!”
银川双手一负,昂着下巴,脸上笼着一层寒霜。
东周帝君双眸微狭,捏着拳头沉声道:“银川,补天之事乃为苍生,是无上功德,我等不想逼迫,你...好自为之。”
说罢,领着其他三人风风火火地去了。
梨霜嗤笑,还不想逼迫,这都逼到人家家里了。
针锋相对的大殿重回寂静,微风吹过,青叶如织发出沙沙的响声。
银川看着女子清冷皎洁的容颜,眸中浮浮沉沉,掠过一丝暖色。
“阿梨,谢谢,但是我愿意。”
梨霜一震,转头:“你说什么?”
银川扬起唇畔,眸光平静温和:“以前,我虽守护着三界,但我只是为了师傅,三界于我,如同这天上的云,林间的花木,并不意义。”
“可是直到那日,洪水滔天,我眼看苍生罹难,一条条生命淹没在洪流里,而你、以及那些天界、仙门,甚至妖族的人,竭尽全力挽救世人时,我才明白何为生命,何为守护。”
“所以,我愿意,为了苍生,也为了你。”
平和的话语似浪涛撞在梨霜胸口上,震颤激烈,汹涌澎湃。
她咬着薄唇,手越攥越紧,眸中掠过一阵暗流,半晌,幽幽道:“决定了?”
“决定了。”
“什么时候?”
“明日辰时,天门大开,灵气最盛。”
“好。”
梨霜喟然一叹,手缓缓松开。
“还有什么遗愿吗?”
银川抿了抿唇,眸光微深:“我想去凡界走走…”
梨霜凝了凝,颔首:“好。”
于是,两人径直去了凡界,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城郭,梨霜恍了恍:“这是…”
“叶城。”
叶城!
梨霜瞳孔一颤,脑海里飞速闪过一张鼻青脸肿、青涩稚气的脸。
“小灵雀,别怕。”
她转头望着银川,语声微哑:“这是时雍的故乡…”
银川颔首,微笑着,眼底似烟云掠过。
“好多年了,这里再非当年的模样。”
看着被风霜浸染的脸庞,梨霜眼眶陡酸,忙低头,咬了咬唇:“先逛逛吧。”也不等他回应,立即朝前走去。
银川蜷了蜷手,默然跟上。
一路上,两人沿街而行,看看杂耍,听听戏,外买点东西,用些茶点,恍惚间,天已黑定。
二人坐在酒楼里,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华灯初上,人声嘈杂,满满的都是烟火气。
“真好。”
梨霜勾了勾唇角,眼里露出艳羡,曾经她还是只灵雀时,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银川静静地凝着她,朦胧的月华下,她眸光温柔清澈,皎洁的脸上笼着一层清浅的光晕,如梦似幻。
他喉结一滚,不自禁地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阿梨…”
梨霜双臂一紧,转眸,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光影沉浮,暗流涌动,好似一汪碧湖引得她微微恍神。
忽然,她脑中一个激灵,忙垂下眼皮,将手抽了回去,手背上的灼热令她不安。
“我,我们回去吧。”
银川点头,付了钱,寻了个僻静处,一同回了重华宫。进屋后,梨霜见银川一直凝着她,颊上有点胀,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局促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嗯。”银川抿了抿唇,举步走到门外。
梨霜微松了口气,正要关门时,男子忽然顿住。
“怎么了?”她愣了愣,见银川忽然攥住拳头,转过身,猛地抱住她,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
梨霜蹙了蹙眉,有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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