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方雾上台的脚步有些僵硬。

    糊了这么久,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往常娱乐圈的野鸡奖就算是分注水猪肉，也很少分到他这种?三百六十线糊逼的头上。

    面对镁光灯和黑压压的人群，他居然还有点不适应。

    这感言要?怎么说啊？

    他从来都没想过呢。

    感谢粉丝, 感谢公?司, 感谢父母, 感谢CCTV？

    方雾茫然地抬脚向前走，肩膀无意识撞到程一言。

    他又骤然有点回神，忽然心安下来。

    有程一言陪着他呢。

    他不是一个?人。

    程一言和他并肩前行，和他一同上台来到中央, 和他一块接过嘉宾送来的奖杯, 然后面对下面的人群和镜头，接受着全场的掌声。

    这一刻他曾经幻想过，如今真的发生了, 却又有一点不敢置信。

    【笑死，不得不说主办方太会整活了。】

    【强烈怀疑业内是不是有人在嗑。】

    【我就说一望雾际是真的吧！！圈内人都在嗑的CP[有]！】

    【我的CP同台拿过奖, 说到这里，我的privilege已经尽数体现了。】

    颁奖嘉宾是一位圈内前辈, 朝着他们欣赏地点了点头：“恭喜。”

    这个?奖项的确通常会颁给几个?人, 带有一定鼓励性质, 实际含金量不算多高。

    但对方雾来说, 这却是他人生第一个?奖。

    他在娱乐圈里浮浮沉沉——主要?是沉底四年的时光里, 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行算了, 反正看?不到什?么希望。

    但他没走，等到这一刻，终于得来了一点微光似的盼头。

    即便是安慰奖, 也点燃了他可以往前走，他有这个?能力的希望。

    “两位, 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一言本来想先把话筒给了方雾，却在看?到方雾迟疑着思考的微表情?后先接了下来，礼貌而?真诚说：“首先，我想感谢大家的认可。”

    “作为新人歌手，我时常会想，在这个?时代，音乐到底能带给我们什?么？音乐还能再一次感动我们吗？”

    “我的回答是，可以。”

    他说，“对有些人来说，一首歌只是一首歌。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这首歌就可能是重新点燃他希望的火把，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会听到别人说，程一言，谢谢你的歌曾经陪我度过了一段非常难忘的时光。”

    就如同当年，他站在台下，看?着方雾的街头表演那样。

    程一言说完后，把话筒递给了方雾。

    方雾已经调整完心情?，看?了一眼程一言后，接过话筒：“谢、谢谢大家的支持。”

    程一言把调子?定的太高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后说，“当然，说支持可能有点冒犯了，毕竟大家可能都还不认识我。”

    场下传来善意的笑声。

    他的眼神却已经坚定下来：“我是方雾，从Catching5离开后，我成?为了一名独立的唱作歌手。摸打滚爬两年后，我终于拿到了我人生第一个?奖。”

    “所以你们看?，人生到处都是意外。而?在这么多意外里，我入圈，选择当偶像，当歌手，写自己的作品，都是由无数个?意外拼接起来的。”

    回忆起这么艰难的过去，方雾想的却是，还好?。

    还好?他坚持下来了。

    命运如果在其?中任何一个?环节调转方向，他今天就无法站到这里。

    “感谢是这些意外，造就了现在的我。”

    方雾握着奖杯，表情?是难得的认真，“我很喜欢写歌，也希望大家会喜欢我的歌。这首，或者?是下一首，或者?是再下一首。我会一直写下来，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认识，歌手方雾这个?名字。”

    ……

    “恭喜恭喜。”

    休息的酒店里，陆潇举着方雾拿回来的新人奖杯看?，面露喜色说，“我是真没提前接到消息。”

    一般来说，这种?奖会稍稍透露给他们团队一点风声，她这边倒是毫无动静，还以为方雾只是被邀请过去蹭个?红毯的。

    方雾嗯了一声，情?绪倒看?不出?太高兴。

    他抠了抠手指，抬眼看?向陆潇，很刻意地打了个?哈欠。

    “累了是不是？”

    方雾面无表情?地点头。

    “行，早点休息。”

    “明天再来接你。”

    陆潇带着助理一同撤退。

    门?被关上后，方雾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打开手机，给列表置顶扣了个?1过去。

    很快，房间门?被敲了下。

    方雾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人很快闪了进来。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方雾被身前的人伸手抱住了，紧接着感觉像是吸猫似的被吸了一口。

    “好?久不见。”

    程一言低声说。

    方雾伸手回抱住他，笑了一声，找茬般道：“好?久？”

    “不久吗，都一周了。”

    “还是说，这一周你都没想我吗？”

    程一言的语调里带着一点表现出?来的委屈，像是在等着方雾上钩。

    方雾最近已经能识别出?他这种?话术——CP粉发言看?多了，他也能察觉出?程一言骗他哄人的时候会展现的套路。

    但他是愿者?上钩。

    “怎么可能。”

    方雾的脸埋在程一言肩膀里，小声说，“我当然也。”

    他难得坦诚的时候总挠得程一言心脏柔软，蹭了蹭他脸后就低头和他接吻。

    两人都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情?绪一触即燃。

    程一言今天仿佛也是难得的有耐心，磨了他很久，逼着他最后断断续续忍着羞耻确切地说出?很想你之后才?放过他。

    方雾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天花板后，意识依旧有点发虚。

    程一言在摸他的头发，他似乎对他的新发型相当情?有独钟，摸得方雾最后都快忍不住炸毛了，“手给我收回去。”

    “限定皮肤，不多摸两下可惜了。”

    程一言道。

    “……”

    方雾磨了下牙，还是妥协了。

    想了想后，他问，“你明天是不是还有行程。”

    程一言：“嗯，下午两点的飞机。”

    两人的行程又该错开了。

    方雾嘀咕说：“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唔，应该是生日会。”

    方雾微微一怔：“生日会？”

    “你不是答应了我会来吗？”

    程一言问。

    “我什?么时候——”

    方雾卡壳了一下，想起来了。

    那还是在录《和我同行吧》的时候，他的确是顺口答应过这件事?。

    但他当时是随便提的，想着程一言也不一定记得，到时候赖掉也行。

    然而?现在他确实必须得去了。

    就算他自己不想，经纪人也会要?求他去露个?脸——这可是大好?的炒CP的机会，不能放过。

    距离程一言生日也就没多久了。

    方雾下意识皱了下眉。

    程一言看?到他表情?，扬了下眉：“不想来？”

    “不是。”

    方雾有点犯难说，“又要?给你想生日礼物了。”

    程一言笑了，低头亲了一下方雾额头，“我说过了，你来了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了。”

    —

    话虽如此，方雾却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准备。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他对礼物已经大致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就差时间了。

    程一言今年举办的是线下生日会，提前两个?月就已经开始筹备，票也是刚上没多久就抢光了。

    等到当天，场馆内外气氛都是十足热烈，外面是铺了满街的生日应援，而?里面简直就像个?小型演唱会。

    又是一首歌唱完，程一言朝着场下四面挥手，离开去换下一套服装。

    主持人则笑着问观众：“各位今天，开心吗？”

    场下的回应声如同海啸：“开——心——”

    “能和粉丝一起过生日，相信我们一言也很开心。”

    主持人说，“不过今天我们除了粉丝之外，还请来了一位神秘嘉宾。他将用自己的表演为我们一言送来生日祝福，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登场——”

    场下议论声纷纷。

    场上灯光聚焦舞台中央。

    升降台缓缓升起，接着，一个?人拿着立麦，背对着观众缓缓出?现。

    他穿着一件休闲风外套，外套上挂了一只猫咪玩偶，头发微微烫卷，脚尖随着音乐响起，不断在地上打着节拍。

    有熟悉的人已经认了出?来，按捺不住尖叫出?声。

    随着第一个?重音鼓点落下，台上的人转过身来。

    他脸上贴着星星贴纸，抬眼望向观众，嘴角扯出?一个?张扬的笑来。

    “啊啊啊啊居然是方雾！！！！”

    “我靠！！！买票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还会有方雾在！！！我值了！！！”

    “大家好?。”

    在前奏时，方雾跳下升降台，来到台前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作为程一言的好?朋友，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怎么能不到场呢？”

    “下面给大家带来一首《我不明白》，希望你们和程一言都喜欢。”

    “这心情?我不明白/为什?么见到你我就开始心律加快。”

    “这心情?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句话就能让我脑袋空白。”

    歌曲风格轻松，节奏也很快。

    却和方雾往常的基调不太相似。

    台下的粉丝骚动片刻后开始面面相觑。

    “你们听过吗？”

    “没，没啊？”

    没听过就对了。

    因?为这是他刚写出?来的新歌。

    ——也是他送给程一言的礼物。

    这几天他行程也不轻松，只能挤牙膏似地挤出?时间写歌，又去公?司录音室完成?了初版录制，终于赶上了。

    “有时会赌气想抛下你离开/有时又想和你私奔去未来”

    “这种?心情?我还是想不明白/但不妨碍我也会偷偷期待花开”

    程一言在舞台侧面，望着台上的人。

    方雾的歌虽然换了风格，但他的舞台台风却没有换，依旧是那个?灵魂自由跳脱，歌里住着自己的方雾。

    他忍不住弯起唇，心情?仿佛回到邂逅方雾的第一天。

    四年前的一天前，他在街头表演里遇到了方雾。

    四年后的现在，这个?带给他最美好?幻想和奇迹的人，在台上为他演唱写给他的新歌。

    彩排的时候有过这个?环节，方雾当时还神神秘秘，不让他看?，却又嘱咐他当天必须要?看?。

    现在他明白了。

    方雾想把惊喜留到这天。

    歌曲最后一句，方雾握紧话筒。

    间奏在这里特地拉得特别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酝酿。

    最终，所有鼓点在这一刻消失，留白了一瞬间后，音乐声和方雾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终于明白/我爱你/是我奇迹般的意外。”

    这三个?字他平时一直无法说出?口，现在终于大着胆子?借着歌词说了出?来。

    他不敢去看?程一言，也不敢去看?台下。

    欢呼声被耳返隔绝在外面，他握着话筒的手心还在抖。

    也许他还是不明白到底怎么才?算爱，怎么样才?能算是会爱人。

    但他想和程一言一直在一起，并且这种?心情?他再也不会给其?他人。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程一言，早在我说出?口之前，就爱了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