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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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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因为雇主约翰·西尔弗斯先生的去世,行将结束他在拉夫伯勒府杰出的服务工作,等于是既失去了工作,又没有了栖身之地。他当然仍旧是第一流的专业管家,但当时已经是七十几岁的高龄,并且饱受关节炎和其他病痛之苦。如此一来,若是要他跟那些高度职业化的年轻一辈管家竞争同一职位恐怕也难操胜算。有鉴于此,延请家父以其丰富的经验和卓著的声誉来达林顿府继续服务,将不失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

    我记得那是家父和肯顿小姐加入我们的工作团队不久以后的一个早上,我正在餐具室里坐在桌前审阅文书账目,听到有一记敲门声。我还没说“请进”,肯顿小姐就推门走了进来,我记得当时我还有些错愕。她捧着一大瓶鲜花,笑吟吟地道:

    “史蒂文斯先生,我想这些花能让您的餐具室显得明亮一点。”

    “您说什么,肯顿小姐?”

    “您的房间竟然如此阴暗冰冷,这实在太可惜了,史蒂文斯先生,您看外面是多么阳光明媚。我想这些花能给这里带来一点生气。”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肯顿小姐。”

    “不能让更多的阳光照进来真是太罪过了。墙面甚至都有点潮湿呢,您说是不是,史蒂文斯先生?”

    我重新回到自己的账目上,说:“不过是水汽凝结罢了,我想,肯顿小姐。”

    她把花瓶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又环顾了一下我的餐具室,说道:“如果您愿意的话,史蒂文斯先生,我以后可以给您多剪一些花送来。”

    “肯顿小姐,我很感激您的好意。但这不是一间娱乐室。我倒宁肯将分心的因素保持在最低限度。”

    “可也没有必要把您的房间弄得这么光秃秃的,而且全然没有色彩啊,史蒂文斯先生。”

    “它现在这个样子就完全符合我的需要,肯顿小姐,不过还是非常感激您的好心。事实上,既然您正好在这儿,我倒确实有个具体的问题想跟您提一下。”

    “哦,真的吗,史蒂文斯先生?”

    “是的,肯顿小姐,只不过小事一桩。昨天我碰巧经过厨房,听到您在呼唤某个名叫威廉的人。”

    “是吗,史蒂文斯先生?”

    “确实,肯顿小姐。我听到您喊了好几遍‘威廉’这个名字。我能问一下您那是在跟谁说话吗?”

    “哎呀,史蒂文斯先生,我想我当时应该是在跟令尊说话。这幢房子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叫威廉了,据我所知。”

    “这是个很容易犯的小错误,”我面带浅笑道。“肯顿小姐,我能否请您以后称呼家父为‘史蒂文斯先生’呢?如果您是在向第三者提到他,那么您也许可以称他为‘老史蒂文斯先生’,以便于将家父跟在下区分开来。为此我将感激不尽,肯顿小姐。”

    话说完之后我就又回到我的文书工作上来。可是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肯顿小姐并没有就此告退。“请原谅我打搅您了,史蒂文斯先生,”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喔,肯顿小姐。”

    “恐怕我不太明白您到底什么意思。我过去一直都习惯于直呼下属的教名[1],我并没有看出到了这里就有需要改弦更张的理由。”

    “一个最可以理解的小差错,肯顿小姐。不过,如果您愿意稍稍考虑一下具体的情况,您可能就会看得出来,像您这样的人以对待‘下属’的方式跟家父这样的人说话,是不太妥当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史蒂文斯先生。您说像我这样的人,可是照我的理解,我是这里的女管家,而令尊则是副管家。”

    “他的职位当然是副管家,如您所言。可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以您的观察能力,您居然没有发现他实际上不止是个男管家。远远不止。”

    “我的观察能力无疑已经差到了极点,史蒂文斯先生。我只观察到令尊是位很有能力的副管家,并以其相应的职位来称呼他。而照您的说法,令尊居然被像我这样的人直呼其名,他一定会感觉屈辱已极的。”

    “肯顿小姐,听您的口气,您显然是根本就没有观察过家父。否则您就会明白,以您这样的年龄和资历是不该直呼他‘威廉’的,这本该是显而易见的。”

    “史蒂文斯先生,我担任女管家的时间或许不长,不过应该说至少在我担任这个职务期间,我的能力还是得到过不少相当慷慨的评价的。”

    “我一刻都没有怀疑过您的能力,肯顿小姐。但是只要您愿意多加观察的话,有成百上千的事例会使您意识到家父是位多么非同寻常、鹤立鸡群的人物,您必定可以从他身上获益良多的。”

    “那我真是太感激您的忠告了,史蒂文斯先生。那就再请您不吝赐教,我到底能从观察令尊这上面学到哪些了不起的本领呢?”

    “我还以为这对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呢,肯顿小姐。”

    “但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在这方面的能力特别欠缺,不是吗?”

    “肯顿小姐,如果您觉得以您现在的年纪来说您已经尽善尽美了的话,您将永远都无法提升到以您的能力无疑可以达到的高度。如果容我直言不讳的话,比如说,到现在您仍然经常不太确定哪样东西究竟放到了哪里以及哪样东西到底是哪样。”

    这一下似乎挫了肯顿小姐的锐气,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她一度甚至看起来有点心烦意乱。然后她说:

    “我初来乍到,是有一点手足无措,可这也是完全正常的吧。”

    “啊,您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肯顿小姐。您要是观察过家父的话,就会看出他对府里的大事小情真是了如指掌,而且几乎从他踏入达林顿府的那一刻起就是这样的,而他还比您晚到了一个礼拜。”

    肯顿小姐似乎思考了一下我这番话,然后才有点愠怒地道:

    “我敢肯定老史蒂文斯先生对他的工作是非常擅长的,不过我向您保证,史蒂文斯先生,我也同样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我会记住以后用他的全称来称呼令尊的。现在,如果您没有别的事了,就请容许我告退了。”

    在这次遭遇之后,肯顿小姐就不再试图把花往我的餐具室里送了,而且总的说来,我很高兴地观察到她的工作很快就步入了正轨。不仅如此,她显然是位对待工作非常严肃认真的女管家,而且年纪虽轻,却似乎毫不费力地就赢得了她属下各位员工的尊敬。

    我还注意到,此后她的确开始以“史蒂文斯先生”来称呼家父。不过,我们在餐具室里的那段谈话过去两周以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藏书室里做着点什么,这时肯顿小姐走进来对我说:

    “打搅您了,史蒂文斯先生。不过如果您在寻找您的簸箕的话,我看到它就在外面的门厅里呢。”

    “您说什么,肯顿小姐?”

    “您的簸箕,史蒂文斯先生。您把它放在外面了。要我替您把它拿进来吗?”

    “肯顿小姐,我刚才并没有用过簸箕。”

    “啊,呃,那就请您原谅吧,史蒂文斯先生。我想当然地以为刚才是您使用过簸箕,并且把它放在了门厅里。很抱歉平白打搅了您。”

    她已经准备离开了,又在门口转过身来说:

    “哦,史蒂文斯先生。我本想自己把它放归原位的,可是现在必须先上楼一趟。不知道能否请您记得把它还回去呢?”

    “当然了,肯顿小姐。多谢您留心和提醒。”

    “这是我应该做的,史蒂文斯先生。”

    我听着她的脚步声穿过门厅,开始上了主楼梯,然后我才朝门口走去。透过藏书室的两扇大门,可以一览无遗地将门厅和宅第的大门尽收眼底。肯顿小姐提到的那个簸箕就最为惹人注目地矗立在那空荡荡的、擦洗得光洁如镜的地板中央。

    那是个虽说微不足道,但却令人恼火的疏失;那个簸箕不但从底层开向门厅的那五道房门那儿看去极为惹人注目,而且从楼梯和二楼的那几个露台上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穿过门厅,把那个碍眼的物事拿起来,而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次疏失的全部内涵:我突然想起,约莫半个钟头前,正是家父在擦洗门厅的地板来着。起先,我简直都不敢相信家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不过我马上就提醒自己,这种小小不言的疏忽是每个人都难免偶尔会出现的,于是我的恼怒马上就转到了肯顿小姐头上,怪她居然如此毫无道理地小题大做。

    然后,最多又过了一个礼拜,我正从厨房来到后廊上的时候,肯顿小姐从她的起坐间里出来,跟我说了一通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排练的话;大意是尽管她因为让我注意到我的下属所犯的错误而深感不安,不过她和我本来就是一个团队,不得不通力合作,所以她希望我如果注意到女员工出了什么差错,请我务必也像她那样直言相告。说完这番话后,她接着又指出,餐厅里有几件已经摆上餐桌的银餐具上有明显的擦拭剂的残留。有一把餐叉的齿尖简直就是黑色的。我谢了她,她就又退回到了自己的起坐间。当然,她根本就没有必要特地来提醒我,银器正是家父的主要职责所在,而且是他深感自豪的一项工作。

    很有可能还有不少其他这类的事例,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在我记忆中,事态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高潮是在一个细雨蒙蒙的阴沉的午后,当时我正在弹子房里护理达林顿勋爵的各种运动奖牌和奖杯。肯顿小姐走了进来,站在门口说:

    “史蒂文斯先生,我刚注意到这门外有样东西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什么呢,肯顿小姐?”

    “是爵爷的意思,要把楼梯平台上的那尊中国佬跟弹子房门外的这尊调换位置吗?”

    “中国佬,肯顿小姐?”

    “是的,史蒂文斯先生。原本一直摆在楼梯平台上的那尊中国佬的塑像,现在就在这扇门外面。”

    “我恐怕,肯顿小姐,是您有点搞错了吧?”

    “我不认为是我搞错了,史蒂文斯先生。我特别要求自己要熟悉府内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那尊中国佬,我猜想,是被某个人擦拭过以后摆错位置了。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史蒂文斯先生,也许您可以移步出来自己看一下。”

    “肯顿小姐,我现在手头还有事。”

    “可是,史蒂文斯先生,您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既然如此,我想还是请您移步出来亲自看一下。”

    “肯顿小姐,我现在正忙着,过会儿我再处理这件事吧。说起来这也算不上什么急务。”

    “如此说来,史蒂文斯先生,您是认可我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弄错喽。”

    “肯顿小姐,在我腾出手来处理这件事之前,我是不会贸然认可任何结论的。可是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事。”

    我转身继续做我的事,可是肯顿小姐仍旧站在门口观察我。最后她又道:

    “看得出来您手头的事很快就会做完了,史蒂文斯先生。我就在门外等您,等您一出来,这件事就可以最后定案了。”

    “肯顿小姐,我想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是肯顿小姐已经离开了门口,而且果不其然,我在继续自己工作的时候,偶尔的脚步声以及其他的声响都会提醒我,她仍旧在门外等着。于是我就决定在弹子房里再多找些工作来做,寄希望于过一会儿以后她能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是多么荒谬可笑,就此识时务地走开。然而,又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已经把利用手边的工具能做的工作全都干完了,肯顿小姐却显然仍旧待在外面。我决定不再在这种幼稚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于是考虑通过法式落地窗脱身。然而天公不作美——说白了,放眼一望,外面就有好几个大水坑和一块块烂泥地——再者说,还得有人再重新回到弹子房,从里面把落地窗闩好。最后,我认定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地冲出门去,怒气冲冲地大踏步离开。我于是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先来到一个最佳的位置,从那儿可以发动这样的一次急行军,我紧握自己的清洁工具,一鼓作气地冲出门去,还没等大吃一惊的肯顿小姐醒过神来,我已经沿着走廊迈出去好几步了。可是她很快就回过味儿来,眨眼工夫已经抢到我的前头,挡住了我的去路。

    “史蒂文斯先生,这尊中国佬摆错了地方,您不会不同意吧?”

    “肯顿小姐,我忙得很。我很奇怪您除了一整天都在走廊里站着,居然就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了。”

    “史蒂文斯先生,这尊中国佬摆放的位置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肯顿小姐,我想请您把嗓门压低一点。”

    “我只是想请您,史蒂文斯先生,转过身去看一看那尊中国佬。”

    “肯顿小姐,请您把嗓门压低点。如果下属们听到我们扯着嗓门争论中国佬是否摆错了地方,那成何体统?”

    “事实是,史蒂文斯先生,府里所有的中国佬塑像都已经脏了有一段时间啦!而现在,居然又摆错了地方!”

    “肯顿小姐,您实在是莫名其妙。现在能否请您行个好放我过去?”

    “史蒂文斯先生,劳您驾看看您身后的那尊中国佬好吗?”

    “如果这对您来说如此重要,肯顿小姐,我可以认可,我后面的那尊中国佬或许是摆错了地方。可我必须要说,我实在有些搞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对这些最微不足道的疏失如此地关切备至。”

    “这些疏失本身或许微不足道,史蒂文斯先生,但您自己却要认识到那其中隐含的更重大的意义。”

    “肯顿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现在能否请您好心让我过去。”

    “那事实就是,史蒂文斯先生,您交托给令尊的工作已经远非他这个年纪的人所能承担得了啦。”

    “肯顿小姐,您显然并不清楚您暗示的是什么。”

    “不管令尊曾有过怎样的辉煌,史蒂文斯先生,他现在的能力都已经严重衰退了。这就是您所谓的这些‘微不足道的疏失’所暗含的真正意义,而如果您对此掉以轻心,那么要不了多久,令尊就将铸成大错。”

    “肯顿小姐,您这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出洋相。”

    “我很抱歉,史蒂文斯先生,可我必须把话说完。我认为令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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