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林晓言接着说道：“叔, 你是觉得咱村儿出了一个三八红旗手，再出一个大学生，双喜临门。你公正, 老林家的人不是啊。我跟老林家的人往来是不多了, 可只要说出去，他们都说我是老林家的闺女。所以，这个三八红旗手等于是出在了老林家。”

    “老林家已经有一喜了，那再来个第二喜，肯定更好了。这大学生啊，是老林家出来的, 才真得叫双喜。不是老林家的人当上了大学生，那跟老林家有什么关系？”

    集体荣誉感？

    倒不是说老林家的人没有，就是少得可怜而已。

    “对啊, 那不没问题了吗？你姓林, 老林家是你娘家……”来不来往, 不重要。

    林晓言摇头：“靠着一个三八红旗手才有多少好处，那顶顶就是一个称谓。大学生就不一样了, 当了大学生之后，好处多的是。这么一本万利的事情，老林家的人舍得给外嫁的姑娘？”

    在老林家人的眼里，儿子、女儿能一样吗？

    名额是她的话, 那么就是莫家儿媳妇当上大学生了。只有老林家的儿子拿到名额了，才算是真正的老林家出了一个大学生。

    林富生叹气：“你的意思是，根生会想办法让老林家的儿子拿到这个名额？”他们俩在这里说话都绕了半天了，这句话啊, 还得他这个当长辈的来说破。

    林晓言连连点头：“不止是老林家的儿子去, 我感觉, 林向前去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点。”

    林根生的孩子都比林根强的孩子受宠，有两个老人家帮着，林向前胜出的可能性大多了。

    林富生劝：“既然你知道，老林家的人会闹这么多的事情，还不如干脆你去。”

    林晓言还是摇头：“这人一旦坑起来，不分敌我。万一人家为了儿子要坑出嫁的姑娘，怎么办？我被林家的人攻击了倒也没什么，我怕到时候还得连累叔你。我那个大伯在村里的人缘是没叔你好，可身边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的。”

    林根生非要扯林富生这个村书记帮着她，把所有好处都给了她，冤枉她跟叔是互相勾结，一个给名利，一个给金钱，到时候怎么办？

    别说十年没过去了，十年刚过去，扯出这种事情，都是讨不了好的。

    “叔，为了咱俩家好，今天我跟你明说，这个大学名额，我是怎么都不会要的。我要要了，咱两家只怕都‘不干净’了。至于这个名额最后到底给谁，你还得琢磨一下，我都放弃了，总不能再让某些人中饱私囊吧？”

    虽然这个大学名额被老林家的人抢去了，老林家的人也高兴不了多久。

    问题是，哪怕是没多久，她也不愿意让老林家的人笑啊。

    她让出来的坑，怎么能让老林家的人去填了呢。这让她多对不起原主啊。

    丢下这番话，林晓言也不急着要一个答案。她只是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再把自己的决定报告一遍。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只能是林富生能拿主意的了。

    林晓言的这张嘴就跟开过光一样，林富生这边还在犹豫呢，关于这个大学名额的一些乱七八糟不好听的传言已经在村里肆虐起来。

    就连隔壁村儿再也不愿意听到林晓言名字的林春都听说了，林晓言走大运了，三八红旗手之后又是大学生，这个小媳妇儿，不得了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生生把林春给气厥过去了。

    同样仇视林晓言的林苹气呼呼地回了一趟娘家，然后笑呵呵地离开了。

    刚开始大家只是在传，林晓言要当大学生了。后面传着传着，就成了林晓言拿着莫家的钱，收买了林富生，林富生拿了好处，所以私自决定把大学名额给林晓言。这等于是莫家跟林富生做了私下的交易。

    这谣言一传出来，动静搞得都有点大了。

    三八红旗手的事，戈主任倒台了。走了一个戈主任，又来了一个刘主任。

    俗话说得好啊，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风言风语一传出来，刘主任都不等着人举报，才收到风声，直接带着一群手下杀到了林富生的家里，要来一个捉贼拿脏，好给自己立立威。

    那一群人根本就不给林富生解释和说明的机会，丢下“调查”两个字，强势进入林富生的家里，然后一阵地翻箱倒柜，一副誓要掘地三尺，也要把林富生收的脏钱给找出来的样子。

    好在一阵“乒乒乓乓”之后，刘主任的人只在林富生的家里搜出了三百多块钱。

    此时此刻，林富生的身子抖了抖，不是怕得抖，而是气得抖。黑着一张脸的林富生生硬地把自家的收入跟刘主任详细地说了一遍，以此证明，他家这三百块钱，干干净净，都是他们一家子靠自己的努力劳动赚来的，没有一分的脏钱。

    刘主任又不是第一天干这一行的了，林富生家里有没有不对头的东西，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三百块钱干不干净，他举着脚丫子都能算得出来，的确是没有问题：“可是有人举报……你们村那个大学生，定下来了吗？”

    脏没找出来，再看看别的情况吧。

    林富生抖了抖手，从被扔了一地的东西里翻出一张纸，递到了刘主任的面前：“毕竟是大学生，还是要有点文化好，总不能大字不识一个。所以，村里决定，用考的。但凡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还有下乡超过三年的知青，都可以参加。谁考得好，谁当大学生。”

    说到最后，林富生冷笑了一下：“刘主任，你也看到这纸上写了什么，都考什么吧？竟然有人敢把它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刘主任，这可都是你带来的人啊！”

    林富生这么一说，刘主任脸都跟着白了一下。只因为那张纸上的内容，大多都出自于□□，那可都是伟人的话啊。

    这个时代，没有人敢亵渎□□，也没有人敢不把伟人的话放在心里。你要不会几句伟人的话，甚至压根儿就出不了门，不然，随时有人给你按个反动的帽子。

    “误会，都是误会。”刘主任擦了一把冷汗，“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既然人民群众向我们这么反应，我们也不能不理啊。这、这只是在调查，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现在，都弄清楚了，全都是谣言，是假的！”

    刘主任又对林富生笑笑道：“你们这个村这个决定，做得相当好，很公正，也公平。思想不积极的人，哪有资格当大学生啊。这些内容，编得相当好。既然没事了，那我们也就走了。大学生这事，你们村自己商量着办。走走走，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滚！”

    想到有人把伟人的话都踩在脚底下了，刘主任的眼睛眯了眯。

    不行，今天的事，他一定要推个替死鬼出来，不然，他就是下一个戈主任。好不容易踢走了那个姓戈的，他可不能跟姓戈的一样，直接嘎了。

    林富生抓着那张纸，捂着胸口坐了下来。于金花连忙跑到林富生的身边，扶他坐下来：“他爸，你没事吧，哪儿不舒服？那些杀千刀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平时你替村里办了那么多的事，哪个黑心肝的竟然这么害你？！”

    林富生收到消息的两个儿子也扔下地里的活，匆匆往家赶。好在他们到家的时候，家里除了乱点，没有别的问题，亲爸亲妈也完好无损地在家里待着：“爸，出什么事了？”

    林富生喘了一口气，把事情跟两个儿子说了一遍：“幸好我听了言言的话，还让言言出了这么一张卷子。不然的话，今天我跟你妈指不定就被人给害了。”

    戈主任是走了，这个刘主任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那群人冲进来时，眼里露着的兴奋以及狠意，林富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他心里有数，刘主任这是想拿他充功绩呢。

    于金花也跟着腿软，被两个儿媳妇扶着坐了下来：“早就跟你说了，听言言的，准没错。不过就是个大学生……还闹得这么大？！”

    这一回，言言可真是救了他们一大家子啊。

    他们村这个大学生名额是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林富生一家都认为把它给林晓言，一点都没毛病。唯二有点意见的，也就那两儿媳妇了。

    于金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还能闹这么大，差点把他们一大家子给搭进去，于金花是又气又恨，真想把那个告恶状的人揪出来弄死。

    听于金花这话，林富生苦笑：“听到言言拒绝，你不还替言言可惜了好几天，觉得是言言想太多了吗？”

    结果呢，他一心为着村里的人，村里的人却在他背后插了他一刀，差点没把他弄死。

    这人，心坏了，他办事再公道，讨不到一句好就算了，还有人想要他的命，林富生挺心寒的。

    两儿子听了之后，气得脸都胀成了猪肝色，却也无可奈何：“爸妈，这事儿先按言言说的去办吧。至于是谁对着咱家放的冷枪……这事儿，不算完！”他们心里又不是没有怀疑的人。

    “对，办，赶紧办，免得那些人的眼珠子天天粘在咱们家，抠都抠不下来，恶心人。”于金花气得拍桌子，“他爸，今天你就开会，把这个结果向村里的人宣布一下。”

    说着，于金花的脸上透着一丝苦意：“这是什么世道啊，昧良心的人活得好好的，咱凭良心做事的人却要遭这种罪……”

    林晓言当然也听说了这事儿，她是挺想去林富生家里看一看的，又怕这会儿敏感，自己去一趟，更加说不清。

    好在傍晚的时候，下工的时间一到，林富生就开着喇叭，把对刘主任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想参加考试，争取这个大学名额还符合条件的人，明天上午九点在操场集合。”

    这个通知，一连说了三遍之后，林富生板着一张脸回家了。

    村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惊呆了一下之后，又炸开了。不用选的，用考的？

    那，那都考啥呀？

    自己条件好像挺符合的，那自己要不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自己可就成了大学生了。

    这一考，听上去似乎比起选来，自己的机会大多了，首先自己就有一个参与权。

    这么问出口的人立马被身边的人给嘲笑了：“再不知道考啥，也该明白，都要考了，那必须得先认字儿啊。你字都不认识，考啥考？咱村下乡三年以上的知青，好多个呢。大学名额才一个，有那些知青在，咱这些不识字的大老粗别想了，还不如踏实下地，赚几个工分实在。”

    林向前和林茂面面相觑，这会儿彼此之间眼底的敌意少了一些。因为这兄弟俩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考试对他俩来说，都挺难的。主要是，他们肯定考不过那些知青。得，还是赶紧回家找老爷子商量一下吧，这大学生名额必须留在他们老林家啊。

    其他人只是随意讨论两句的话，那么这个消息在知青堆里，威力不亚于一声惊雷。

    大家都想返城，也都吃够了下乡的苦。哪怕最近几年，也有一些知青回城了，可这种人毕竟在少数，他们既没这个能耐，也没这个家世。

    好不容易自己待的村子里有这么一个名额，知青们心里要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知青们也知道，他们想争的话，很难争得过当地人，特别是林晓言这个三八红旗手。

    老实的几个知青对这事儿，都已经抱着放弃的心态了。嘿，峰回路转，林晓言自愿放弃这个机会，连考试都不参加，给别人上。

    换作其他人这么说，知青一准还要笑话对方，分明是文化没他们知青高，知道考不过他们知青，才不参加考试的。

    同样的情况放在林晓言的身上，这一堆知青几乎没人敢对林晓言说这种嘲讽的话。

    莫百川倒是背着人找女知青给林晓言改题来着，架不住知青私底下也有交流啊。

    林晓言这么连连出风头，不说林苹、林春看林晓言不顺眼，知青当中对林晓言这种态度的，也有几个。

    就有那么一、两个女知青酸里酸气地笑话林晓言，作为村姑，林晓言的确是除了养猪的本事，也没别的能耐了。要是林晓言连猪都养不好，那她就是废物一个。

    给林晓言批题的女知青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连忙替林晓言解释，告诉大家，林晓言的文化水平高着呢，比她就高很多。

    莫百川找人可不会瞎找，他找的这个女知青不但没有什么不良的作派，而且学习也好。文化水平不够高，莫百川也不放心找对方给林晓言批作业啊。

    这个女知青这么一放话，还让别的女知青怎么反驳她？

    可能是担心别的女知青口服心不服，她干脆拿出一道自己懂，林晓言也做对的数学题，给所有有兴趣的知青试一试，看看有几个人能解得出来。

    最后的结果是，除了这个女知青之外，还有冯望远和另一个男知青解出来的，其他人，皆阵亡。这下子好了，真没人敢对林晓言的文化水平哔哔叨叨。

    正是因为这些知青都知道林晓言有着比他们高的水平，听到林晓言不但先放弃了这个大学名额，干脆最后的考试也不参加，他们才会喜及而泣，感谢林晓言把这样的大好机会让给他们。

    于是乎，今天的林晓言又收到了一堆来自于知青们感激的眼神，看得林晓言嘴角直抽抽：倒、倒也不必这么感动地把她当好人……

    村支书都说了，要用考试的方式来决定谁去读这个大学。哪怕不知道要考些什么，那些知青也是手边有什么看什么，或者大家一起讨论讨论，知青点就显得特别热闹。

    看着其他人激动得连晚饭都顾不上了，另有心思的冯望远说出去走一走，就离开了知青点，并没有参加到这些讨论当中。

    离开知青点的冯望远哪儿都没去，避着人，直直地朝着莫家奔了过来。

    只是离莫家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冯望远看到老林家的人灰头土脸地朝自己走来，吓得他连忙躲到了一边去。老林家的人从冯望远的旁边经过时，他听到对方骂骂咧咧，所有不好听的话，都是冲着林晓言去的，骂林晓言胳膊肘往外拐，忘记自己是姓林的了。

    听到这些内容，冯望远知道，有人跟自己的想法一样，也猜到了一点东西，所以都直奔来找林晓言了。看老林家人的反应，毫无疑问，他们失败了。

    这对冯望远来说，当然是一个好消息。

    到了莫家之后，冯望远找的第一个人不是林晓言，而是莫百川。他知道，除非莫百川不在家，否则，他想单独跟林晓言聊一聊，没可能。甚至，背着莫百川，他跟林晓言的谈话也会被突然杀出来的莫百川给打断。

    想要计划顺利，他最先要搞定的人是莫百川，不是林晓言。

    “莫同志，我能跟你谈谈吗？”

    听到冯望远站在家门口这么说的时候，莫百川和林晓言同时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把“林”听成了“莫”。

    后来发现冯望远的目光的确是落在莫百川的身上，没看向林晓言，林晓言就收回眼神，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来找大佬的，跟她没关系。

    林晓言半点没把冯望远当回事的态度看得莫百川挺舒心的，难得好话地对冯望远点头：“可以。”

    莫百川跟冯望远出去，才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冯望远的声音直接从莫百川的身前传了过来：“你怕我？”

    莫百川眉毛一皱：“你老几？”老子怕你？

    冯望远一脸笃定：“你怕我把林晓言从你的身边抢走，因为你知道，只要我向林晓言表白，在你跟我之间，她会选择我，不要你。”

    “你在放屁？！”莫百川的拳头硬了，他这是吃饱了撑的，站在这里听冯望远胡说八道。

    “你不承认？”冯望远冷笑，“你不怕我的话，为什么每次我跟林晓言说话，你都会突然出现，不敢让我跟林晓言单独接触。再说了，在你跟我之间，林晓言会选择谁不是显而易见吗？”

    “别告诉我，林晓言跟你在一起是因为爱情，估计连感情都没有吧？林晓言应该不是自愿嫁给你的，她嫁给你，图什么？图你地主家的成分？图你家有个瘫在床上的老人需要她照顾？还是说她图你家的一穷二白，就只有片瓦遮头？”

    “莫百川，你要承认，你没有的，我有，你给不了林晓言的，我可以给林晓言。我原本就打算，等林晓言十八岁的时候，就找人去林家说亲，娶林晓言做我爱人的。我身家清白，又是城里人。如果林晓言嫁给我，以后可以跟我回城里，我能带给林晓言的幸福都是你不能的。跟着你，林晓言永远都只是一个乡下人。”

    莫百川气极反笑：“你跟我叨叨这么一堆，想说明什么？你比我好？你不觉得，你说的都是废话？林晓言现在是我的合法妻子，跟我结婚扯证，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还是说，你觉得因为你说的那些好条件，林晓言能为你抛夫弃子？”

    这个冯望远说这些话，是想找揍吧？

    “冯望远，客气呢，我喊你一声冯知青，不然，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一个男同志不怕没名声，但别连累我的爱人。刚才的话，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冯望远，我会让在这个村里直接待不下去，也永远回不了城，你信不信？！”

    “心虚了？”冯望远没把莫百川的怒意放在眼里，“莫百川，你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你的虚张声势。林晓言是一个好同志，她本就值得更好的……”

    “但是……”冯望远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样，“有一点，你说得对，林晓言同志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孩子。哪怕她对你没感情，但对孩子，她不会，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