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林苹嫁得最近, 都是同一个村儿的人。所以，林晓言这边有点什么事情，林苹的婆娘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林苹的婆家人一听到林晓言养的五头猪, 头头两三百斤, 一个女人赚了三四个男人的收入，还因此上了各种报纸，为家增光，林苹的婆婆既羡慕又嫌弃地训着林苹：“你姓林，林晓言也姓林，你们还都是林家的姑娘, 可是一个祖宗啊。”

    “怎么林晓言那么能耐，一个女人赚到了男人都赚不到的工分，你呢？吃得多, 做得少, 看看你去年才赚了多少工分。说起来, 你还是林晓言的姐，有你这么当姐的吗？”

    “早知道, 林晓言是你们林家最好的姑娘，当初，我怎么都不能让我儿子娶你这么一个没有用的婆娘。林晓言这样的，才是好媳妇儿, 才讨婆家的喜欢呢。”

    一想到林晓言靠着那五头猪赚到的东西，林苹的婆婆眼睛就红得不行。

    “都是林家的孩子，这差得，也太多了。眼瞎, 都是我以前眼瞎, 让我儿子生生错过了那么好的一个媳妇儿啊。怪我, 怪我……”

    原以为林苹是村长的女儿，一准是个好的，结果，屁！

    婆婆数落自己的这些话让林苹在家里抬不起头来，且，她清楚地看到家里的几个妯娌正低着头看自己的笑话，那勾起的嘴角，笑得不要太欢。

    林苹不愿意在妯娌的面前丢人，更不愿意因林晓言的关系在婆家丢人。

    现在，这两点忌讳都被触碰到了，林苹的心情可想而知。第一时间，林苹就把林晓言的名字放在了自己小黑本本的第一位，表示恨死林晓言了。

    只要被她找到机会，她一准要让林晓言好看。她要让她婆婆看明白，她跟林晓言之间，到底哪个媳妇儿当得好。

    “妈，话不是那么说的，林晓言可是比我还先嫁人。你看看她嫁给莫百川好几年，才莫光启一个娃。我呢？我可是给你们李家生了两个孙子的！”

    凭这一点，林晓言也输给她了。

    林苹婆婆呵呵笑了一声：“我们李家，缺孙子？你也不看看，老娘一个人生了几个儿子，老娘的儿子又生了几个孙子。你生的是比林晓言多一个，可也因为这样，家里多了一张要吃的嘴啊。你以为你生的孩子多就赢了？你生得了，养得起吗？”

    真的……

    要不是她儿子的种，家里多张吃饭的嘴，那是好事儿？那是累事儿！

    更叫人生气的是，林苹养不起还生，林晓言这个不生的反而养得起，这叫什么事儿？！

    “孩子啊……”看看自家拖着鼻涕、乌抹抹一张脸的孙孙们，林苹婆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咱家这么多娃，没一个比得上莫光启那娃机灵。林晓言带的娃，干干净净，白白嫩嫩，长得还胖胖乎乎的。我那天一瞅，怎么看都觉得，莫光启不像是我们村里的娃娃，倒像是城里的孩子。”

    不一样，真得不一样。

    可能是妈不一样，所以生的娃也不一样。

    她儿子娶错了媳妇儿，生错了娃。莫百川那么差的成分，却是走了狗屎运，娶着了林晓言那么好的一个女人，生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娃。

    啧，所有的一切，全都毁在了娶媳妇儿这一步上。

    林苹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想到莫光启的样子，哪怕心里不认同，但嘴上愣是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莫家就两个女人，莫光启是林晓言生的，莫奶奶又整天瘫在床上靠人照顾。所以，莫光启长得再优秀，那也是林晓言一个人的功劳，是林晓言一个人带出来的。

    本来村里的娃娃都这样，脸黑黑的，小手跟鸡爪子一样脏脏的，林苹也不觉得自家两个儿子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

    但刚让婆婆那么一训，林苹不忍了，拉着两个儿子就给他们洗脸，非要把他们也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去跟莫光启别苗头。

    只可惜，林苹平时并不注意儿子的卫生，给孩子洗脸用的还是冷水，擦脸的时候用的劲儿又大了一点。两孩子没把脸洗干净，倒是被林苹给洗得嗷嗷哭，直喊妈妈坏。

    林春的情况比林苹更糟糕一点，林苹被婆婆骂的话，林春也被骂了一遍。林苹没被骂到的话，林春还是被骂了一遍。

    今年过年，林春并没有拿到娘家给的节礼，林春带着男人孩子回娘家做客，娘家表现得也并不热络。不论是亲爸亲妈，还是亲哥，一个个都避着林春。

    特别是林茂这个亲哥哥看着她的眼神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怨恨。

    都说女婿那是老丈人家的娇客，谚语都说“姑爷进门，小鸡断魂”。以往几年，林春带着丈夫回娘家，也的确是得到了娘家这样的招待。

    在老丈人家吃得好，待遇高，林春的丈夫自然是挺愿意来的，对林春这个媳妇儿也不错。

    可今年，林根强夫妻俩的态度一变，林茂这个大舅哥看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不像是在走亲戚，而是走到仇人家里去了，林春的男人马上不乐意了：“怎么的，你娘家是不欢迎我这个女婿？那我带着孩子走？”

    “别！”心虚的林春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跟男人明说，只能拉着男人，不让男人走。

    之前没过年，娘家一直没送节礼来，婆婆已经数落了她好久。今天要是再把她男人给气走了，那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更何况，她还要搞好跟娘家的关系，没娘家人撑腰，她在婆家的日子也还是没法儿过的。

    林根强气林春吃相太难看，让他在大哥一家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不搭理这个大女儿。林茂则是怨因为林春的关系，害得他失去了林晓言这么出息的一个妹妹。

    林晓言可是他的妹妹，他才是林晓言的亲哥哥！

    事实上呢？林晓言对着于金花的几个儿子喊哥喊得热乎极了，那几个不要脸的人自己的妹妹不去管，天天对着林晓言喊妹子，搞得他们才是林晓言的哥，他不是一样。

    想到什么风头都被外人给出了，自己这个亲哥是一点光都没沾上，林茂就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林春的头上。

    林春没嫁人之前，就很要强，很喜欢在长辈的面前跟林晓言争宠。林晓言老实，一直被林春欺负。这林春强势惯了，等林茂结婚，家里又多了一个嫂子之后，林春愣是没改自己这个坏毛病，不但欺负林晓言，还针对上了嫂子。

    林春没嫁人那会儿，林茂这个妻子就只能忍着。

    如今两个小姑子都嫁人了，林茂的妻子哪儿还会忍啊，只要有机会就在林茂的耳边给林春上眼药。

    林晓言出息了之后，夫妻俩的思想同步，都越发看林春不顺眼。可以想见，这对小夫妻俩是最看不得林春上门的。

    这不，整个家也只有林妈对林春上点心，好歹给准备了一些菜。

    就这，不知内情的林春男人气大发了。大过年的走亲戚，谁家桌上才见这么一点荤腥，尤其是谁不知道他老丈人这个村儿特别不缺肉吃，因为他有一个特别会养猪的小姨子。

    过年节礼不送就算了，新年走亲戚都不准备点像样的菜，老丈人家这是想赶亲戚吧？

    气上头的男人不管不顾，扯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老丈人家里。

    看到这个情况，林春跺跺脚，哭着去追男人孩子。因为刚刚在准备饭菜的时候，林妈悄悄告诉林春，节礼那事儿，林家人都知道了。

    大家的意思是，以后节礼，林春是收不到了。毕竟之前几年，林春都是收双份的。林春这多收的，之后肯定得补回去。林家不亏待任何一个出嫁的女儿，却也绝不会这么偏心任何一个女儿的。

    让林春还，可能性不大。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以后林春的那一份，没有了。直到补足了林春多拿的份，才会恢复。

    这么一通下来，明明林晓言什么都没有做，什么话也没有说，林苹和林春愣是把婆家鸡飞狗跳的生活的账，全都算在了林晓言的身上。

    听到这样的林晓言竟然还能被评上三八红旗手时，林苹骂了一声做这事儿的领导是眼瞎的，对林晓言妒忌不已的林春则是恨不能跟林晓言互换身份。她当林晓言嫁到莫家去，让林晓言当林春，嫁这个家。

    是啊，都是林家的姑娘，她跟林晓言还是一个爸一个妈呢，凭什么，她跟林晓言差得就那么多，林晓言的命就好成这个样子？

    林苹和林春都因为三八红旗手这事儿，天天咒着林晓言。她们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时不时的念叨，最后竟然有可能成真。

    眼睁睁的，三月八号越来越近，林晓言三八红旗手这事儿突然没音儿了，这好笑不好笑？

    林富生那边还没个准音儿呢，林苹跟林春仿佛商量好似地先一步在村里传开，林晓言压根儿就没有评上三八红旗手。

    之前的传闻啊是林晓言因为养了头猪，上了个报纸，整个飘了，自己瞎编，编出来的。说白了，林晓言撒谎，给自己戴高帽子。

    指不定啊，林晓言还想用这样的舆论逼着市里的领导，不得不给她一个三八红旗手。

    总之，这一次，林晓言的牛吹大了，收不了场了！

    什么话难听，林苹和林春就说什么话，那一盆盆的脏水不费力似地往林晓言的身上泼，一副恨不能打压林晓言，把林晓言踩死的劲头。

    如果没有林苹和林春的反复跳跃，其他人指不定也会有相同的怀疑和议论。可谁让林春和林苹说得太狠了呢，她们跟林晓言还是亲姐妹。

    其他人听到这两姐妹说林晓言的坏话那么凶，顿时，他们反倒是不好意思再说林晓言的坏话，还劝着林春和林苹，指不定都是误会。

    再说了，林晓言会被评上三八红旗手这消息，不是林晓言自己放出来的，是书记媳妇儿说出来的……

    没别的人说林晓言的坏话，林苹和林春也不在意，她们自己说爽了就行。

    林苹一改之前的晦气样，心情好得跟四月的晴天一样，一片阳光明媚。她下地赚完工分也不嫌累，笑呵呵地倚着门框纳鞋底，跟她婆婆聊天：“妈，你等着瞧吧，等三八红旗手这事儿一过，你看看莫家的人在村里还有脸没脸。”

    “妈，你之前老夸林晓言哪儿哪儿都好，现在还觉得林晓言好吗？林晓言这个儿媳妇可是会把婆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这样的儿媳妇，她婆婆也敢要，还敢让她儿子娶？

    林苹的婆婆：“……林晓言好歹也是你的小妹子，她出事，你怎么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林苹呸了一声：“她出不出事都跟我没关系，但她好了，也不见得我跟着有什么好处。”所以，她宁可林晓言倒霉。

    林春在婆家也是整天笑呵呵地干着活，那没放下来的嘴角看得她几个妯娌直起鸡皮疙瘩。要知道以往，林春哪怕是多洗一个碗，都会吵翻了天。最近这几天，林春竟然没争半点长短，也真是稀奇了。

    林春的男人不明所以：“你这几天在乐呵什么呢？爸妈都快以为你有什么毛病了。”哪怕是嫁过来的第一天，林春在他家也没有这么好说话过。

    林春“噗嗤”一声：“你不知道我那个妹子心有多高，三八红旗手是多大的荣誉啊，怎么可能是个人就能评得上。她竟然脸大的在外面吹，她是今年的三八红旗手。这下子好了吧，咱有好戏可看啰。”

    林春的男人：“……”自己的亲妹子要倒霉了，还这么高兴，难怪他妈让他看看林春是不是生病了，这的确不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林晓言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看她的好戏，等着她翻船。但她知道的是，书记一家人最近对自己是躲躲闪闪，每次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带着浓浓的愧疚，尤其是二婶于金花，见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吓得直跑。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于金花的两个儿子也不敢再自诩是林晓言的哥哥，远远看到林晓言，不是躲开，就是把自己的脸给捂了起来。

    看到这个情况，林晓言忍不住郁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莫奶奶看到这个情况，心里咯噔了一下，叹气地拉住了林晓言的手：“言言，奶奶疼你。”

    被疼的林晓言：“……奶奶，你知道二婶他们这是怎么了吗？”

    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早一点说，还能早一点断了孩子无望的期盼，莫奶奶终于开口：“能让书记一家人这么躲着你的，只可能是三八红旗手的事出了问题。”

    林晓言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小声地问道：“这意思是，我的三八红旗手真跑了？”

    莫奶奶拍拍林晓言的手，没说完，默认了。

    跟莫奶奶把自己心疼到骨子里去，替自己委屈不一样，林晓言对三八红旗手的概念不清，没什么执念。甚至没了三八红旗手对她来说，还没失去全勤奖来得受打击……

    这就是一个现代人跟七十年代人的格格不入。

    林晓言反过来安慰莫奶奶：“奶奶，我没事的。三八红簱手，有的当那肯定好，没的当，我也不强求。只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煮熟的鸭子真飞走了。”

    去年年底，富生叔可是告诉她，她这个三八红旗手那是市长亲点的。就这，都能没了，这还不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吗？

    莫奶奶被林晓言逗笑，她看出来，林晓言的确是没因此有多少失落感，更不伤心，她才放心地点点头：“咱家言言，就是大气。”

    林晓言把脑袋靠在莫奶奶的肩膀上，蹭了蹭，撒娇地说道：“因为奶奶说了，会疼我，所以我才不难过的。如果奶奶不因为这事儿多疼疼我，那我肯定要生气，还会气死的。”

    “你这孩子……”莫奶奶心里又软又甜，被林晓言哄得合不拢嘴，“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这么皮。被小光光看来了，看他会不会笑话你。”

    可能于金花想得跟莫奶奶是一样的，早晚都要面对，逃不掉的。三月六号这天晚上，于金花终于又登了莫家的门：“言言，婶、婶子有事找你。”

    听到于金花的声音，林晓言连忙把人请了进来：“二婶，有什么事吗？”

    换作平时，一看到于金花来了，莫奶奶必是最欢迎她的人，因为她们都有林晓言这个共同的话题。可今天，莫奶奶看到于金花的到来，只是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皮子，点点头，就没别的反应了。

    对此，于金花不但不计较，相反，她还十分能理解。她坐下来时，脸上的欠意都快扑出来了：“老婶子，你生我家的气，我明白。这事儿，是我男人没办好，你生气是应该的……”

    莫奶奶就不是心肠硬的人，于金花一道歉，莫奶奶心里这口怨气就绷不住了。她幽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算了。其实对这事儿，我心里也是有准备的，也不一定是书记没做好工作，言言这孩子亏啊，嫁到我们莫家来……”

    莫奶奶觉得，孙媳妇儿的三八红旗手跑了，自家也是有原因的。莫家的成分，始终是一个硬伤。

    于金花的眼眶湿了湿：“老婶子，你能理解就好了。言言也喊我男人叔，他是替言言争取过的，但咱老百姓，权力没人家大。这事儿我们要是不同意的话，以后咱村……可就都没太平日子可过了。”

    林晓言：？？？

    莫奶奶：！！！

    莫奶奶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这是有人盯上莫家了，还是盯上言言了？”

    于金花擦擦眼角：“都不算是，他们盯上的就只是三八红旗手这荣誉。因为今年咱村还真有一个工农兵大名推荐的名额。言言这么优秀，本就是文化人，会读书，我男人盘算着到时候把这个名额给言言，村里的其他人也一定会同意的，还双喜临门。但是没想到……”

    “这个名额，还有别人盯着呢。人家是想顶了言言的名字，拿走三八红旗手的荣誉，顺利把大学名额拿到手。”但莫家的成分，也是那人攻击林晓言的一个点就对了。

    “那人想顶了言言的名字，必须得有我家男人的配合。我、我男人如果不配合的话，那人发话了，以后咱村有什么事情，都不给办。哪怕能办，都往难里办。还有，言言是你们莫家的儿媳妇……”

    如果莫家和言言不同意这事儿的话，那么那人会盯上莫家，用莫家的成分使手段折腾人。

    人家放的话太狠，林富生根本就招架不住。他不能为了林晓言一个人的利益，就不顾全村人的利益。更何况，人也说了，这个荣誉以及大学名额不让出来的话，林晓言和莫家的人，同样也没好日子过。

    莫家曾经做过的恶梦，将再次重演。

    于金花这么一说，林晓言大概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了。据她的了解，十年里的冤假错案，十之八九都是这类人弄出来的。什么好事，他们都不干，什么坏事，他们都不漏。

    甚至于，对方极有可能是莫家的仇人，莫家当年的惨状，这人也没少往里掺和。

    听完于金花的话，莫奶奶难受得顿时说不出话来。他们莫家被逼到这个份儿上，没想到，那些人依旧没有停止对莫家的戕害。是不是非要他们莫家的人都死绝了，那些人才会罢手？

    莫奶奶从来不后悔有林晓言这个孙媳妇儿，还总觉得，家里有了林晓言才能像一个家。

    可这一秒，莫奶奶心里是后悔的。如果林晓言不是他们莫家的儿媳妇，那么对方的威胁就到不了林晓言的身上。这等于是林晓言少了一个短处。

    说到底，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莫家成了林晓言的拖累，害了林晓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