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儿女债(捉虫) “刘小娥!疯了吧你!”
    唐霞不是吃亏的?人, 倒在地上懵了两?秒,立刻爬起来扯住刘小娥撕打,“我叫你发疯!叫你发疯!”
    她天天偎在亲妈身边巴结, 却连自己的?卖地钱都要不出?来,正憋着满肚子气?没处撒,这?会儿被刘小娥一巴掌激怒,下手又快又狠,迅速占据上风,打得刘小娥哇哇叫唤。
    可?惜场地不占优势,没多?会儿唐贵和唐旭阳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 一个?拉媳妇一个?拽姑姑,转眼便将两?人分开。
    “好端端的?闹腾啥?”唐贵瞪刘小娥一眼,示意她往家走?, “有什么事回去说, 别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滚!”刘小娥用力甩开唐贵, 嗓音嘶哑地吼道, “你问问你的?好妹妹,看她干了什么没皮眼的?事!八十?二万呀!咱家卖地的?八十?二万, 全叫这?个?贼偷儿偷走?了!”
    “你放屁!”唐贵还没来得及惊讶, 马秀兰就扔掉拐杖,一屁股坐地上哭嚎起来, “哎哟我的?命苦呀!儿媳妇黑心肝不孝顺,闺女过来给亲妈送饮水机,咋就碍了她的?眼?”
    说着作?势要给刘小娥磕头,“你甭扇我闺女, 你扇我吧!扇你婆婆的?老脸,啊!”
    马秀兰一套唱念做打姿势熟练, 换个?年轻媳妇早气?跑了,但刘小娥同样经验丰富,半点不怯阵:“有脸你就真磕,往死里磕!”
    这?会儿傍晚了天气?凉爽,街上走?动的?人挺多?,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更多?。刘小娥把皮包塞给唐旭阳,举起银行?卡让众人看:“乡亲们都瞧瞧呀,我家的?卖地钱打进来没动过,今天到银行?一查,卡注销了!钱转走?了!一分都不剩!”
    “啥?”唐贵刷地变了脸色,声音不自觉发颤,“真的?假的??咱家钱没了?”
    刘小娥劈手将银行?卡摔到唐贵脸上:“卡都报废了哪来的?钱?你妈磕出?来的?吗!你快跟你妈一块儿磕头吧,最好把唐霞偷的?八十?万磕出?来!”
    唐贵:“?!!”
    夫妻连心,这?一刻唐贵和刘小娥的?想法完美重?合,盯着唐霞的?目光简直快喷出?火了:“小霞,是你干的?对不对?”
    “卡在咱妈名下,咱妈身份证在你手里,你和建军上次拿走?了一直没还回来!”
    “还有户口本!你说给咱妈买保险,把户口本也拿走?了,最后啥都没买。”
    “自从咱妈办好银行?卡,李建军天天凑过来打转,为啥今天他不来了,叫你一个?人来?肯定有鬼!”
    唐贵脑子转得飞快,将种种不合理的?地方?一条条扒拉开,听得乡亲们眼睛都直了,不停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不是我,不是我呀二哥!”唐霞被众人目光指指点点,像剥了皮似的?难堪,但她和李建军的?确打算偷偷转账,将自己的?十?六万弄出?来,情急之下想不出?理由辩驳,只能拼命喊冤,“二嫂不分青红皂白打我,二哥你也冤枉我,我不活了呜呜呜呜呜!”
    她披头散发哭得好不可?怜,左脸还顶着红通通的?巴掌印,一边哭一边朝马秀兰身边挪,想寻求支援。
    马秀兰耷拉着眼皮,坐在地上没动弹。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当然心疼自己闺女,可?她明明答应了小霞,会劝说小贵子分十?万块卖地钱,为什么小霞还不知?足?
    如?果那八十?万真是小霞和建军转走?的?,她以后……她以后还有啥脸面见小贵子?咋靠小贵子养老?
    太多?想法在脑子里纷涌碰撞,撞地马秀兰头疼心口疼,一时间整个?人瞧着都有些呆愣。
    然而唐贵没空注意她,径直拽住唐霞的?胳膊往家里拖:“打电话给李建军!今天你俩一个?都跑不了!”
    “放开我!二哥你鬼迷心窍了,该他妈找谁要钱你找谁!别跟个?*****!”唐霞破口大骂,一路挣扎着被唐贵拖进屋里,鞋子都蹭掉了。
    那边刘小娥已经拨通了李建军的?手机号,熟悉的?彩铃声清脆悦耳,响了好几遍却始终无人接听。
    “NND,李建军跑了!”刘小娥脸色灰败,一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当年她掺合百商银行?的?事,没少和李建军打交道,很清楚对方?那副“平常花言巧语,有事脚底抹油”的?德性,哪儿有便宜溜得比苍蝇还勤。
    现在骗到了自己头上,这?八十?万……还能要回来吗?
    刘小娥越想越窝火,扣上听筒就要找绳子:“他不仁我不义,小贵子你把门?看好了,今天咱俩就把小霞绑家里,建军啥时候拿钱啥时候放人!”
    “你敢!”眼瞅刘小娥转来转去地真想找绳绑自己,唐霞那点心虚瞬时全化成了熊熊怒火,抄起板凳就砸,“我看谁敢动我一指头试试!”
    哗啦!
    唐旭阳结婚时买的?新茶几应声而碎,玻璃渣溅得满地都是。唐霞愣了愣,旋即抡起板凳像发疯似的?一顿乱砸,趁刘小娥躲避的?空档掀帘子跑出?去,飞快爬上房顶,扶着梯子厉声喝道:“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她不知?道李建军是否把钱全转走?了,但她熟悉追债的?人啥模样,冲二哥二嫂那吓人的?脸色,她必须把事情闹大!
    “天呐……”
    “站稳啊小霞,不能冲动!”
    “大队干部死哪儿去了?咋还不来?”
    “你们都是一家人,有啥事好好商量呀!”
    乡亲们原是过来凑热闹的?,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居然能变成这?样,急忙乱哄哄地分头劝架,还有人张罗着要往院里铺被子。
    “铺什么铺,”唐贵气?得要命,抬脚就要上房,“我看她有那个?胆儿跳!”
    旁边的?乡亲赶快把他拦住:“大人有大量呀小贵子,你是当哥的?,紧要关头不能置气?。”
    “对,置气?解决不了问题,咱们再想想办法。”
    “和气?生财,万一小霞真跳了咋整?你日子还过不过啦?” 唐贵被乡亲们围追堵截,愣是迈不开腿,气?得胸口起伏,呼哧呼哧大喘气?:“看着吧,我饶不了他!”
    “嗨呀,都少说两?句,你想逼死小霞吗?”马秀兰冲儿子递个?眼色,绕过他去爬梯子,“妈上去看看阵仗,有啥话等李建军来了再说。”
    唐霞站在房檐处,使劲敲了敲梯子:“妈,你腿不好,别上来了!”
    马秀兰仰头骂道:“敲啥敲,你妈还没死呢,都安生点儿。”
    边说边用力抓住横杆,颤巍巍地往上爬,“我自己闺女我自己知?道,就是嘴馋手懒,爱占个?上风头,实际没长几个?心眼,借她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八十?万呀!”
    话虽这?么说,其?实马秀兰自己并?不信,她活了大半辈子,早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地里偷的?瓜是馅饼,路边捡的?钱是馅饼,闺女女婿的?孝顺,一样也是馅饼。
    最重?要的?是,她曾瞒着唐贵把银行?卡给过唐霞,让闺女在城里的?银行?帮忙查账,还领了两?袋小米……
    “儿女都是债呀,”马秀兰长长地叹口气?,继续往上爬,“妈这?把岁数了,还能管你们几天——哎哟!”
    “妈!”
    “啊啊啊!”
    乍起的?惊呼声中,马秀兰不知?怎的?身子一歪,噗通栽了下来。
    * * *
    “真玄乎啊,就那么一下下,说没气?儿就没气?儿了。”
    “到底脑血栓了,能走?是能走?,腿脚不咋结实呀。”
    “人的?命天注定,今年我娘家有个?老头从房顶摔下来,腿骨都碎了人还活着呢。”
    “秀兰忒倒霉了,眼瞅着咱村拆迁,不用种地受罪了。”
    “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早早走?了也好,省得替小贵子犯愁。”
    “哎你们听说了吗?小霞那个?女婿不还钱,要打官司……”
    送葬归来,乡亲们聚在荫凉处,三三两?两?地低声闲聊。
    唐墨面无表情地溜达一圈,发现管事人安排挺好,拆掉的?灵棚该收拾都收拾了,巷子里也架起了大铁锅,旁边堆着满筐满盆的?豆芽、豆腐、粉条、丸子和猪肉,只等水开依次放进锅,就能熬出?香喷喷的?大锅菜。
    送馒头的?还没来,姜冬月打电话催,对面说是掀锅了正在装,二十?分钟左右到。
    “放心吧,老陈利索得很,准能赶上开饭。”唐墨低声说了几句,又问姜冬月要烟,“成功他们都好吸,我拿两?包过去,就手把随礼的?钱点清楚收了。”
    姜冬月:“客厅啥都有,你直接去吧,不够了上红色小抽屉拿,烟和瓜子糖都在那儿。”
    “行?。”唐墨应了声,舔舔嘴角的?燎泡,扭过身朝客厅走?了。
    他刚走?,钱会粉马上摸过来,做贼似的?悄悄问道:“冬月,小娥是不是没来呀?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她。”
    姜冬月点点头:“听说她气?病了,搁家里躺着呢。”
    “噫~”钱会粉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就是会装,平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亲婆婆摔死了也不送送,甚么人呐。”
    不是她和姜冬月关系好故意偏帮,这?事儿叫谁评理都要骂唐贵和刘小娥太过分。早早承了爹娘的?家当,大院子住着,粮食地种着,临了不让老人在自家出?殡,戏台演的?黑心鬼都没这?么黑。
    钱会粉小声骂了几句,不忘安慰姜冬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和老黑孝顺老人,以后肯定有好报。”
    姜冬月:“没事儿,报不报都行?,反正最后一遭了。”
    “对,最后一遭了。”钱会粉瞧着姜冬月精神?头儿还行?,不自觉松了口气?,“你看得开就好,我真怕你心里憋气?,想着过来劝劝你。”
    说话间,老陈开三蹦子把馒头送来了,姜冬月便让钱会粉先坐会儿,自己上前帮忙。
    摸着良心讲,她其?实并?不愿意出?钱出?力给马秀兰办丧事,可?对方?死得太突然了,当时她和唐墨正在板厂清点木方?,准备第二天联系收木头的?卖掉,听见消息着急忙慌飞奔到村东,人已经彻底不行?了。
    亲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唐墨心里格外难受,偏偏唐贵摆明了耍赖,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哭他那八十?万,旁的?一概装聋作?哑。
    唐霞更不必提,派出?所来人后她坐上车再没冒过泡,比缩头乌龟还能躲。
    唐墨气?得要命,奈何马秀兰不是正常寿终,而且快小满了天气?很热,耽误不得,只好回家找姜冬月商量。
    姜冬月二话没说答应了:“你就在咱家办吧,尽量往好处办,叫人走?得安心点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老黑对她妈挺好,她自然不能让老黑的?脸面掉地上。
    就这?样,夫妻俩连夜找殡仪馆赁了一副冰棺兼遗容整理,第二天到青银县买棺材、孝衣、烧料等,晚上又到市三中把唐笑安接回家。
    在乡下,白事需要孝子孝孙撑场面,人越多?面子越大。但石桥村只有唐墨和唐贵这?两?户姓唐,唐霞全家不来,刘小娥病了不来,唐旭阳媳妇受到惊吓,见红住院了,夫妻俩同样不来。
    唐笑笑远在广州,自然更来不了,最后由唐墨作?为孝子摔盆,唐笑安作?为孝孙打幡。唐贵和唐耀阳全程没吭声,穿着孝衣孝帽到坟地走?一圈,刚过桥头就悄悄回自己家了。
    管事的?几个?人权当没看见,按计划到唐墨家指挥干活儿。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检查一遍饭和菜都妥当了,就高声招呼乡亲们开吃。
    “来啦!”
    “自己拿碗昂,想吃啥舀啥。”
    “今天的?熬菜实惠,肉多?粉条多?,好吃!”
    乡亲们有说有笑地又盛饭又拿馒头,有的?还会拿盆往家里端,让没出?门?的?孩子老人尝尝。
    村西这?边热闹喧嚷,村东却是一片安静,唐贵想找刘小娥搭话,几回都被钉子扎了回来,干脆闷头倒在沙发上睡觉。
    醒来快两?点了,家里冷锅冷灶没有半丝烟火气?,媳妇儿子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唐贵从角落翻出?一包方?便面干啃,啃着啃着忍不住呜咽起来。
    他打小聪明,受爹妈偏爱娇养,长大娶媳妇成家,接连生了俩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可?是现在呢?他爹妈没了,地没了,钱没了,小娥和儿子也离心了……他都过的?啥日子呀呜呜呜呜呜!
    第196章 勤种菜 甭管怎样, 马秀兰也算入土为安了,但唐贵仍陷在漩涡中心,莫说?家家户户在背后嗡声议论, 连村头大鹅都能跟着嘎嘎两嗓子。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想到唐霞胆子那?么大啊!”
    “都怨小贵子心眼儿窄,他和小娥谁办张卡不行?非办到他妈名下。”
    “听?说?小娥娘家兄弟做买卖败仗了,怕人家借钱,难怪把小娥气仰了,啧啧。”
    “贪小便宜吃大亏,现如?今八十万都飞走啦!”
    “这人啊, 还?是要自己卖力气干,老黑分家那?会儿光杆司令一个,照样过得挺好。”
    唐贵:“……”
    说?的轻巧, 难道他没有辛辛苦苦奋斗过吗?谁能防住贼偷儿惦记?真是一群事?后诸葛亮!
    人的名树的影, 但唐贵根本没工夫挽回名声, 他一面在家里给刘小娥赔礼道歉, 各种?伏低做小说?好话,一面出门找大队干部?吃饭, 送烟送酒地求帮忙。
    至于打官司, 唐贵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别的不提,当初百商银行暴雷之后, 他起码收了十几张法院传票,还?进去蹲了大半年。
    最后咋招?不过是赔光全部?家底,再多?的赔不出来,也只好算了。
    更狠的像李建军大伯那?样, 一根绳勒脖子吊死自己,数千万立刻成了洗衣粉泡泡, 压根没地方追讨。
    最重要的是打官司时间太长?,完全耗不起,不如?想办法和派出所搭上?关系,冻结李建军银行卡,好赖先保住他的八十万。
    唐贵计划得挺周详,进展也非常顺利,可是李建军攥着钱死活不还?!
    “二哥,我们都是文明人,走法律程序吧。到时候法院判我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派出所没这权利,你?懂吧?”
    唐贵:“……?!”
    从?来他滚刀肉占别人便宜,不成想遇到了更滚的,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李建军家狠狠摔打了一通,扬言要耗到底,谁都别想好过。
    唐霞吓得领孩子躲出去了,李建军却不含糊,当即拨110报警,把唐贵送进派出所拘留了两天。
    告去吧!他这次没想坑人,也没赖谁的账,法官也得堂堂正正把钱判给他!
    唐贵并不傻,看李建军的态度就猜到他有后手,回家和刘小娥掰开揉碎了仔细琢磨,最后决定?声东击西——
    明面上?继续找本村干部?和西康村干部?调解,背地里请个律师查证据,准备充分了立马起诉。
    “一分钱一分货,这次说?啥请个有本事?的,不要新手。”
    “经济纠纷拖时间长?,咱们争取一次将李建军摁死!”
    “对,不能放过那?个畜生……”
    拿定?主意?,两口子跑动得更勤了,逢人便骂唐霞黑心鬼,给十里八乡都贡献了不少八卦。
    然而受影响最大的不是唐霞本人,竟是村里的银行网点。自从?马秀兰出事?,就有人拿着银行卡和身份证取钱,想转到信用社存成存折。
    “乡亲们,我们是国家正规银行,比信用社级别更高,存款安全有保障的。”办事?员拼命解释没人听?,加上?网点平常为了安全
    不留现金,只好挨个登记,无奈道,“取款超过五万以上?必须预约,这是规定?,哪个银行都一样。
    ”
    办事?员好说?歹说?,勉强镇住了场面,下班后急忙向总行反映情况,申请调派几个能说?会道的同事?并现金数百万。 为保险起见,夜里把腹稿都打了好几遍,结果第二天开车进村,就见长?长?的队伍从?网点门口蜿蜒了半条街,每个人都要预约取款。
    办事?员:QAQ
    完了,今年的奖金泡汤了……
    人从?众,众成势,即便行里见势不妙,紧急派出了行长?及副行长?,照样白搭。
    “说?那?么多?干啥?就问你?今天能不能取钱。”
    “我一下存六十万你?们特别痛快,咋取钱磨磨唧唧的?”
    “别扯什么银行政策,咱们庄稼老粗听?不懂。”
    存款是银行的根基,眼睁睁看着运钞车来了一趟又一趟,不停地往外吐钱,办事?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惜在石桥村没有人同情。
    田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卖地钱四舍五入就是他们的卖命钱。现在唐贵家出了这种?事?,谁还?敢让自己的钱待在卡上??万一被人偷偷转走了咋整?
    最可怕的是,人家哪天转走了你?都不知道!还?要不回来!
    东边不亮西边亮,银行哭唧唧的时候,平村镇信用社简直笑开了花,横幅一条接一条地从?自家大门口挂进村里,内容都差不多?,“热烈欢迎石桥村父老乡亲”,“农村信用社,农民最可靠的朋友”,“守好养老钱,谨防银行卡诈骗”。
    某银行:呔!
    当然,也有很多?人没往外取钱,姜冬月就是其?中之一。她?存钱早,卡里只留下三万零八百块,先前给唐笑安转账时用过 ATM机,明白卡和存折不缠搅的道理,只把身份证和银行卡分开放置就行。
    但唐墨仍有些不放心,思量半天,让姜冬月把身份证藏到面包车后排座椅的靠枕里面:“你?缝个小兜,保管谁都找不着。”
    姜冬月“噗嗤”笑了:“藏那?么秘密,回头忘了咋办?”
    唐墨:“没事?儿,我牢牢记着呢,再不行画个记号。”
    姜冬月:“……行吧。”
    说?到做到,她?当天晚上?就偷偷进车里缝了个布兜,和座套颜色一致,还?挺隐蔽。
    唐墨专门等到第二天才去藏身份证:“今年村里人多?事?多?,乱糟糟的,小心点儿没错。”
    他可不能上?小贵子那?种?当,忒挫了。
    ……
    取钱事?件闹得太大,银行为挽回形象,在石桥村连续开展了五天的安全教育活动,还?请来歌舞队表演,天天不重样。
    现在村里只打了征地款,还?没打房屋拆迁补偿款,他们必须亡羊补牢,制止储户集体转移的趋势!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重要的是联合了派出所民警和乡镇干部?帮忙站台——银行终于不用天天派运钞车过来了,办事?员又得以照常上?班。
    等风波渐渐平息,已然快芒种?了,天气越发炎热,地里的麦子也一天比一天黄,风吹过沙沙轻响。
    对石桥村人来说?,这将是他们收获的最后一茬粮食,所以家家户户都格外珍惜,收割机专挑新型号的,连麦穗也拾得比往年更干净。
    唐墨甚至舍不得往外粜麦子:“今年价不高,咱们少粜点儿,剩下的晒到平村镇那?个院子里。”
    拆迁在即,乡亲们到处打听?着找房子,能去亲戚家最好,不能的也尽量在一个村,互相之间方便照应。
    比如?王满仓就跟着儿子一块儿去了儿媳妇的娘家北康村,陈爱军则跟着孙梅芝去魏村。像赵大花和刘根生这样同村的,准备搬到唐家庄,和赵家的舅舅们住同一条巷子。
    可唐墨和姜冬月都没啥亲戚,唯一能投奔的高家屯又有些远,不好做买卖,索性就近到平村镇赁了个院子,每年一万块,约好什么时候住进来再交钱。
    这价格相对偏贵,但是院子面积大,还?带个临街的门市,整体挺划算。
    “我开拖拉机过去,捎带拉四口瓮。”唐墨边说?边往布袋里装麦子,热得前胸后背全是汗水,“咱家老瓮质量好,这么多?年都没裂缝,拆迁砸了多?可惜啊。”
    姜冬月撑着布袋口,脖子脸同样黑黝黝的:“一口大瓮三百斤,你?拉两个足够用了。咱们以后也不种?地,还?能把瓮搬到楼房吗?真是的。”
    “那?再添俩小瓮,冬天正好腌咸菜。”唐墨说?着,弯腰将卡在砖缝的两粒麦籽儿抠出来,“最后一季了,不能浪费。”
    姜冬月:“……”
    幸亏笑笑和笑安没在家,在家的话肯定?被亲爹一人发一个提篮,撵到地里来个颗粒归仓。
    地不让种?了,占了耕地的板厂自然也不能继续干。唐墨晒了麦子就守在板厂,等最后两车木方卖掉,给拉锯和起钉的结清工钱,每人额外送个大西瓜,就算正式关张了。
    但他没拆板厂的围墙和铁皮门,还?想在里面垦荒:“成功说?了,咱村七八月才拆,这两亩地闲着也是闲着,种?点儿菜吧。”
    姜冬月急忙反对:“板厂来回过车,那?地早压结实了,不如?往自己地里种?,肥力壮,还?好浇水。”
    唐墨:“……我怕有人偷菜。”
    真不是他小心眼儿,以前他们家年年种?菜,应季的豆角、黄瓜、西红柿等吃不完,后来经常被人偷,这才彻底不种?了。
    姜冬月笑道:“没事?儿,现在不怕啦~”
    说?着晃晃手里的菜籽,“你?出去转一圈就知道了,别人都在种?,显不出来咱家,放心种?吧。”
    果然,石桥村十家里面有八家都在种?菜,因为大伙儿着实舍不得把田地撂荒,又怕拆迁了白忙活,所以不约而同地种?些油麦、空心菜、小白菜、菠菜等,长?十来天就可以拔着吃。
    姜冬月也随大流种?了几样青菜,在唐墨的坚持下,还?往板厂种?了南瓜和面北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改天下雨了我再往河边点两垄棒子,今年争取大丰收!”
    姜冬月以前真没发现唐墨这么爱种?地:“瞧你?觉悟高的,比我爹干生产队长?那?会儿还?积极,啧。”
    说?归说?,姜冬月其?实同样舍不得。下过雨之后,趁清晨和傍晚凉快的时候,她?和唐墨一个拿铁锹挖坑,一个撒籽埋土,硬生生种?了两分地。
    管它啥时候拆呢,种?点是点,多?少能掰几个嫩棒子。 ……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小青菜探出脑袋长?到了一扎长?,棒子苗也绿油油地迎风招展。
    顶着热辣的太阳,石桥村干部?们分头贴出公?告,要开始拆迁评估了。
    第197章 选楼房(捉虫) “歪歪!全体社?员注意了啊!咱村从明天开始评估, 谁家可以评了来大队说一声!来大队找拆迁办说一声!”
    “本次评估截止到六月三十号,六月三十号!乡亲们都积极点儿昂,不要拖后腿, 尽快完成评估任务……”
    乡下识字的?人不够多,赵成功前?脚贴完公告,后脚就去?大队架喇叭,反反复复地广播了五遍。
    评估是正式动迁的?第一步,这步迈好了,后面?干啥都顺利,他可得打?起精神, 不能出岔子。
    赵成功干劲十足,其他村干部也挺兴奋——乡里开会明确说了,完成拆迁任务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奖励, 以后搬进新小区还能优先参与管理——这必须抓紧时间挣表现?啊!
    村干部揣着?热炭团儿似的?心, 一边顶着?大太阳东奔西跑传达消息, 一边配合拆迁办工作, 把全村划分成几个片区,每两个拆迁办的?人搭配一个本村人, 走街串巷地进行评估。
    最先评的?是村东头赵大爷的?院子, 他上了岁数一个人独居,家里既没?翻盖也没?装修, 进门就能看清里面?啥模样。
    “滴滴滴……”拆迁办工作人员手持测距仪,这边挥两下,那边挥两下,很快在本子上记了几个数儿, 接着?轻敲墙面?,还找木棍抠了抠。
    围过来看稀罕的?乡亲忙问他在干啥, 对方解释道:“东西不一样,补偿标准也不一样,像砖墙就比土坯墙值钱,预制板浇筑的?房顶比砖檩混合的?房顶值钱,都得仔细登记。”
    “瓷砖当然比水泥地贵呀,具体赔多少得看你们村的?细则了,拆迁办不管。”
    “下一户还没?通知,应该由我同事负责,大伙儿都让让吧,挡住测距仪的?光了……”
    众人赶忙往后退,等赵大爷家评完又跟着?村干部去?另一家,直到快晌午了才散开,叽叽喳喳地各自归家吃饭。
    “冬月,咱们也吊个顶吧!”唐墨随大流看热闹回?来,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和姜冬月比划,“中间贴PVC板,四边用石膏板,就往外凸那么?十几公分,一平多赔八块钱呢。”
    家里的?新院子一百八十平,旧院将将不到一百平,加上村东的?七十平,楼上楼下合起来,约莫能赚五千块,太划算了。
    姜冬月却没?那么?积极:“现?在装修的?涨价了,会粉家光北屋和东屋吊顶,就花了两千多,你别折腾一回?本钱都不够。” “嘿,这点小活儿哪用请人?”唐墨自豪地拍拍胸口,“我以前?可是木匠,你只管打?个下手,用不着?两天就干完了。”
    姜冬月:“……行吧,你先试试水,干成了最好,不成咱们再找人。”
    唐墨“咔嚓”咬一口黄瓜,含糊道:“不用找,我心里有数儿。”
    这话?还真不是吹牛,吃过饭他就翻出皮尺,在家里来回?测量,量完开着?三蹦子去?平村镇,没?多久便拉回?来成堆的?PVC板子和龙骨、石膏板。
    又从王满仓家借了气钉枪及气泵,插上电可以歘欻欻地连打?上百颗钉子,非常方便。
    家当准备齐全,唐墨就搬出爬凳,摩拳擦掌地开工了。他没?有正经干过装修活儿,但先前?转悠了好几家,还给别人帮过忙,这会儿动起手有模有样的?。
    然而进度并不像预期的?那样快,因为吊顶用的?龙骨是三米长的?窄木条,彼此间隔一尺半左右,坐在爬凳上最多同时够着?两根,稍远些?就得挪爬凳。
    反复上高爬低几十趟,唐墨忍不住叹气:“要是凳脚带滑轮就好了,我一呲溜钉过去?,半天能吊仨屋子。”
    姜冬月在下面?举着?木棍帮忙固定龙骨:“别着?急,咱们慢慢干,干多干少都是挣。”
    “对,就当打?零工了。”唐墨说着?,举起气钉枪咻咻连发,将龙骨末端钉住,然后直接从这头儿往回?钉贴PVC板子。
    这种板子同样三米长,而且又轻又薄,稍不注意就会断裂。唐墨在靠北的?墙边钉,姜冬月就在靠南位置托着?另一端,直到全部贴齐整才敢撒手。
    就这样配合着?干到七点多,客厅将将装好,唐墨想趁热打?铁把边角的?石膏板也钉上,被姜冬月拦下了:“该收工就收工,还当自己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嘛,瞎逞能。”
    她?在下面?出力少,胳膊都累得酸疼,唐墨在上面?举着?三四斤的?气钉枪连干半天,肯定更累。
    唐墨:“……”
    什么?眼神儿啊,他明明正当壮年,比二?十岁更能干!
    可惜小工铁了心罢工,大工也只好听令,嘀嘀咕咕地拾掇家当、扫屋地,然后提了铁皮桶去?给鹦鹉们喂食换水。
    最近天太热,大小鹦鹉都在掉毛,看起来丑巴巴的?,只能多养一阵子,等凉快了再去?青银县花鸟市场。
    “多吃点儿啊,改天带你们搬家。”唐墨挨个笼子喂过去?,最后清理干净鸟粪,把两只打?架受伤的?单独拎出来抹药水。
    姜冬月正在澥芝麻酱拌凉菜,看见那对鸟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咋啄成这样?一个比一个秃顶,太丑了。”
    唐墨:“可能想配种吧,配不成就生气。”
    说完将两只鹦鹉分别关进笼,一个挂到最左边木架,一个挂到最右边,让他们遥遥相望干叫唤。
    “坚持一下昂,七月七你俩就能碰头了,嘿嘿。”
    姜冬月:“……”
    * * *
    装修太累人,夫妻俩吃了晚饭就早早躺下,第二?天五点半起床,换个屋子继续忙活。
    同一时间,石桥村很多人家也在装修,从大街上走过去?,到处都是叮叮咣咣的?动静。
    没?办法,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土地证最值钱,上面?记载的?面?积越大越好,可那是死数儿变不了,能变的?只有装修,当然要想方设法地装。
    有像唐墨一样吊顶的?,还有见缝插针贴瓷砖、安装铝合金隔断的?。刘国辉甚至仗着?他家在村东偏僻处,贴着?院墙另起了一座窄长的?小屋,整得似模似样。
    “人家拆迁办又不是傻子,他那个能算数吗?”
    “管他嘞,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先磨了再说。”
    “摄像头好像能赔,保国家门口装了一个,拆迁办给记上了!”
    “害,那是赵大花的?。拆迁办评小卖铺的?时候保国去?买烟,一看摄像头包赔,借走安自己家啦!”
    “这脑子真活动啊哈哈哈哈哈哈……”
    都是头一回?碰上拆迁,乡亲们谁也没?个准信儿,今天你给我说说,明天我给你讲讲,走东家串西家地互通消息,关起门热火朝天忙装修,生怕自己家落后。
    这场面?根本瞒不住,乡里颇有些?不高兴,开会时专门提了两次。赵成功和陈爱党等人表面?答应着?“是是是”,回?到村里照旧该干啥干啥。
    因为他们作为村干部,比社?员们知道的?更多,譬如村里谁家面?积大,想把多余的?平米数卖给开发商是一个价,面?积不够了想从开发商手里多买几平米,又是另一个价,二?者?整整差出来一倍多。
    和这种离谱的?房价差距相比,装修那点钱算什么??还不够开发商塞牙缝呢。
    而且以后没?地种了,想吃一粒米一颗菜都得花钱买,眼下该装就装吧,好赖让村民落点儿实惠。
    就这样,村干部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骑着?电动车晃悠,谁家装修好了就领拆迁办的?人过去?评估,堪堪赶在月底完成任务,第二?天挨家挨户发了一份评估单和拆迁安置手册。
    拆迁安置手册是统一的?,厚厚十几页像一本蓝皮书,里面?有新小区的?规划图、各个户型的?效果图等等。评估单则是根据每户房屋情况单独制的?,清晰列明了每样东西价值多少,并贴心地做了汇总。
    毫不夸张地说,评估单一到手,石桥村立刻沸腾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拆迁会赔偿一笔钱,但在看到评估单之前?,这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谁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能赔多少。
    现?在评估单发下来,家里有几扇门几扇窗、多少水泥地多少瓷砖地,甚至连水井和灶膛都写得清清楚楚,那原本模糊的?念头瞬间就化?作金光灿灿的?利箭,一举射中了乡亲们的?心脏。
    “天呐,难怪隔壁村眼红咱们村……”
    “这就算定准了吧?啥时候能把钱打?过来?”
    “到账了立马存折,可得看好喽,不能瞎花。”
    乡亲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唐墨也在看评估单,越看越满意:“幸亏咱家吊顶了,没?白干。”
    姜冬月坐在桌子对面?看安置手册,抬头瞥一眼唐墨胳膊上的?膏药,想数落他两句又忍住了。
    活儿都干完了,吹就吹吧,反正往回?搬的?时候她?说啥也不叫老?黑装修了,忒卖力气。
    唐墨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提前?淘汰了,他将评估单仔仔细细过了几遍,就凑到媳妇身边一块儿看安置手册里面?的?户型图,琢磨着?挑哪个好。
    按照土地证面?积一赔一平三,他家总共能分到428平的?楼房,够挑三个140的?户型或者?五个80的?户型。
    不过,“这个画马桶的?小屋肯定是厕所,咋能对着?正门口?一推门进去?多古怪啊。”
    “这个更不行,哪有茅房跟厨房面?对面?的??不行不行。”
    “80、90、115……140就是最大的?啦?啧啧啧。”
    唐墨哗啦啦地翻页,横看竖看咋看咋别扭,忍不住靠在椅子上叹气:“完了,大老?粗还没?住进楼房就嫌憋闷,真住进去?了恐怕和坐牢一个样儿啊。”
    姜冬月笑?得不行:“你别担心,到时候我找块闲地儿,让笑?安给你搭个棒秸棚,要多敞亮有多敞亮。”
    “去?去?去?,地都卖给国家了,哪有闲地儿搭棚子。”桌上有香蕉,唐墨就手拨开一根,边吃边发愁,“咱俩好说,孩子们咋办?唉。”
    凭他本心来讲,笑?笑?和笑?安都是好孩子,当爹的?比任何人都盼望他俩过得好。
    可家里东西就这些?,如果挑三套140,眼瞅着?对笑?安不公平。这孩子没?有地,还得给爹妈养老?,就算他乐意,将来的?儿媳妇应该也很难乐意。
    但是吧,全家都住大的?,让笑?笑?自己住小的?,他心里又实在不得劲儿。年轻时家里太穷,笑?笑?生下来很过了几年苦日子,不能长大了再受亏待。
    最要紧的?是笑?笑?年龄到了,再过几年就要相看婆家,他有心让闺女从南方招个女婿回?来,免得在别人家受屈……
    唐墨左思右想,脑门竖起个深深的?“川”字:“冬月,你觉得怎么?分好?我现?在是排车陷进淤泥里,咋走都不对道儿了。”
    姜冬月:“……”
    她?半晌才闹明白唐墨的?心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笑?笑?就算了,笑?安正上初一,离大学毕业还有九年,娶媳妇且早着?呢。
    最重要的?是,“人家大学生都往北京上海那些?发达的?地方奔前?程,笑?笑?和笑?安回?村里能干啥?广州市不比洪金市强多了?”
    唐墨:“&*@#¥%!!!”
    卧槽!他光想着?帮扶儿女成家立业,竟然从没?想过儿女不在身边的?情况!
    然而脑子稍微转一转,就知道冬月说得在理。远的?不提,附近十里八乡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还回?村里?回?村里干啥?想养鸡喂猪都没?有地了!
    一瞬间仿佛冷水浇头,唐墨脸色都变了,乌漆嘛黑地强撑着?面?子自我安慰:“没?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笑?安没?笑?笑?学习好,说不定就落榜了呢。”
    “呸呸呸,”姜冬月卷起安置手册捶唐墨两记,“你少乌鸦嘴,笑?安铁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我就叫他去?西北,正好和笑?笑?调个角,哼~”
    唐墨:“……”
    冷不丁被姜冬月掀翻计划,唐墨实打?实地发愁了,夜里辗转反侧大半宿才睡着?,转天顶一对熊猫眼出去?串门,想听听乡亲们的?主意。
    结果有人说房子越多越好,以后孩子们住的?开,有人认为大户型最好,小的?像个鸽子笼,将来不住了想卖都卖不出去?。
    还有找人烧香算卦的?,看自家门朝哪边开有利风水,楼栋应该尽量靠北还是靠南。
    唐墨灌了两耳朵杂七杂八的?经验,回?到家发现?姜冬月居然也在烧香,天地台上面?供了三颗西红柿和三根香蕉,弄得挺正式。
    姜冬月:“老?黑,刚才我突然琢磨出来咋选了,你听听看行不行。”
    “咱们一共480平,要一套最大的?140给咱俩住,再要三个90平的?,给笑?安两套,笑?笑?一套。剩下那18平……你说咱们要不要添钱再买一个?买了算咱俩的?。”
    “啥?”唐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人家老?人都怕孩子吃苦,啥都给孩子。你正正颠倒过来了,全村哪儿有这样当爹妈的?。”
    姜冬月认真道:“因为咱俩还没?有老?,要是今年七老?八十了,我肯定不这样分。”
    说完看唐墨有点儿发愣,便抓几粒瓜子给他解释,“你看,笑?笑?和笑?安都有出息,将来不会在咱们身边常住,有个小窝够他们落脚就够了。”
    “咱俩多出来的?那套九十,将来能赁出去?赚点钱最好,赁不出去?就放着?,老?了看谁孝顺留给谁,最次也能卖了换钱花。”
    唐墨:“…………”
    他直觉不太对,又实在挑不出毛病。因为拆迁安置手册上面?写明了,村民卖房给开发商,一平米一千五,这样算下来,90平的?房子其实和两亩地价值差不多。
    假如真像冬月这么?分,公平是非常公平的?,就、就是有点不得劲儿。
    “老?黑,你不用发愁,”姜冬月拿起西红柿分唐墨两个,“笑?笑?和笑?安都知道争气,以后日子差不了。”
    也对啊……唐墨挠挠头,沉默片刻后咬了一大口西红柿:“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叫孩子们自个儿奋斗吧。”
    他年轻时一穷二?白饿肚子,照样成家立业把日子过起来了,笑?笑?和笑?安没?成家就有钱有房,准能过得更好。
    ……
    商量定了主意,唐墨便不再纠结,七月三号早早地去?大队排队选房。
    没?错,拆迁办那边只给村里留出两天时间,就开始走选房流程。三号上午八点开始,五号下午六点结束,中间工作人员轮班倒替,昼夜无休,时间非常紧张。
    乡亲们跟着?绷紧了弦,要不是村干部架喇叭喊了“六点发号码牌,提前?排队不算数儿”,头天夜里就有人搬马扎来排队了。
    饶是这样,六点之前?大队外面?也排起了长龙,都想早领号牌早选房。
    “干啥事儿都往前?凑,咱村人就是瞎积极!”
    “拆迁办准怕夜长梦多,当谁看不出他们那点小心思呢。”
    “赶早不赶晚嘛,听说好多人都想选八号楼?”
    “以人为本,选到哪个,哪个就是好楼!”
    唐墨排在队伍中间,好半晌才领到号码牌,不多不少地恰恰排在八十六号。
    嘿,是个好兆头啊!
    唐墨暗自得意,将号码牌揣进兜里就回?家吃饭,吃完继续来大队蹲点,和同样排队的?乡亲们扯闲篇。
    姜冬月把家里拾掇干净之后也来了。选房是大事,甭管啥时候轮到她?,先听听消息总是好的?。
    可惜听了半天,前?面?刚排到二?十几号,天气又太热,后面?的?人便慢慢散了,准备后晌稍凉快些?再来。 唐墨和姜冬月也撤了,然而两人都搁家里待不住,更别提躺平睡午觉了,干脆每隔半小时轮流往大队跑一趟,时不时地溜进去?,凑到最东边选楼号的?办公室窗户外面?瞄两眼。
    就这样焦灼地等到晚上九点多,终于轮到他们了。夫妻俩赶紧打?起精神往里走,先登记身份证、户口本、土地证,接着?核对评估单,把土地证交给拆迁办的?人。
    所有材料确定无误后就可以选楼了,两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选了一个140和三个90,剩下那18平米则折成钱。
    因为白天闲聊时,听说村里有人房子多,想往外卖,虽然价格没?定准,但绝对在两千以内。这价格和开发商的?三千二?比起来简直太良心了,所以唐墨和姜冬月立刻改了主意,决定打?问一番直接找乡亲买。
    “这里还有右下角摁手印,对,每页都要摁……好了,所有手续齐活了,回?家歇着?吧,补偿款预计半个月左右到账。”
    工作人员一边说话?一边利索地将各项材料装进档案袋,末了嘱咐两人看门口那张公告,“搬家时看着?点儿,已经登记在评估单上的?东西不能带走,缺了少了还得补上,挺麻烦。”
    “嗯嗯。”唐墨和姜冬月应了声,看着?对方收好档案袋,推门出去?叫八十七号。
    八十七号不是别人,正是刘根生和赵大花。两口子一个挎着?包,一个背着?手,冲他们点点头打?声招呼,就匆忙进办公室了。
    这会儿已经十点半了,一勾下弦月盈盈地挂在深黑天幕上,周围散落着?几粒星子,虽然夜色深浓,却比白天排队舒服得多。
    “百来号的?估计都在今天晚上了,还挺凉快。”
    “是啊,就属三四十号受罪,大中午最晒得慌……”
    微凉的?夜风扑面?,唐墨和姜冬月小声说着?话?,慢悠悠朝家中走去?。
    第198章 搬家(正文完) 选完房歇了一宿, 第二天唐墨和姜冬月就着手开始搬家。
    因为拆迁办那边撵得很紧,要求石桥村全体?社员在七月五号至十五号之间完成?搬迁任务。期限内搬走交钥匙的,按土地证每个院子奖励一万块钱, 超期了啥都不给。
    “说?的好听,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有啥办法?谁叫咱收了人家的钱,以后回?不了自己?的破家啦!”
    “二十四层的楼呀,现在连个地基坑都没挖,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说?归说?,乡亲们没人跟钱过不去,都在热火朝天地积极收拾家当, 然?后开着汽车、拖拉机或三蹦子,一趟趟往新租的院子倒腾。
    本村人忙忙碌碌,外村人也不闲着, 三两成?群地在石桥村和东牛庄来回?转悠, 收废品、收木头、收棉花、收羽绒服、收旧自行?车旧电动车……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还有人拿着放大镜专门收古董古玩, 逢人便问家里有没有老物件。
    “风水轮流转啊, 这次该着别人来咱村捡便宜了。”姜冬月十分感慨,却不得不尽快拾掇东西往外卖。
    一清二白的家底子,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老物件, 但是?杂七杂八也卖掉不少东西,除开纸箱子、废铁丝、化肥袋等普通废品, 还有旧院和新院的两架梯子,板厂的拉锯机、铁皮门、电闸电线,连砖头也一块五分的低价甩给拆墙工人了。
    没办法,旧砖想二次利用的话, 必须拿砌砖刀或铁铲将表面凝固的沙子洋灰敲掉,叫做“扩砖, 扩完能卖到两三毛。
    可?惜这活儿太耗时耗力,平常勉强能找到帮工,现在这节骨眼根本没人愿意干,只能把砖头囫囵个儿处理了。
    少了门墙的阻挡,空地处撒的南瓜和面北瓜越发显得郁郁葱葱。姜冬月翻一遍叶子,摘了六个巴掌长的小瓜,又掐了半提篮的嫩瓜藤。
    这瓜未到成?熟的时候,但滋味鲜甜,汁水充沛,能吃就要尽量吃,免得突然?施工了浪费。
    骑着电动车回?到家,姜冬月把面北瓜切块煮汤,南瓜切丝烙饼,再炒一个蒜末瓜藤,色香味俱全的午饭就齐活了。
    刚摆开桌椅,唐墨急吼吼从外面冲进来:“冬月,咱家条几没卖出去吧?”
    姜冬月想了想:“没有,还在东屋搁着呢。”
    条几就是?长条形的几案,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有,靠墙放在堂屋正中间。上面挂幅字画,下面摆张八仙桌,就是?正经待客的地儿了。
    旧院那张条几是?唐墨结婚前自己?打的,木板厚实,揉过好几次漆,没有半点虫蠹。可?惜搬到新院后就失去了用武之地,一直闲在角落的杂物堆里。
    “没卖就好,”唐墨大松一口气,洗洗手从案板上拿了根干净黄瓜,边吃边对姜冬月学街上新出的八卦,“咱村不是?来了收老物件的嘛,刘建设卖给人家俩石墩子,说?是?他爷爷奶奶辈儿传下来的,卖了一百五十块钱!”
    姜冬月惊讶道:“真的假的?他家还有这种东西?”
    “当然?是?假的,那老小子嘴里就没句实话。”唐墨伸开手比划,“石墩子这么高,这么粗,头顶雕个寿桃模样。去年我在三里铺收木头那会儿,眼睁睁看他从路边捡的,用塑料袋裹着绑车后座了。”
    想到自己?和无本买卖擦肩而过,唐墨语气酸溜溜的:“我和收货的说?好了,晌午叫他来村西,看看咱家的老条几收不收。”
    啧,这点功夫就变成?老条几了……姜冬月忍笑道:“行?,到时候我就说?是?我带来的嫁妆,从姥爷手里传下来的!”
    说?到做到,后晌收老物件的年轻男人骑摩托车溜达过来,姜冬月喊住他,真把那张条几搬出来吹了吹牛,最后以三十块成?交。
    这钱不算多?,但比直接卖给收木头的强出几条街,唐墨非常满意,送了对方一个自己?年轻时用过的有些裂纹的旧墨斗,又问人家收不收二八大杠。
    年轻人果断拒绝了:“不收不收,二八大杠不算老物件。”
    说?完将条几侧着绑到摩托车上,一脚油门轰隆隆地奔隔壁巷子去了。
    他跑得太快,姜冬月忍不住怀疑道:“那墨斗是?个老物件?条几卖上当了?”
    唐墨:“没上当,满仓家那个条几才卖二十五块。墨斗更不值钱,里面墨仓和线轮早坏得不能坏了,顶天能上两块钱当。”
    姜冬月想想也是?,便把这茬抛开,和唐墨一起?打叠了铺盖被褥,往平村镇赁的院子那边搬。
    到地方发现旁边院子也赁出去了,是?东牛庄打烧饼的那户人家,正挑着竹竿往高处挂旗子。
    老板娘十分健谈:“你们啥时候搬过来?以后烧饼随便吃昂,管够!”
    姜冬月:“好说?,等过来了天天蹲你家门口,比招牌还管用呢。”
    两人赶集出摊儿认识,又恰巧租到相邻的院子,原本平淡的关系立刻亲近许多?,寒暄几句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唐墨朝那杆红底黑字的旗子望了好几眼,忽然?想起?来姜冬月还没有招牌,卸完东西往回?走时,便问要不要给她?做一个。
    “先不做了,”姜冬月摇摇头,“评估完了没人装修,也没人买瓷砖,我估计下次开张就到回?迁了,得想办法改行?才行?。”
    “没事儿,”唐墨握紧方向盘,稍微加速经过桥头,“我改行?好几次了,有经验,往后空闲了咱们琢磨琢磨,改它个有前途的!”
    姜冬月眼中不自觉盈满了笑意:“好,都听你的。”
    ……
    夫妻俩紧锣密鼓地收拾着,姜秋红忙完自家的活儿也来帮忙,还带了一坛高成?静腌的酸辣什锦菜。
    “天热不想炒菜了你们就盛一碗,特别下饭。”
    姜冬月赶紧接过来放天地台上:“太好了姐姐,我正愁晚上吃啥呢。对了,你要拖拉机不?把我家这个开走吧。”
    唐墨补充道:“旧是?旧了点儿,发动机啥的都挺好,再开五年没问题。”
    街上也有人收拖拉机,可?惜给钱太少,快赶上卖废铁了,还不如?送给大姐,好赖发挥一下余热。
    姜秋红急忙摆手:“你俩外甥都有拖拉机,我再要一个干啥?就高家屯那七分地,秋麦天粮食少得可?怜,推个排车都能拉完。”
    她?态度十分坚决,一边帮着抬坐柜一边数落妹妹妹夫,“破家值万贯,一搬穷三年,你们俩可?不能想着拆迁发财了就大手大脚,往后日子长着呢。”
    “放心,我觉悟高得很。”姜冬月点头应是?,顺手给姜秋红打包了一堆布头,“现在人都不稀罕买布了,姐姐你拿回?家随便用吧,总比沤了强。”
    这回?姜秋红没有拒绝,还专门放进自己?的三蹦子车斗里:“成?强媳妇前两天刚找我要尿布,可?给她?赶上了,哼。”
    姐妹俩干活儿都挺利索,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很快归置了两柜衣裳,又去厨房和南棚子整理锅碗瓢盆。
    别的都好办,唯有平日里蒸馒头的大锅犯了愁:留下吧舍不得,带走吧,平村镇那个院子有一口大锅,带走也使?不着。
    姜冬月纠结一会儿,抠了抠铁锅边缘的黄泥,感觉没那么结实,决定?用铲子把锅撬起?来,连同上面的两层新蒸笼和秫秸秆做的大锅盖,一并送给高成?静。
    高成?静开咸菜铺子,经常蒸煮晾晒,多?口锅更方便,实在用不上了还能卖废铁。
    “看你给她?周到的,”姜秋红拧起?眉头,“小静那儿啥都有,缺什么让她?自己?置办。”
    姜冬月熟知姐姐脾性,一眼就看穿她?是?不想沾妹妹的光,心说?这点东西哪儿至于,嘴上却故意道:“没事儿,咱这不拆迁了嘛,财大气粗,改天让姐夫把拖拉机开走,用起?来方便。”
    “去去去,又烧躁了你。”这话一提,姜秋红立马被转移了心思,“别光想着拆迁的好处,我告诉你,今年我们村种棒子,国?家还给发钱呢!”
    姜冬月嗖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好事儿?”
    “那当然?,”姜秋红越说?越高兴,“国?家发的粮食补贴,一亩地五块钱,往后一年比一年多?。”
    高家屯人均地少,七分地只能补贴三块五,还不够割斤猪肉。可?那是?国?家发给老农民的钱呀,想起?来就叫人心里冒喜气,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么早就发粮食补贴了……遥远的记忆从心底模糊泛起?,姜冬月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以前不交公?粮就高兴得要命,谁敢想还能领钱?咱庄稼人总算也吃上一口国?家饭了。”
    姜秋红:“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这辈人赶上好时候了。”
    说?着伸开胳膊,利索地将大铁锅完整拔出来,又让姜冬月装灶膛里的草木灰,拿回?去肥菜地,顺便用吸铁石多?划拉几下,“板厂的木头都有钉儿,你找找攒起?来卖。”
    姜冬月:“……行?。”
    亏她?早上笑话老黑精打细算,原来她?姐姐比老黑更会过,哎!
    人多?力量大,三个勤快人齐上阵,傍晚就将零碎东西和鹦鹉们全转移到了平村镇那边。
    早早吃过晚饭,约定?搬家后一起?包饺子,姜秋红就载着满车东西匆匆离开。
    这会儿街上来往的车挺多?,她?那辆三蹦子的刹车又不太好使?,姜冬月不放心,一路把人送过桥头才回?家。
    六月天孩子脸,出门时天际晚霞绚烂,转眼却悄悄阴了,成?群结队的蜻蜓在平金河面低低飞行?,偶尔掠过几只白底黑背的燕子,明显要下雨的模样。
    果然?,入夜后风声大作,噼里啪啦地下了场大暴雨。转天醒来,路边杂花野草生机勃勃地支棱着,天气也凉爽许多?。
    唐墨和姜冬月又往平村镇跑了两趟,然?后下午去大队报名,准备交旧院和村东那个小院子的钥匙。
    正巧刘援朝也在大队,拆迁办一看编号两家挨着,就指派俩工作人员和他们一块儿去村东,到地方后分开进去检查,然?后彼此互相核对。
    “嘿,整得还挺细致。”唐墨边说?边打开手电筒,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他这个院子面积小,且太过窄长无法住人,根本没通水电,二层盖严实后里面黑洞洞的,必须照个明才行?。
    跟在唐墨身后的是?个毛寸头年轻人,楼上楼下粗略扫过一遍,很快在登记表上签了字:“哥,你这边还有啥意见不?没意见咱就锁门了昂。”
    他说?的锁门不是?指平常关门落锁,而是?在外面焊一个新门鼻,换上拆迁办的锁子,以后原住户再进不来了。
    唐墨问道:“不用等你那个伙计了?”
    对方摇摇头:“不用,我们两两一组主要为了防止丢东西,和评估单对不上。你这套房子一看就没住过人,只有建筑面积和墙面,一个人尽够了。”
    原来是?这样……唐墨刚想说?“你锁吧”,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又把这仨字咽回?去了:“那啥,我再进去转一圈儿啊。”
    这块宅基地来得憋屈,如?果不是?冬月死活要盖,他宁肯撂荒都不会多?花一分钱。后面盖起?房了,也很少过来,直到卖瓷砖的时候才隔三差五朝这边走动。
    没想到临了临了,这么个小破院子他居然?有点儿舍不得,唉。
    “去吧,多?看两眼。”毛寸头见怪不怪,点根烟在阴凉处坐下休息,等唐墨出来后又聊了一会儿,方去隔壁接上插板连电焊机。
    他动作很熟练,焊门鼻、上锁一气呵成?,最后在大门中间贴了张封条,上面写着“七月十二号封”。
    全部手续整完,隔壁刘援朝家检查的高个子工作人员刚出来,两人头碰头小声说?了几句,转身又进去了。
    唐墨凑过去看热闹,发现刘援朝没有跟着拆迁办的人,反而蹲在院子东侧的台阶上,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干啥。
    “援朝,”唐墨压低声音喊他,“家里评得咋样?没吃亏吧?”
    刘援朝转过头不搭腔,唐墨顿时有点儿急:“关键时刻你犯什么倔,东西少一星半点的不打紧,说?两句好话就混过去了,你快跟上去看看啊。”
    刘援朝:“……没少。”
    他声音喑哑,唐墨听着不对劲儿,啪地拉着了过道灯的灯绳,这才看清刘援朝双眼通红,脸上全是?泪水,只不过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唐墨:“…………”
    糟糕,好好的大男人哭成?这样,弄得他也想哭了!
    * * *
    甭管心里多?么不舍,该走还是?得走。随着最后期限一天天迫近,乡亲们陆陆续续地交了钥匙离开。走在大街上,明显感觉到村里人少了,井台附近摇着蒲扇扎堆聊天的老头儿老太太也缺了好几个。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拆迁挪窝,轮着咱们几个老家伙受罪啦!”
    “咱们这辈人啥时候享过福?小时候打仗闹饥荒,成?人了卖命挣口吃的,一辈子为儿为女,就是?个劳碌命!”
    “我啥都不惦记,就怕自己?死在外面,老别人家里给孩子添麻烦,唉。”
    “想开点儿吧,活一天高兴一天,别想那有的没的……”
    和老年人相比,刚放暑假的小学生就快活多?了。因为今年村里没种棒子,成?片成?片的广袤田野全成?了他们的藏宝地,可?以随便追逐嬉闹,偶尔还能捉到超级大的草蚂蚱和老虎头,足足有手掌那么长!
    可?惜初中生唐笑安与大学生唐笑笑都在学校期末考试,姜冬月想了想,到底没给他俩打电话,十三号搬了趟零碎东西,十四号和面包饺子,在天地台及各处神位都供了供。
    “石桥村要拆迁了,带你们搬个家,到新家了继续出力啊,保佑家宅平安,四方和睦,大人孩子都顺顺利利……”
    姜冬月一边烧金银纸一边念念有词,拜完后在楼上楼下的东南西北四角各撒了几粒麦子和棒籽儿。
    这做法是?从陈大娘那里传出来的,据说?可?以镇宅保平安,祈求五谷丰登。就算以后没地种了,他们骨子里仍然?是?庄稼人,世代?不忘本。
    唐墨也跟着拜了拜,然?后切块西瓜到街口找其?他没搬走的乡亲瞎聊,碰见收老物件的就推销自己?那辆二八大杠。
    多?次推销失败后,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将心爱的坐骑论斤称卖了。好巧不巧的,竟换回?来二十八块零五毛。
    “识货的太少了,”唐墨捧着钱格外痛心,“以前我总合计着,把它留给笑安当传家宝,可?惜现在时兴电动车了,唉。”
    姜冬月:“……”
    拉倒吧,那二八大杠都快散架了,要不是?有前后轮的钢辐条和车架那根钢管撑着,十块钱都没人要!
    ……
    月落日升,转眼便到了十五号,夫妻俩吃过早饭,将家中最后的零散物件整理装车,检查一遍没有遗漏,就把新院子的钥匙交了。
    拆迁办的人照例锁门贴封条,接着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家。
    “老黑,咱们走吧。”姜冬月稳稳地把面包车掉过头,停在街中间,“等笑笑和笑安放假了,咱四个再回?来看看。”
    唐墨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行?,到时候让笑笑也练一练车,考个驾驶证。”
    “镇里新开了一家书法班你听说?没?我想给笑安报个名。”
    “报吧,多?少得有点儿用……”
    夫妻俩有商有量地计划着,在他们身后,石桥村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于盛夏熏风中沉静铺展。
    这座依河而建的小乡村,承载了几代?人的喜乐悲欢,它即将消逝,也终会迎来新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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