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土地证(补) 两小时?前
唐墨回到家, 光荣宣布自己考过了科目一,过完春节就能上手练车,尽快拿到驾驶证。
“哇~爹你真棒!”
“这个成绩单还有照片呢, 真高级。”
“等我?长大了也去考驾驶证,嘿嘿~”
都知道亲爹考试不容易,唐笑笑和唐笑安发自内心?地高兴,又是夸奖又是拿锅巴。
这是他俩中午用?炒菜铁锅做的,虽然?有点糊,但基本算成功,吃起来嘎嘣脆。
唐墨沉浸在一双儿女崇拜的目光中, 整个人都有点儿飘,边吃锅巴边讲这次考试有多难。要不是怕太假了露馅儿,甚至想吹自己考满分?。
“爹, 你这次用?的电脑和上次一样吗?”唐笑安很好奇, “我?都没见过电脑, 老师说上初中才有微机课。”
唐墨点点头:“一样, 没啥稀奇的,跟电视模样差不多。以后?有钱了咱家也买一台, 给你和笑笑敲字儿, 还能听歌。”
他考完领成绩单时?听打印的工作人员闲聊,说他们?考场升级电脑花了几十万, 算下来一台就合万把块钱,正经比拖拉机还贵呢。
唐笑安没发现亲爹在吹牛,认真想了想说道:“还是先买车吧,买了车就能去柿子沟看臭蛋, 还能去更?远的地方。”
“嘿,你还挺会过。”唐墨打着哈欠揉揉儿子的寸头, 将?剩下的锅巴平均分?给他和唐笑笑,“爹去睡一会儿,你们?俩看电视吧,五点钟了记得喊我?。”
他今天起太早,精神?绷得又紧,这会儿放松下来,没两秒就呼噜噜睡得酣甜。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唐笑笑略显焦急的声音:“爹,快醒醒!我?奶奶找你!”
“别晃了,叫你爹睡吧。”马秀兰在旁边数落孙女,“你爹一天天干活多累呀,胡子都顾不上刮,当闺女的也不知道心?疼心?疼。”
唐笑笑没好气地道:“不叫醒我?爹,找谁要钱去?要不奶奶你明天再来?”
马秀兰登时?卡了壳:“嗨呀,笑笑你这脾气真是……真随了你妈!说话?夹枪带棒的,大姑娘了可不能这样,得和气呀。”
唐笑笑:“我?是我?妈生的,我?当然?随我?妈!”
怎么好像吵起来了……唐墨迷迷糊糊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费力睁开眼睛又搓了几搓,才发现不是梦——
他妈和他闺女一左一右站在床边,正吹胡子瞪眼地较劲呢。
唐墨赶紧坐起身:“妈,你咋来了?啥事儿呀?”
“瞧你说的,妈没事还不能来了呀。”马秀兰堆出个笑模样,指指桌子上的旧提篮,“这不是家里蒸粘窝窝嘛,小贵子一下倒进去三斤蜜枣,甜得倒牙。妈惦记你爱吃这口?,趁热乎给你送点儿。”
“你装什么装!”唐笑笑气得肺都快炸了,一把夺过马秀兰手里的布兜子扔给唐墨,“爹你快看,奶奶叫你买她的土地证!”
唐笑安飞快补充道:“一千四百五十块。”
“哎呀你们?小孩子家胡咧咧个啥?”马秀兰急忙描补,“那就是老黑的土地证,上面写着他名字,能传给子孙后?代,正经的好东西!”
这都啥跟啥……唐墨满头雾水地将?布兜子翻过来,从?里面倒出一本红色的土地证,刚打开脸色就变了。
这是村东头新量出来的十六号宅基地!五十平方那块!
而且“土地使用?者”那栏,当真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唐墨”俩字!
“呵,亏我?以为天上掉馅饼了。”唐墨几乎一瞬间明白过来,强压着火气下床穿鞋,“走?吧妈,咱们?找小贵子去,他捅的烂摊子别想摔我?脸上。”
他脸色实在太难看,马秀兰不自觉后?退两步,满脸皱纹挤得更?深了:“老黑呀,这事儿真不怨小贵子,都怨、怨乡里的干部写岔字,他写岔了呀。”
唐墨简直要被气笑了:“那行,谁写岔找谁。我?倒要看看,乡里有哪个干部拦着小贵子发扬风格。”
他边说边往外走?,马秀兰慌里慌张地赔了几句好话?没用?,竟拽住唐墨的胳膊,一屁股坐地上抹起了眼泪,“老黑呀,你干脆逼死妈得了呜呜呜!”
“妈心?里知道对不住你,可是小贵子他不成器啊,前头量地挨一顿好打,后?头又叫乡亲指着鼻子骂,活活给病了!烧得爬不起来!咱老唐家就你一个混出头的,你帮小贵子最后?一把行不行?算妈求你了!”
马秀兰吃准唐墨心?软,连哭带求地逼他,唐笑笑却不认这套,冲唐笑安使个眼色,姐弟俩同时?上前,硬生生把马秀兰“搀扶”到椅子上。
“奶奶,你别哭了。今天中午我?去小卖铺打醋看见二叔了,他活蹦乱跳好得很,买了一整袋五香瓜子呢。”
马秀兰顿时?梗住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少胡说!小孩子说瞎话?***烂嘴生疮!”
“你才胡说!”唐笑安自生下来就和奶奶没啥来往,根本招架不住老太太的脏话?,眼泪都差点迸出来,“你才胡说!是你自己胡说!”
马秀兰跟人吵了一辈子架,那是经验丰富技巧纯熟,当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嗨呀,奶奶胡说,都是奶奶胡说。笑笑,快哄哄你弟弟,不能把我?们?笑安气着了。”
唐笑安:还能这样?!
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呆若木鸡,嘴皮子来回翕动却吐不出半个字,整个人好像气傻了一样。
唐墨见状脸色黑得厉害,沉声喝道:“妈!你给孩子整什么难堪!”
“你走?吧奶奶,”唐笑笑抓起布兜子和那本土地证,胡乱塞给马秀兰,“拿着你的正经好东西走?吧,我?家不要。”
她分?明没使劲儿,马秀兰却作势往旁边斜,转眼半跪半不跪地歪倒在床边,拖长腔调哭嚎起来:“老天爷呀,你行行好睁睁眼吧!我?一辈子就养了俩儿子,哪个都是我?心?头肉啊。”
“老黑,你跟小贵子虽说不一个爹,可都是从?妈肚里爬出来,一口?血一口?奶喂大的。今天你要不念半点儿兄弟情分?
,就当可怜可怜你妈吧!哎哟我?咋这么命苦呀呜呜呜……”
她边哭边捶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唐墨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时?间倒流,把大白天睡觉的自己抽一顿:“妈,你瞎折腾啥啊,别哭了,大不了我?……”
薄薄的纸条从?布兜里飘出来,唐墨鬼使神?差抓住一看,“把钱掏了”四个字登时?卡在喉咙口?,噎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NND,这是办红皮证的收据!
虽然?复写纸又薄又脆,字迹也没有原件清晰,但上面的付款人姓名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不是唐贵,而是马秀兰!
“好,好得很啊!”层层怒火烧得唐墨胸口?剧烈起伏,他晃晃土地证和那张收据,目光似刀子一般钉住马秀兰,“你早跟唐贵商量好了是吧?啊!”
马秀兰不禁打了个哭嗝:“没、没有的事儿,老黑你咋能疑心?亲妈呀,我?就可怜小贵子,他、他没个出息,反正妈就这些养老钱,改天给也一样,哎你上哪儿去?老黑——!”
马秀兰前言不搭后?语地试图描补,然?而唐墨并不搭理她,只?摔掉那些糟心?东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这架势太熟悉,一看就是要去揍唐贵,马秀兰慌忙追赶,眼泪鼻涕都顾不上擦。
奈何人老脚慢,唐墨又比她高的多,等马秀兰一路紧跑慢跑,气喘吁吁追到家,唐贵已经挨了好几拳,连塑料凳子都散了俩。
唐墨犹自怒火冲天,一把揪起唐贵的领子再将?他掼在地上:“你个鳖孙!给你脸了是吧!当我?死人吗?!”
唐贵“砰”地撞到茶几,连带后?面新置的沙发都颤了颤,但他尚来不及喊疼,腿上又挨了唐墨一脚。
“老黑!”马秀兰吓得心?惊肉跳,嗓子都变了调。
小时?候唐墨经常揍唐贵,因为这个兄弟爱占便宜,嘴皮子利索,唐墨口?拙说不过,老动手,为此还挨过唐老四的巴掌。
后?来两兄弟先后?成家,忘了是因为啥,唐墨又揍过唐贵几次。可动手归动手,从?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要拼命的气势。
“小贵子!” 刘小娥也快急疯了,但是俩男人干仗她根本拦不住,唐旭阳找伙计修摩托又不在家,情急之下端起一盆冷水泼过去,拔腿往外跑。
“妈你拦着老黑,我?去打打幺幺零!警察马上就到!”
……
爹和奶奶都走?了,留下的姐弟俩面面相觑,彼此心?里都懵得厉害。
半晌,唐笑笑率先反应过来,将?土地证和收据捡起来放进抽屉,又找了个塑料袋装布兜:“我?去奶奶家找咱爹,你在家看门,咱妈快收摊儿回来了。”
唐笑安闷闷地道:“知道了,我?哪儿也不去。”
“记得坐锅,把胡萝卜洗干净。”给弟弟派了点活儿,唐笑笑推自行车出门,一溜烟朝东驶去。
她爹很少生气,更?别提生这么大气了,唐笑笑心?中十分?惦记,半路和一辆缓慢行驶的警车擦肩而过也没在意,直奔唐贵家喊人。
喊了好几声,马秀兰才耷拉着脸从?屋里出来:“回家去吧,你爹不在。”
唐笑笑当然?不信,正要开口?再问,冷不丁被刘小娥撅了回去:“到派出所找吧,你爹发疯打你二叔,叫警察铐走?了!”
唐笑笑:“?!”
……
“妈,现在怎么办呀?”跟着姜冬月收摊儿回到家,唐笑笑依旧很不安,“我?和那辆警车走?碰头的时?候,它冲我?响了好几声喇叭,还闪灯,会不会是我?爹有话?想嘱咐我??”
然?后?她以为警车嫌自己挡道,往路边让了让,加速骑走?了……
“没事,妈待会儿去派出所问问。”姜冬月边说边拿出那本土地证和收据细看,很快皱紧了眉头。
NND,塞给唐墨一块废地不算,还故意让马秀兰交钱,既把唐贵撇得干干净净,又能逼唐墨认账,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看上面的日期,很可能母子俩当天就商量好了,然?后?趁年底来家要账……难怪老黑会气成那样。
唐笑安瞅着亲妈的脸色,小声问道:“妈,这个地不是我?爹自愿买的,能找大队退回去吗?”
姜冬月:“不退。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有比没有强,甭管大小总能有点儿用?。”
最重要的是唐老黑已经把人打进派出所了,现如?今这证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啊。
“要我?说就不该给奶奶钱。”唐笑笑两手抓着暖气管,噘着嘴巴像只?气呼呼的炸毛猫,“她自己出钱,证上写我?爹的名字,那就是她送给我?爹的,哼!”
唐笑安挠挠头:“奶奶只?愿意出五百吧,收据是一千九百五十块,她找咱爹要一千四百五。”
姜冬月:“……”
傻孩子,因为那五百块是你爹的押金钱啊。
简单解释两句,姜冬月拿个皮包将?土地证和收据都装进去,想想又添了两千块钱。“我?出去一趟,你们?俩在家看门,该干啥干啥,别往外面跑。”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西北风呼呼地刮着,隐约能听到雪粒子打在房顶上的沙沙声。姜冬月没骑自行车,裹紧围脖径直往陈爱党家走?去。
村里属支书的官最大,天塌下来都得顶社员前头,何况唐贵是陈爱党的兵,找他说话?最管用?。
第173章 写契书(捉虫) “冬月你放心, 今天这事儿我?管定了!”
乡下人平日里都?不待见当官的心眼多,到了调解纠纷的时候,便显出心眼多的好处了。姜冬月进了门只把东西一递, 还没说两句话?,陈爱党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拍着胸口保证帮唐墨。
“咱村腊月二十一量地,那么多乡亲都?看着,是唐贵自己跳出来要‘发扬风格’,在?乡干部?面前争表现,咋能背地里拉老黑挡枪?真他妈活该挨揍。”
“可是你们?看, ”陈爱党边说边把土地证和收据平摊在?桌子上,“现在?证下来了,乡里肯定也备份存档了, 要想打回去还给?唐贵……我?估摸着得费点儿劲。”
李亚楠:“多大劲你也得出呀, 横看竖看都?是唐贵不占理, 不能叫老黑家?受气。”
说着给?姜冬月倒杯热水, 又?端一盘瓜子糖,“咱俩坐会儿, 叫爱党先琢磨琢磨, 你别看他顶个书记头?衔好像挺光棍,实际上干啥都?得小心, 生怕得罪人使绊子。”
姜冬月笑道:“我?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咱村里更别提了,今天你占我?家?地边, 明?天他多掰俩棒子,鸡零狗碎地没个消停时候。幸亏爱党肚量大, 镇得住场面,换别个人早骂起来了。”
李亚楠急忙摆手:“得了吧,他不挨骂就谢天谢地了。”
这话?纯粹是谦虚了,两人说话?的功夫,陈爱党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提出三条路让姜冬月选。
“第一条就是咱自己把地认了,图个家?丑不外扬。第二条是想法子逼唐贵认账,他认了更好,万一不认,我?就去乡里找冯干部?,哪怕打官司也得给?唐贵吃点教训。”
“第三条路嘛,”陈爱党眯着眼睛笑起来,“你回头?劝劝老黑,叫他向?唐贵学习,耍无赖谁不会啊?人家?咋耍他咋耍,就当过年收礼了。”
李亚楠顿时眼前一亮:“这主意好!冬月,走第三条道吧,甭管那宅基地大小宽窄,好赖不赔呀。”
姜冬月:“噫~看你们?两口子,一个支书一个老师,净教人歪门邪道了。”
陈爱党哈哈大笑:“只要能走通,啥门道都?不算事儿,冬月你也仔细想想,有啥委屈尽管说,选哪个我?都?给?你抻劲。”
姜冬月来之前当然思?量过,这会儿听陈爱党所说和自己所想大差不差,原来的三分把握便涨成了九分,压低声音道:“爱党、亚楠,你们?俩都?不是外人,我?也不会整那些曲里拐弯的,就有啥说啥了。”
“凭我?自己良心讲,我?真想跟唐贵杠到底。钱不钱倒是其次,主要太恶心人,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可惜我?婆婆隔架在?中间了!就老黑那德性,他妈说啥是啥,半条命都?舍得给?,更别提千把块钱了,想想我?就脑瓜子疼。”
李亚楠安慰道:“他们?石桥村男人都?这模样,非得撕破脸了才知道谁好谁歹,切~”
陈爱党:“……”
“唉,凑合着过吧。”姜冬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出来不怕你们?俩笑话?,我?刚结婚那会儿年轻不晓事,成天在?我?婆婆手上吃亏,都?落下毛病了。今天一听笑笑说‘奶奶来家?里闹腾’,我?立马紧张得不行,好像倒欠人家?钱一样。”
“现下我?婆婆生米煮成了熟饭,老黑还把唐贵打了,我?、我?认账就认账,权当破财消灾,只求唐贵那头?儿别讹我?就行。”
“这个好办,”陈爱党悄悄松了口气,郑重道,“冬月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如果唐贵敢讹你,我?头?一个饶不了他!” 陈爱党在?村里管事多年,最怕双方针尖对麦芒,五厘钱都?要掰扯清楚,很容易吵到半途打起来。
现在?姜冬月主动退后一大步,他也不含糊,立刻起身找纸笔和印泥:“出钱归出钱,咱们?不能白?出,得写契书,叫马大娘按个手印,证明?这钱是你掏的,避免以后再牵扯。”
李亚楠和他夫妻多年,做事颇有默契,忙问道:“你自个儿不够吧?还得再找一个人,两个见证人才算数。”
陈爱党顺势道:“那就找成功,别看他心眼小,说话?挺稳当,会开解人。冬月你觉得行不行?”
姜冬月竖起大拇指:“行!就这么点儿事,出动咱村一把手和二把手,谁看了不说行啊。” 两下里商定主意,姜冬月便先行离开去寻赵成功,陈爱党则揣着手去唐贵家?,经过小卖铺还买了五块钱瓜子。
“大娘,在?家?吧?快过年了,咱俩说说知心话?。”
“嗨呀爱党来了,赶紧屋里坐……”
身为村支书,陈爱党说话?很有分量,最重要的是姜冬月肯出钱,马秀兰又?实在?不占理,所以谈得非常顺利。
等赵成功汇合过来,众人寒暄几句,没多会儿就写明?契书,一式两份,各自按了手印。
看看表尚不到九点,陈爱党又?张罗着借了辆面包车,和赵成功作伴去派出所捞人。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天把老黑和唐贵捞出来,以后兄弟俩该咋处咋处。我?在?所里有个熟人,能说上话?。”
原本应该载刘小娥和姜冬月,有家?属方便签字,但是刘小娥觉得唐贵白?挨一顿打太憋屈,虽然忍住了没吵吵,可是脸拉得老长,时不时想乍刺,干脆都?在?家?等着吧。
“爱党做事真周全,不愧是群众选出来的书记呀。”马秀兰十分感动,一边抹眼泪一边没口子地夸,直到车尾灯光消失在?拐角,才扭过头?交代俩儿媳,“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你们?……”
姜冬月抬脚就走,压根没给?她半个眼神,刘小娥更过分,仗着腿脚利索抢先回家?,故意把两扇铁门摔得山响。
马秀兰:“……哎、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
虽然出了一天摊儿又?冷又?累,但姜冬月真没什么胃口,回到家?安抚孩子几句,将土地证、收据和契书等锁进坐柜深处,就守着锅炉煮花生豆,隔一会儿上街口望望。
望到第五趟,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从井台那边下车,扒着车窗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冲车里挥挥手,慢腾腾朝这边走着。
大晚上的你倒是快点儿啊……姜冬月心里着急,忍不住向?前迎了迎,走到跟前还没开口数落唐墨,先被他身上的血迹惊得差点蹦起来:“你你你——”
她脸色都?白?了,唐墨慌忙撩起衣襟,在?腰腹处用力拍了拍:“没事儿没事儿,不是我?的血。”
想想又?补充道:“也不是小贵子的,我?有分寸,真见血了派出所肯定不放人啊。” 今天警车之所以来那么快,是因为邻村宰猪的屠户和儿女?亲家?起了争执,双方亲戚都?不少,互相抄了家?伙要拼命,生生砍死砍伤了好几头?猪,最后出动了整整三辆警车才按住。
唐墨和唐贵打架的时候,民?警刚拷了十几号人准备回派出所,接到电话?说相隔五百米的石桥村要打死人,立刻分出一辆赶来,没几分钟就把他俩一块儿带走了。
姜冬月这才喘出那口气:“吓死我?了……”
雪粒子依然在?下,夫妻俩肩并肩回到家?,头?上都?落了星星点点的白?。姜冬月随手掸了掸,拉开炉门坐锅热饭,又?指挥唐墨换衣裳、喝感冒冲剂。
唐墨一一照办,喝药时连黑糖和老姜片都?加了,不敢打半点儿折扣。
这种态度强烈感染了唐笑笑和唐笑安,姐弟俩围着亲爹蹭了一会儿,什么也没问,老老实实地各自回屋睡觉。
等折腾一通安顿妥当,夜色已然深了,老式挂钟“铛~铛~”地报时,整个石桥村都?陷入了沉睡,静得几乎能听见麻雀躲在?屋檐下扑棱翅膀的声响。
“冬月,”唐墨倚靠在?床头?,明?明?挺大个人,却莫名像霜打的茄子,“那个土地证的事儿,爱党都?跟我?说了,我?、我?心里其实……”
姜冬月瞧着他搜肠刮肚的可怜样,憋了半晚上的暗火不知不觉就熄了:“好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福也跑不了。我?掐指一算,那块宅基地命里就该到咱家?,买就买吧,权当花钱买清净了。”
媳妇没有怨怪自己,唐墨的心理压力骤减五成,剩下五成哼哼唧唧地浮出水面:“快过年了整这一出,村里不知道多少社员看笑话?,真丢人丢到家?了,唉。”
姜冬月拉灭灯,顺手捶他两记:“咱们?过自己日子,管别人干什么?赶快睡吧,都?十二点了。”
唐墨:“……嗯。”
他摸着黑窸窸窣窣地拱进被窝,原以为会睡不着,结果很快打起了呼噜。
第174章 好消息 乡下地界藏不住秘密, 平常谁家?鸡飞狗跳都免不了被人叨叨几句,更别提唐墨和?唐贵又?打架又?惊公,还牵扯到?新鲜出炉的宅基地, 一时间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连村口大鹅都能跟着?嘎嘎两声。
姜冬月倒不怕人说——这事儿横看?竖看?都是自家?占理,哪怕马秀兰想遮掩,她空闲了也会出门唠家?常,绝不能白背黑锅——但她经了昨天那场奔波,今天实在没?有精神出摊儿了,吃过早饭就拾掇纸箱, 开着?三蹦子突突突地直奔高家?屯。
“姐姐,这些对联托给你吧,红纸背面写?了进价和?卖价, 你便宜点?儿往外揭, 赚多赚少都算你的, 剩下的我明?年再处理。”
姜秋红听完前?因后果, 眼中写?满了恨铁不成钢:“都叫人欺上?门了还管对联啊?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说着?手起锤落,“啪啪啪”地砸碎三枚核桃, 只恨不能飞到?石桥村敲马秀兰脑壳, “老东西明?面靠小儿子住,吃喝全是老黑供养, 到?头来还心疼她小儿子呢,真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早晚蹲桥头喝西北风!”
姜冬月一边捡核桃仁一边劝道:“姐姐你别生?气,我婆婆好赖不分, 唐贵抠得要命,叫他俩过去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
姜秋红毫不客气地把核桃仁全抢走:“你还知道姓马的是恶人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都说老黑死心眼儿、瞎实诚,我看?你也没?强多少。”
说归说,姜秋红也明?白自己妹妹的脾性,数落她几句就扯开话茬,从橱柜角落摸索着?掏出一个巴掌高的瓶子。
“冬月,你尝尝这个,特别补脑。”姜秋红解开瓶身包裹的两层塑料袋,拧开盖子后小心翼翼倒出半盖,然后倒碗里兑水搅匀,“前?阵子静静女婿专门跑新世纪买的,一瓶九十九,正经的好东西。”
“这是啥呀……”姜冬月看?那瓶子花里胡哨的全是洋文,干脆拿手里仔细瞧,好一会儿才从瓶盖的凸起辨认出三个汉字,“脑、白、金?!”
姜秋红忍不住有些得意:“对,就那个‘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她边说边学着?电视广告里的小人比划,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静静这两年可算立住脚啦,她女婿也比前?头像样。我都说了庄稼老粗用不着?,她俩非要买,净瞎花钱。”
姜冬月没?喝过脑白金,但对那两句广告词印象深刻,这会儿知道了牌子再看?碗里淡黄色的水液,不免有些小激动:这可是传说中的顶级保健品啊,在全国起码风光了十几年,难怪姐姐藏那么严实。
“都是孩子的孝心嘛,我上?次赶集碰见静静,她还给你挑衣裳呢。”姜冬月顺势夸了夸外甥女,然后小口小口地喝水,喝完故意咂咂嘴,“真的补脑,我现在感觉就像吃了十斤核桃仁一样。”
姜秋红哈哈大笑?:“冬月,卖脑白金的都没?你会吹!”
姐妹俩说笑?了一会儿,把各色对联拣出来翻了翻,约定年后早起烧纸,姜冬月就装了些核桃离开,抄小路往石桥村返。
平常十里八乡的集市都按日期走,但年根儿底下生?意好,更有卖活鸡、活鱼的在路口摆开阵势吆喝,自动就聚成了集。三蹦子块头大,走人少的地方更便宜。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唐笑?笑?正在择韭菜,唐笑?安系着?花围裙,吭哧吭哧地在院里和?煤。
这年头锅炉里烧的都是烟煤,耐烧,火力旺,价格相对也不贵。自从家?里装了暖气片,每年入冬前?唐墨都要买一大车堆到?墙根,一直烧到?来年二月。
然而烟煤的形状不像蜂窝煤那样规整,太大的必须砸开,否则扔不进炉子。而砸煤时迸溅的煤渣、底部积存的煤灰、炉子里没?烧透的煤核等?,就要加水加土,和?成一团晾晒,然后铲成豆腐块重新烧。
唐笑?安明?显准备充分,铁锹、水盆、木棍等?在墙根摆了一溜,奈何手艺不精,和?出来的煤太稀,怎么也不成型。
眼看?乌漆抹黑的水都流到?他鞋底了,姜冬月忙道:“快添土,多弄点?儿土就成了。”
“噢。”唐笑?安铲了一铁锹土混进去,像和?面似的来回翻搅,果然有效。
可是……唐笑?安苦恼地擦了擦汗,脑门儿又?添两块黑印子:“这么多土,还能烧起来吗?”
姜冬月:“没?事儿,这种?煤留着?晚上?压火,你弄好了摊平就行。你爹去哪儿了?”
唐笑?安:“去水库了。”
唐笑?笑?补充道:“是东牛庄再往西两个村的水库。满仓大爷说那里有个水库赔本不干了,今天放水捞鱼,还能捡虾米,我爹立马骑车走了。”
姜冬月:“……”
这个老黑,大清早睁开眼就嘀咕什么“太丢人了要在家?闭门思过”、“今年除了走亲戚哪儿都不去”,结果没?憋半天就破戒了。
男人,噫~
“哦对了,我爹说中午在外头吃饭,不回来了。”唐笑?笑?晃晃择干净的韭菜,“妈,中午烙饼行吗?”
“行!趁你爹没?在,咱们开个小灶。”
说干就干,姜冬月搬出搪瓷盆和?面,唐笑?笑?洗菜切菜,又?抢着?烧火,顺便烤几根粉条和?苹果,很快棚子里就飘出了一股诱人的焦香味儿。
唐笑?安也想烧火,可是他和?完煤渣后变成了灰扑扑的花脸猫,被姜冬月撵去洗脸洗头,只好把火头军的位置让给唐笑?笑?。
到?了饭点?,母子仨就着?腌萝卜和?米汤,吃了整整四张韭菜饼,剩下一张最大的给唐墨扣在锅里,回头添根柴火就能热。
今天的日头不算很好,姜冬月想了想,干脆把碗筷泡起来,直接领着?一双儿女去赶集。
其实这会儿家?里过年的物什都准备齐了,什么也不缺,但姜冬月心里不痛快,想买东西的念头自然更强,看?见喜欢的就过去挑选砍价,最后不但买了花椒老姜干虾片、粉皮酥鱼炸肉丸、紫菜木耳芝麻糕,还买了两副乒乓球拍和?一副羽毛球拍。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没?事了就在家?里玩,多活动,别成天写?作业。”
路过熟悉的摊贩,姜冬月又?给全家?人挑了新手套和?新袜子,唐墨还额外得了一顶细线帽。
唐笑?安:“……”
他真应该去水库捞鱼啊,起码不用倒腾着?11路在平村镇犁地,妈和?姐姐咋有那么多东西要买,嘤!
傍晚唐墨拎着?两条胖鲤鱼和?十几条小鱼苗回家?,发?出了跟亲儿子一样的感慨:“咋买这么多东西啊?”
姜冬月瞥他一眼:“大过年的,买个高兴。”
“……”
唐墨顿时哑火,老老实实地找盆子养鱼去了。
满仓说得对,宅基地这事儿搁谁家?媳妇头上?都得大闹一场,要不是冬月肯吃亏,他这会儿恐怕还在派出所?蹲着?呢。
和?买地的两千块比,这点?东西真不算啥,再说他挣钱不就是为了给家?里花嘛。
于是夫妻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把这个年过得格外丰盛,光三十的饺子都捏了四种?馅儿。
等?到?正月初五,青银县商品街那边开门,一家?人特意奔过去买新衣裳,还购了一口锃亮的高压锅。
唐墨对高压锅的分量很满意:“掂手里就知道比普通锅好使,改天我找熟人割几斤排骨试试。” 姜冬月:“冰箱里面冻的咸猪肉还没?吃完,过了十五再买吧,我先高压点?儿冬瓜土豆的练练手。” “行,这东西是得小心,听说东牛庄有一家?就炸锅了……”
正月初六,唐墨到?板厂收拾了半天,初七正式开工。
今年木头和?木方的价格都涨了,不过他去年原价囤的两车木头还在,粗略算下来,能多挣三四百块。
好兆头啊……唐墨心里暗自高兴,守着?机器轰隆隆拉锯的时候都憋不住乐,仿佛捡了天大便宜。
没?想到?这批木方还没?捆,更大的好消息就砸到?了脑门上?——
不用交公粮了!
今年不用交,明?年不用交,以后每年都不用交!!
第175章 公粮 公粮, 顾名思义?是交给公家的粮食。自唐墨有?记忆以来,每年夏秋两季生产队都会组织全村的青壮劳力,肩挑背扛地走几十里路去交公粮。
那时?候的人都穷, 但觉悟很高,宁肯自己勒紧腰带饿肚子,也要积极交售爱国?粮。赶上粮站人手紧张忙不过来,就?守着粮食在外面睡一晚上,生怕耽误了支援工业建设。
后来八十年代包产到户,乡下人日子迅速好过起来,交公粮就?更积极了, 有?的推排车,有?的蹬三轮车,半路上时?不时?地喊口号吆喝, 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现在咋不用交公粮了?
要是全中?国?的农民以后都不交公粮, 国?家工业建设咋办嘞?领导干部们吃啥喝啥?
这件事实在太超出想象, 以至于陈爱党在大队架起喇叭广播了七八遍, 石桥村的男女老少仍然心中?犯嘀咕,死活不敢相信是真的。
“我年轻那会儿扫盲天天念口号‘交公粮的农民, 是光荣的农民’, 咋突然不要光荣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摔八瓣, 论光荣谁也比不上咱农民光荣!”
“新政策登报纸了吗?来个识字的给乡亲们开讲开讲。”
“都蹲井台这里瞎嚷嚷啥呀,东牛庄那边有?人去乡里问了,咱们也赶紧吧!”
“走走走,搭个伴儿找镇政府……”
在庄稼人眼里, 关乎粮食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加上正月里活儿少, 说说笑?笑?地就?往平村镇去了。半途不断有?其他村的汇入,等走到镇政府门口,这支队伍拉拉杂杂地竟聚齐了百来号人。
“父老乡亲们!大家都不要挤!”因为人太多,乡干部不得不站到用桌子临时?搭的高台上,举着红头文件高声喊话,“国?家出台了新政策保护社?员,不用再交公粮,是真的!千真万确!”
这边念着红头文件的内容,那边派出几个手脚利索的往外墙和梧桐树上贴复印件,还有?个会毛笔字的裁了半人高的红纸写公告。
乡干部们分?头行动,两小时?后终于疏散了人群,个个累得不轻。从外地调派的冯宏图尤其心累,棉袄里外全湿透了。
老一辈都说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他今天总算明白了,哎。
……
唐墨从乡里回来又去了趟板厂,把棚子里剩的那堆木头锯完,拾掇了一麻袋锯末,等歇工锁门时?天已经黑透了。
可?他心里太高兴,回到家仍掩不住满脸喜色:“往后不用交公粮了,你们知道吧?”
唐笑?笑?和唐笑?安异口同声:“知道!”
因为妈已经在家念叨半天了,爹就?不用再念了……吧?
唐墨丝毫没察觉,一边洗手一边教育儿子闺女:“你们俩赶上好时?代了,种地不用交公粮,搁你爷爷那辈儿想都不敢想啊。”
唐笑?安好奇道:“爹,我爷爷交很多公粮吗?”
唐墨的生父和继父都早早过世,多深的印象也被时?间冲淡了,但他小时?候爱跟在老支书屁股后面转,听了许多“贫下中?农斗地主”故事,这会儿通通挪过来讲古:“你爷爷交的不是公粮,是租子。”
“那时?候还没打土豪分?田地呢,他自己没有?地,只能租地主家的种。辛辛苦苦一年干到头,能混个半饱饿不死人,就?算很不赖了。”
“有?一年饿得太厉害,他就?钻进地主家的麦秸垛藏着,等晚上没人了,跑出来偷两口东西吃,吓得地主以为闹鬼了……”
唐墨难得话多,小学?生唐笑?安听得津津有?味,高中?生唐笑?笑?却很快听出端倪,忍不住抿着嘴笑?。
她爹这一套,总结起来不就?是“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吗?如果那地主不姓贾姓黄,活脱脱就?是黄世仁呀。
平常真看不出来,她爹这样?会编故事,嘿嘿~
“好了,快吃饭吧,窗台那里有?腊八蒜。”姜冬月边说边用笊篱盛饺子,“今天的馅儿肉多菜少,咱们也庆祝一下。”
交公粮和交租子相比,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然而实事求是地说,这负担并不轻,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羡慕城市户口、工人身份。
以她家为例,每年夏天要交三百斤麦子,秋天要交三百斤棒籽,全部晒干扬净,没有?任何杂质糠皮。
听起来好像不多,但往前数十年,一亩地小麦精心伺候着,仅仅能收五百来斤,还是在地里现称的,没晾晒脱水。
有?时?候年景不好,又没到遭了灾免公粮的程度,那一季家里就?得吃陈粮或者想办法买粮。
近些年发展起来了,村里人都会施肥、打药、买粮种,亩产量大幅提高。最重要的是有?板厂,但凡肯吃苦准能挣到钱,不必一心盯着土地刨食,手头就?活泛得多了。
饶是如此,取消公粮依旧让庄稼人止不住激动欢喜,除了像姜冬月这样?包饺子的,还有?成群结队去村头土地庙上供的。
趁着年味儿没散尽,人缘广的找村干部打声招呼,自发组织了庆祝活动,在戏台敲锣打鼓扭秧歌,很是热闹了两天。 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和花轿、旱船等,一半是陈大娘压箱底的私藏,另一半是唐墨和刘国?辉等开板厂的社?员摊钱赞助,多少图个喜庆。
因着人太多,戏台那块空地不够发挥,还有?两队人交错着从村东扭到村西。甭管腰里绑的是红绸带还是自家红围巾,扭的十字步或小碎步,俱是喜气洋洋,比过年还欢腾。
满街喜庆的氛围里,唯有?唐贵一家格格不入,连着两天紧闭大门,全家人吃饭都闷着脑袋。
没办法,唐贵生病了。
自从去年腊月好处费那事儿叫人揭破,他心里就?慌得厉害,好不容易搭梯子扒窗户地抹过去,又挨唐墨一顿揍,跌打丸都吃了两盒。
这还不算完,年后乡干部刚上班,赵成功就?把他从大队踢出去了,理由是“作风不正,败坏村里风气”。
唐贵当然不服,可?是他收好处费在前,甩锅唐墨在后,那点?儿名声已经扫地了。陈爱党根本没心思捞他,直接把属于他的那份工资扣住,找了俩大小伙子帮忙跑腿打下手。
这一招真真捅了唐贵的心窝子,整个人仿佛王八钻灶膛,窝火憋气,加上过年喝冷酒积了胃,终于顶不住病了,哼哼唧唧地躺床上起不来。
“我太冤枉了。”他仰头望着灯泡,目光空茫茫的,“我就?是个小虾米,顺嘴吃点?儿泥,咋最后全怨我头上?我太冤了。”
马秀兰坐在床边抹泪:“嗨呀,咱村人都是欺软怕硬,眼皮子浅,可?苦了我的儿受罪呀呜呜呜~”
刘小娥:“……”
这屋里老中?青三代全在一个户口本,你们母子唱大戏给谁听呀?真他妈一个比一个窝囊废!
她转身啐了一口,摔门帘出去了。如今唐贵丢了外找儿,旭阳对象吹了又相一个,半分?钱不肯往家里交,她必须打叠精神找门路,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 * *
出了正月就?是石桥村的庙会,由于十里八乡统一取消了公粮,今年的庙会空前热闹,各式摊位一路从村东摆到村西,又往公路两侧延伸出长长的尾巴,看得人眼花缭乱。
姜冬月照例切冷盘、熬大锅菜招待亲戚,下午洗涮锅碗、包饺子,直到五点?多才?有?空逛街,溜达着买了两盆多肉和十条小金鱼。
正拎着东西往回走,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扭头一看是王永富。
他笑?呵呵地说道:“冬月,我刚上家里找老黑没找着,跟你说也是一样?。这不天暖和了吗,我预备把东头的房子起了,先跟你们说一声。”
“这么早?小斌相看好啦?”姜冬月吃了一惊,忙恭喜王永富,“孩子办酒了可?得通知啊,沾沾喜气。”
王永富连忙摆手,往路边宽敞处让了让:“八字没一撇呢,先把房盖起来。都怪头年那事儿闹的,不盖我心里总不踏实。”
说着努了努嘴,“援朝见天在宅基地那边晃悠,倒了半车碎砖头破瓦片,我估计他也要盖了。摊上这么个邻家,你和老黑注意点?儿。”
姜冬月点?点?头:“知道了哥,你啥时?候开动呀?叫老黑跟着准备上,找找包工头。”
这下轮到王永富吃惊了:“你们也要盖房子?那块地咋盖?又长又窄的,根本盖不起来嘛。”
当然是为了占自己地方……但这话不好明说,姜冬月便一股脑推到唐墨身上:“老黑那意思是想盖,要不买地的钱白扔了,他心里正憋屈呢。”
“……”
王永富纯粹是打个招呼走过场,根本没想过唐墨会盖房,不免有?些发急:“盖了更吃亏呀,冬月你千万劝劝老黑,今年盖房子不便宜哩,啥都涨价。”
姜冬月:“行,我回去跟老黑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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