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卖兔子 “今天人咋这么多?比地里棒子还稠。” (2)
就成一只耳了。”
“一只耳”是《黑猫警长》中的老鼠,整天顶着?两颗大白牙做坏事。可惜这部?动画片只在中央台播放,家里电视收不到那么清晰的信号,过几分钟眼瘾就得换成地方台。
“拧掉就拧掉,你以前提亲统共才花几块钱?就这还有一半借来?的。那年秋天辛辛苦苦收棒子,粜点儿钱全给你拿去挡窟窿,连顿白面馒头都吃不上。”姜冬月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唐墨数落一顿,松开他?耳朵忍不住又捶两拳,“现如?今敢拿六千块娶媳妇,唐老黑你咋这么阔气?哼!”
大凡年轻时?亏欠媳妇的男人都怕翻旧账,唐墨也不例外,一边把嘴锯成葫芦老老实实挨训,一边兑热水让姜冬月泡脚,瞅着?她那脸色应该没打算继续翻,方暗自松口气,低声说?道:“这事儿都怪赵成功,他?给大儿子相看媳妇,人独生女家里条件又好,光彩礼钱就要五千,另加铺盖被褥什么的,至少六千块。”
“昨儿去地里碰见他?,蹲桥头跟我叨叨个没完。我琢磨着?等咱们?笑安长大成人,娶媳妇肯定更贵,得给他?多攒点钱才是。”
姜冬月瞅瞅床中央呼呼大睡的唐笑安,心说?等他?红鸾星动至少还有二十年,老父亲且歇了心吧。
但唐墨始终认为亲儿子有他?保护铺路,不用自己苦熬,到了领证岁数绝对能?结成婚,这会儿越看儿子的模样越满足:“笑安不愁娶媳妇,我一年攒一万,到时?候亲家要多少给多少。”
早几年他?是万万不敢吹这种大话的,但现在儿女双全,房子也盖起来?了,家中没什么大花销,他?和姜冬月两个人卖力?干活,节省过日子,自然就能?攒住钱。
“行,我替亲家记下?了。”姜冬月笑得眉眼弯弯,“将来?给笑笑找婆家也按你的标准来?,没有你大方的我说?啥都不同意。”
唐墨愣了下?,突然一拍大腿,翘着?尾巴道:“冬月你说?的对,就得找我这样的,嘿嘿嘿~”
第115章 秋麦天 唐墨和姜冬月在家高兴了一晚上, 转天照常干活,除去包了顿香喷喷的?韭菜猪肉馅儿饺子,没露半点?痕迹。
一来富贵招人眼, 何况唐贵还没把外债还清,马秀兰总是暗戳戳盯着他们家,赶上姜冬月去小卖铺多割两斤肉都要酸几句,知道这边攒了钱更得上蹿下跳。
二来乡下这几年日子好过许多,一万块并非多么值得炫耀的?事。不提平村镇、东牛庄那些开板厂做木材生意的?大?老板,单是石桥村那几户买卖木头雇人起钉的?小老板,个个也有几万身家。
所以夫妻俩默契地没吭声, 芒种前后收完麦子,就把娄机挂到拖拉机头后面,灌满油出门种棒子。
做生不如做熟, 加上姜冬月量地宽松, 唐墨干活实诚, 在石桥村挺受欢迎, 两天便种了一百七十多百亩地。
然而跑外村揽活儿就没本村那么顺利了,非但娄机数量比去年多了至少一半, 还出现了新型的?一体式播种机, 马力特别强,普通娄机种七亩地的?功夫它?能种十亩。
僧多粥少, 饶是姜冬月和唐墨早出晚归地蹲点?,也只?抢到四十几亩地。
傍晚坐路边一盘算,发现刨除柴油钱和工钱,还不如砂光挣的?多。
唐墨愁得直挠头:“这可咋整?小时候天天听村干部?喊‘跑步进入农业机械化时代?’, 一台拖拉机仨生产队轮着用。现在没人喊了,出门一看?遍地都是拖拉机, 唉。”
姜冬月:“没事儿,树挪死人挪活,这行不行干别的?,你?从木匠厂换到板厂不就干得挺好?”
说着把洗干净的?黄瓜递给?唐墨,“先垫垫肚子,待会儿种完我姐姐家的?地咱们就收工,今年总算不用晒成黑炭了。”
唐墨嘎吱嘎吱吃掉两根黄瓜,感觉肚子和精神同时得到了安慰,站起身道:“收工就收工,反正娄机钱早赚回来了,以后种自己家地也不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唐墨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折返回村后砂了几天光,听说今年粮站给?的?价高,索性不让姜冬月往外粜,脱半天工费劲巴力将晒干的?麦子装袋,从房顶倒腾下来,大?热天开着拖拉机轰隆隆送到粮站。
省去粜麦子这道中间?手续,果然赚得更多,一斤麦子多收两毛三厘,三千斤便多出六百九十块,喜得唐墨两眼放光。
“明?年咱们还往粮站送,一进一出就当?把交公粮的?那些麦子赚回来了。要是行情好,专门籴粮食也不赖。”
天气太热,姜冬月站在树荫下仍然满身汗,一边挥舞草帽扇风一边说道:“明?年再看?吧,过地磅的?人说粮站要搞合并,这个小粮站可能会并到青银县那边的?大?粮站,太远跑起来不划算。”
而且籴粮食是个长期活儿,收完麦子收棒子,籴完新粮籴陈粮,一年到头经常在外面奔波,她不能把俩孩子都甩给?亲妈管。
唐墨想想也是,忍不住叹气:“照这样慢慢干,咱家猴年马月能变成十万元户啊。”
“十万太远了,你?先变个两万元户,到时候买个三蹦子,天天开出去溜达……”
怀揣着对?发家致富的?渴望,夫妻俩各自忙碌起来。唐墨继续在陈爱民的?板长砂光,姜冬月则从青银县服装厂低价批发了几匹浅色网纱布,裁制到“金玉满堂”半身裙外面。
这活儿乍看?容易,做起来却需要十足耐心,还得用不同颜色搭配比较,设计长短外衬。姜冬月一个人争分夺秒,直到地里棒籽儿发芽,从枯黄麦秸茬中探出二指长的?嫩苗,才堪堪将这批裙子全做好。
因为样式新鲜,走动间?灵动又不失端庄,所以新裙子很快打开销路,每次赶集出摊,少时卖七、八条,多时能卖十五、六条,甚至有人偷偷去服装厂打听这个牌子。 姜冬月自然守口如瓶,还找上次那家铺子订了一千二百个新标签,取名“摩登X”,准备入秋后做成套的?运动服。
她仔细观察过,只?要款式别那么肥大?,青少年运动服其实特别好穿,大?人省心孩子也省心,肯定能卖得不差。
姜冬月对?自己的?手艺信心十足,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立秋那雨水就没停过,起初是似有若无?的?牛毛细雨,不打伞也能上街。后来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每天从早下到晚。
连下五天后,老天爷毫无?预兆地滚了几道雷,紧接着像裂开了口子似的?哗啦啦往人间?倒水,一夜之间?便填满了平金河与附近大?小河渠。
第116章 发大水 北方?雨水少, 所以春天下雨“贵如油”,冬天下雪“兆丰年”,夏秋两季人们也?盼着降雨, 雨量小能滋润庄稼,雨量大干脆不用浇地。
即便偶尔暴雨,半日工夫就能全渗进干涸的土地。除了村里道路泥泞难行,不会带来太多?麻烦。
然而今秋这场雨下得实在太大,姜冬月半夜被哗啦哗啦的声音惊醒,就一直睡不踏实。五点?披衣起床,发现雨依然在下, 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天空在雨幕中苍茫茫的泛着灰。
仔细一瞧,院子里三层台阶都被淹了, 几道水柱从房顶专门留的瓦口飞流直下, 溅起大片水雾, 导致新挂的门帘湿哒哒滴水。
往日应该登高报晓的公鸡和母鸡们一起藏在鸡窝里, 隐约听见咕咕叫,但没谁敢露头。
靠墙栽种的石榴树更是不成样子, 勉强挂果的六枚小石榴和树叶早不知哪儿去了, 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在风雨中摇摆。
“……”
姜冬月在屋檐下略站了站,便去东屋拿铁锹, 想把过道的出水口疏通一下。
结果推开院门,就见巷子里雨水更深,至少能没过小腿肚,偶尔有细树枝和杂草打着旋儿飘过, 乍看?像条潺潺流动的小溪。
难怪院里那么多?水流不出去……姜冬月隔着连绵不绝的雨帘望了眼平津河的方?向,关紧门回?去坐锅烧水。
吃饭皇帝大, 今天板厂肯定开不了工,笑笑也?不能上学,奈何水瓮还?在井边放着,屋里只?有一桶干净水,她?得精打细算。
棒子面糊糊倒进铁锅,顺手切几根胡萝卜增加甜味儿,再把昨天的西红柿拿出来炒鸡蛋,滴两滴香油凉拌一碗咸菜,全家人的早餐就差不多?齐活了。
“雨怎么还?没停?难怪冷得我做梦摘棉花。”唐墨夹着胳膊从东间出来,半眯着眼睛准备舀水洗手。
姜冬月赶紧拦住:“你去瓦口下面冲冲得了,屋里这点?水紧着中午饭用。”
唐墨:“……行吧。”
他草草洗过手脸,便叠被子、扫地,想了想又把电视插线拔掉,怕打雷后出现连电。
没过多?会儿,林巧英和俩孩子陆续起床,一家人摆桌子盛饭,吃着热气腾腾的汤菜,很快暖和起来。
“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大雨,”唐墨边说?边把咸菜和鸡蛋夹到?馒头里,三两口吃掉,“千万别再下了,再下搞不好咱们村就发水了。”
唐笑安咽下嘴里的胡萝卜:“爹,什么是发水呀?”
“发水就是发大水,到?时候漫天漫地哪儿都是水,把你放盆里能漂走。”唐墨拿个勺子比划,“像这样,‘咻’地就找不着了。”
唐笑安乐得嘿嘿笑:“爹,你坐个大盆追我呀,我在桥头等你。”
“万一盆翻了怎么办?”唐笑笑怜爱地把胡萝卜分给弟弟,忍不住咬着腮帮子发愁,“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往学校走啊?”
姜冬月安慰闺女:“没事儿,今天学校停课,老师和校长都不去。”
“真的吗?”唐笑笑半信半疑,“星期五语文?老师说?今天要讲新课。”
她?三年级期末的时候,张校长终于招来了一名?刚毕业的师范生,原是教数学的,后来和李亚楠换了科目教语文?,天天领着学生背课文?,很是严肃。
姜冬月:”真的,你安心在家待着吧。”
这话倒不是糊弄唐笑笑,而是因为石桥村小学盖的早,地基没打那么高。随着村里修大街、附近村民盖房子,小学自然而然成了低洼带,每次下雨操场都变水坑。
今天外面雨大得根本看?不清路,不用想都知道开不了学。
“好吧,”唐笑笑惆怅地叹了口气,“那我在家先预习,等雨停了再上学。”
然而老天爷不开眼,唐笑笑背完语文?写数学,写完数学交唐笑安认字,中途还?吃了顿午饭,愣是没等到?雨停,反而看?起来越下越大,哗哗声听得人心头发颤。
“嘿,龙王真想发大水啊?”唐墨没活干,闲得从这个屋转到?那个屋,浑身像长了刺似的难受,“要不我去旧院看?看?,把水沟掏一掏。”
姜冬月给他个白眼:“别瞎折腾,有啥事儿等雨小了再说?,你先把笑安的裤子换掉……”
话没说?完,熟悉的“刺啦刺啦”忽然响起,紧接着是赵成功焦灼的声音,“歪歪!全体社员注意了啊!全体社员注意了啊!”
“东牛庄河堤开了!河堤开了!为防止他们往咱村灌水,青壮劳力赶紧朝村西桥头集合!点?到?名?的青壮劳力快到?村西集合!赵成仁、赵成才、刘根生、刘栋梁……”
唐墨皱紧两道浓眉,低声骂道:“东牛庄那帮孙子,前天咱们村组织人装沙袋,成功就给他们支书打了招呼,老家伙死?活不愿出力,弄得现在连累咱村,真他妈不干人事!”
别看?石桥村有河有桥,平常浇地时必须费劲挡埝,把水堵在一道河才能抬高水面浇地,实际上这七道河渠并不深,只?有三四尺左右。
几十?年使用下来,河边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宽度也?相应变窄。唐笑笑助跑几步,可以轻松地从这头跳到?那头。
平金河因着年代久远,河底淤泥堆积更加严重?,河岸足足比地面高出一米多?。如果站在半空俯瞰,那么整条平金河的堤岸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大型的“埝”。
平时水少没啥影响,发水时一旦出现河岸崩塌,河水立刻会往村里倒灌。
“现在抱佛脚来得及吗?”姜冬月说?着,把雨衣和胶皮鞋翻出来,又让唐墨先套秋衣秋裤,“穿厚点?,出去听指挥别逞强,真把你漂走了我上哪儿捞去。”
唐墨:“甭怕,前天沙袋装的多?,还?剩两拖拉机都在大队放着,今天开过去往缺口处一扔就完事儿。”
他老老实实地任凭姜冬月把自己武装严实,临出门主动往头顶扣个草帽,“你在家看?孩子,我去去就回?,用不了多?长时间。”
唐墨大踏步走进雨中,很快望不见人影,姜冬月悬着心在过道等了一会儿,听见拖拉机的动静从街边传来,才稍松口气,折身回?屋收拾衣裳。
村西桥头
三十?多?个庄稼汉身穿大红或大黄的雨披,嘴里喊着号子,分工合作?往河岸扛沙袋。
正规抗洪用的沙袋叫做“防汛沙袋”,里面装满砂石材料,干燥后可以重?复利用。但石桥村这些沙袋是各家积攒的化?肥布袋,装着从河半坡与荒地挖的土,每袋大约百八十?斤。
一路运过来湿了水,分量迅速加重?,即使唐墨扛起来也?很吃力。
好在东牛庄那边出动了近百号人和一台锈迹斑斑的挖掘机,已经将缺口堵住小半。待石桥村众人你传我我传你地将两拖拉机沙袋送上,顿时如虎添翼,不到?一小时就将溃堤处彻底加固。
“太好了,我们终于成功了……”东牛庄村支书瘫坐在地,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与他熟识的乡亲急忙过去搀扶,但石桥村人都不卖面子,纷纷喊着“成功成功!”,簇拥着赵成功爬上拖拉机扬长而去。
听人劝,吃饱饭,早点?听劝装沙袋多?好,省得今天叫他们出门遭罪,切~ ……
“爹!”
“爹你回?来啦!”
“哎哟,老黑可算回?来了,快擦擦。”
“喝碗热姜汤暖和暖和,别冻着。”
唐墨甫一进门,就受到?了英雄凯旋的待遇,俩孩子又递毛巾又拿拖鞋,丈母娘给煮了浓浓的热姜汤,媳妇则烧水擦洗,把他从里到?外拾掇干净。
这阵仗整得唐墨颇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我年轻力壮的,淋点?雨不碍事。”
林巧英:“年轻时感觉不出来,老了就要受疼,再喝两碗吧。”
就这样,唐墨呼噜噜连灌三碗姜汤,又被撵到?床上捂被子,晚饭前发了一身汗,什么受凉鼻塞的毛病也?没出现。
姜冬月十?分满意,恰巧雨势减弱,院子里的浑浊积水开始向外涌,她?便点?燃三根细香插到?天地台上供,祈求老天爷别再下雨,然后才进屋吃饭。
但封建迷信确实要不得,大暴雨忽强忽弱地又下了一夜一日,直到?第三天的后半夜缓缓止住,空留一弯镰刀似的月牙高挂树梢,明净如洗。
姜冬月和唐墨早早起床,喂鸡、铲鸡粪、清理院子、洗这洗那……忙活大半天才把家里恢复原样。
与此同时,张校长架起喇叭让一至四年级的小孩在家待命,五六年级的去学校打扫,又从大队借了仨干部帮忙“灾后重?建”,一时间整个小学都闹哄哄的。
但住人的地方?好恢复,种庄稼的田地就没那么幸运了。连续暴雨的降水量高达300毫米,再干涸的土地也?吸收不了,两尺多?深的水积在田间,明晃晃反射着太阳光,远看?像分割成方?形的一块块湖泊。
最糟糕的当属“湖泊”中那些棒子苗,原本精神抖擞地支棱着,此刻却叶片发黄,根须肿胀,还?有许多?倒伏在水中,眼看?着难以收成。
第117章 受灾后(补) “个贼老天, 我家棒子全淹死了呜呜呜!”
“一年到头?就指着种?棒子挣口粮食,这可咋办啊?”
“今年不太平,南方地震北方发水, 肯定是出妖孽祸害了。”
“洪水无情人有情,咱们找支书?想想辙,横竖今年不能再交公粮!”
“赶上不当不冲的节气,可愁死人了……”
粮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望着蔫头?大脑的棒子苗,石桥村众人一边抱怨,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
但这次暴雨不是局部, 而是全县甚至全省,洪金市和临近县市尤其严重,到处汪洋一片, 地里的水根本放不出去, 只能硬生生泡着。
有心急的想在自家地头?挖条沟, 把水引过来, 从而保住其他棒子,奈何水深土软, 累满身汗又被迫放弃, 难受得蹲在地头?抹眼泪。
好容易熬到大水消退,已经是四天之后?, 除了几棵格外坚强的棒子勉强站立,大部分都?茎叶枯黄,顶端的穗子也?变成光杆,明显救不活了。
“唉, 一天天风吹日晒地干活儿,到头?就落一场空。”钱会?粉罕见地皱着脸, 压低声音冲刘香惠和姜冬月说小?话,“你们是没看见,我家满仓在地里哭得那叫个恸,野麻雀都?吓飞了。”
刘香惠苦笑?道:“你快别笑?话满仓了,东头?陈大爷还哭哭啼啼地要上吊呢,死活逼成功找乡干部要救济粮,吓得他翻墙头?往平村镇跑。”
钱会?粉绷不住笑?了:“镇上咋说呀?乡干部能给咱们救济粮吗?”
“估计不行,”姜冬月剥一粒南瓜子吃掉,“昨天我带我妈去卫生所测血糖,半道回来碰见东牛庄支书?跟他们村人嚷嚷,好像喊着自力更生啥的。”
刘香惠:“冬月说的没错,上级就是这么个意思,镇长?还把成功批评了一顿,嫌他觉悟太低,叫他回家发动社员自救,最?好再支援邻村。”
钱会?粉登时?睁大了眼,气呼呼地道:“咱村都?淹成这样了还搞支援呢?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可去他的吧!”
照理说东牛庄确实比石桥村受灾严重,但那都?怪他们村防洪不积极,哪来的脸求支援?呸!
骂归骂,三人都?清楚镇政府也?实在没啥好办法?,否则早派干部下乡了,埋怨几句便拐到正?事,商量往地里种?什么菜。
因为今年暴雨来得太寸,假如早一个多月,棒子苗还小?,狠下心铲平重新种?,就能照常收获。假如晚十天半月,棒子已经挂果,那将来多少能收几斤棒籽儿,无非减产严重而已。
偏巧贼老天赶在棒子开花授粉的关键时?期发水,不上不下的完全没法?儿救。
乡下人普遍把田地看得比命还重,叫他们眼睁睁看棒子枯死,干等到秋分前?后?种?麦子,没几个人能做到,都?想着种?点菜,不管收多收少,至少不撂荒。
“你们觉得种?油菜和苦菊咋样?我看城里人爱吃这些,到时?候摘了能拉洪金市卖。”
“我想种?芫荽,嫩的老的都?能吃,万一砸手里就让它结籽儿,横竖不亏。”
“成功去县里跑关系了,不知道人家腌菜厂要不要萝卜……”
老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仨人商量片刻,心里都?觉得踏实了点儿,后?晌刘香惠和钱会?粉各自去地里拔棒子苗,腾出半亩空地,只等赵成功那边有进展就买菜籽儿。
姜冬月则拿了布袋、绳子和铁锹,骑自行车去魏村。
砖房经得起风雨,土坯房真不好说,她早想回去瞧一眼,但通往魏村的路被水淹坏了,附近村还有几户人家因为坟地灌水要迁坟,为抢地盘吵吵嚷嚷地折腾,姜冬月索性延了几天才出发。 她妈年轻时?就爱迷信,上了岁数越发避讳丧葬之类的东西,她也?得跟着注意,免得被老太太偷偷数落。
虽然大水退了,但乡间土路仍然很泥泞,姜冬月一半推一半骑地往前?走,中途掉了好几次车链子。好容易赶到老房子,就见北屋的房梁从东到西倾斜倒地,大量土坯散落成泥,竟是完全塌了。
修补过的院墙也?没逃过,被雨水浇得只剩原来一半高,留下或深或浅的豁口。
“?!”
姜冬月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慌忙把自行车靠到榆树下,捡了根长?树枝过去查看。
然而坍塌的土坯房太危险,她刚戳了戳窗户的位置,里面就传出土坷垃掉落的动静。
姜冬月不敢大意,赶紧退远点儿,绕着老房子转了一圈,发现各处都?堵死了,想进去拾掇东西必须先把房梁挪走,否则随时?可能再塌。
这可怎么办……姜冬月暗自发愁,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扭头?发现是村里的老姜叔。
“冬月,啥时?候回来的啊?”老姜叔手持皮鞭,赶着两只脏兮兮的卷毛绵羊,“听四海说你妈在石桥村住,真是享闺女福啦。”
姜冬月笑?道:“享不了福,给我帮忙看孩子呢。老姜叔你咋放起羊了?”
老人家年龄大辈分高,魏村姓姜的几乎都?是他晚辈。姜冬月即便不满姜四海与姜三旺看人下菜碟,跟姜春林一个鼻孔出气,也?不会?对老姜叔甩脸色。
“赶俩羊瞎转悠,在家闲得快生虱子啦,以?前?你爹在的时?候,我俩还给地主放过山羊嘞,成群成群的黑山羊。”老姜叔念叨几句往事,便劝姜冬月回去,“养儿防老,这房子该叫春林兄弟几个出力,你就别操心啦。”
姜冬月心说我没打算出力,面上仍谢过老姜叔的好意,唠了会?儿家常才离开。
却没有回石桥村,而是半路拐到高家屯,提前?找姜秋红通气。
“咱家老房子塌了,我琢磨着咱俩就别管了,看姜春林他们咋说吧。”
姜秋红立刻竖起眉毛:“雨停好几天了王八羔子都?没动静,我看八成是不想管,还得找大队掰扯。”
“不管也?得管,这次非抻一抻他们几个。”姜冬月拉住姜秋红的手,“姐姐你想想,咱妈大半年没在魏村住,现在老房子里头?最?值钱的就是一张床、一个坐柜,还有那些锅碗瓢盆。” “姜春林要是舍得出点力,就把这些东西,还有能用的房梁木头?都?搬走。要是舍不得,以?后?咱妈就在咱两家过年,儿子跟孙子愿意来磕头?拜年就拜,不愿意就拉倒,我做闺女的不嫌难看。”
姜秋红很快被妹妹劝得转过弯儿来,两手一拍:“是啊,谁养老谁光荣,谁不孝顺谁丢人,就得这么别劲儿!”
反正?老房子就在魏村,只要姜春林他们仨还知道要点脸,就得主动给亲妈腾个地方,不然全村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他们淹死,没成婚的儿女亲事也?会?受影响。
她等着兔崽子上门服软那天,哈!
姜秋红越想越畅快,突突突地把姜春林、姜春峰和姜秋宝骂了一顿,直到仨人在虚空中被扫射成筛子,才拎一布袋红薯送姜冬月出门:“这是成富从山里买的,煮熟了又甜又糯,生吃也?不赖。”
姜冬月急忙摆手:“高家屯没有河,地里淹得比石桥村还狠,你和姐夫在家吃吧,我那儿有粮食。”
“给你就拿着。”姜秋红坚持把红薯绑到车后?座,“我们村一个人头?七分地,谁敢指望种?地过日子?都?是打零工、干买卖,平常收粮食从来不往外粜,瓮里存的麦子比你们村还多呐。”
指指过道堆着的三口布袋,“全是红薯,屋里还有四袋陈棒籽儿,回头?磨棒面了我再给你送。”
她小?时?候吃大锅饭,大队为了产量高填饱肚子,年年种?红薯和南瓜,能从今秋吃到明秋,吃得人烧心反胃。今年大伙都?遭了水灾,反倒显出红薯的好处来,多少能顶些粮食。
即使冬月今天不来,她明后?天也?准备去石桥村送东西,顺便探望亲妈。
“咱妈心眼儿小?,别看嘴上不提,心里肯定埋怨我怎么不早点看她。”
“放心吧,回去我就给你说好话,等改天你来了咱们熬大锅菜。”
姜冬月满载而归,到家后?果然先把姜秋红的心意对林巧英大夸特夸,然后?才说起老房子的情况。
饶是如此,林巧英仍免不了伤心,哽咽道:“我早知道那土坯房撑不住,可怜你爹就留下这么点念想,发大水全没了……”
姜冬月劝道:“妈你别难受,以?后?我有钱了给你盖个新房住。你看你多幸运啊,这几年两次大暴雨都?躲过去了,福气在后?头?呢。”
林巧英被闺女连哄带劝,心头?苦闷瞬间散去大半:“我这种?岁数还要什么后?福啊,看着你们平平安安就够了。”
至于以?后?住哪儿,闺女没提就证明儿子没发话,她这把老骨头?,且赖着活一日算一日吧,唉。
第118章 右眼跳(捉虫) 姜冬月迟了半日才意识到林巧英在郁闷什么, 但她结婚后便落户石桥村,在魏村没房没地的,着实拿不?出锦囊妙计解决问题, 只能今天捏饺子?,明?天煎包子?,又嘱咐唐笑笑和唐笑安多亲近姥姥,尽力让林巧英不?去想房子?的事儿。
等地里?能下脚了,就把彻底枯死的棒子?秸拔掉一部分,改种菠菜、芫荽和根达菜。
原想种白萝卜的,但赵成功从洪金市跑到青银县, 鞋底都?磨薄了也没带来好?消息。唯二肯批量收货的腌菜厂趁机压价,洗刷干净的大?白萝卜一斤才给一毛五,带泥的八分, 压根不?够本钱。
青菜虽不?如萝卜好?种且产量高, 但它们长到巴掌大?就能摘了吃, 不?像根茎类蔬菜必须长够一定天数。待到八月中?旬种麦子?, 甭管青菜啥模样都?能提前拔掉,两不?耽误。
石桥村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和姜冬月差不?多, 有那劳力多的人家, 甚至将棒子?秸全?拔掉,种满生长期较短的油麦菜、苋菜、鸡毛菜等, 准备精心照料后自个儿运到市里?零卖。
唐笑笑偶然发现自家菜种得比别?人少,很是忧虑:“妈,我们再养点蘑菇吧。”
姜冬月:“现在天气不?大?合适,而且十?里?八乡都?受了灾, 咱养出蘑菇也没地儿卖。”
“唉~”唐笑笑像大?人似的叹一口长气,“水灾真可怕。”
姜冬月揉揉闺女的小脑袋:“要不?说咱农民日子?苦啊, 甭管多少肥料多少机器,说到底还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份日子?就好?过些,赶上水旱灾害就得勒紧腰带,能省就省。”
唯一庆幸的是这年月家家户户都?有存粮,总不?至于饿死人。
唐笑笑听得越发难受,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小金库,忙跑到屋里?把钱包拿出来:“妈,给你,里?面还剩九十?八块钱。”
养蘑菇的奖励金她都?收在这里?,前后统共二百九十?块。其中?买测试卷、新铅笔盒、橡皮尺子?等花了四十?,批发成沓的作业本和笔记本花掉三十?五,冰糕辣条等零食六块。
此外她还跟同学一块儿去平村镇赶了两趟集,买毛巾、牙膏、鞋刷子?等零碎东西八块,十?条小金鱼三块。
不?得不?说,花钱的滋味太快乐了,尤其是接回?小金鱼,从河里?拔野草装饰玻璃鱼缸的时候,简直想往作业本封皮写?“唐笑笑养鱼记”,再把养大?的鱼端给语文老师看。
可惜小金鱼们刚到家就被弟弟捞来捞去少了一条,第二天翻肚皮两条,大?暴雨又冲走了剩下的,真是不?幸。
“没事,咱家还有钱呢。”姜冬月把钱包给闺女塞回?去,“你先收好?,记住以后不?管干啥都?留点老本儿,省得毛干爪净了犯难。”
唐笑笑认真点头:“我知道啦。”
甭管地里?菜多菜少,乡下人的秋季总是忙忙碌碌不?得闲。姜冬月又要照料发芽的青菜,又要施鸡粪种大?白菜,还要在家做运动服,每天几乎从睁开眼一直干到天黑。
唐墨看着心疼,劝她别?绷那么紧,“咱家有粮食,板厂砂光也能挣钱,你得悠着点儿啊。” 姜冬月其实并不?想这样忙,但她先前对运动服寄予厚望,批发了大?量布料,如果不?能抓紧时间在入冬前卖一批回?本,就得等到明?年过庙会的时候。
中?间这段时间太长,即使唐墨能挣钱,她也不?想自己的买卖停滞。
但这话?不?好?解释,姜冬月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说道:“大?水闹得人没心思买衣裳,咱村小卖铺都?看着冷清。我挣不?了那么多,就得在地里?省点儿,横竖占一样。”
唐墨:“……你咋比笑笑还争强好?胜?差不?多得了,咱家这几口人能吃多少菜。”
姜冬月白唐墨一眼:“明?天我就把根达菜割回?来凉拌,看谁吃得最欢。”
“嘿,我那是舍不?得浪费。你仔细瞧瞧,我是不?是嘴皮子?都?泛绿?”
“哈哈哈,滚一边儿去……”
夫妻俩斗两句嘴便洗脚睡下,转天起床各自忙碌。姜冬月在家裁了两套运动服,十?一点准备做饭时发现盐没了,跟林巧英打了声招呼,自己拉着唐笑安去小卖铺买盐。
结果刚走到街上,就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快速开过来,喇叭滴滴滴地异常急促。
姜冬月赶紧扯着儿子?闪避,还是溅了四脚泥,心里?十?分不?快,到小卖部时忍不?住对赵大?花抱怨:“谁家车开那么快,我要是老了腿脚不?灵活,说啥也得躺地上讹他一顿。”
“哎哟冬月,快别?说啦。”赵大?花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把姜冬月拉到柜台边,“老陈家那个宝贝孙子?掉河里?了,郑大?夫救不?了,着急忙慌往城里?跑呐。”
乡下人读书?少但羞耻心强,在石桥村,“老陈家那个宝贝孙子?”专指陈爱军跟王佳佳偷生的儿子?。即使陈老太太明?里?暗里?炫耀、显摆,也没人顺着她的意思逗孩子?。
陈老太太惨遭孤立,越发心疼可怜的金孙,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甚至放话?要把棺材本全?留给小孙子?,陈爱民抗议都?不?好?使。
“天啊,难怪车开那么快。”姜冬月后怕地拍拍心口,“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赵大?花撇撇嘴:“谁知道呢,刚才根生去药铺拿板蓝根,看郑大?夫脸色挺难看的。”
姜冬月:“……”
糟糕,听这架势,估计凶多吉少……
两人八卦几句,很快有其他乡亲来买东西,姜冬月便拿了盐回?家做饭,不?知怎的心神不?宁,右眼皮砰砰直跳,差点把醋当成酱油倒进炒菜锅。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能真有几分道理,傍晚姜冬月在门口刷鞋时,忽然见孙梅芝拉扯着俩闺女没命地往这边跑,头发乱蓬蓬的特别?狼狈。
“冬月姐,救救超丽超红吧!”孙梅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糊了满脸,“那野种短命死了,陈爱军居然打我闺女,你救救俩外甥女吧!”
她说着把陈超丽和陈超红往前一推,自己就要朝平金河的方向走,“我化成水鬼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短短几句话?惊得姜冬月差点跳起来,但眼下不?是问情况的时候,她用?力拽住孙梅芝,将母女三人全?推进自家过道,“老实待着别?出声!”,说完反锁大?门,把刷鞋的大?盆子?掀起来,任脏水和布鞋散了一地,拧身往大?街跑。
就这么点功夫,陈爱军已经喘着粗气奔过来,两手发抖双眼赤红,身后远远地缀着陈老太太和陈爱党等人。
“你看见——”
“爱军!”姜冬月狠狠掐住手心,不?用?假装就十?分焦灼,“你快喊人救梅芝!她拽着俩闺女要跳河,我一个人拦不?住,眼看她们往平金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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