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结局(上)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丢下他了。◎
甬道尽数打通, 密室后面的也不例外。
两侧燃着微弱烛光,照亮了脚下石阶,陆嘉念畅通无阻地向前走着, 神思却仍然留在身后。
方才陆景幽的那句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犹豫许久没有回答。
并非是诧异或羞怯, 因为于她而言,自从迈出第一步后,何尝不是在等着那一日?
她只是觉得奇怪, 为何要说“若是能回来”?
难不成,还有不能回来的状况吗?
若是不能回来......究竟又会面临什么?
陆嘉念安慰自己, 兴许只是随口一说,可她了解陆景幽的性子,向来不说虚无缥缈的话。
她越是这样想,心底越是焦急不安,终究按捺不住, 转身往回跑去。
但是,她已经走出很远,连通密室与甬道的大门, 早已死死关上。
无论她如何呼喊和推拉, 始终纹丝不动, 亦无任何回应。
似乎,她没有回头路了。
陆嘉念失落地轻叹一声,抱膝蹲在一旁, 眼圈微微酸涩。
“殿下, 别难过了, 陛下都是为您打算呀。”
柳叶俯身搀她起来, 扯出一抹笑意,柔声安慰道:
“再说了,刚才您都问过了,陛下不肯透露分毫,更不会让您回去的。”
陆嘉念脚步沉重地走着,寒意冷浸浸地侵入脊骨,让思绪稍稍缓和下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选择,为今之计,只能全然相信陆景幽了。
甬道后半段不长,她们加快脚程,不久便走到了尽头。
正如陆景幽所言,眼前是一处极为僻静的街道,连她都未曾见过。
疾风驾车候在门口,沉声行了一礼,利落地接过包袱,打马消失在街道尽头。
马车从小道上疾驰而过,陆嘉念颠簸得有些发晕,阖上双眸歇息,时而掀开车帘朝外望一眼。
眼前的景象迅疾变幻着,从繁华京城到荒凉京郊,再到不知名的崇山峻岭,不知驶向何处。
直到夜幕降临,马车才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
陆嘉念昏昏欲睡,手脚发麻,扶着柳叶的手缓缓下车,凝眉环视四周。
月明星稀,树影交叠,放眼望去人烟稀少,只有边际处隐约有村镇。
幸好宅院内布置得不错,虽比不上宫中奢华,但干净精巧,皆是她喜欢的花草树木,看得出费了心思。
“殿下,陛下吩咐了,您无要事切不可出去走动,待到事成,自会有人接您回去。”
疾风神色肃穆地传话道。
陆嘉念不情愿地垂首,有满腹疑惑想打探清楚,但瞧着他缄口不言的模样,又只好作罢。
她低低应了一声,目送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嘉念远离京城,守着一方天地静静等待。
后来她才得知,此处是宁京山脉,位于陈州与京城之间,前朝曾在此屯兵,后来一直存留沿用。
尽管地处偏僻,日常所需却没有缺少过,隔三差五有人送来。
陆景幽生怕她跑出去,派了得力心腹看守大门,钻不到一点空子。
起初,陆嘉念还能心平气和地待着,每日打发闲散时光。
可是一转眼,过去了一月有余,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难免心烦意乱。
秋风日渐寒凉,屋外樟树凋落,红枫换上新袍。
陆嘉念绕着院子踱步,烦闷地踩碎枯枝败叶,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她忆起离开时的一幕幕,心下愈发不安,夜晚都睡不安稳。
这么久没有消息,难以想象京城究竟什么状况,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人,又在独自面临什么。
陆嘉念想过偷偷出去一趟,奈何势单力薄,逃不过守卫的眼睛。
她憋闷了好几天,终于按捺不住,拉着柳叶道:
“你每旬下山一次,不如......我替你去?”
柳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心思,断然回绝道:
“殿下不可,外面不太平,况且陛下既然嘱咐了,定有他的道理。”
“你这丫头,到底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陆嘉念不甘心地撇撇嘴,使劲撒开手。
“奴婢自然听殿下的,只是不必多此一举。”
柳叶笑着凑上来,柔顺地坐在一旁,宽慰道:
“若是京城相安无事,殿下去了也无用;若是真的出事了,殿下踏足险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陆嘉念一噎,知道她说的很是在理,哑口无言地趴在桌上。
道理她都明白,但心底就是惊慌担忧,无论劝多少回都不管用。
“好了,殿下不要多虑,你瞧,这是什么好东西?”
柳叶为了哄她高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酥糖,推到她面前道:
“镇上的酥糖与京城相去甚远,奴婢买了原料,自己试着做了些,殿下快尝尝。”
陆嘉念眼神一亮,看得出她的良苦用心,弯了弯唇角,应声后回屋了。
阖上门,世间终于清净下来,仿佛把所有纷扰隔绝在外。
陆嘉念拿起一块酥糖,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轻轻一抿就融化成糖水,花生碎用料扎实,十分酥脆。
平心而论,柳叶做得极好,与那家老字号有七八分像。
她许久未吃到这么熟悉的东西,应当欢欣才是。
但她神色平淡,只尝了一块就再也没动。
陆嘉念思绪飘飞,忽而忆起搬入金銮殿那日,陆景幽蒙着她的眼睛,带着她去冷宫看烟火。
路上她疑惑地问个不停,陆景幽趁此时机,将酥糖塞在她口中。
又是那个家伙......
陆嘉念头疼地一拍脑袋,甩甩头想将他抛之脑后,却愈发挥之不去。
兴许是心底惦记,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他,偏生毫无音讯,再好的兴致也没了。
她无可奈何地舒出一口气,强行将心绪压制下去,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
秋高气爽,陆嘉念没有睡意,顺手翻看床头小柜中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锦盒之上,正是陆景幽给她的那一个。
两张糖纸依然置于其中。
一张平整干净却陈旧泛黄,另一张皱皱巴巴,沾着许多泥点。
陆嘉念目不转睛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倒是眼睛发花,无端开始犯困。
她不再勉强自己,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好,安然放在床头,抑制不住地坠入梦境。
这一觉来的又快又沉,好似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拽着她沦陷进去。
陆嘉念不适地凝眉,头脑酸胀疼痛,仿佛有针尖撬开关卡,朝着遥远的记忆钻去。
眼前一片漆黑,耳鸣夺去意识,许久之后,才有一丝光亮虚幻地透了进来——
春日昭昭,暖阳照耀在威严宫殿上,路旁花草繁茂。
宫道上蹦跶着一道身影,小姑娘活泼灵巧,粉雕玉琢,一身桃粉襦裙如花瓣般绽开,圆润的脸蛋清丽可爱,眉眼间尽显天家尊贵。
“公主,您等等奴婢呀!”
柳叶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陪着她刻意绕远路,漫无目的走动着,愁眉苦脸道:
“刚从宫外回来,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公主当真不会累吗?”
闻言,小小的陆嘉念仰起头,粉嫩的面容扬起甜美笑意,嘴角还沾着糖渣,指着手中一包酥糖,嘟着嘴道:
“当然累!但是母后不让吃酥糖,被发现了要挨骂的呜呜呜......”
说着,她学着柳叶皱起小脸,泫然欲泣般挤出几滴泪,可怜兮兮地拉住她。
她自幼贪吃酥糖,特别是宫外那家老字号,隔三差五就要吃上一包。
奈何今年七岁有余,正是换牙的时候,母后怕坏了牙齿,再也不让她吃了。
陆嘉念不敢忤逆,忍了许久,今日终于找到出宫的由头,偷摸着买了一包,餍足地享受着。
只不过,一整包太多了,她一时吃不掉,又不能带回去。
所以回宫后四处晃悠,趁机多吃一点。
“小祖宗,您已吃了不少,余下的丢了也罢。”
柳叶万般无奈地围着她转,好心劝道。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得来的,丢了多可惜!”
陆嘉念立即将酥糖护在怀中,小手拿起一块,踮起脚尖伸到柳叶嘴边,笑嘻嘻道:
“不如你也吃点,快些吃完,咱们就能回去了。”
柳叶连连摆手,埋着头退避三舍,拨浪鼓似的摇着,坚决道:
“不可不可,娘娘若是知道了,定要责罚奴婢的。”
陆嘉念讪讪收回去,叉着腰挺起肚皮,嗔怪地瞥了她一眼。
不过她并未强求,转而将酥糖放进自己嘴里,调皮地扮了个鬼脸,吐舌道:
“胆小鬼!”
柳叶又好气又好笑,追着她不肯放,二人在空旷的宫道上推搡玩闹。
恰在此时,陆嘉念余光一扫,发觉身旁的小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悄悄探了出来。
小男孩瞧着略微小她一些,衣衫陈旧,袖子短了一截,身形清瘦挺拔。
他疏离防备地看着她们,纤长睫毛遮掩住目光,躲闪着她们的视线。
陆嘉念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灵机一动走上前去,轻轻托着桃腮,歪着头问道:
“你是何人?怎会在这种地方?”
其实她也不知这里是何处,皇宫太大,她时常迷路。
但是一路走来,人迹罕至,想必没什么人住。
小男孩没有回答,凝视她们的目光冰冷阴郁,面容没有一丝笑意,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无声的驱逐。
然而陆嘉念非但不怕,还觉得这人可怜又有趣,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笑吟吟道:
“这是宫外的酥糖哦,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块?”
她笑得灿烂明媚,衬得春光都浅薄起来。
可是,小男孩不为所动,甚至更加警惕防备了,退到了门板后面。
他并未立即离去,墨发遮住了面容,迟疑地抬眸看了几眼,冷森的眸光之下,隐约带着几分向往,喉咙不禁滚动。
陆嘉念将这些尽收眼底,看明白似的缓缓点头,愈发大胆和善,主动拿着酥糖上前,径直向他走去。
小男孩神色微变,目光彻底沉了下来,转头就要跑开。
但还未迈开步子,衣衫就紧紧绷住,似是有人抓住不放。
陆嘉念眼疾手快地拽着他的衣袖,以为他是胆怯认生,不由分说地掰过他的脑袋,塞了一块酥糖进去。
她拍干净手上的糖渣,杏眸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光芒,眨巴道:
“甜吗?”
小男孩当即愣在原地,浑身木头般僵硬,指腹都变得冰凉,惊惧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愠色。
他绝望地阖上双眸,却并未等到预料之中,毒药的灼烧与苦涩。
反而是甜丝丝的,暖融融的,一点点在唇齿间化开,连嗓子都是清甜芬芳。
小男孩不明所以地拧眉,眸中泛上懵懂困惑,诧异地望着身侧的姑娘,后知后觉地点头。
很甜很甜,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陆嘉念心满意足地松开他,高兴地拍了拍手,把剩余酥糖尽数塞给他,道:
“喜欢的话,这些都给你吧!若是下回出宫,我再分给你!”
温软小手从掌心划过,小男孩蓦然收紧十指,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心间莫名失落,捧着半包酥糖怔怔站着,一言不发地端详姑娘的笑颜。
“咳咳,”
柳叶故意咳嗽几声,挡在了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男孩,正色道:
“这是三公主,还不谢恩?”
听了这话,小男孩呼吸一滞,目光忽而幽深起来,隐约带着几分遗憾。
真可惜,是陆氏皇族的人呢。
他深深望着眼前的姑娘,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屈膝,乖顺地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起来吧,我也该回去了!”
陆嘉念处理了酥糖,自然兴高采烈,随性朝小男孩摆摆手,拉着柳叶转身就走。
小男孩闷闷地“嗯”了一声,兀自埋下头,敛起眼底翻涌的心绪。
陆嘉念没注意到这些,心情畅快地蹦跶,叽叽喳喳说着话。
还未走几步,她想到什么似的脚步一顿,为难地”哎呀“一声,又回头朝着小男孩跑去。
“诶,你等等!”
陆嘉念急促地喘息着,小脸蛋红扑扑的,杏眸水光潋滟,扶着砖墙顺气。
她好不容易缓和些,神神秘秘地竖起食指,放在樱唇之间,压低声音道:
“酥糖的事儿,别让我母后知道,记住了吗?”
小男孩正要离开,看见她去而复返,眼底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他打量着她的模样,学着她竖起食指,置于薄唇之上,认真的点点头。
一抹笑意在他的唇角绽开,阴郁面容顿时有了光彩,俊美可爱如小小人偶。
陆嘉念刹那间被戳中了,心尖温暖柔软,不禁揉了揉他的脑袋,感叹道:
“真乖......”
说着,她心疼地环视凄凉环境,还有他破旧衣衫,不忍道:
“不如我去求了母后,把你留在身边吧?”
小男孩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明知希望渺茫,还是笑得期待又感念。
“那你乖乖等着,过几日来接你!”
陆嘉念天真地喜笑颜开,回眸望了几眼,终于放心地走了。
小男孩伫立在破败的门口,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好似烙在了脑海里,永远也忘不掉。
哪怕姑娘已经消失,他还是站着不动。
他无比珍惜地吃着酥糖,连糖渣都吃干净,小心翼翼地把油纸折起来,贴着心口收好。
......
一阵熟悉的感觉袭来,陆嘉念躺在榻上熟睡,神思却格外清醒。
她的手指动了动,紧紧攥在一起,呼吸急促起来,努力地往深处探索。
模糊的记忆之中,似乎的确出现过梦中的小男孩。
那时候她才七八岁,对一切都很难有印象,包括皇宫的角落。
她记得同母后提起那个男孩,但只是略微描述外形与方位,母后就沉下脸色,一口回绝。
甚至在凤仪宫关了好几天,警告她不许再去。
她回忆着男孩的穿着与神色,以为他是罪奴所出,母后看不上罢了。
清楚这一点后,她伤心地大哭一场,好似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母后买了酥糖哄她,可她却吃不下去,眼泪把糖都融化了。
后来,她偷偷凭着记忆,摸索着找到那个地方。
但是门已经锁死,宫殿破败不堪,小男孩不知所踪。
她以为男孩应该搬走了,抑或是被别人挑走干活,甚至去世了。
当初落魄狼狈的男孩,是不是等过她?
会不会因为食言,暗中责怪她?
她不知道,也无从得知,心底空落落的,如同缺失了一块。
再后来,她渐渐长大,尊贵骄傲,万众瞩目。
身边的宫人越来越多,男孩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记忆长河中。
现在蓦然梦到,看见他宝贝般收藏着糖纸,陆嘉念浑身发颤,心口砰砰地跳动。
她拼命抓住梦境中的画面,映在脑海中仔细打量。
阴郁冰冷的目光,挺拔的身姿,含着笑意的唇角......
难道真的是他?竟然是他!
如今的陆景幽,哪怕是前世的陆景幽,全然不似当初的小男孩,胆怯惊惧地探出脑袋,连酥糖也不敢尝一口。
他变得狠厉果决,深沉难测,稳坐高台之上,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
两张面容同时清晰起来,交叠着在眼前闪过。
陆嘉念完全确定,前世今生,皆是陆景幽一人。
她死死攥着掌心,指甲留下道道红痕,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一切都连在了一起,所有困惑都有了解答。
难怪当她前世撕碎糖纸的时候,陆景幽会变得绝望疯狂,后来还将糖纸带入合葬棺中;
难怪他今生费尽心机,非要跟在她身边,如同丧家之犬找到归宿;
难怪从一开始,他就把她看得很重,危难时永远在身边。
.......
不是另有所图,而是极力挽回她的食言,弥补两世都未达成的心愿。
陆嘉念眼眶酸涩疼痛,眼珠急迫地转悠着,手上力道更重了。
她想快些醒过来,快些看到陆景幽,奔跑着拥住他,亲口告诉他一切。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越是着急上火,眼皮越是沉重,连转动眼珠都开始费劲。
眼前虚幻的光芒渐渐消散,黑暗再次笼罩而来,仿佛有一只手在拖拽着她,让她无力地坠落下去,陷入另一个深渊——
长夜漫漫,夜幕覆盖皇宫。
从凄清冷宫中眺望,皇宫中央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时而烟火升空,热闹非凡,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
管事的太监打开宫门,带来许多酥糖,扬声道:
“今个儿是嫡公主生辰,亦是及笄之年,给阖宫上下打赏酥糖,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宫人乐呵呵地附和,一拥而上争抢着,拦都拦不住。
平日里,无论是什么好事儿,陆景幽都坐在角落里,不屑于理会。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陆氏皇族施舍的东西,他从来不要。
唯独今日,听见“嫡公主”和“酥糖”几个字时,他脑海中浮现昔日身影,唇角不禁弯了起来。
腿脚根本不受控制,率先迈出步子,抢在所有人前面拿走了。
陆景幽捧着那一包酥糖,一如多年前,她将酥糖塞入他怀中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铺展油纸,看见油纸上印着她的生辰,笑容愈发兴奋欢悦。
其实不用印着,他也知道,只不过从未像此刻这样,记得深刻又清楚。
陆景幽手指微颤,仿佛掌心不是一包酥糖,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回味着记忆中的清甜,遥望着远处的漱玉宫,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年初识,他没有等到她,却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他们本不该相识,但终有一日,会再度重逢。
后来他偷偷去看过她,数不清多少回。
曾经笑颜灿若春阳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亭亭玉立、昳丽惊艳了。
他很高兴,哪怕只能抬头仰望,也心生欢喜。
深渊之中黑暗无度,但若有一缕光,艰难的光阴不再漫长。
陆景幽将冷宫的落败抛之脑后,意犹未尽地咽下花生碎,紧接着又拿起一块。
倏忽间,身后传来嘈杂争执的声音,纠缠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
“这份是我的!你别抢!”
“胡说八道!哪里写着你的名字吗?”
......
管事太监带来的酥糖不够分,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几个小太监抢了起来,谁也不肯松口,毫不客气地动手。
“不许喧哗!不就一包糖吗?找人匀一匀就行了。”
管事太监烦得很,生怕这群人耽误他领赏,敷衍几句就离开了。
他在的时候,好歹那些人顾及颜面,装模作样地住手。
待到宫门一关,谁也管不着谁,他们几个又打了起来,战况十分激烈。
不一会儿,较为厉害的二人分了酥糖,丢下一个矮小的太监倒在雪地里。
众人渐渐散去,矮太监不甘心,但又不敢上去争,目光落在了陆景幽身上。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恼羞成怒地冲上前去,一把抢过陆景幽的酥糖,狠狠在他心口踹了一脚,面容狰狞道:
“呸!我说怎么少了一份?你个小杂种也配吃酥糖?”
说着,他唯恐陆景幽扑上来夺走,赶忙将酥糖一股脑倒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随手将糖纸一丢,补了几脚道:
“这本不是你该有的东西,公主是赏给咱们的,滚一边去!”
陆景幽在冷宫蛰伏伪装,为了更逼真些,下意识不会还手。
他倒在雪地里,额角磕在花坛上,鲜血顺着脸颊滴落,融化了一滩雪水。
猛烈的咳嗽声响起,他心口腥甜发闷,低头咳出几口黑红的血。
见他情况不妙,矮太监怕他真没命了,自己也要担责任,嫌弃地瞥了一眼,转身快步跑开了。
围观之人早已习惯了,理所应当觉得他该受欺负,哄闹几声也都走了。
陆景幽孤零零一个人,艰难地喘息着,目睹着糖纸飘飘荡荡,落在污泥之中。
天空落着小雪,冰冻的污泥融化些许,弄脏了糖纸,留下点点污渍。
他睁大眼眸,断纹中尽是鲜红,湿润的眼尾泛着浅绯色,纤长睫毛随之颤抖。
前胸后背都疼痛万分,陆景幽先前试了好几回,都没能爬起来。
但是,当他眼睁睁看着污泥打湿糖纸,立刻疯了一般挣扎着,顾不上锥心刺骨的痛苦,与染红地砖的鲜血。
他支起身子,用尽全力扑到糖纸前,颤巍巍伸出双手,将它捧在掌心。
冰冷的指腹拭去泥垢,可还是留下了灰色痕迹,潮湿的油纸柔软发皱,如同在撕心裂肺地哭泣。
陆景幽踉跄着跪下,紧紧将糖纸贴在心口,用唯一温热的地方去暖着它。
直到糖纸被捂得干燥,而他心口的鲜血凝固。
他缓缓抬眸,望着空荡荡的天地,还有仍然繁华热闹的宫殿,忽而如梦初醒。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那是她给他的酥糖,是惦念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的酥糖。
明明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酥糖,还是她。
可是,为何偏偏少了一份?
难道她真的忽略他了,觉得他根本不配拥有吗?
她还记不记得他?当年相遇之时,仅仅是随手的施舍恩惠吗?
......
无数痛苦的疑问卷席而来,袭击敲打着陆景幽的思绪与心脏,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消耗殆尽。
他顿顿地笑了,眉眼弯弯,唇角笑意浓烈深沉,如生于暗夜的邪祟。
薄唇覆于糖纸之上,他贪恋地嗅着清甜芬芳,回忆起多年前的味道,眸中闪过冷厉寒光。
没关系的,没什么要紧。
糖纸还在呢,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是意外而已。
她早晚会在他身边,一辈子拴在一起,生生世世,无法摆脱。
他们自幼相识,心心相印。
是那个可恨的废物,亲手夺走他的东西,都怪他一人!
既然如此,他就该从这世上消失,永远眼不见为净。
所有不顺眼的、阻碍他的人,都只能消失。
陆景幽沉沉喘息几声,咬着牙根向前走,径直来到冷宫后院。
矮太监刚吹完牛,得意洋洋地浑身抖擞,剔着牙缝里的花生碎。
兴许是一口气吃了太多酥糖,他齁得慌,嗓子甜腻地咳嗽,辞了众人后,独自到水缸边,打水漱口。
陆景幽暗影一般紧紧跟随,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闪身冲上前去,猛地将他按在水缸里。
他身形矮小,被陆景幽一把拎起来,双脚离地,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冰冷的水倒灌而入,水面上冒着气泡,不过很快就不见了。
陆景幽的力道松了些,并未将他完全淹死,而是留了一口气,拖到了无人涉足的偏殿中。
他学着方才的样子,狠狠对着他的心口踹了几脚。
趁着他口吐鲜血,就快要断气的时候,抬手捏起他的下颌,如同捏着一只蝼蚁,笑得俊美无俦,幽幽道:
“知道为何杀你吗?因为你这种人,不配吃皇姐的酥糖。”
矮太监瞳孔微张,弥散着疑惑与震惊,只是再也说不出口,终于咽气。
约定好的口哨声响起,带着轻快解脱。
疾风应声出现,恭敬地半跪在陆景幽面前,瞥了一眼地上的尸身,迟疑了一下,道:
“主上,这是您第一回 动手。”
陆景幽笑而不语,擦拭干净手指上的鲜血,近乎虔诚地拿起糖纸。
他从贴身衣袋中掏出锦盒,将糖纸叠好,轻轻置于其中。
新的糖纸之下,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糖纸。
“咔哒”一声,陆景幽阖上锦盒,颀长身影投下阴翳,淡淡道:
“那又如何?再有人不识好歹,有的是要动手的时候。”
他轻蔑地看着满地鲜血,悠然自得道:
“处理干净了,别露出破绽。”
疾风不再多言,低头应是。
......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如同石子投入池塘,水波一点点荡漾、消散。
陆嘉念躺在榻上,紧紧锁着眉头,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第二张糖纸是这个缘故。
难怪他看得那么沉,那么重。
及笄那年生辰,所有酥糖都由管事太监分发,并非她刻意少了冷宫一份。
未曾想陆景幽执念之深,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那一年,她偶然间听母后提起,说宫中少了几个宫人,寻遍全皇宫都没有身影。
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母后揣测他们私逃出宫,此事不了了之。
思及此,眼前又浮现刺目鲜血和陆景幽的身影,陆嘉念吓得一哆嗦,猛然间醒了过来。
她脑袋昏沉,如同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
揉了揉眼睛后,陆嘉念才看清四周。
茶水早已凉透,屋外落日敛尽余晖,天色已经擦黑了。
“殿下,您终于醒了,这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
柳叶担忧地进来,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试探,确认没发热后才放心些,关切道:
“脸色怎么这么白?殿下做噩梦了吗?”
陆嘉念迟钝地回过神,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场是她与陆景幽的美梦,但两场都是陆景幽的噩梦。
更何况,这些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可以用晚膳了,奴婢服侍您起床吧。”
柳叶没有多问,只当她近日神情恍惚,动作利落地收拾起来。
晚膳很丰盛,柳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陆嘉念不忍浪费她的心意,尽管胃口缺缺,还是吃了一碗饭。
她无时无刻都在出神,脑海中闪过梦中的一幕幕,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初见陆景幽时,柳叶也在场,她是否会想起来呢?
陆嘉念张口就想问,但看到柳叶懵懂单纯的目光时,暗叹自己果然糊涂。
前世今生,若是真想起来了,她应该提醒才对。
当时这丫头满心都是她,只想着强调身份,哪里记得这些?
陆嘉念骤然有太多思绪,却找不到倾倒发泄的地方,加之许久没有陆景幽的消息,更加按捺不住了。
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其实地宣布道:
“不行,真的待不下去了,我要回京城!”
说着,还未等柳叶劝阻,她就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
“殿下且慢!”
柳叶拦不住她,索性冲上前去,一下子跪在她面前,磕头道:
“奴婢知道您与陛下的情意,但就算真的有事,您去了也于事无补啊!”
陆嘉念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急得满头大汗,绕过她就要继续往前走。
“殿下,人活一世不容易,您自己的命也是命,不是吗?”
柳叶锲而不舍地抓住她的衣角,死活不肯放手,抽泣道:
“更何况,陛下送您来这里,正是担心您啊!他不希望您出去,不希望您涉险!
再退一步说,您还有娘娘、皇兄和奴婢,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闻言,陆嘉念一怔,脚步随之顿住。
她缓缓回过头,眸中闪着晶莹泪光,一颗心如坠入海底般难受煎熬。
是啊,天下亿万人中,又有多少人能有两世呢?
前世陆景幽与她阖棺而葬,难道今生,她也要赔给他一条命吗?
她知道生命可贵,知道顾念母后,可是她不甘心!
难不成今生除了揭开真相之外,就真的一无所获,只能重蹈覆辙?
不应该啊......
他们都那么努力地活着,为了自己与彼此,一直走到了今日,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殿下,您别着急,再等等看,相信陛下呀!”
柳叶不忍心看她落泪,拍干净灰尘站起来,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珠。
她拉着陆嘉念回到屋内,柔声安慰道:
“殿下不如好好歇息,把身子养好了,陛下也能放心。
等到一切结束了,陛下封你为后,咱再生个白胖孩子,奴婢就有的忙活喽!”
听了这话,陆嘉念双颊一红,破涕为笑,打了她一下道:
“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的!”
柳叶笑嘻嘻地躲过去,松了口气,道:
“殿下您看,您笑了!只要您高兴,奴婢就高兴!”
陆嘉念撇撇嘴,但心下很是感动,拍了拍柳叶的手,让她放心。
“殿下早些歇息,奴婢不打扰了。”
柳叶收拾碗筷出去,讨喜地带上了门。
屋内顿时又安静下来,没有笑闹声,总是空落落的。
陆嘉念耷拉着肩膀,不想再让旁人担心,安慰自己许久,找事情做打发时间。
既然方才忆起了往事,她倒是愈发好奇,前世今生,还与陆景幽有什么过往。
不过她神思倦怠,没精神绞尽脑汁思索,只能随性翻着带来的东西,尝试着引起回忆。
那时匆匆出门,想到什么带什么,都是今生的零碎之物,无甚特别。
陆嘉念有些失望,正打算收拾好放回去时,忽而瞥见角落里的小竹筒。
这东西是老道士给的,前世写着“红颜薄命”,今生写着“只此一世”。
并且给的时机都十分巧妙,让人半信半疑。
她记得,前世陆景幽也有一个小竹筒,说是命运尽在其中。
但他不信这种东西,随手就丢在一旁。
如今细细想来,这个还挺准,她想知道前世陆景幽的小竹筒中,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抑或是说,今生的“只此一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当时就疑惑,分明活了两世呢。
虽然这个想法未免琐碎多余,但陆嘉念闲来无事,很乐意再去探寻。
她望着刚叠好的床榻,眼珠滴溜转悠,脑海中灵光一闪,浮现离奇的念头。
方才她将锦盒置于枕边,就能梦到与糖纸相关的过往。
之前的许多次,似乎是睡前刻意去想某件事,就能再次梦到。
那么,若是现在也这么做,是否就能知晓小竹筒的往事了呢?
陆嘉念一激灵,觉得这个念头荒谬可笑,兀自摇了摇头。
但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她不妨一试。
如此想着,她煞有其事地吹熄烛火,郑重地将小竹筒放在枕边,盖好被褥,阖上双眸。
她用仅剩的一点精神,努力回忆着与竹筒相关的所有细节。
前世的,今生的,甚至是猜测臆想中的......
不知是不是思虑过度,她真的泛起困来,且困意同方才那般,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陆嘉念没有抗拒,顺其自然地陷入其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神思飘散开去,整个人再次向下坠落——
阴暗潮湿的密室之中,陆景幽双眸无神地端坐着,凝视着石台上的棺材。
那里面,放的正是她的尸首。
因为有了陆景幽以鲜血入奇药,她中毒离世许久,仍未腐败。
除了僵硬惨白之外,其余的完好无损。
再次梦见此情此景,陆嘉念已经不害怕了,反而觉得心生酸涩。
密室似有似无地震荡着,外面传来兵刃交接的声响,似乎有兵马从皇宫踏过,正在生死搏杀。
但是听着阵仗,胜负似乎已经分明,剩下的都是苟延残喘。
陆嘉念口不能言,也不能被任何人看见,自由地四处转悠。
她大抵能猜到,此刻应当是陆言清攻破皇宫,清剿燕北军队,想要杀了陆景幽。
这亦是她曾困惑不解的地方——
明明陆景幽有机会逃跑,为何还是服毒自尽,与她阖棺而葬。
她定睛看去,此刻的陆景幽消瘦虚弱,似是耗尽心力,对世间没了眷恋。
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陆景幽缓缓站起身,慢悠悠地在一旁收拾东西。
有撕碎的糖纸,她最喜欢的簪子,她的小竹筒......
应当都是她的遗物。
陆景幽似乎没什么目的,单纯一个个翻看打发时间,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摸到了那个小竹筒,对着里面“红颜薄命”的字看了许久,自嘲地弯起唇角。
兴许实在是无事可做,尽管他不信这些,还是在密室中翻箱倒柜,找到了老道士给他的那个小竹筒。
陆景幽迟疑片刻,终究打开了。
小纸条受了潮,墨迹已然晕开些许,但上面的字迹清晰无比——
“终其一生,一无所有”。
陆景幽目光一滞,停在纸条上没有挪开,诧异地扬起眉峰,身形直了起来。
他的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一生,亦是皇姐的一生,蓦然忍不住笑了,笑得疯狂又绝望,眼泪都笑了出来。
当真是,字字珠玑。
他自幼想为双亲沉冤昭雪,夺得了帝位,却守不住;
他等着皇姐接他离开,等了整整十余年,却杳无音讯;
他终于得到了皇姐,拥有觊觎多年的少女,却让她撕毁糖纸;
他不顾一切占有她,只想让她留在身边,却日夜面对冰冷尸首。
终其一生,一无所有。
没有人比他更可笑了。
陆景幽气虚地咳了几声,扶着棺材稳住身形,笑意僵在唇角,麻木地放不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凝神谛听,与方才的又不一样。
这回不像是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倒像是一个老者,闲庭信步行走在甬道之中。
陆景幽以为是他的幻觉,将信将疑地抬眸,竟然真的看到一个身影。
那个给他小竹筒,却被他赶走的老道士,白眉白须,一身道袍,慈祥地笑着走来。
他身板挺得笔直,精神抖擞,惋惜地俯视着陆景幽,轻声问道:
“你此生命苦,可有心愿未了?”
陆景幽愣怔地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仔细思忖真假。
他有太多心愿未了,失去的皇姐、暗无天日的过往、夺走的皇位......
然而到了最后一刻,他发现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这一生,就像踏足人间的一场梦,不会被人在乎,不会被人温柔地想起。
陆景幽嗤笑一声,对着老道士摇了摇头。
“上苍有怜悯之心,若有来生,你不必生于如此艰难境地,重活一世,可好?”
老道士悲悯地看着他,白眉微微蹙起。
“不生于此处吗?”
陆景幽茫然抬眸,看见老道士点头后,才喃喃道:
“那便见不到皇姐,不会与她相识相知,如此......倒不如共赴黄泉来得圆满。”
老道士无奈地摇头叹息,沉声道:
“你太固执了。”
陆景幽却不在乎,甚至对此有些不耐,侧眸打量着他,勾唇道:
“这话不必说了,你若是真的有心,不如让皇姐重活一世。
她天性纯良,此生为我所累,是我唯一未了的心愿。”
老道士微微诧异,目光越过他的身躯,落在棺材中沉睡的少女身上。
他新奇地笑了笑,和缓道:
“若是如此,你的命运,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无妨,我信她。”
还未等他说完,陆景幽便斩钉截铁地打断,眸中尽是决然。
老道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胡须都在发颤,问道:
“仅仅是因为相信?”
“对,只是因为相信。”
陆景幽直言不讳,并不在乎他怎么想,转而眸光温柔地看着皇姐。
对老道说的,亦是对皇姐说的。
只要是她所做的决定,安排的结局,哪怕重蹈覆辙,他也心甘情愿。
他相信皇姐,更甚于相信自己。
见他如此认真执着,老道士敛起笑意,正色道:
“那你呢?”
陆景幽困惑侧首,好似对这个问题有些茫然。
他自己......有什么重要的吗?
“我吗?”
陆景幽沉吟片刻,撑着下颌释然一笑,道:
“我希望能在她身边,好好爱她。”
老道士呼吸一滞,眸光复杂地看着身前之人,摇头轻笑道:
“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说着,他转身离开,没有其余的话留下。
陆景幽也没有挽留,权当是最后与人说说话。
兵马的脚步声来临了,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刻。
他整理衣摆,抚平褶皱,躺在皇姐身侧,服下毒药。
......
后来的一切,就与之前梦境中的一模一样了。
陆嘉念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呓语般唤着陆景幽的名字,双手无助地抓着被褥,翻身之时踩了空,撞到床头醒了过来。
她倏忽间坐起了身,抬手抚摸脸颊,早已泪流满面。
梦境中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她心口一痛,猛然间明白过来,喃喃道:
“只此一世,只此一世......原来是这个意思!”
前世今生,真正应该重活一世的人不是她,而是陆景幽。
她出生在富贵天家,自幼享尽荣华富贵,已经比普通百姓幸运太多了。
尽管最后含恨而终,却并未到能够让上苍垂怜的地步。
反而是陆景幽......终其一生,一无所有。
他理所应当重活一世,拥有美满幸福的一生,摆脱前世的阴影。
但是他没有,他把唯一的心愿给了她。
现在她的一切,母后也好,尊荣也好,乃至是性命,都是陆景幽前世给予的。
只此一世,意味着她其实只有一世。
更是他们今生紧密连接在一起,共度一世。
窗外,天将拂晓,陆嘉念心绪无法平静,抱着膝盖泣不成声。
今生他们是一体的,她再没有道理独善其身,丢下他独自面对一切。
她要回去,她要站在他身边。
陆嘉念简单梳洗,毅然决然走到门口,还未等侍卫阻拦,就拿出匕首横在颈间,坚决道:
“带我回去,去京城!”
侍卫还想夺过匕首,但是眼看着她就要撞上去,知道是动了真格,只好套上马车,载着她离开宅院。
陆嘉念掀起车帘,望着窗外变幻的风景,毫无心情欣赏,催促道:
“快点,再快点!”
马车在小道上疾驰,陆嘉念阖上双眸,拭去眼角泪水。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丢下他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啦~
前文提到的女主生辰、糖纸、命运竹筒、陆狗的爱与执念、前世今生的来由......终于在这一章有了结局!
其实前世的故事和细节还有很多,后面会考虑单独开一个番外哦~
ps:这一章字数太多,通宵快写猝死了,晚上可能来不及写下半部分,宝贝们周日早上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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