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热融
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简愉顾不得?身?后的阻止, 立刻循声?追了出去, 拐过弯,下了楼,穿过连廊与草丛。
她看不见,也没有盲杖, 又跑得?这样急。
碰撞在所难免, 跌倒也是一次又一次。
可?这回,不论她挨了多少?下, 又有多么狼狈,都始终没能留住那串脚步音。
终于, 她跌坐在无人的空地上, 再也寻不到任何?的方向,却仍然?不肯放弃,对着空气一遍遍地哭喊:“壮壮,我?知道是你。”
“你出来好不好, 跟姐姐走?好不好?”
“我?会保护你, 真?的。”
“你相信我?一次,出来好不好……”
而回应她的,只?有清风与明月, 和着急忙慌追上来的白姝。
她看着她满身?的伤,早已被泪水浸透的纱布,还?渗着点点血色,吓得?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却也只?能强做镇定, 连拖带拽把人送回病房, 央求医生?打?了一记镇定, 一切才终于平静下来。
第二天醒来,她倒是不再闹了, 眼泪却依然?绵延,一次次把将纱布浸蛀捣毁。
如同连月的细雨,不声?不响的,潮了整个世界。
换药时,纱布摘下来,眼睛总是红肿一片。
术后感染,加大用药,医生?一遍一遍地摇头,严肃告知家长事情?的严重性?。
全都无济于事。
她的大脑常常是放空的,呆滞中只?隐隐有一个念头,就像是,要把眼睛哭还?给从舟一样。
第四天。
和丁同光外出多时的丁铭赶回来,接了老两口?的班,守在病床前陪她说话。
可?不论他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连日来不吃不喝,只?靠点滴维持生?命,让她看起来瘦削了许多,干涸的嘴唇紧闭着,原本两天就能摘的纱布,依然?蒙在眼前。
一动不动,连是睡是醒都看不出来。
丁铭心里像被猫抓一样,丝丝麻麻,分外不是滋味。
他早就说过,不然?她去找从舟了。
要是当初听了他的话,现在根本不至于是这副模样。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牙说:“你还?想见那个小孩吗?”
“……”
简愉就像是一个停止运行的机器,忽然?收到了开机的指令,因为长久不用,单是这个信号就接收了好半晌,才一点点地偏了偏头。
纱布下的眼睛睁着,不知是否有光线穿透。
“你好好配合治疗。”
丁铭忍了忍,又说:“等出院了,我?就带你去见他,行吗?”
简愉仍沉默着。
她心动了一下。
可?意识已然?回笼,她一下就识破了,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小鬼根本不会见她。
她拿了他哥哥的眼睛,他再也不会见她了。
“我?找人是殡仪馆打?听过了,知道从舟葬在哪里。”
丁铭还?是了解她的,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突破口?:“还?听说有个小孩,成天一个人在墓园里待着,看着挺可?怜的。”
“你不想,去安慰安慰他吗?”
“……”
简愉心绞了一下,指间颤了颤。
“听话,别哭了。”
丁铭继续说:“出院我?就带你去找他,你不是想把他带回家吗?阿姨都答应了,我?们再一起去问问他,好不好?”
“……”
简愉喉咙发干,眼睛又是一热,却是强忍着没再让泪水落下来。
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一道仿佛被刀片割裂的嗓音才划过空气。
她唇瓣轻颤,终于说:“……好。”
……
然?而简愉好不容易摘下纱布,出院的那天,却发现丁铭撒谎了。
他得?到消息的当天就回来了,直奔医院,哪里来的闲心去找人打?听,更不可?能看见什么伶仃身?影。
一切不过是让她振作?的权宜之计。
但这件事却给了简愉一个思路。
恢复光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遍各大殡仪馆、墓园,四处打?听近一周亡者的场面处。
终于在一个崭新的墓碑前,看到了从舟静默着微笑的照片。
照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笑起来的样子温和又包容,带着对整个世界的释怀与谅解,永久地定格在了这里。
视线对上的刹那,干涸多日的眼眶又是一热。
简紧呆愣地盯着墓碑。
不明白说好要等她回来的人,怎么就躺在了这里。不明白这么生?动的笑容,怎么就只?剩下一张静止的照片。
更不明白,他神采奕奕的眼睛,怎么突然?就到了自己的眼眶里。
她抿着唇,有许多话想对他说,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从哪个时刻开始,她竟也学起了那个小鬼。
死死地憋着气,仿佛只?要不然?哭腔漏出来,就能把软弱给掩藏起来。
她连着来了几天,成了丁铭口?中那个驻守的身?影,却从始至终,都没能等到想再见一面的人。
几天之后,她忽然?想通什么,就没继续再来。
像是认定了,他不会再想见自己一样,在墓园里待着,不过是妨碍他来祭奠罢了。
到最后,她还?是这么讨人嫌。
……
她回了家。
不再哭闹,却也仿佛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活力。
每天的生?活像流水线一般,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呆呆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眼睛却还?是空洞的,一如复明前那般。
眼前似乎是光明的,却又似乎依旧黑暗。
所有人都在劝她,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多想了。
却从来没有人愿意提及,一切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没人在她面前提从舟。
这就像是一个禁忌。
和当初意外失明后一样。
所有人都在关心她,却从来都对事情?本身?只?字不提。
就这么骗着她。
没事的,生?活还?在继续,一切总会过去。
直到有天,简兆良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问:“能和爸爸说说话吗?”
“……”
她已经许久不说话了,渐渐地、就像是丧失了这项功能一般,听到声?音,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简兆良等了等,又说:“能跟爸爸说说,你的学长是个怎样的人吗?”
“……”
简愉的眼睛动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久违的脸孔,他的笑容,熟悉之中,已经隐隐有了点陌生?。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张了张唇,哑声?说:“很?爱笑。”
简兆良点了点头:“还?有呢?”
简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成绩很?好,是全市第一名。”
“如果没有生?病,应该已经在A大上学了。以后……应该会是一名很?出色的医生?。”
“那他对你怎么样?”
简兆良又问。
“很?好。”
简愉钝钝地点了点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很?照顾我?。”
她忽然?想起一件具体的事。
然?后思绪就像开了闸的水坝,只?要翘起一个豁口?,后续的洪水便能澎湃,一发不可?收拾地往外泄。
“我?……我?在、主任的扣分表上泼了墨,被发现了,躲到学生?会的窗帘后面,脚还?露在外面,他居然?就敢帮我?挡着,还?跟主任说:‘没看见有人进来’。”
“他那样一个三好生?,从来都没犯过什么错,却因为帮我?打?掩护,被主任一起抓去写检讨了。”
“我?不想写,他就……他就把我?的那份一起写了。”
“这么一想,他其实也挺傻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两份检讨居然?用同一种笔迹。”
她忽然?“嗤”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下撇,不知是哭是笑:“你都不知道,主任当时看到,气得?嘴都抽歪了……”
“后来,后来他就毕业了。”
“我?以为他去上大学了,谁知道是生?病了,爆发性?心肌炎,死亡率那么高的一种病,他一句都没有抱怨过,还?总是笑着,生?着病,还?给我?讲题,给我?划重点,夸我?聪明,一学就会……”
“爸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要他的眼睛。”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也渐渐开始呜咽:“我?、我?就想让他活着,我?还?有好多题不会,他不在……都没人教我?,没人夸我?聪明了……”
简兆良心疼地拦过她的肩,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又一次哭出声?来,彻彻底底宣泄了个痛快。
“那你有没有想过。”
又等她的情?绪慢慢稳下来,他才再次开口?:“这么优秀,对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把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件东西,交给你来保管。”
“你是不是应该,要好好保护它?”
“……”
简愉趴在他的肩上,表情?愣愣的,时不时哽咽一下。
“角膜回不到他的身?体里。”
简兆良继续说:“你要是把眼睛熬坏了,只?会让它失去最后的价值。那他才是,真?正的,消失在世界里了。”
“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
简愉像是回归了儿童状态,听着爸爸讲的道理,似懂非懂,因而恍了许久的神,才怔怔地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简兆良抚摸着她的头,耐心地、一点点地开导着:“他以身?作?则,考了那么好的大学,又教你做题、夸你聪明,说明他也希望,你的未来是一片光明的。”
“你说,我?们受了人家的恩惠,是不是不应该辜负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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