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爬山
    似乎是新学期的风波和变动比上学期少, 在学校的时光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转眼已经过去两场考试,时忧和穆嘉翊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好。
    成绩出来之后,两个人双双都有些震惊。
    “穆嘉翊……”她语气飘虚, 带着不敢置信,“我感觉,你那计划书真应该改一下……”
    都说做梦也要往大了做。
    他们原先考虑的隔壁那所大学,说不定能换成排名更高的几所。
    平心而论, 他们在学习上虽不是什么天才型选手, 至少也称得上是天赋型, 并且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能花一学期不到, 从本科都考不上的水平提升到一本线, 这势头已经非常不错了。
    还剩一年多的时间。
    只要时忧和穆嘉翊脑子还在正常运转,绝对能有质的飞跃。
    在考试之后的例行会谈上, 他再次把俩人一起叫到办公室。
    按照王胜仔的独家教育理念,一次性请两个人喝茶,能在对比和拉踩中调动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自尊心, 从而使他的谈话效果拉满。
    然而, 把时忧和穆嘉翊放在一起,总感觉不是在达到他的目的, 而是遂了这俩人的愿。
    王胜仔眼睛微眯,仔细比对着手里两张成绩单。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该分析的地方他们俩已经互相分析过。
    至于夸奖……王胜仔瞧了一眼俩学生的脸, 默默闭上了嘴。
    时忧对他的沉默浑然不觉, 水润的眼睛跟会说话一样,眨巴眨巴地看着穆嘉翊。
    穆嘉翊偶尔抬抬眉梢回应, 又或者伸脚抵住她的鞋, 带了点警告和压制的意味。
    王胜仔收回眼。
    这俩学生当着他面胆子这么大呢, 还敢眉目传情?真是不像话!
    他在心里数落着,不设防突然听到时忧的声音,“王老师……”
    “什么事?”王胜仔反应过来,狐疑问。
    时忧乖乖巧巧地笑,轻声说:“下周的爬山,您……是不是忘记在班上宣布了?”
    考试之后有一场以年级为单位的远足。
    饱受学习之苦的学生们仿佛突然在压迫中窥见光明,消息刚带到一个班级上,就迅速传播,大幅度覆盖整个年级。
    今天整栋楼都讨论得热火朝天,王胜仔却连通知都忘了通知。
    不得到确切的消息,理十九班的心始终高悬,生怕因为什么特殊原因被排除在外无法参加,于是让时忧和穆嘉翊在王胜在面前提一嘴。
    班主任沉默半晌,摸了摸后脑勺,突然“嘶”了一声。
    难怪他俩在这儿挤眉弄眼,原来是在讲这事儿。
    这么一说,确实是他班主任的失职。
    王胜仔轻咳一声,佯装自如,“……那什么,你们俩等会儿回班的时候顺带讲一下。”
    时忧眼睛一亮,果然是他忘了说,而不是他们去不了!
    她转头看向穆嘉翊,溢于言表的开心,无声张唇,我们能去爬缙云山啦!
    远足地点正是他们在寒假心心念念的缙云山。
    虽没了冬日的纷飞大雪,但在春光明媚的日子前往,也一定是一场不错的短途旅行!
    王胜仔看她那样,没忍住笑了,“小孩就是小孩,一说起出去玩就能开心起来。”
    他摇摇头,把成绩单还回去,“行了行了,回去吧,再接再厉,不准掉以轻心。”
    “当然!”时忧一口应下,又撞撞穆嘉翊,示意他也应两声。
    在王胜仔戏谑的目光下,穆嘉翊略一颔首,难得有礼地跟着接话,“知道了,王老师。”
    “……”
    王胜仔眉心跳了跳,心绪复杂。
    罕见啊罕见。
    最后竟然是用时忧治了这小子的。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空气中散漫着清新的花香,飞虫绕着路边不知名的花草欢快游转。
    恭益中学的校门大开,冗长的远足队伍鱼贯而出,按照班级次序,一个接着一个。
    时忧体力虽然不好,兴奋的时候却能克服很多身体上的问题。
    更何况还被从小到处疯玩的宋熙西给拖着,更加不知疲倦,老早就跑到班级队伍的最前端。
    文二十紧跟其后。
    易驰生一步能有别人两步大,为了能接近理十九,走得也很快。
    他其实是想找时忧的。
    自从那次吵架之后,他和时忧就陷入了一种近乎于冷战的状态。
    无论易驰生怎么解释,时忧都不愿意理他。
    以至于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机会面对面静下心来说过话。
    即便走到了二十班的最前面,也只能看到十九班的尾巴。
    逡巡一圈,没看到时忧,易驰生神色落寞,拳头紧了一点。
    再次抬眼,前方某个女生脚步一歪,眼看着就要往旁边摔倒。
    易驰生眼疾手快扶住,“没事吧?”
    再一看,原来是温芙。
    女生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朝他笑,“没事,谢谢你。”
    一个在队伍首,一个在队伍末。
    虽不同班,两人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
    温芙弯唇解释:“我跟不上班级整体的速度,快掉到你们班去了。”
    “正好,我陪你一起走。”他好心道,“我本来也是想找我姐,步子快了些。”
    提起这个,温芙施施然转头,小心翼翼发问:“你和时忧……”
    “最近吵架了。”他直言。
    清爽的风吹来,他们一路经过市区和郊外,越往下走越是鸟语花香的自然风景。
    易驰生莫名偏头,看了温芙一眼,藏在兜里的手指微蜷,犹豫片刻,主动提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女生心思比男生细腻多了,他正好也想通过她们的视角来感受时忧的想法。
    更何况,印象中的这位理科学霸,安静温和,寡言少语,不像是会到处乱说的人。
    易驰生对她没由来地放心,把自己在校外赌博以及时忧和穆嘉翊感情之间的事情全盘托出。
    对方听完,偏了偏脑袋,好似在思考。
    默了片刻,她指出:“关于你出去赌钱的事,我想你已经知道自己错误了。”
    易驰生点点头,她接着道,“但关于穆嘉翊的事情,你似乎并没给时忧道过歉。”
    他不假思索反驳:“我为什么要为了他道歉?我又没说错。”
    因为心里还藏着不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明显提高,意识到自己有些凶,易驰生刚打算道歉,就听到温芙下一句话,呆愣地定在原地——
    “你没谈过恋爱吧?”
    她突然冷不丁发问。
    “……没。”他下意识答,又慢腾腾发问,“这和我谈没谈过有什么关系?”
    温芙没回答,反而继续开口,“那你以前喜欢过人吗?”
    “……”
    易驰生沉默了。
    怎么也不明白,他们俩的对话竟然发展成这样,他挠了挠后脑勺,最终还是温吞答:“喜欢过……”
    “好早之前就表白了,那女生说也喜欢我,但我们不合适,家庭差距太大了,最终走不到一起去。”
    “我想,她大概听别人说过什么。当时也没多喜欢,很快就放下了。”
    “但——”他停顿,“那句话一直放在心里。”
    脚步放慢下来,易驰生试图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自然一些,突然明白温芙为什么这样问自己。
    他现在没有喜欢的人,理解不了时忧的心情。
    却肆无忌惮地用语言中伤她、中伤她喜欢的人、也中伤他们之间的感情和未来。
    温芙说:“你否定时忧的那一刻,不仅是在贬低她,也是在贬低曾经的自己。”
    她突然迈大步子前进了些,在易驰生面前停下,转身,仰着脸看着他的眼睛,“一段珍贵的感情,是可以突破所谓的阶级、贫富与差距的。”
    “有的人爱你,只是因为她爱你,不为任何,也不畏任何。”眸光忽闪,错开到某处风景,停顿片刻。
    又重新看回他,很认真地说。
    “她会爱你的全部。”
    不知从哪里透出一股真诚。
    那一刻,易驰生感觉温芙不仅仅是为了时忧和穆嘉翊说话。
    而是。
    在对他说。
    他突然没由来地反问。
    “那你谈过恋爱么。”
    “我没谈过。”她答得很快,好似不惊讶于他的问话。
    接着很平静地补充,“但我有喜欢的人。”
    “喜欢一年多了。”
    在漫长的远足路程中,学生队伍算是彻底印证了熵增原理,散乱的程度不断增加,班与班之间的分界线越来越不清晰,上山的道路更是歪歪扭扭,从远处看,颇像小学生提笔随手而画的线条。
    终于到了半山腰的某处平台,这是整个大部队定好的一处注意点。
    理十九班拖拖拉拉地聚集在这里,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整装休息。
    时忧趴在宋熙西身上,早就没了刚出门的精神,半死不活地喘气,声音小小的,“累……”
    穆嘉翊从保温杯里给她兑了杯温水,递到嘴边。
    时忧接过,干巴巴的嘴唇瞬间润泽起来,整个人的神色稍微焕发一点光彩。
    宋熙西看不过,她被时忧上下其手地抱着,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形抱枕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看这俩人秀恩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扭头去寻郁风林,少年一双泪痣桃花眼,倚栏吹风都自带一种风情。
    她心神微动,接着就看到他从背包侧边袋子里拿出一瓶水,一个装着药片的塑料分格盒。
    “他身体不好啊?”宋熙西撞了撞蒋纠的手臂。
    “你说小北啊?”蒋纠抬眼,吞吞吐吐,“还行,爬山还行。”
    他这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回答更让宋熙西感到莫名其妙。
    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又看向穆嘉翊。
    这位哥照顾完时忧之后压根就不打算管任何人的死活,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身材高挑的少年起身,找到班上的体委齐梵,“商量个事,等会儿慢点带队,很多人跟不上。”
    “没问题!”齐梵一口应下,接着又八卦地打趣,“翊哥,您口中这‘很多人’,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时忧啊?”
    “是啊,怎么样。”穆嘉翊坦然承认,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体谅一下,到时候请你吃火锅。”
    “翊哥大气!”齐梵眼睛亮了,兴奋地挥舞手上的班旗。
    人群中突兀地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齐梵,那我们也和你商量个事儿,我们不上去了成吗,等大部队回程的时候再一起回去呗!”
    说话的人是何烈,正是之前在班上打扑克、写作文骂老师、游荡校园无恶不作的刺头。
    他身边那几个小弟跟着应和,“就是,这也太累了,学校这是吃饱了撑着让我们爬山?直接给个假多好!哥几个本来该出现在网吧的,结果他妈被你们带到这儿破山上!”
    齐梵作为体委需要全程统计人数,确保每个人完整走完路线,摇头拒绝,“不行,再累也要跟着,你要不想来,之前怎么不请假?”
    “谁知道这玩意儿还不准半途放弃的?”何烈不满皱眉,“答不答应给个准话呗,凭什么人家穆嘉翊放话你就同意啊,怎么,瞧不起我们?”
    齐梵嗤笑,气得要翻白眼,“不是瞧不起,你们俩的合理性本来就不同,人家翊哥开玩笑是为了小嫂子考虑,实际上不是也照顾到了你们这些跟不上的?还好意思拿人和自己比?”
    “小嫂子”三个字清清楚楚传过来,时忧的脸腾得红了。
    自己被扯进事件中,她难免担心会不会给穆嘉翊带来麻烦。
    拉了拉少年的手臂,表示担心,穆嘉翊轻轻握住,安抚地朝她勾唇。
    又冷声看向找事的几人,“要是不服,可以找老王,我现在就能给他打电话。”
    何烈阴阳怪气道,“他?一路上都没见他人,把事情交给班委不管,自己在家里睡大觉吧?就这样还好意思当班主任?”
    穆嘉翊戏谑地扬了扬眉梢,单手插着兜,身姿舒展,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指了指山顶,“真想知道,不如自个儿上山看看。”
    “被你在背后恶劣污蔑的‘娘炮’,你口中所谓不负责任的班主任,比你这种一事无成的败类牛逼多了。”
    “他年轻时落下职业病,声带受损,做过手术,嗓音的确变化很大,但我并不认为这样的声音会成为学生在私下诋毁的理由。
    并且,他病后坚持锻炼,像缙云山这样的山,轻轻松松能够封顶,现在早就在山峰蔑视你这种半途而废的垃圾。”
    “最后,我不妨告诉你。”
    “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叫做渝城,山峦交错,地势起伏。”
    “渝城人最重要的精神就是爬坡上坎,无数平凡人在崎岖的路上写出最为绚烂的诗章。”
    “可惜你什么都不懂。”
    “对此一无所知之外,还给同学和班委带来麻烦,口不择言声讨师长。”他轻讽,“我为你这种人感到可耻和悲哀。”
    ……
    理十九班的休息时间结束,二十班的队伍蜂拥而至,占领这一小块区域。
    易驰生来的时候,刚好撞见穆嘉翊铿锵有力地说完这些话。
    少年站在开阔的半山平台,周围是肆意的风和流动的云。
    日光毫不吝啬地将他照亮,穆嘉翊短发漆黑利落,身材高瘦挺拔,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汇聚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易驰生好像突然释然了。
    他觉得之前的所有不满、阻挠、否决……都挺自不量力的。
    这样的穆嘉翊,值得爱与托付。
    万物有灵,在这座绿意丛生的高大山峰中,他的气质与脚下土地融为一体。
    当世无双少年郎。
    毫不意外,他的姐姐,目光从未偏移地朝向他的方位。
    接着,穆嘉翊回头,找到时忧。
    倨傲轻狂的少年蹲下半身,敛去方才锋芒毕露的模样,细致地为她按摩、倒水。
    易驰生几乎定在原地,半步都动不了。
    风自耳边来,他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穆嘉翊接下来说——
    “时小忧,别怕累,我陪你一起走。”他揉了揉时忧的脑袋。
    时忧轻笑点头,“嗯,我要和你一起走到山顶。”
    山顶才是属于少年们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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