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情侣装

    时忧的面试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唯一的一个小插曲, 是在一串正式又严肃的问题后，面试官突然冷不丁来了句——

    “We hear that you are an outgoing girl and good at rap. ”

    （我们听说你是一个外向的女孩，擅长说唱。）

    时忧：“——？”

    这什么鬼？谁说的？

    无论多刁钻刻薄的问题都没让时忧感到慌乱, 偏偏这么一句聊天似的话把她激得一身冷汗，她干笑两声，“What? May I ask……who said that?”

    主面试官是学校的美籍外教，四五十岁, 是位心态很年轻的外国长辈。

    平时和蔼可亲的他板着脸进行了整场面试, 此刻才恢复原来的模样, 露出这几分钟内的第一个笑容, “The last boy who interviewed. Looks like you guys are close.”

    （上一次面试的男孩说的, 你们俩看起来关系不错。）

    “……”

    很好，穆嘉翊。

    这话时忧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接, 思绪飞速运转，正准备硬着头皮点点头。

    结果接下来，外教又端着他那和颜悦色的表情提出了一个“较为无理”的要求——

    “Would you mind performing one of your favorite rap songs for us?”

    （你介意为我们表演一首你最喜欢的说唱歌曲吗？）

    时忧：“？”

    表、演rap？

    如果她没记错。

    穆嘉翊说的应该是那天晚上她一时兴起为他唱的花园宝宝。

    “……”

    被几个老师用期待目光注视的这几秒, 时忧面上维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心里早就欲哭无泪。

    怎么，现在的面试代价这么大？还得丢一次脸才能走啊？

    “loathsome, 讨人厌的，令人厌恶的。”

    “abominable, 糟糕的, 令人极其不快的。”

    “be tired of, 受够了，忍不了。”

    ……

    教室里, 时忧手下压着本字典, 一板一眼地开始今早的晨读。

    旁边的穆嘉翊冷不丁扯下耳机, 摁灭手机扔回桌肚里，忍无可忍开口，“这几个单词你反反复复记了五天。”

    时忧认真读单词的声音这才停住，转回头，一脸无辜望向他，“怎么了吗？某人不是告诉过我，凡事讲究一个适度和坚持，我这不是在复习嘛。”

    穆嘉翊：“……”

    自从上次面试结束，她就没完没了地在他面前念这几个词，就差把他名字一起带上去骂了。

    如愿看到穆嘉翊满脸无语又满脸无奈的样子，时忧这才扳回一局似的，得意洋洋地关上书本，也不装样子了。

    谁让他故意坑她，那天从面试厅出来，时忧恨不得用脚趾给自己抠出一套三室两厅。

    蒋纠闻声从前面转过身子，“讲究？什么蒋纠，你们叫我啊？”

    “……谁叫你了。”时忧嘟囔一声，奇奇怪怪地睨他一眼。

    蒋纠也不恼，反而吊儿郎当地把整个人转过来，跨坐在凳子上，试图加入他们的对话，“不过小忧啊，你要是想骂人，我教你一句实用还地道的。”

    “你——？”时忧显然不信，自从上次蒋纠和宋熙西把wife这词说成wlan和wifi，她就知道这俩人英语是个什么水平。

    蒋纠自己都说了，他小学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

    长这么大，最熟悉的单词莫过于穆嘉翊玩开心消消乐时传来的“amazing”和“unbelievable”，最熟悉的句子莫过于推塔成功听到的“You have destroy a turret.”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好似真有什么高见，时忧将信将疑，支起耳朵虚心求教。

    蒋纠咧着一口大白牙，“跟着哥读，what the fuc——”

    话音未落，穆嘉翊一本字典往他脑袋上砸。

    “我的字典！”时忧心疼地看过去，语气怜惜。

    “我靠！凭什么砸我？”蒋纠瞪大眼，不可置信，接着问时忧，“而且，我还没一本字典重要，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她小心翼翼把字典重新收好，回以一个清凌凌的目光，不置可否，“你觉得呢？”

    “……”

    在这两人面前还有没有人权了啊？

    穆嘉翊轻扯嘴角，解释道：“别他妈在她面前骂脏话。”

    “？”蒋纠气笑了，“你听听这话，阿翊你好意思么？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蒋纠一肚子气没处撒，咬牙切齿半晌，王胜仔正好从外面走来，“这教室里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了？还早不早读了，啊？”

    他铜铃大的眼睛一扫，不满地啧一声，“蒋纠你这背对着黑板干嘛呢，眼睛长屁股上啊？”

    全班瞬间激起一阵哄笑，宋熙西尤为夸张，捧着肚子前俯后仰差点摔倒在郁风林身上。

    “……”

    蒋纠闷闷捶桌，把椅子拉得老前，恨不得和侧后排的两人隔上十万八千里，不说话了。

    刚刚一致对外把蒋纠给轰走，穆嘉翊和时忧却还未和平。

    “整得一副多高尚的样子呢，”时忧不瞒地咕哝，“背地里就知道坑同桌在老师面前唱rap！”

    穆嘉翊扯了扯嘴角，这姑娘还挺记仇。

    他语气无奈，像是哄，又丝毫没有哄的作用，“我还没生气呢。”

    时忧果然更加不满，“你生什么气？”

    “当然是因为你笨。”穆嘉翊稍微放低了点语气，“那天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时忧还是没懂：“哪天？”

    穆嘉翊：“……”

    看吧，说她笨还不信。

    “你这人——”时忧轻啧一声，“背后坑我就算了，现在说话还含含糊糊，真讨厌！”

    穆嘉翊皱眉，正考虑要不要再开口，王胜仔冷不丁在台上叫了声他俩的名字。

    连名带姓的，语气正式又严肃。

    “穆嘉翊，时忧——”

    时忧以为他们在底下偷偷讲小话被抓包，瞳孔不自觉放大，瞬间无地自容地埋下脑袋，语气急切委屈，“救命，早知道我就再也不骂你了，咱们又被抓包……”

    谁知王胜仔突然眯眼笑起来，接着开口，“恭喜咱们班的两位同学被评选为这次外宾来访的志愿者！哎呀……我这老脸难得因为班上同学沾光啊，真是不错，让我们一起祝贺他们！”

    “——！”

    掌声涌起，时忧后知后觉抬起头，乌亮的眸子被喜悦的神色染上，酒窝的痕迹明显。

    没被骂，找他们是因为好事！

    真的选上了！

    她一下子扭过头，也不计较和穆嘉翊之间的小别扭了，兴奋地和他分享，“咱们俩都选上了！”

    相较于她的喜不自胜，穆嘉翊淡定得多，和平常被王胜仔单拎出来点名批评没什么两样，“正常。”

    “嘁，你装什么装！”时忧直白戳穿，洋洋自得地晃了晃脑袋，“你肯定也很开心吧。”

    穆嘉翊心情因为这个消息愉悦了些，又勾了勾唇角，故意说：“的确，毕竟有人刚刚答应再也不骂我了。”

    “……”

    时忧愤愤涨红脸：“你就喜欢占人便宜！”

    穆嘉翊笑了，嗓音缱绻，“知道什么叫做占便宜么。”

    时忧顿时噎住，脸微红，一时说不上话。

    好在王胜仔这时正好走过来，悠扬的语气看得出他心情不错，“你们俩跟我出来一下。”

    时忧狐疑地和穆嘉翊对望一眼，接着起身从座位上走出来。

    王胜仔把他们带到办公室，之前带时忧进面试厅的那个年轻老师在座位上等着。

    她是负责这次交流活动的杨老师，在他们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扬起笑脸：“来了呀，男生女生过来报一下尺码，今天就订服装了。”

    时忧不自觉仰头，视线一路向上，需要抬起下巴才能触及到他的目光，对方在这一刻恰好垂眸，时忧微微垫脚的动作收起，瞬间移开目光，装作无事发生。

    果然，少年清冽的嗓音接着从头顶传来，“185。”

    “……”

    她第一回 觉得穆嘉翊的声线带着压迫性。

    王胜仔也是一惊，“呦，你小子怎么又长高了！”

    比他矮了一个脑袋的中青年男人往旁边站了站，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现在的年轻人，营养真好，我们那个年代哪能长到这么高咯！”

    “老王，别拿时代当借口。”穆嘉翊冷不丁冒出话头。

    王胜仔瞪他一眼，声音高昂起伏，“没大没小！”

    另一边，时忧对上女老师等待的目光，抿唇扬了扬，声音有些弱，“163……”

    时忧偏瘦，只要不是冬天厚衣服都往最小码买，于是向杨老师补充，“老师，s码就好，我骨架小。”

    低头在纸上记录的年轻女老师闻声顿了片刻，这才抬眼，推了推金边眼镜，目光不知道往哪儿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在M上画了个勾。

    传来的笑声因为再次低头动作而听上去有些闷，“没事，M码才正好。”

    时忧：“……”

    这次前来交流的欧洲教育团共十余人左右，时忧和穆嘉翊主要负责当日的接待，以及最后一天的游玩陪同。

    穿上定制的服装来学校的那个早晨，校园墙没被彼此来访的外宾团队给霸占，倒是清一色地在讨论两位校园门面。

    恭益中学的校服分为很多套，除了传统的运动服款式，还有衬衫和棒球服，已经算得上青春且多样。

    而学校为外宾交流而定制的这套服装则更加有英伦风。

    衬衫板正平整，领结领带和胸口刺绣都是复古精致的墨绿色。正是深秋，他们还穿上了外搭的线衫马甲和西服外套。

    时忧的女款下装是墨绿格纹的百褶裙，因为怕冷，她还加了一层裤袜，蹬上小皮鞋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乖巧。

    正是执勤最为严苛的周一，学校里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穿着千篇一律的蓝灰色校服，淹没在校园乌泱泱的人海里。

    唯有这两人一袭墨绿色的英伦套装，亮眼又好看。

    一起去吃饭的时候，蒋纠拦下宋熙西、郁风林和隔壁班跟过来的易驰生，刻意让另外两人走在最前面，“咱们慢点走。”

    易驰生拧着眉，“干嘛？”

    蒋纠扬了扬下巴，只是看着穆嘉翊的背影，没说话。

    少年肩宽腿长，浓颜冷峻，简直就是为正装而生的不二人选。

    漆黑的发与墨绿的服装更衬得他皮肤冷白，轮廓笔挺，打眼望去还真以为是欧美校园剧里受万人追捧的男主角。

    他们还是不要上赶着去当对照组了。

    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看他们，这不就是情侣装嘛！啧啧啧，真配，真养眼！”

    易驰生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心底那家里白菜被拱的愤恨感愈加强烈：“我他妈正为这事烦着呢，还用你说。”

    蒋纠被浇了一头冷水：“……”

    说一下怎么了嘛。

    虽说是负责接待外宾，时忧却觉得自己和穆嘉翊在这其中的作用反倒变成了门面和花瓶。

    就连领导嘱咐他们的时候都只是说“注意形象”，而不是“注意言辞”。

    脸的用途比嘴的用途大的多，早知如此，就不那么大费周折背记单词了。

    穆嘉翊看出了她的想法，轻声否定，“你想多了。”

    “什么意思？我没赢在脸上？”时忧疑惑。

    “可以这么理解。”

    时忧一听，瞬间衍生出了无数种含义和解读，嘴一瘪肩一耷，语气哀怨，“好，我明白你意思，我长得没有袁可琦好看，就是嘴皮子6了一点。”

    “……”

    穆嘉翊眉心跳了跳，“我有这么说么。”

    他的意思明明是，时忧胜得实至名归。

    袁可琦没选上，压根不在于样貌上的差距，口语上的优劣其实也难以分辨。

    真正的问题在于，她身上的功利心太强，傲气又太重，别说接待人了，平常聊天都能带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而时忧在面试中的表现才更为自然。

    回答问题时的从容不迫，被告知表演节目时的害羞紧张，到最后还是落落大方给老师们唱了一首幼稚可爱的歌，才是一个开朗外向的高中女孩最真实的模样。

    这点穆嘉翊还没来得及解释，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

    今天是外宾来访的最后一天，领导老师们聊完天，一起去渝城知名的火锅店吃饭。

    在满是烟火气又人声鼎沸的地方，接待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时忧直到进门那一刻都有些不可思议。

    她以为学校会带外宾们去当地连锁西餐厅，再不济也是更为国际化一点的中式餐馆。

    竟然会来极具地方特色的火锅店。

    想来让两个少年少女和一群中年人吃饭不方便，老师们特意给他们开了一个小桌。

    时忧受宠若惊，在得知还有外宾教育团队主任皮尔斯特的孩子史蒂文一起之后，又松了口气。

    不然总有一种不工作白蹭饭的心虚感。

    “你陪小孩玩过吗？”皮尔斯特的孩子此刻还没到，时忧和穆嘉翊坐在同侧，忍不住问。

    穆嘉翊正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墨绿马甲和衬衫，他慢条斯理地别着袖口，却给了时忧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不知道。”

    少年的腕骨在店里的灯光下硬朗分明，时忧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盯了会儿，半晌才慢半拍反问，“不知道？这是什么回答？”

    穆嘉翊轻扯嘴角，却不像在笑，“经常把小孩弄哭的那种，算么。”

    时忧心跳漏了一拍，迷茫瞪眼的动作让眸子些微酸涩，长长的睫毛好半晌才轻轻翕动。

    “你……”她不知说什么，总觉得又触及到穆嘉翊的家庭了。

    但这一次，他却接过话，很坦然地解释，“我有一个弟弟。”

    “比我小十二岁。”他补充。

    上次提到他家事还是中秋节，穆嘉翊对此缄默不言，并没有在时忧面前多说半句的意思。

    这次却主动提起。

    恍若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

    时忧的心紧紧一缩，刚打算开口继续问什么，对面的椅子突然被拉开。

    一个高大的外国少年吊儿郎当地落座，金发碧眼，深眼窝高鼻梁，穿着打扮也是张扬不羁那一挂的。

    看到时忧那瞬间，史蒂文突然吹了下口哨。

    时忧明显一僵——

    这是皮尔斯特的孩子，史蒂文？

    所以不是小孩，而且和他们差不多大？

    她讶然张张嘴，按照常理来说，外地出差压根不会带自己十七八岁的孩子一起同行，她先入为主把皮尔斯特的孩子当成四五岁的幼儿了。

    而且这口哨是什么意思？

    穆嘉翊比她先反应过来，身子微挡着时忧，皱眉出声。

    “Hey guy. ”

    看似礼貌地在打招呼，声线却冷淡散漫。

    时忧侧眸看他一眼，穆嘉翊似乎因为这轻佻的口哨声有些生气。

    想到对面是金主爸爸的儿子，时忧脾气降下去一点，更何况中西文化差异大，说不定他也没恶意。

    她不由安抚性地扯了扯穆嘉翊的衣角，神色紧张。

    就在她担心穆嘉翊突然克制不住自己的少爷脾气把面前的史蒂文打一顿，对方却先看向他，神色变了变。

    “Wow，”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盯着穆嘉翊的断眉看了片刻，稍微坐直身体，惊叹般摇了摇头，又对着时忧，语气抑扬顿挫，“ Your boyfriend —— is so cool！”

    “……啊？”时忧彻底定在原地，水灵灵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瞪着，就这么呆呆看过来。

    对方以为她没听懂，冷不丁冒出一句蹩脚的中文，“你好……你、你的男朋友真是酷毙了。”

    “……？”

    天，所以他会说中文？

    竟然还会用酷、毙、了？

    穆嘉翊显然也有些震惊，失笑片刻，又从容应下，“谢了。”

    他赞许地点点头，“哥们中文不错。”

    时忧也慢半拍应和，“是啊……”

    倏然想起什么，回忆自己刚刚听到的两个字，不可置信地抓着穆嘉翊的手臂，“你、你刚刚在谢什么？”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白气腾腾萦绕在周围，穆嘉翊眸中盛着懒散的笑，清俊面容看过来，“你说呢。”

    “My girlfriend. ”少年慵懒好听的英伦腔传过来，酥酥麻麻地钻进耳朵。

    时忧脑海里“砰”的一声炸开一团烟花，视线中的数排灯光都成了漫天的星点。

    天哪。

    他竟然说My girlfriend……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一起为学校打工^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