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脸红

    速度训练一直持续了三天, 时忧的接力水平已经提高了不少。

    直到运动会前夕，她提前和穆嘉翊打声招呼，“今天就不练啦, 我们要去田径场彩排。”

    如宋熙西之前半开玩笑所说，时忧被体委拉去参加开幕式的节目，班上几个女生一起排练了一个啦啦操，这几天不仅要练跑步, 还要练习跳舞。

    “嗯。”穆嘉翊应了个单音节, 没多在意, 反正她现在的水平相较于之前已经很好了。

    余光中看到女生从桌肚里拿出一个小袋子, 里面似乎装着节目服装。

    无意间看到的画面不知刺激到了穆嘉翊哪根神经, 他又抬眼，只剩下时忧急匆匆跟着宋熙西去卫生间换衣服的背影。

    “小忧快点！齐梵一直催催催, 真烦！”

    “来了来了——你说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小啊……”

    “哪有，正正好！你穿着肯定好看！”

    “……”

    声音随着脚步散去，两个女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

    一阵细微的打闹声传来, 她们从教室外经过, 匆匆赶往靠近田径场方向的楼梯口。

    穆嘉翊透过窗，从教室里往外看, 一眼就锁定了时忧的方向。

    平日里板正规矩的校服衬衫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藕粉色的短衫, 剪裁修身, 把少女的曲线勾勒得清晰有致。

    而视线向下, 高腰的白色短裙下是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就这么明晃晃地吸引住过路人的视线, 她旁边有几个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而时忧对此浑然不觉, 笑着小跑过去, 挺翘的半扎发一晃一晃地被吹到身后，整个人看起来元气而有活力。

    在走廊金灿灿的暖阳中，她酒窝凹陷，看起来白得发光。

    这衣服——

    谁特么买的。

    穆嘉翊的喉结难捱地滚动一下，目光随着少女的身影移向走廊尽头。

    他收起手机，起身靠在门边，冷不丁叫住也打算去田径场的体委齐梵，拧着眉打算开口。

    易驰生也同步地从隔壁班教室出来，隔了两三米站在文二十班的门前，抱着手臂语气很冲，“齐梵，你们班节目的服装是他妈谁买的啊？”

    “咋的还买不起布料多一点的衣服了？质量那么差，背后烂的那一道口子，老子昨天补了一晚上就算了，大清早被我姐发现了得到一阵骂！”

    “……”

    齐梵嘟嘟囔囔：“我就说怎么时忧衣服怪怪的，那特么叫设计！你懂个锤子，都被你给毁了！”

    两个人谁也不服气对骂了一会儿，易驰生视线一转，突然看到穆嘉翊，冷哼一声，“你也是，我姐在班上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穆嘉翊沉着眉目，“你好好说话，我看着那衣服也很——”不顺眼。

    话音未落，齐梵突然提高音量，“诶，对对对，你找他去，翊哥给买的！”

    “？”穆嘉翊太阳穴突突直跳，音色很冷，“你到底在狗叫什么？”

    他什么时候答应给时忧买过这种衣服？

    该是他缺心眼还是少根筋？

    齐梵惊恐万分：“冤枉啊，就上次班费我们找你报销，你亲自拨款的！”

    亲、自？

    齐梵朝对面沉默的两个人肯定地点点头，又“啧啧”两声，自卖自夸，“怎么样，穿在咱们班女生身上是不是很好看？特别是你同桌、也就是你姐——我们小忧整天穿校服简直太浪费……”

    易驰生后槽牙已经咬得咋咋作响，“穆嘉翊，我早说了你就是个禽兽——！”

    穆嘉翊：“。”

    班上同学走了大半，逃课的逃课，排练的排练，理十九班的自习课比以往更加浮躁，同学们我行我素得像是放学了一样。

    蒋纠趁着这个机会，手又开始痒，吊儿郎当地翘起椅子往斜后方仰，“阿翊，走不走？去后山那家网吧里打几局？”

    穆嘉翊正扯下耳机，也是一副要离开的动作，却没答应蒋纠，“自己去。”

    “你这是干嘛？”蒋纠一愣，怎么游戏也不乐意打了。

    抬头，只剩下了高瘦少年从教室门迈步而出的身影。

    冷淡散漫的声线传来，细听还有几分不耐，“操场。”

    运动会这几天天气格外好。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下了几场大雨，气温转凉，没想到渝城的秋老虎突然来势汹汹，又把这座城市的温度带回三十度左右。

    午后的阳光正盛，青春气氛十足的田径场被照耀出一片金灿灿的光。

    运动场上热热闹闹地排练开幕式，主席台边的音响奏着各个方阵的音乐和介绍词，到处都是在场地里忙碌奔跑的学生。

    穆嘉翊刚踏下台阶，正好遇见摄影协会的成员在田径场一角策划明天的流程。

    郁风林也在里面，朝他扬了扬手，“阿翊！”

    “呦，这不是翊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协会会长是同年级文科二十七班的摄影类艺考生，一头文艺青年的标配中长发，自诩恭益第一艺术家。

    为人处世却没有艺术家的清高气质，很是圆滑。

    此刻，他扬了扬那头飘逸精致、且教导主任见了必打的秀发，很是狗腿地朝穆嘉翊笑，“明天能劳烦您一起给开幕式摄影？实在是人手不够！”

    入校以来渝城举行过一场城市映像征稿，穆嘉翊和郁风林共同拍摄的短片拿了当时的特等奖，名单出了的那段时间理十九班的走廊人满为患，天天都围着偷看他们的女生。

    此后郁风林就被受邀加入了摄影协会，一到运动会这类的重大活动都得出任务。

    穆嘉翊对此没什么兴趣，很有先见之明地做出拒绝，但摄影协会依然不肯放人，总是以各种理由拜托他帮忙拍摄。

    会长满脸期待地说完，穆嘉翊面无表情掠他一眼，“我看起来很闲？”

    会长没有因此气馁，不依不饶道：“求您了翊哥，咱们开幕式的航拍镜头就指望你了！”

    “哥无人机早被王胜仔给收了……”穆嘉翊不耐烦地拒绝，利落甩开被搭上的肩膀，视线停在不远处排练的某个女生。

    意识到什么之后，他倏然一顿，又问，“开幕式也拍？”

    “不然呢？除了比赛时的赛点镜头，运动会最值得拍的不就是各个班的开幕式节目了嘛！”

    见穆嘉翊有回心转意的趋势，会长沾沾自喜，“听说好几个班级都是舞蹈节目，那么多漂亮妹妹，神仙打架啊!”

    穆嘉翊极其冷淡地嗤了一声，目光依然落在主席台前排，穿着他们班服装排练的人群处。

    他看着那身露胳膊露腿的衣服就心烦，他是疯了才会答应去拍这样的时忧。

    旁边的长发男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越说越荡漾，“去年开幕式，好多妹子找我要她们视频来着，加了好多美女呢~”

    “？”穆嘉翊嘴角抽了抽，作势要走。

    “你别不信啊，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记录美的，要是有人把她们精心打扮过的样子拍下来，她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穆嘉翊在这一刻定在原地，抬了抬眉梢，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是么。”

    “当然。”在旁边沉默许久的郁风林终于出声，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没等他松口，自作主张帮穆嘉翊作出选择，“就这么定。你别找借口了，家里不是还有一台mini？”

    穆嘉翊轻呵，一字一顿冷声开口，“郁北林——”

    “好了，阿翊，”郁风林带着笑，语气放缓，“时忧第一次见你那次，你带的不就是那台mini2？”

    对话中冷不丁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穆嘉翊心下一收，莫名觉得某种心事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被郁风林挑开。

    沉默片刻，他反倒轻笑，散漫地倚在运动场旁边的护栏，“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呢。”

    郁风林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继续开口，会长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两人打着哑谜似的在说些什么，这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啊？

    流动的风穿过，稍微缓解了僵硬的气氛，这时传来中青年男人的高声叫喊，王胜仔从看台上探出身子，“穆嘉翊，你小子自习课怎么又在外面荡？哎呀算了，正好找你商量一下航拍运动会的事情，别吊儿郎当站在那里，快过来！领导找！”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轻扯了扯唇角，终于站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应，“知道了。”

    临走前，郁风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塞给他一张刚从拍立得里取出的照片。

    “阿翊，承认吧。”郁风林难得露出一个算是张扬的笑容，眉眼舒展，“除了你这张嘴，无论是你的内心，还是周围人的要求，都会帮你答应的。”

    阳光下的相纸熠熠生辉，青春活力的少女占据照片的主体，她单脚起跳，一只手掐着细白的腰肢，另一只则拿着拉花伸手向上。

    在她身后，远阔的蓝天和盈盈草地全都黯然失色，在充满复古感的滤镜下，她定格在画面中，却无比生动又无比鲜活。

    穆嘉翊沉默地盯了片刻，很快便收入口袋，据为己有。

    “谢了。”他扬了扬眉，没承认也没否认，摆摆手离开。

    排练进行得很顺利，理十九班的节目一场就过了，所以结束得还比较快。

    其他几个女生打算趁机溜去后山买点东西吃，时忧觉得晒，笑着拒绝，挽着宋熙西的手一起回班。

    却在主席台的另一边，瞧见穆嘉翊的背影。

    他站在高大看台带来的阴影下，手插兜，姿势说不上板正也说不上慵懒，对面是王胜仔，以及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才能见到的书记。

    “靠，穆嘉翊又犯事儿了啊，这次还被书记抓了？”宋熙西愕然倒吸一口冷气，啧啧叹惋，“我都服了他，最近不是从良许多吗，我去问问蒋纠……”

    时忧仔细观察不远处两位老师的神色，“没吧，感觉他们表情不严肃呀，书记也对他和颜悦色的！”

    “你懂啥，咱们书记就是个笑面虎，看起来慈眉善目，手段最狠了！至于仔仔——他整天知道个啥啊，傻乐呵呢！”宋熙西说着要把她拉走，“咱们赶紧离开，千万别让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时忧摇摇头，食指搭在嘴唇前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故意绕远路从他们那边经过，耳朵竖起来，恨不得怼在他们三个中间偷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航拍”、“加班分”、“学校官网”等等词汇传到时忧耳中，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往离开的方向走。

    “我刚听到了，他们估计是让穆嘉翊给咱们运动会航拍呢！”快走到教学楼了，时忧才笑盈盈开口。

    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就跟自己被重用了一样开心，还不忘吐槽，“学校也太抠搜了，要在官网发布的视频也不请个专业摄影团队。”

    宋熙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道，“让他拍就和专业航拍师一样！”

    “以前他是专攻竞速比赛的，还拿过大赛第一名，后来估计觉得无聊，开始钻研航拍了。”宋熙西回忆着，“去年的城市映像活动，渝城那么多参赛的作品，都被他和郁风林比下去了！专业摄影师输给高中生诶，当时还上了新闻呢！”

    这也就是为什么穆嘉翊三天两头就打架逃课交白卷，学校还迟迟没有像劝退唐志杰一样劝退他。

    能给学校增加荣誉的学生，的确是让领导和老师舍不得。

    再加上穆嘉翊的确不爱主动惹事，校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交给哪个老师管，这个头疼的问题毋庸置疑落在了冤大头王胜仔头上。

    饶是知道宋熙西一向浮夸，喜欢脱离事实，但时忧这次选择无条件相信。

    大概是因为初次见面见过穆嘉翊操控无人机，第一印象总是格外深刻。

    她眼睛亮了亮，很捧场地感叹着，“这么厉害呢！”

    等她们回到教室之后，穆嘉翊也很快走进门。

    时忧听到声响，“噌”的一下抬起脑袋，好奇地问，“明天开幕式你要去航拍吗？”

    穆嘉翊刚刚那会儿就看见了她，没有戳穿，只点点头，“看在仔仔答应还我无人机的份上。”

    时忧笑得灿烂，“那你明天拍拍我呗，入场的时候或者跳舞的时候，只要你方便都行！”

    她现在身上还是排练节目穿的那套，藕粉色的短衬衫下摆收紧，将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圈得分明，随着时忧此刻凑过来说话的姿势，稍稍被往上带了一点。

    裸露的肌肤面积更大，那抹雪白在穆嘉翊视线中格外刺眼。

    他蹙眉，将桌肚里的外套随手盖在她背上，“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你说，我形象不好？”时忧不敢置信，说着要把外套拿下，“今天很热的，这么大太阳！”

    周围同学各个都穿着短袖，他塞给她一件外套干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她愤愤为自己辩解，“我就是觉得明天应该会打扮得很好看，才想记录下来的嘛。”

    和摄影协会会长刚刚在绿荫下告诉他的一样，穆嘉翊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答应，“没空。”

    “……啊。”时忧沮丧地退回去，垂下脑袋。

    穆嘉翊抬眼看着她，轻扯唇角，瞳孔难得划过一丝狭促，刚打算再开口，“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谁知时忧变脸似的抬起头。

    她乌亮的水眸完成月牙的形状，窗外的阳光细细碎碎地盛在少女的瞳孔，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酒窝浅浅，“没关系，那就不麻烦你啦！”

    “易驰生早上说我这一身很惹眼，到时候去咱们学校的墙上找一找，说不定别人有拍呢！”

    时忧乖软地笑着，脸上写满很纯粹的开心，语气自信而真诚，即便是说着夸赞自己的话也不让人讨厌。

    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很好看、很可爱、很招人喜欢。

    “你让别人拍？”穆嘉翊冷哼。

    “也不是非要别人拍，如果正好有人记录到我，我就找人要一份嘛。”时忧语气无辜，“因为你很忙呀，你要拍全景，可顾不上我。”

    穆嘉翊：“……”

    得，自己挖坑自己填。

    期待已久的运动会如约而至，秋日的阳光明媚而灿烂，整个田径场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横幅和气球。

    写着“恭益中学2018年秋季运动会”几个大字的桁架被立在主席台的上方，音响里奏着澎湃又激动的进行曲，校园里充斥着一片热闹欢乐的氛围。

    宋熙西拿出她今天特意从家里带过来的一袋化妆品，把椅子搬到时忧旁边，掰过她的脑袋，用五花八门的刷子和粉扑在时忧的小脸上涂涂抹抹。

    “相信姐的技术，保准让你今天美出新高度！”

    身边路过一个个比较皮的男生，贱嗖嗖地调侃，“西姐，你这是往小忧美丽的脸蛋上乱画些什么啊！”

    “滚一边去。”宋熙西一个眼刀飞过去，“你懂什么，姐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偷用我妈化妆品，为这事挨过的打不说十次也有五次！今天不让小忧仙女似的从这个门走出去都对不起当年皮开肉绽的我！”

    “……”时忧哭笑不得，“你这嘴皮子的功夫也是从小学三年级起练起的吧。”

    “哎呀别动！”宋熙西一瞪眼，“眉毛差点就给画歪了。”

    时忧乖乖闭上嘴，板板正正坐直身体，任她摆布，一动不动的样子活像个精致美丽的洋娃娃。

    “真是艺术品呀！”宋熙西认真的模样都快赶上平常看漫画了，对着自己手下的小模特啧啧赞叹，“幸好咱们的接力在明天，不然这妆、这衣服都得换！”

    她又想起什么，突然道，“我听说隔壁那个袁可琦，她也报了接力，还跟你一样跑四棒。”

    “这女的从来不爱参加体育运动，跑操和体育课都不肯来，这次莫名其妙报名还真是转了性，肯定是故意跟着你报，真晦气！”宋熙西压低了声音，“不过我们最近练习得那么好，超过他们班肯定绰绰有余！”

    时忧也信心满满，一边维持上半张脸不动任她描摹眼影，一边小幅度张唇打气，“对！理十九班最棒！”

    旁边正打游戏的蒋纠细声细气模仿她说话，音色带着一种介于粗狂与嗲气的别扭感，“对！理十九班最棒~”

    “……”时忧碍于此刻在被化妆，压根动弹不得，咬紧牙关扬了扬拳头表示不满。

    宋熙西则是帮她一脚踹过去，“你是不是有病——”

    下一秒从余光里看到郁风林进教室门，宋熙西舌头打了个结，硬生生接过话，“病病病……冰肌玉骨的美貌！”

    她把话题转个弯，声音降下来，一副斯文温柔的样子，“小忧，怎么会有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时忧满头的黑线：“……”

    郁风林身后，穆嘉翊阔步迈进教室后门，正好听见宋熙西夹着声音说话，登时明白她刚刚又暴露本性地做出了什么泯灭人性的事情、并且此刻准备在郁风林面前挽回形象。

    他被她格外别扭的语调激得头疼，拧着眉看过去，背对着他的时忧却正好转过头来，少年少女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相撞。

    闹哄哄的教室里，两道目光交汇、纠缠。

    像是变成了两条无形的线，紧紧相连在一起。

    时忧抬起脸看过去，高大的少年几乎挡住了整个后门，他逆着光，暖阳从身后细细描摹出身形，镶上一圈灿灿金边。

    穆嘉翊散漫地背着单肩包，里面大概是无人机的装备，而俊颜冷淡，黑发蓬松，和他漫不经心看过来的视线一样带着随性和慵懒。

    唯独彼此相望的那瞬。

    少年冷峻的面庞上有转瞬即逝的错愕。

    莫名的，时忧在这一刻有些羞怯，别过头，正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妆面已成，五官本就精致的少女更添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美。

    而在她那张略施粉黛的清丽小脸上。

    一道红色的云霞突兀地浮起，懵懂可爱。

    作者有话说：

    文案梗在下章，但某人这章却没答应帮小忧拍照，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