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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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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我正是因为一开始突然想写“兔子掉进洞里”这一幕才有的前面一百多章,灵感来源于《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

    只是为这一幕配了六十万字(还不止)这种事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盛夏的阳光被繁茂的枝叶切割得零零碎碎,早已没有了将人灼伤的能力,倒是柔软的羊皮靴在满是石块、枯叶和泥土的森……

    盛夏的阳光被繁茂的枝叶切割得零零碎碎, 早已没有了将人灼伤的能力,倒是柔软的羊皮靴在满是石块、枯叶和泥土的森林里适应不良,变得面目全非。查理用外套兜着几个红绿相间的野苹果,慢慢沿着河边走。

    虽然一路都是森林, 没有多少人类活动的踪迹, 但他看到河里的水坝(一定水獭的杰作)拦住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包括一只破破烂烂的大靴子、一个不知道是斧头还是镰刀的手柄和一顶褪色的女式遮阳帽。

    于是他朝上游的方向走,直到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身边的树木才不那么粗壮了, 林子里也出现了几条歪歪斜斜的小路, 但查理坚定不移, 一直跟着河流走, 终于在阳光变得有些弱了的时候, 看到了几个高高撅起的屁股。

    从屁股大小判断,那是三个孩子,正围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埋头捣鼓什么, 他们都穿着麻布衣服, 上面缀满了各种颜色的补丁,但总的来说都还算结实。

    查理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在搞野炊活动——这几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用石头垒了一圈,歪歪斜斜插了几根树枝,上面串着半焦不焦的鱼,香味倒是飘出来了。

    他在原地站定,和几个孩子保持了一点距离, 扬声喊道:“喂!”

    一个红头发的孩子扭过头来,打量了查理好一会儿, 才狐疑地跟同伴站起身。

    因为他们看到这个陌生人穿着样式考究的好衣服, 脸颊和脖子都很白皙细腻, 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穷苦人,疑心对方是什么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如果是他们村里更小的孩子,看到这种气派的人一定转身就跑走了,不过因为这个男人独自一人,又离他们还有点距离,几个男孩虽然互相推搡,但都没有跑。

    也有可能是因为舍不得快烤好的鱼。

    “老爷,您有什么事?”看起来像个孩子头的红发男孩鼓起勇气问。

    “我有点事要问你们。”查理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把零碎的小玩意儿,他把装着薄荷糖的铁盒放回去,掌心留下一只空玻璃小药瓶:“作为报酬,我把它送给你。”

    玻璃制品对农家的孩子来说是很稀罕的,查理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他们对这个阔绰的绅士放下戒备,甚至邀请他一起吃烤鱼。

    “这儿是莱比纳镇,有五个村子——我们村最靠近森林,叫松叶村。”红发男孩珍惜地把玻璃瓶对着阳光看,那上面不但有漂亮的蓝色花纹,瓶盖也很精致,可以卖个好价钱。

    “我的马受惊跑掉了,需要找个地方临时落脚。”查理没有跟他们分那三条烤鱼,而是等他们囫囵吃完之后才跟着几个本地人往村子的方向走:“你们村子有教堂或者旅店吗?”

    “镇子里有旅店,听说每个房间都有床铺。”一个满脸雀斑的男孩抢着说,他可能有点儿眼馋玻璃瓶,对查理很殷勤:“镇子离村子不远,走一个小时就能到。”

    查理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些孩子的衣着,感觉虽然也许生活拮据,但还算过得去,谁的衣服上都没有破洞,脸颊也还饱满,他们在野外烤鱼似乎更多是为了解馋而不是充饥,最重要的是真正穷苦的人家十岁的孩子就算劳动力了,不可能在白天这样放他们玩。

    “天黑之前可能赶不过去。”他实事求是地说,现在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

    几个孩子都点头,然后给他出主意:“你可以去教堂,修士不会把需要帮助的人拒之门外。”

    “也可以去老约翰那里,那个酒鬼,只要给他钱,他——的房子都可以给你用。”

    查理微微一笑,假装没听出他们生硬的转折。他身上其实没有多少钱,但值钱的小东西不少,暂时应付生活肯定没问题。他现在迫切想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地,大陆太过广袤,即使再博览群书也难以记住每个小镇的名字。

    这些孩子看来是没有上过学的,肯定也不知道历法和地理,倒是修士向来是王国分配,也许能在教堂找到一点儿头绪。反正他现在的外表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修士没有理由把自己拒之门外。

    那枚黄铜戒指被他贴身放在最安全的口袋里,在河边他尝试转动使用它,发现戒指的功能没有消失——两个小时内他的兔子脑袋就慢慢变回了人头,说明艾莲娜切实被城堡里的魔法汲取了更多魔力,诅咒变弱了。

    但他不能因此断定自己还处在原来的世界,只是位置改变了这么简单。哈利夫的魔法毫无疑问是彻底失败了,但失败不等于失效,魔法紊乱会带来什么结果不能提前预料,想原路返回哈利夫的地下室也困难重重:查理不认为那扇古怪的门会停留在河水中央的半空中一直等待自己。

    红发男孩其实有点想建议这位有钱的先生去自己家留宿,但他不敢在未经大人允许的情况下做主意,正在他想办法开口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们前面的小路上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冲他喊:“阿奇!阿奇!”

    查理看着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赤着脚冲过来,脚板踩在石砖路上咚咚闷响,脸颊红扑扑的。

    阿奇立刻忘记了自己的谋划,他弯腰接住刹不住车的妹妹:“你怎么来了?”

    “你没有跟爸爸去拉木头,妈妈很生气。”女孩儿中气十足地说:“叫我来找你。”她拉着哥哥的手好奇地看查理:“这是谁?”

    “客人。”阿奇小大人似的说:“你看,我不是存心偷懒,是迎接客人去了。”

    小姑娘还不太懂客人是什么意思,咯咯直笑。查理也朝她笑,这对兄妹让他不禁想起哥伦布。

    在村里住一个晚上也不错,他心想。

    不管有没有兔头,查理都很容易讨孩子喜欢,等他们走到村子,大家都热情邀请他去自己家里,但查理知道眼下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贸然上门很有可能会打乱主妇们精打细算的晚餐计划,还是决定沿着他们指的方向去教堂。

    村子比他想的要大一些,村民也很淳朴,虽然都不认识查理这张生面孔,但来来往往的人差不多都没有露出防备的表情,更多是好奇的打量。

    教堂就建在磨坊后面,有老人在弯腰捡掉落在石阶缝隙里的麦子,收工的男人一身汗臭匆匆往家里走,不时能听到女人呼唤自己孩子回家的声音(间或夹杂几声尖叫,责骂他们又弄脏了衣服)。

    有两个穿着围裙的女人从教堂里出来,胳膊上挎着空篮子,迎面看到查理都吃了一惊,有点局促地给他让路。

    这大概是给修士送食物的村民,查理下意识想朝她们脱帽示意,却发现自己的高顶礼帽早就弄丢了,只得朝她们笑笑,双方错身而过。

    他还不知道这一个照面今晚全村就会传遍“村里来了个漂亮男人”这种闲话,在这种地方查理的本来相貌并不见得比兔头低调多少。

    教堂是用石头搭起来的,占地不大。大门通常不上锁,查理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往里面走,直到在最里面才找到了正在修理马厩的修士。

    这个把袍子撩起来干粗活的修士感觉三十岁上下,身材中等,头发有点儿少,但五官还算端正。查理走近的时候他正在咣咣敲下最后一颗钉子,一抬头就被查理吓了一跳,差点把榔头砸自己手指上。

    “您好。”查理跟他打招呼。

    “你好。”修士有点疑惑,从矮梯上爬下来:“您是?”

    “一个迷路之人。”查理诚实地说:“我叫查理,阿奇和波比那几个孩子在河边发现了我,好心把我领到这儿来。”

    他的衬衫皱巴巴的,鞋子满是泥土,看起来也是一脸疲惫,善良的修士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马匹失控。”查理很自然地说:“我的马受了惊,带着我漫无目的地跑了半天,但我没有跌断脖子真的是老天保佑,只是不知道眼下被那只畜生带到了哪里。”

    “这儿是莱比纳镇,您该不会是从桐木城那边来的吧?那是离这儿最近的城市。”修士把他领到大厅里,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牛奶:“真是受罪,您一定累坏了。”

    查理注意到牛奶罐和一条长面包都被摆在外面大厅里,他猜测这就是刚才那两个妇人带来的。修士似乎已经习惯了村民时不时投喂,自己也咕咚灌了大半杯牛奶进肚。

    “我叫威廉,您初来乍到,如果没地方可去,就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修士喝完牛奶后继续安慰他:“虽然房间窄了点,但稻草都是干净的,比露天强。”

    查理眨眨眼睛,觉得这个修士有点有趣。他似乎毫无交际技巧,属于德维特公爵没辙的类型——刻薄的贵族嘲讽技巧用在这样的人身上无异于对牛弹琴。

    有点天真,不怀疑陌生人的说辞,没有架子,与村民相处融洽,自己修理马厩,善良但不谄媚,虽然查理的衣着显然和平民有所区别,但他自然熟稔的语气肯定和平时跟村民说话没什么不同。

    这位真诚的修士不但趁着天还没黑带他去看了待客的小房间,还请他跟自己一起吃饭,虽然只有面包和熏鱼,但填饱肚子绰绰有余。

    查理坐在小厨房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面包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威廉正在烧水准备泡茶。

    一顿饭的功夫足够查理和威廉谈兄论弟了,他单手支着下巴,若无其事地问:“说说看,威廉。桐木城离松叶村有多远?”

    威廉想了想:“骑马的话大半天是要的,马车至少一天半。”

    桐木城查理也没听说过。他继续用闲聊的口吻说:“其实这不算远。我曾经从莫克文王国搭船到白桥——”

    “白桥?”威廉把大茶壶放在火上,闻言茫然地回头:“那不是在多伦大陆吗?”

    查理放下手,坐直身体。

    “你去过另一片大陆,真了不起。”威廉由衷感叹:“查理你一定是个旅行家。不像我,别说走出潘尼格拉,就连帝国都城我都没去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威廉修士是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理所当然是附近所有书籍的唯一拥有者。他在告解室旁边隔出了一间很小的书房用作……

    威廉修士是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 理所当然是附近所有书籍的唯一拥有者。他在告解室旁边隔出了一间很小的书房用作日常阅读和书写,里面大部分书都是他被分派到松叶村的时候作为行李带来的。

    乡下的生活虽然吃穿不愁,但要攒下钱买很多书并不现实。虽然帝国很早以前就逐渐有意识打破阶级造成的文化垄断,建立了不少只收取象征性学费的公立学校, 但随之衍生的费用大部分农民还是觉得很有负担,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缺乏价格足够低廉的书籍和文具, 威廉修士虽然很努力,但他的藏书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本。

    这在松叶村已经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了。

    其中有一本书是装订相对粗糙的杂书,上面拼凑了一些不出名作家的短文游记和诗歌, 其中就有提到另一片大陆上那个如梦如幻的天堂, 白桥。

    威廉修士很感兴趣地请求查理跟他仔细讲一讲举世闻名的拍卖会上都有什么奇珍异宝, 在那种地方流连的是否都是贵族和富商, 他们风流豪爽, 一掷千金,在大船上用水晶杯子喝掉的酒能灌满一条小河。

    查理说的也是实话,他真真切切去过白桥, 甚至刚从那儿过来, 只是移动方法有些令人迷惑。

    他急于弄清楚现在的处境,一边挑着不要紧的内容跟他形容白桥风貌,一边装腔作势地感慨如果潘尼格拉也比照建一个白桥就好了。

    “那不太可能。”没觉察到查理试探之意的威廉修士耿直地说:“帝国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不受律法和武力约束的地区存在,否则皇帝陛下的尊严——”他及时打住话题:“总之不可能。”

    “皇帝陛下有自己的考量。”查理赞同地说:“但我相信如果他亲自去白桥一趟,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这比把白桥修建在帝都里还要不可能。”威廉哈哈大笑:“我们的皇帝陛下一直不乐意理会终年内战的多伦,而且因为如此皇子们都被他禁止随意跨境, 我看就连最叛逆的五皇子也最多只到冰原那儿探探险,肯定没有离开过大陆。”

    五皇子。

    查理喝了一口热茶, 莫丁康帝国的五皇子二十五岁得封皇太子, ——那是在公爵深夜坐着马车绕过叹息湖来到枫林镇桐木街22号前一年发生的事, 从那之后,民间对他的称呼也都已经改成皇太子了。

    威廉仍旧称呼他“五皇子”,是因为他如今未满二十五岁吗?

    修士没有觉察到查理的情绪变化,大喇喇地继续说:“不过如果是五皇子继承帝国的话进一步开放倒很有可能,他一向有勇有谋,也乐于挑战。”

    “继承帝国……说起来,五皇子今年几岁了?”查理用闲聊的口气问。

    “13岁……14岁?”威廉修士想了想:“我不太确定他的生日是几月份。”

    查理哈哈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十分虚假。

    因为他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五皇子狄伦跟他同年,生日比他还要大两个月——无论如何也应该满二十六岁了。

    十三岁?

    十三岁???

    他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口袋,隔着衣料感受内袋里那枚坚硬的戒指轮廓,思维跟桌上点的蜡烛光一样恍惚不明。

    虽然不记得德维特什么时候偷偷把戒指塞给他的,但这个成功让他变回人脸的小东西是唯一一个能让查理确定自己没有离德维特,离路易和其他人太远的证据,而威廉此刻这一番话,让他的自信不得不动摇了起来。

    他隔着蜡烛光看着威廉,对方精神饱满,表情轻松,对查理这个见多识广的陌生人由衷地好奇和敬佩,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有一双很诚实的眼睛。

    他没有说谎。

    一夜未眠的查理告别了威廉修士,用一盒卷烟的价格(包括装着卷烟的纯银烟盒)搭上了一辆去城里的顺风牛车。车上堆满了粗磨过一遍的面粉和成袋的苹果,赶车的老约翰说城里有酒馆定期收购。

    牛车没有乘客的位置,查理把面粉袋堆成沙发的形状,斜躺在上面发呆,虽然德维特总是说他“举止放诞”,但查理的仪态其实很不错,坐在面粉袋上也没显出多少落魄来。

    人在极端情况下容易滋生出奇怪的侥幸心理,查理决定先到城市里确认如今究竟是什么时候再做打算。如果时间真的因为哈利夫的魔法紊乱了十三年——查理思考了一个晚上,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总比五十年或者一百年强点。

    十三年前他也十三岁,正是乐颠颠地在学校里大出风头不知低调为何物的时候,彼时艾莲娜也还没入学,差不多就是他整个人生里最自由的一段时光,这段记忆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很令人高兴,或许因为这样,查理对“十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并不排斥。

    他从一个扎得不够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抛着玩,牛车的速度比他预期的还要快上不少,清晨出发,他们只在中途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钟吃了点东西,太阳刚刚落山就看到了城镇的轮廓。

    潘尼格拉的城市没有多伦大陆那种普遍防御的结构,城门进出检查也不算多严格,进了城里车夫问他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可以介绍价格合适的旅店。

    “只是您这样的绅士可能不习惯我们的地方。”中年车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脸上挂着跟威廉修士一模一样的无恶意笑容:“只要四个铜子过一夜,大通铺,稻草里可能有跳蚤,不能脱衣服睡觉。”

    查理婉拒了他的好意,迎着夕阳蹓跶着找到主大街,帝国人口5000人以上的城市都会统一设置议事大厅,公民广场通常就修建在大厅附近,那里也是最实惠的平民信息交流中心。

    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在公告栏里找到了当天的报纸和其他零碎的交易信息,上面标注的日期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很好的。查理站在原地,冷静地想:这不正是哈利夫——和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事吗?回到过去。

    可是哈利夫是因为自身衰老力量不再才如此渴求时间倒流,十三年后却是他查理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有钱有貌还得到了个比他更有钱有貌的男朋友,结果一转眼……

    咦,男朋友。

    查理条件反射地想抖抖耳朵,但人耳朵却没办法那么灵活,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摸了摸自己耳垂。

    十三年前的德维特才五岁呢。

    查理曾经跟骑士团打听过德维特还没成为“德维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他们谨慎的主人对此下了禁令,他至今都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他很感兴趣。

    ***

    同一时间。

    有一头长长浅金色头发的女孩钻过蔷薇花墙,站在草地上张望,夕阳下的花园里空无一人,空气里有一股甜甜的香味,那是今晚的蜂蜜小甜面包烤好了。

    女孩穿了一身漂亮的蓝色裙子,但此刻上面沾了一些碎草屑。她毫不在意地随意拍了拍,朝边缘修建成波浪形状的树篱走去,并果然在树篱后面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你果然在这里,阿尼。”女孩蹲下,跟盘腿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平视:“怎么了,你哭了吗?”

    她的小弟弟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生气,大概是因为在户外待的时间太长了,他的脸颊被晒得红红的,使他绷着的脸看起来并不凶恶,反而十分可爱。

    “晚饭时间到了。”女孩继续哄他:“父亲和母亲都在找你呢——我们回去吧。”

    “不。”小男孩坚决地说。

    “啊呀,这可不行。”女孩装出发愁的样子:“那我要怎么办呢?只得回去告诉母亲,阿尼决心今晚不回来啦,他要睡在树篱下面。可是母亲肯定担心你,天黑了怎么办呢?夜里还有蛇跟猫头鹰。”

    说到蛇和猫头鹰,小男孩神色变了变,但自以为姐姐没有发觉。

    “我要告诉她阿尼长大啦,晚上不需要有人陪都能睡着,在野外住一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他们明天就要出发了,见不到自己小儿子该有多难过呀。”女孩儿说:“没有跟儿子吻别的旅行一定很不愉快。”

    “那就不要去。”阿尼赶紧说。

    女孩儿笑了,摸摸弟弟的头。

    “这不只是公爵和公爵夫人的义务,阿尼。”她柔声说:“假使未来有一天我在远方需要你,你会去找我吗?”

    阿尼看起来有点疑惑:“你为什么在远方?”她的房间明明就在城堡里。

    他年纪还太小,以为家人理所当然只要永远在一起的,女孩儿也没有解释,只是问他:“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来找我吗?”

    阿尼点点头。

    “父亲也正是这样对待他的兄弟的。皇帝陛下需要他,所以他会尽快赶到。”女孩说:“你明白了吗?”

    其实他差不多明白,只是还是会不高兴。小男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拉姐姐。

    普莉西亚牵着他的手站起身来,姐弟俩慢慢往城堡走,有骑士看到他们的动静,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没有人会让城堡继承人独自在外面待一下午,但除了公爵夫妇和普莉西亚小姐,也没人能劝得动这个脾气比个头大的小不点儿。

    “待会抱抱母亲好吗?”普莉西亚在路上不忘教育弟弟:“她知道你伤心,所以默许了你的逃课行为,你也不要太任性。”

    阿尼迈着大步跟着姐姐走,没有回应她的教诲,反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大声叫我,我会去找你。”

    女孩一下没反应过来,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的小弟弟也在仰头看他,表情很认真:“很远也没有关系,我去找普莉西亚。”

    作者有话要说:

    德维特是历代公爵的名字,没有其他姓和名,族谱上以第x代区分。

    但在成为公爵前都有自己的名字。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白兰堡的夏天要比帝国大部分地区要舒适一些,德维特公爵不愿意让年幼的儿女在这种季节跟着大人奔波,还是尽

    白兰堡的夏天要比帝国大部分地区要舒适一些, 德维特公爵不愿意让年幼的儿女在这种季节跟着大人奔波,还是决定把他们留在家里。

    这个决定让小儿子很不高兴,阿尼用尽了他所知的抗议方法都不起效果之后,直到公爵夫妇出发都没有露出一个笑脸来——不过他还是拥抱了父母, 祝他们一路顺风。

    公爵坐在马车里, 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孩子后才示意关上车门。普莉西亚一向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一些, 他们很放心女儿,但是阿尼……

    “看起来很生气。”他对妻子说:“太可怜了。”

    公爵夫人说:“事发突然。如果能给阿尼几天时间接受事实会好得多,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带他去挑选小马的承诺不得不延期了。”

    “不是因为讨厌离开妈妈吗?”

    “别让阿尼听到你这么说。”公爵夫人轻轻拍了丈夫一下:“他很努力。”

    阿尼今年五岁, 不管是什么阶级家庭的孩子, 这都还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 但小阿尼虽然依赖母亲, 但不知为何特别自律, 在有家庭成员之外的人在场的时候总是很正经地把公爵夫人称为“母亲”,虽然理论上这才是正确礼仪,可他们夫妇俩都不是会用礼仪来严格要求孩子的类型。

    不如说公爵更希望儿子能更活泼任性一点, 阿尼还小呢, 完全没有必要这么一本正经。

    叫他怪寂寞的。

    “他的性格像父亲。”公爵感叹说:“可明明长得这么可爱。”

    就像这一次,阿尼完全可以嚎啕大哭滚地板发脾气,抱着自己的腿不许他上马车,闹得所有人鸡飞狗跳,必须父母抱抱举高高哄很久许诺带回无数玩具,可以上这些令人期待的场面一个都没有发生。

    他的小儿子先是用成人的谈判方式向他们表达不要走的意愿, 被他们用同样的方式一一驳回之后能想到最任性的抗议方式居然是逃课。

    公爵夫人其实也有点担心:“阿尼跟同龄的孩子相比太内敛了点儿,是不是因为只有一个安静的姐姐, 没有哥哥带着玩的原因?”

    可哥哥这种事, 现在才谋划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是城堡里的孩子太少了, 他的老师都是沉稳的成年人。”德维特公爵看着窗外的景色陷入沉思。

    “等这一次回去,提前选几个孩子跟他做伴吧,再换两个年轻一点儿的老师——我会跟皇帝陛下谈的。”普莉西亚和阿尼的老师都是帝都来的,跟皇子公主的老师统一规格,这是皇帝的好意。只是跟公爵两个孩子相比,几个年龄相仿的小皇子好动得跟猴子差不了多少。

    公爵倒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这么好动呢,只是女儿向来安静温柔,阿尼出生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也拥有一只小猴子了,结果儿子越长越往爷爷那个方向发展,简直愁人。

    夫妻俩商量了很久都没有就“如何解放孩子天性”这个议题上取得进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车里有些刺眼,公爵夫人想要放下窗帘,扶上窗框的手在看到外面的情形时顿了顿。

    她看到好些路人三五成群站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从头顶水罐的农家妇女到神情疲惫的旅人各色都有。公爵夫人转头跟丈夫低声说了几句话,德维特公爵拿起摇铃,吩咐车队从双车并行改为单车前进,并不用路人避让。

    “别让大家为了我们忍受日头暴晒。”公爵交待他们。

    他还特意叫人将补给车上的牛奶分给因为车队被迫站在水沟边和灌木丛里的人喝。

    “再没有比这更仁慈的事了。”被分到牛奶的人都格外感激。

    虽然牛奶不值什么钱,而且到了晚上贵族车队里储备的牛奶也会被倒掉,但光是这份心意就十分难得。

    “那是从勒梅纳的方向来的。”一个稍微年长的人很肯定地说:“必定是德维特家的大人或小姐。”

    和其他人因为交通管制也被挤得离开大路的查理也分到了一小杯牛奶,他转手给了身边的孩子,撩起斗篷往前方看,正好看到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马车上的家族纹章看不清,但车队两旁的骑士即使穿着铠甲也难掩不凡的气度,想必就是前代骑士团了。

    那种规模的车队,车上坐的不是公爵也必然是公爵直系亲属,比如公爵千金或者……继承人。

    小德维特会在车上吗?

    查理放下斗篷兜帽,跟着众人重新回到大路上,大家都还要赶路。

    他确实有计划去勒梅纳看一看,但在此之前还想顺路去一个地方。

    ***

    守门人阿托坐在小屋里玩一种骰子游戏,他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口,看守大门旁一个放在洗脸架上的大铜盆,只要有生面孔进来而不在铜盆里放一个铜子的费用,或者胆大包天想要从里面偷钱,这只大狗就会很凶恶地大声叫唤,引阿托拿着他的烧火钳冲出来。

    镇子上的人都开玩笑说他的狗才是真正的守门人。

    “你好啊,拉比。”查理轻快地对那只守门狗打招呼——然后毫不留情地被吠了。

    阿托立刻扔下骰子跑出来,恶声恶气地问:“你是什么人?!”

    查理举起双手:“我从布提辛尔来,想找罗伯特太太购买她的草药。”

    他准确无误地说出来镇民的名字,而且罗伯特家的草药确实远近闻名,阿托狐疑打量这个大热天也穿着斗篷的家伙:“交钱了吗?”

    查理这才想起来那个守财奴治安官的进城费制度——本来以枫林镇的人口和规模是够不到收取费用的级别的,但治安官为了敛财厚着脸皮夸口要把枫林镇扩建成枫林城,各项制度也要和大城接轨。

    虽然接轨的只有收钱的地方。

    “我不知道规矩。”查理忙说,扔了两个铜子进大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托这才放下火钳,不再理会查理。

    查理在枫林镇住了好几年,即使天快黑了也不妨碍他找到路,只是当他沿着熟悉的方向走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

    桐木街22号门前的小花园荒草从生,门窗上到处是蜘蛛网,屋顶有好几个地方都破了,风雨都会从破口灌进去,时间长了阁楼里全是青苔和霉菌。

    他掏出怀表,现在是晚上七点钟——路灯还没有亮,但太阳已经下山了,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吃完饭,他快步穿过小花园,绕到22号后门,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但被查理用一根掰直的铁丝捅开了。

    直到踩上后门厨房铺的地板,查理才发觉自己有多想念这栋房子。他随意把斗篷挂在一个满是灰尘的帽架上,掏出长烟斗开始吞云吐雾。

    这栋房子原本是属于一个叫希南的老太太的,她和丈夫无儿无女,当她死后也没人能继承这个“遗产”,于是就闲置了很久。当年查理和哥伦布买下这栋房子时,不但在地下室找到了很多成色很好的老家具,还有希南的很多信件和烹饪笔记,他们很容易能从这些遗物中拼凑出一个热爱生活的和蔼老太太形象,并尽可能在维持原貌的情况下翻新了22号,然后开店,做生意。

    直到几年后,养尊处优的小公爵冒着风雪深夜前来。

    多么奇怪,从那一天到现在只不过半年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也失去了老朋友。

    查理没有点灯,而是和衣在地板上蜷缩着睡了一夜,但睡得不太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桐木街22号到缘故,他总是怀疑自己听到小锡兵在叫他的声音,充满生气,十分快活。

    “查理!我们需要一个信箱 !街上所有房子都有信箱!”

    “查理!你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东西涂风向标?能防备魔女吗?”

    “查理!查理!有客人来了!查理!”

    查理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想从柜台后站起身来,下一秒却意识到自己躺到地板上。

    他不知不觉睡了好几个小时,天快亮了。

    十三年前的艾莲娜还没入学呢,更别说成为魔女,后来成为遗产的一部分被艾莲娜继承的小锡兵现在应该还迷糊着,在花园里走来走去。

    查理的心情变好了不少,他总算找到了回到十三年前的第二个好处:这时候他的老伙计哥伦布还活着。

    他无意干涉历史,但即使不能亲眼见一面,知道对方还在某个地方无忧无虑地活着还是令他无比欢欣。

    这份喜悦持续了很久,他用一对漂亮的袖扣在镇上换了一笔钱,因为上面有稀有的宝石,能说会道的查理给了一个很高的价格,居然也被接受了。

    其实那是他在从莫克文赶往白桥的途中买的,这种颜色的黄宝石是半途一个小王国的特产,当时价格很公道。但在潘尼格拉这就是来自另一片遥远大陆的宝石,身价倍增。

    他用这笔钱在一家旅店里开了个房间,又买了一个质量很好的旅行提箱,两件衬衫,一件夏季外套,两条丝绸长裤,两套换洗内衣和一顶丝质高顶礼帽。

    等查理全身焕然一新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俊秀的绅士,即使他刻意避开了树洞旅馆(这时的莫娜还只是个从乡下来帮忙的女孩),但依旧吸引了不少女性的注意。

    即使如此查理也没有再穿上斗篷,一是因为他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二是几年后他再次来枫林镇的时候已经是个兔头,有人认出他是几年前短暂来过几天的旅人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只是尽情享受旅馆的早餐,街道上的阳光和大部分都很熟悉的人们忙碌生活的样子,并在心里一一跟大家打招呼。

    大部分人都比他记忆里年轻很多,在街上跑来跑去的孩子几年后就已经变成可以工作赚钱的小伙子了,虽然他们眼下还只是百无聊赖地大声闲聊。

    “你听说了吗?”一个男孩说:“闹鬼的事!”

    “你别这么大声——大人不许我们讨论此事。”

    “但很多人都看到了,桐木街22号……”

    本来在看公告牌的查理听到熟悉的词,下意识竖起耳朵。

    “我叔父也看到了。”一个孩子神秘地说:“那栋房子明明已经空了很久,但昨天夜里却有幽灵在里面游荡!”

    嘶——这是孩子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查理听愣了。昨晚在桐木街22号过夜的是他没错,可他怎么变幽灵了?

    “幽灵端着烛台走路,不对,飘动。”

    “他看到烛光!”

    “时明时灭,好吓人。”

    ……那大概是因为他在抽烟。查理哭笑不得,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他和哥伦布要买下房子时镇上的报价那么低了。

    正在他回想自己昨晚究竟叼着烟斗走了多少个,。个房间的时候,镇上的胖书记骑着驴跑来了,咣咣几下把一份公告钉在布告栏上,然后朝自动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大声宣读:“今日起至三天后日落为止,不得到叹息湖边钓鱼、取水以及进行其他活动,因为德维特公爵家的少爷小姐想要去游玩!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紧张很久,来点儿轻松的种田(?)剧情。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公爵家的小姐和少爷出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为了让郁闷的小弟弟高兴一点儿,普莉西亚只花了十……

    公爵家的小姐和少爷出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为了让郁闷的小弟弟高兴一点儿, 普莉西亚只花了十分钟就决定带他在领地里玩一玩。阿尼确实因为这个消息精神了一点儿,但当他知道还有两个老师随行的时候又变得有点失落。

    但他知道普莉西亚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完全没有抱怨。

    按理来说父母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孩子是不该独自出门的, 但白兰骑士团的武力值和训练有素在整个帝国赫赫有名, 只要不离开勒梅那就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比起会不会遇到危险,普莉西亚和城堡管家更担心阿尼年纪太小会不会因为在户外待的时间太长感染风寒。

    所以随行人员里骑士和医生是必不可少的,厨师乐手和内侍也要安排, 为了精简队伍, 连普莉西亚都只带了两个惯常照顾她起居的女仆。

    公爵夫人不在, 第一次, 。。, 单独安排行程的普莉西亚有点儿吃力,最后还是城堡管家帮她做了一部分决定,这花了不少时间, 以致于原定行程不得不往后推了两天。

    大概因为如此, 等他们真正出发的时候,阿尼比一开始还要兴奋不少,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虽然没有喜笑颜开,但挂在凳子边的两条小腿不自觉随着马车的节奏晃来晃去,普莉西亚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即使说出来有点儿狂妄,但她真心觉得阿尼是全帝国长得最可爱的五岁小孩, 即使不是她弟弟她也会这么说——这一点德维特公爵夫妇立场跟女儿一致。包括帝都的王子和公主没有哪个是比阿尼好看的,连公爵夫人都偶尔觉得她生出这个孩子属实有点超常发挥:阿尼的皮肤脸颊白嫩得像埋在雪里的花瓣, 继承了父亲的优越骨骼轮廓和母亲月亮般的发色和瞳色, 糅合起来十足精巧, 在他没有表情或者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简直更像个人形工艺品。

    精美绝伦,可没有太多“活着”的感觉。

    公爵夫妇也正是担心这一点,小儿子不动不说话的时候这个特质就尤为明显,再加上他生来过于内敛的性格,明明才五岁,懂事后大哭大笑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即使他在学习上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公爵也难免因为小儿子的与众不同而担心。他德维特公爵的孩子不那么乖巧也没关系,作为父亲他有能力满足子女任何任性要求,只可惜生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内敛。满腔父爱无处可放,就很寂寞。

    普莉西亚一点都没有自己也是父母心里因为过于懂事而心疼对象的自觉。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她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照顾弟弟,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开心。

    但比起大张旗鼓地围起一片草地,一边野餐一边听乐手弹琴,阿尼更乐意看一点儿新奇的东西——白兰堡没有的东西。

    在毯子上用银餐具吃饭跟在城堡里吃有什么区别?蚂蚁还会爬到碟子上!草丛里各种看不见的小虫子也让阿尼不高兴,他和普莉西亚的皮肤都很嫩,往往身边的随侍没事,姐弟俩裸露在外的皮肤就被咬出好几个包,在这种炎热的夏天,穿得太严实又很不透气。

    普莉西亚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当她发现草地野餐和赤脚踏青并没有油画上那么令人愉悦的时候也很有些泄气,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阿尼的胳膊上都是包。”普莉西亚仰着头让侍女给她的脖子涂上药水:“半夜要再去给他涂一次。”

    “芙罗拉会留意时间的。”侍女宽慰她:“少爷今天其实很开心,晚上吃得比在城堡时多。”

    “那是因为中午在马车上吃不下什么东西。”普莉西亚用手指卷自己的头发玩:“前面是叹息湖?”

    “还要半天的路程。埃拉比已经提前过去,雇佣了一些当地人搭起帐篷,到时候让他们钓鱼——”

    她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普莉西亚突然坐直了身体。

    “你刚才说什么?”

    “让他们钓鱼……让大人钓。普莉西亚小姐,您和阿尼少爷是万万不能亲自拿鱼竿的。”

    “不是这个。”普莉西亚看着她:“你说当地人。”

    “是啊。”侍女被普莉西亚弄糊涂了:“我们外出人手有限,像这样的工作都是提前雇佣附近的农民和工匠完成的,比如除草和搭建凉亭。”

    “我们可以到城里玩。”普莉西亚想了想:“别兴师动众的,就十个人,到处逛一逛,说不定能遇上马戏团或者别的好玩的事儿。”

    “可是过了叹息湖就出了勒梅那,公爵大人是决不允许的。”侍女劝道:“要知道这个时候你们俩本来都应该在城里上课,等待他们回来以后一起前往林间别墅。”

    普莉西亚果断地说:“那我们不进城,让埃拉比他们去,买一些有趣的东西来,尤其是新奇的饮料和糖果。如果有耍蛇人和变戏法的,也一起邀请过来,我们可以在帐篷里看他们表演。”

    ***

    随行的诗人和歌手对此不太高兴,在他们看来本应由自己包揽一路上的娱乐节目,可实事求是地说,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确实对吊着嗓子的吟唱兴趣不大,尤其是内容多半隐暗晦涩,还要费劲去分析歌词是什么意思,无趣得很。

    埃拉比是城堡管家的副手,管家轻易不能离开白兰堡,于是就委派他跟着一起来,满足所有普莉西亚和阿尼“合理的要求”。

    帮孩子找乐子解闷,十分合理。

    他自己就有一个孩子,比普莉西亚小姐小一岁,埃拉比大概知道现在小朋友之间最流行什么。他领着四个便装骑士在附近的城镇转悠,物色了一个养鸟人,他拥有好几只五彩斑斓的大鸟,还会简单的对话、一个魔术师,,只会难度低的视觉欺诈魔术,但放了一手好焰火,很适合野外表演、还有一个草编匠,能用长长的草叶编出任何东西,成品按个算钱,结构越复杂就越贵。

    这些人都能满足普莉西亚小姐“在白兰堡看不到”的要求,只有魔术师可能有点滥竽充数,因为去年公爵大人带着全家去帝都跨年的时候已经看过大陆顶级焰火师的杰作……可是在这种小地方,能找出这几个人已经不容易了。

    埃拉比不愿意耽搁太久,他婉拒了治安官的百般挽留,正要翻身上马离开的时候,突然瞥见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嘻嘻哈哈跑过街角。

    他这才反应过来一路上看到的孩子出奇地少——虽然眼下天气炎热,但好动的孩子什么时候惧怕过烈阳和寒风?他当下就叫两个骑士领着养鸟人几人出城,自己牵着马往那两个孩子奔跑的方向走。

    就在离中心广场不远的一条街上,有人在一家果汁店门前支起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巨大的阳伞,阳伞中央有一张小桌子,一个年轻的男人盘腿坐在桌子后,身边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这场面可真是壮观极了,孩子们也都坐在地上,活像一堆挤挤挨挨的小蘑菇,脸都冲着那个男人仰得高高的,双手撑着膝盖,不少人双腿中间还放着杯子,看起来很像后面果汁店里的产品。

    埃拉比把马栓住,自己走过去,在阳伞外面安静地观察。那个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褐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马尾,即使在阳伞下也戴着一顶高顶礼帽,穿着配套的衬衫,鼻梁和眼睛下面都有不少雀斑,不英俊也不丑陋,眼神明亮,表情丰富。埃拉比只听了两分钟,就明白他是在讲一只小鸡误入厨房的冒险故事,

    男人的声音很动听,发音也很完美,即使站在音乐厅里为贵族朗诵诗歌也不会有什么不合适。但他在阳伞下讲故事也同样很合适。他的故事里仿佛所有动物都有名字,所有物品都会说话:睿智的老茶壶历经沧桑,最辉煌的时候曾经被摆在亮晶晶的厅堂里为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倒红茶,但随着年龄增长被修补了好几次的它只能在厨房里烧热水;定居在厨房房梁上的坏心眼老鼠总是给小鸡指错误的方向,每一次得逞后都趴在上面哈哈大笑。

    埃拉比觉得这个故事每一句话都很荒唐,但他又忍不住想知道这么荒唐的故事要如何自圆其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拍了两下巴掌,让孩子们都回家去——

    “好啦,故事是讲不完的。”他笑眯眯地说:“你们都该回去了。”

    被他的故事强烈吸引的孩子们都大声抱怨,但对方实在很铁石心肠,不顾所有人的哀求,毫不留情地收起大阳伞,又一一捡起被他们摆在地上的杯子,摞成两堆高高的杯子山还给果汁店。

    埃拉比的头发被太阳晒得发烫,但他依旧很有耐心地等对方收拾完了以后才上前搭讪。

    还有一两个耍赖不愿走的小男孩抱着男人大腿,注意到埃拉比似乎一直在等待,那个男人就很轻松就把两个小鬼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倾身跟他们说了两句什么,这才把他们打发走了。

    “您好。”他朝埃拉比抬了抬帽子。

    埃拉比友善地对他笑笑:“您的故事真精彩,先生。请原谅我忍不住驻足听完了。”

    “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对方说。

    “我叫埃拉比,来自勒梅那白兰堡。”埃拉比说:“不瞒您说,我有个唐突的邀请。”

    他看到对方也朝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我叫奥斯卡。”染了头发的查理说。

    他放下挽起袖子的衬衫,又站直了一些:“我听过白兰堡,那是公爵大人的玉.岩征里住所……您一定身份高贵。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您说邀请,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忙飞,再多来一个活我就赶不上更新了。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埃拉比,你这家伙!说好的不会超过十五分钟——”白兰骑士阿尔弗雷德迎上来,拍了拍埃拉比怠

    “埃拉比, 你这家伙!说好的不会超过十五分钟——”白兰骑士阿尔弗雷德迎上来,拍了拍埃拉比的肩膀:“结果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他瞥了一眼跟在埃拉比身后的青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规矩的衬衫和长裤,没有胡子, 手上只提了个度假用的藤编手提箱,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埃拉比说:“这是奥斯卡。”

    查理规规矩矩地朝阿尔弗雷德行了个礼,能够佩剑骑马的骑士算是贵族,虽然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架子, 但贯彻应有的礼节通常能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是阿尔弗雷德。”这个骑士年纪不到三十岁, 身高肯定差不多有七英尺, 说起话来瓮声瓮气:“你也是埃拉比找来变戏法的吗?”

    他这番话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 纯粹是因为埃拉比这一回正是奉普莉西亚小姐之命进城寻找能给孩子表演节目的家伙, 可奥斯卡看起来——怎么说呢,斯斯文文的。

    既不像训练有素的杂技选手,也不像油腔滑调的魔术师, 看起来更像个家境殷实的农家子或者商人家庭出身的小儿子。

    奥斯卡眨了眨眼睛, 他确实会变不少戏法,但不打算表演。

    “我是个小说家。”查理笑着说:“孩子们喜欢听我讲故事。”

    阿尔弗雷德哦了一声,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合理。

    “我还以为埃拉比留下是偷偷去酒吧了,原来真的是在干正事。”他又拍了拍埃拉比的肩膀。

    埃拉比白了他一眼:“我向来认真工作。”

    他效率很高地给几个外来人员安排了住的地方,有人对他们携带的行李做周密检查,养鸟人的那几只大鸟是人来疯, 见谁都嘎嘎叫,间或夹杂几句话, 十分吵闹。

    从白兰堡来的乐师对此很不满, 认为与这些乡野杂耍团为伍是在拉低他们的身份, 但帐篷数量有限,纵使再不情愿,娱乐工作者们也必须成为临时邻居。

    查理和养鸟人魔术师倒是挺聊得来。

    养鸟人阿莱来自很远的地方,差不多在大陆另一头——在没有高级交通工具的情况下独自行走这么远简直是个奇迹。而且禽类表演只是他的谋生手段之一,在查理看来,他更像个和自己的朋友结伴旅行的冒险家,只不过朋友是几只聪明的大鸟。

    魔术师的家乡倒是离勒梅那不远。他小时候当过几年初级魔法学徒,但因为天赋有限没能进一步发展,但他是真心热爱魔法,于是转而钻研魔术,逐渐也琢磨出了一些技巧,小有名气。

    比起养尊处优的家庭乐师,查理更喜欢这些无拘无束的自由灵魂。在未得到许可前他们不能见到两个小姐少爷,但富有的德维特家族给的待遇很不错,几个萍水相逢的临时同事在晚饭后还分别领到了一小壶不错的小麦酒。

    他们的营地驻扎在离叹息湖不到十里的平地上,有小河蜿蜒穿过草地,又有成片的树荫,虽然时值盛夏,但外面还不算炎热。

    阿尼的主帐篷被布置得很舒适,管家为他准备了不少能调节温度的魔法物品,帐篷里始终像秋天一样凉爽。帐篷里的床单枕头幔帐甚至地毯都是从白兰堡带来的,只为了让他住起来像在家里一样舒适。

    普莉西亚的帐篷就在几步之外,今天她有点晕车,下午又陪阿尼在树林里采了两个小时浆果,脸一直红扑扑的,很早就躺下了。

    阿尼晚饭后和医生一起去看过她,说有一点儿中暑——普莉西亚垂直到腰际的浅金色长发和层层叠叠蕾丝刺绣小裙子都不利于散热。

    普莉西亚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阿尼又因此不高兴了,这两天好不容易舒展开的小脸又板了起来。普莉西亚坐在床上轻声跟他聊天,向他保证自己明天早上就会恢复精神。

    但阿尼的心情没有因此变好,他挥开侍从想把他抱下床的手,自己顺着床沿滑到地上,蹬蹬蹬地走了。

    两个随侍面面相觑。

    他们照顾少爷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个小少爷跟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很多时候虽然知道他在生气却找不到原因,无从哄起。

    阿尼也不要他们哄。

    他明白自己的表现总是不符合身边的人对一个普通孩子的期待,但他年纪还小,不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从何而来,也不愿意跟别人倾诉——实际上,除了在父母普莉西亚和一手把他带大的管家之外,阿尼不喜欢跟任何人说话。

    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他对“人”以外的东西更感兴趣,比如窗台上的蚂蚁,随着天气改变颜色的树叶,甚至温室里空气的黏稠度,他能感知很多微小但切实在变化的东西,包括人的情绪。

    比如现在,虽然身边的人亲切温和的态度挑不出半点毛病,但阿尼能感觉到他们正在因为自己倍感为难。

    这种感觉也会让他不高兴。

    消沉的情绪似乎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达到顶峰,当埃拉比匆匆走到阿尼的帐篷门前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已经熄灯了两个小时……一直很安静……以为睡着了。”一个随侍压低声音说:“直到刚才才觉得不太对劲。”

    白兰堡的小少爷睡觉时远没有醒着这么别扭,他的小习惯所有近身的人都知道:如果白天外出,晚上必然会起来找水喝;如果上课被老师斥责了,那一天睡相会变差;如果做噩梦,会突然在床上弹动,然后坐起来懵很久,直到确定自己刚才在做梦才会重新躺回去。

    今天他和普莉西亚在小树林里玩了很久,随侍早早准备了水和牛奶,但却一直不见他醒来,轻轻上前察看的时候,才发现阿尼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额头。

    怕他呼吸不畅,随侍试着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儿,结果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被子边缘隐约可见水渍。

    阿尼在哭。这种极少发生的情形居然一下子叫几个大人慌了手脚,本来请普莉西亚小姐过来看看是最妥当的,当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请埃拉比过来。

    埃拉比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他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床上的球,凭手感猜测那大概是肩膀的部位。

    “阿尼少爷,您要喝水吗?”埃拉比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笨拙的问题——可没办法,他的孩子通常都是闯祸被揍了才哭,而且还是大声嗷嗷,根本不会有深夜独自流泪这种过于细腻的表达形式。

    阿尼理所当然地一声不吭。埃拉比猜测他还是想家了,或者是想妈妈,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哪有不依恋母亲的呢?更何况公爵夫妇现在可不是在离这里不远的白兰堡,眼下估计都已经快到帝都了,对小阿尼来说这真是很远很远。

    白天玩得高兴还想不起来,晚上姐姐病了,自己一个人在帐篷里睡觉,估计还是觉得寂寞了。

    虽然寂寞,但小少爷却不让人陪,或者确切的说他只要家人,其余表态要陪他睡觉的人(包括埃拉比)都被他隔着被子蹬开了,虽然小短腿乱蹬没什么杀伤力,但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被嫌弃的众人面面相觑,值夜的白兰骑士也在门口探头探脑,埃拉比闹心地挥手赶人——他们擅长战斗,却不擅长哄孩子,这种时候凑什么特闹?

    轮到这一班的恰好是跟他关系很不错的阿尔弗雷德,当一个壮汉不停朝你挤眉弄眼的时候真的很叫人起鸡皮疙瘩,埃拉比没办法,只得过去。

    “搞什么鬼?”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新找来几个卖艺人吗,如果少爷睡不着,把他抱起来看焰火怎么样?”阿尔弗雷德提议。

    埃拉比给他锤了一下:“大半夜的看什么焰火?少爷还是要睡觉!”

    “如果他睡不着——用新鲜玩意转移注意力不好吗?”

    埃拉比还想抬脚踹他,却突然停住了。

    “安全检查做完了吧?”他问。

    阿尔弗雷德立刻意识到他在问什么,还以为埃拉比被说服了,美滋滋地搓手:“当然,晚饭前就完成了,连那几只鸟都洗了一遍,他们身上没有武器,也没有可疑的魔法物品。”

    埃拉比若有所思。“请你去叫醒一个人。”

    阿尔弗雷德立刻乐了,虽然他不喜欢总是放冷箭的魔法师,但却很喜欢看接近魔法效果的焰火,漫漫长夜值守正无聊得要命。

    可埃拉比下一句话立刻粉碎了他的快乐。

    “住在第一个小帐篷里的……奥斯卡,那个会讲故事的年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不请假

    我—一—定—会—更—新—的!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查理跟着阿尔弗雷德穿过草地,德维特公爵似乎把大半个白兰骑士团都留给孩子了,即使时值深夜,也有十数……

    查理跟着阿尔弗雷德穿过草地, 德维特公爵似乎把大半个白兰骑士团都留给孩子了,即使时值深夜,也有十数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在站岗,在火光照映下脸部线条都很冷硬。

    他借着光看了几眼, 感觉跟他印象中的骑士不太一样, 其他人暂且不提, 小希洛跟他的前辈们就简直就不是一个画风,看来骑士团每一代的构成都会根据公爵的个人习惯有所改变。

    两个孩子的帐篷相隔不远,不过因为吃过药的关系, 即使弟弟那边闹出了点动静普莉西亚也没有被惊醒。

    一个年轻的随侍掀起帐篷门帘, 查理被迎面扑来的凉爽气息吹得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这个四角大帐篷最高处挂着一串玻璃风铃, 每当帐篷里温度上升或下降时, 它都会轻轻摆动, 魔法分子像萤火虫般溢出,散落到每一个角落。

    因此这里跟分配给查理几人的小帐篷舒适度简直天差地别,他不禁想起长大后的小公爵马车里那本四季之书。

    看来白兰堡的奢侈做派是世袭的。

    埃拉比用眼神示意, 帐篷里其他人都出去了, 查理走到床边,在地毯上盘腿坐下。

    被戳穿自己哭鼻子之后阿尼拒绝跟任何人说话,一直团在床上不动——但他肯定还醒着。

    查理端详了床上卷成一团的被子山,觉得很有意思。

    德维特虽然长相中性,但几乎从未被人错认过性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但性格举止都相当强硬, 而且骨骼长势很好瘦归瘦,但肩宽腿长, 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站在桐木街22号门廊上的小公爵还未成年, 但个头已经高过很多同龄人,在接下来的大半年里更是一直抽条,也有因为长个子太快半夜疼醒的时候,现在看到十几年前的德维特,虽然藏在被子里,但个头仍旧小得可以一只手捞起来。

    实在很有趣。

    查理很想把被子掀起了看看缩小好几号的哭包德维特是什么样子,但他没有动手,而是朝埃拉比招招手,埃拉比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去,也在床边坐下。

    出乎埃拉比意料的是,查理并没有跟床上的阿尼少爷打招呼,而是开始跟他闲聊。

    “埃拉比大人,您为什么选中了我呢?”他问。

    埃拉比看了床上的阿尼一眼。床上的被子一动不动,但埃拉比觉得他肯定在留心听外面的动静。

    “我走过半个城,在路上看到很多忙碌的摊贩和采买的主妇,还有悠闲晒太阳的老人,但却不见多少个玩耍的孩子。于是我寻着他们的踪迹一路找,看到了你。”埃拉比说:“你花了多长时间,才能让孩子们这样喜欢你?”

    “他们喜欢的是我的故事。”查理笑着说:“如果我把故事交给您,孩子们一样会跟着您走。”

    “可是你去哪找来那样的故事呢?”埃拉比也笑。

    “啊,这是个秘密,我恐怕只能告诉您一个人:我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埃拉比明白查理的意思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追问:“可那是不可能的——会说话的小鸡、老山羊和猪,我勉强相信它们是中了魔法,可为什么连茶壶和汤锅也会说话呢?”

    “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但这也正是我的故事迷人之处,虽然离奇,但那都是真的。例如您今天听到的小鸡莱迪,这个故事就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

    “我能理解您,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很难相信的。但这世上总是会有许多奇怪的事——例如,五年前我在片不知名的森林里,救过一只很奇怪的动物,它也会说话。”

    “我从未听说过哪片森林里有会说话的动物。”

    “这正是离奇之处。我是个小说家,为了收集素材,总是在大陆各处旅行。像我这样没有同伴的人出门是很谨慎的,总是带着足够的食物和水,指南针和地图也必不可少。但奇怪的是,我明明严格遵循地图路线走,可还是渐渐在密林里迷了路。等我确定迷失了方向的时候,已经走得太远了——这么大的森林在地图上居然毫无标记。于是我只得不停地走,希望能侥幸找到一条生路。可是神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我整整迷路了三天,带的水快喝完了,疲惫使我精神涣散,仿佛出现幻觉。”

    “我隐约看到树木之间有东西在动,于是走过去……您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查理压低声音问。

    埃拉比瞥了床上一眼,感觉原本紧紧卷起的被子像是打开了一点点缝隙。

    “您看到了什么?”埃拉比也小声问。

    “哪怕我画出来给您看,您恐怕也不会相信世上存在那样的动物:它还没有我大腿高,身体有点像充了气的短腿蜥蜴,脑袋则像河马。可最最奇怪的是,它背上还有一对蝙蝠似的翅膀,跟它的肚子比起来,那翅膀实在有点小,很可能只是装饰用——但无论怎么说,那也是一双翅膀。”

    “世上真的有那样的动物吗?”

    “我也很奇怪呢。它被一大卷野生藤蔓牢牢捆住了,一看到我,就大喊大叫起来。它说:‘站在那儿看什么?没有看到我被困住了吗?假设你有一丁点同情心,就快过来救我!’”

    “我当然没有过去。当时的我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动物,于是我问它:你是什么?结果它非常生气,说它是龙。”

    埃拉比:“……”就算是在讲故事,也没有必要把龙描述得这么奇怪吧,害他刚才还认真思考这究竟是什么四不像。

    “它不仅说它是龙,还有名字,叫做吉诺。”查理的声调很和缓,没有多少起伏,跟安静的夜晚时分匹配。

    “我看出它还是个孩子,于是砍断藤蔓把它救出来,为了报答我,它同意领我走出森林。您肯定在想,如果它这么熟悉森林,为什么会被藤蔓困住呢?我也很奇怪这一点,结果吉诺告诉我,那不是普通的藤蔓,普通的藤蔓困不住龙。”

    “‘这是被坏魔法师施了法的藤蔓!’吉诺愤愤不平地说:‘森林深处住着一个魔法师,他是世界上心眼儿最小的人,如果谁得罪了他,他一定要想尽办法这么对方——你有吃的吗?我肚子实在太饿了。’在我看来,它的肚子那么圆滚滚,很不像挨饿的样子,不过我还是把自己的面包分给它。吃了东西的吉诺脾气变好了很多,它一边领着我朝森林边缘走,一边跟我讲森林深处魔法师的事。那个魔法师讨厌和人类接触,于是离群索居,在森林里建起一座高塔,塔里全是魔法书,塔下还有一个花园,但里面种的不是玫瑰或百合,而是各种珍贵的草药。”

    埃拉比听得有点入神:“那他一个人在森林里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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