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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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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碰。”查理轻声说道, 伸手扶住了站立不稳的普利玛。

    普利玛收回想扶住墙的手。

    这条通往地下的石头阶梯她已经是第二次进来了,跟她记忆中一样冰冷潮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建在地下的关系,台阶和墙面的交接处长了一些毛茸茸的青苔, 在萤石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绿幽幽。

    地板上倒是多了些小石头或者成分不明的碎屑, 普利玛就是踩到这些东西差点摔倒的。

    鉴于不久前才有人浑身着火冲出这条走道, 她决心不去深究地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查理觉察到她的紧张,稍微走快一步到她身前,让普利玛跟在自己身后。

    他的速度很慢, 不仅是为了配合疲惫不堪的普利玛, 还为了多看看随着他们一路走来经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门。

    跟他先前推测的差不多, 靠近出口的门大多数是前期的试验品, 小得无法让成年人通过的门使用的力量媒介来源是动物, 只有门框或者没有门把手无法开启的门八成也是失败品,与之配套的时钟指针全都已经停滞不动。

    查理暂时还摸不清这些钟表的寓意,最粗浅的理解大概是它们代表了能回溯的时长——例如那个简朴的计时器差不多是五百年前的产物, 如果哈利夫开门走进去, 可能时间就回在他身上倒拨五百年。

    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可有乐子瞧了。

    查理用烟杆碰了碰计时器边上的那扇松木门,把手关得很紧,确实像是没有被使用过的样子。

    他们差不多往下走了二分之一的距离后门的大小与形状就逐渐正常起来,有一部分关得很紧,但从靠近地板的门缝里透出微光, 有一部分开了一道缝,但看不清里面的布置, 只是在经过时似乎能听到里面传来含糊不清的交谈声, 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查理和普利玛的脚步都放慢了, 门里仿佛也知道有人正在经过,私语声变大了一点点,但依旧听不清内容。

    普利玛:“?”

    阶梯走道里异常安静,她下意识想再靠近一点好听清楚些,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儿低哑,像一位妇人生病了,口渴难耐,需要有人帮她倒杯水喝。

    可是实在听不清楚。普利玛看门缝,里面的光是温暖的黄色,跟走道里冰冷的萤石形成强烈对比。

    普利玛伸出手,想把门缝再推开一点点,如果她一步都不踏进去……

    一直站在她身前,似乎也在倾听的查理飞快转过身,伸手捂住了普利玛的眼睛。

    视线陡然变暗,普利玛吓了一跳,但并不是因为查理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是因为眼睛被遮住的同时,她的耳朵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轻缓的耳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咆哮、分不清是谁的大喘气还有古怪的低笑声,这些声音的共同点声都让人很不快。

    普利玛惊恐地大喘一口气,但随即也被查理捂住嘴,覆盖她眼睛的手挪开了。

    刚才那种安详而静谧的气氛简直像一场幻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地下尽头的动静就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两人站在石头台阶上,听到一个女人说:“这不是你们发疯的借口——”

    “你才是个疯子!”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到哈利夫暴跳如雷的样子。

    “假清高不适合你,哈利夫。”另一个男人说道,他的声音很悦耳,但语气里那股深思熟虑的劲儿在这种时候很不合时宜。

    哈利夫眼里的血丝爆裂,红得像一只食人野兽:“瓦里西娅!你以为能活着走出这里?”

    瓦里西娅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肩膀以下都是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一个女孩躺倒在她脚边,黑色短发凌乱不堪,一动不动。

    史文贴着墙站着,看上去像是唯一一个毫发无伤的人,香耶脸色苍白,和她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史文脚边,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着,那是活着的人类摆不出的姿势。

    厄奇站在瓦里西娅与哈利夫中间,脸色灰败,但背挺得很直。

    瓦里西娅实战经验丰富,厄奇原本就已经受了伤,如果不是她同时与厄奇、史文的两个手下同时周旋,厄奇的心脏可能在刚才的激战中已经被她掏出来了。

    但瓦里西娅的目的并不是杀戮,在双方联合夹击她的情况下,这个女人依旧异常强势地突围,并打乱了哈利夫的魔法仪式。

    除了不需要咏唱的战斗性魔法之外,所有魔法仪式都对环境和工具材料有所要求,最低限度是不被打扰中断,哈利夫原本想等找到普利玛,在准备万全的情况下进行最终尝试,没想到路易横插一脚让他受了重伤,比起重现青春,他更迫切需要立刻有人帮助自己延续生命。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晚一下子来了好几个搅局者,哈利夫简直不知道留在走廊上的麦克马林他们是干什么吃的——那几个废物最好是在史文带来的打手围攻下战死了,否则他一定要杀死他们作为渎职的惩罚。

    唯一跟他进入地下的厄奇原本能勉强替他挡住史文这几个丑陋的怪物,但再加上一个瓦里西娅就不行了,进行到一半的仪式被破坏,原本头发和手指已经开始分解的少女被她硬生生从画着魔法阵的墙壁中拽了出来——虽然此时“门”已经成型,但作为“门”之基石的少女却被抽离,在先前的实验中从未有过类似情况,哈利夫虽然心急,但他比谁都清楚不稳定的“门”有多危险。

    “爸爸?”

    就在他死死盯着瓦里西娅,思考着要用什么办法把她大卸八块挂在门框上做装饰时,一个有些发抖的声音惊醒了他。

    “普利玛!”哈利夫居然看到原本不知所踪的女儿此刻站在出口方向的台阶上,瞬间狂卷全身的喜悦甚至让他忽略了站在普利玛身边的奇怪兔头人,那个人身穿深色套装,半边身体都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史文和瓦里西娅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她,但神情大不相同:瓦里西娅一脸嘲讽,而史文看上去像是在矿山里意外找到了一颗颜色稀少的宝石。

    女孩的出现使三方原本对峙的局面微妙地缓和下来,哈利夫从热血上头的状态中冷静了不少,疯狂思考如何绕过瓦里西娅和史文让普利玛到自己身边来,而那个不知名的黑发少女他已经完全不放在眼里了。

    其他人倒是比他冷静,除了哈利夫,没人忽略站在普利玛身边的兔头人,史文开口问:“你是谁?”

    他一说话,普利玛就认出这正是她和查理先生在阶梯上听到的男声,史文的嗓音堪称实话,但和他又老又皱的外表十分违和,普利玛控制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查理像是被史文提醒了,拉着普利玛往前走了两步,好让两人都暴露在足够的光线下:他的右手绕过普利玛后颈抵住她下颚,指尖有一片精致而锋利的刀片。

    “只是个无名小卒。”查理装腔作势地说,动作有些夸张地看了看周围:“啊呀,大家这是在干什么呢?”

    哈利夫冷冷地盯着他看:“你想要什么?”

    普利玛的身份在内城不是秘密,想要借由绑架伍尔夫家的小姐来敲诈一笔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大多数是外来人。他不能说吉本对普利玛毫无想法,但此刻看史文的反应,哈利夫暂且认为这个狂徒不过又是一个自诩冒险家的投机主义者。

    偏偏普利玛【此刻】对他确实尤为重要……除此之外,让哈利夫恼火的是为什么连这种宵小都能进入自己的地盘,就算先前宅邸遇袭,那几个乳臭未乾的丫头也被麦克马林他们打败乐,立刻重整守卫力量不是难事,除非麦克马林他们居然胆敢擅自离岗。

    “这个问题不太恰当,先生。”查理说:“我只是看到这位小姐深夜独自徘徊,好心把她送回家而已。您是她的父亲,还拥有这么气派的宅子,一定不会无视帮助了自己女儿的可怜虫吧?”

    “爸爸。”普利玛又叫了一声,眼神里有着哀求。

    “我能给你挥霍不尽的金钱。”哈利夫说:“只要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适可而止。过来,普利玛。”

    “当然,当然。”查理抵着普利玛的手没有放松,但语气轻佻,他一边说一边架着普利玛朝哈利夫靠近(绕个大圈离瓦里西娅远远的),同时那双又大又圆的兔子眼睛瞟个不停,在看到哈利夫身后那扇圆弧形小拱门以及上面还在发亮的魔法阵时,停住了脚步。

    发亮是所有魔法阵的特性。无论使用那种材料书写阵法和公式,只要在其中灌注魔力使其成立,运行期间每一笔书写的痕迹都会发亮,据说这是古魔法起源初期为了避人耳目,大部分仪式都要在隐秘而黑暗的空间的进行的缘故,这种特性可以使魔法师即使在黑暗中也不至于写错符号。

    在哈利夫眼里,这个魔法阵的微光也许弱得让他分不清是不是颜料本身在反光,但在查理和史文他们眼里,这个形状复杂的魔法阵亮得简直像个失控的矿灯。

    他那张毛茸茸的兔脸上出现了一个高难度的耐人寻味表情,又看了看瓦里西娅脚边一动不动的女孩。

    “哟,是个魔法师。”瓦里西娅说:“怪不得你只能像只老鼹鼠一样只敢偷偷摸摸在地底打洞,哈利夫。原来是因为擅长魔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们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语气傲慢,抬着下巴对普利玛说:“你是哈利夫的女儿,但他的情人还缩在角落里。我假设你的母亲不在身边。那么,我替她教你一件事,小姑娘。男人不可信,尤其是像你父亲那样的男人。”

    “她身后的魔法会吃人,我身边的女孩就是证据,只是在今晚这种情形下,他没有帮助你逃命,而是把你召唤到身边,你也觉得他只是想拥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的存稿箱疯了,我也疯了。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普利玛脸色看起来比失血的哈利夫还要苍白,她看着哈利夫,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哈……

    普利玛脸色看起来比失血的哈利夫还要苍白, 她看着哈利夫,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哈利夫却没有看她的眼睛,注意力一直在查理捏着她脖子的手上——魔法需要的是完整的、无损的生命力, 刚才勉强使用了受伤的刺客启动魔法阵, 但那只是不得已退而求其次。

    “别听她的废话, 普利玛。”哈利夫沉声说:“敌人的话都是挑拨离间的诡计,不值得听。”

    他抬起左手,五根手指里有四根都套着样式不同的戒指, 有些造型古朴, 有些极尽华丽, 但都镶嵌着宝石, 在光线不足的地下依旧熠熠生辉。

    查理也看着他。

    拇指代表权力, 食指代表财富,中指代表公正,无名指代表宽恕, 这是每一个伍尔夫都知道的传统——但跟大大小小的家族掌舵人不同, 哈利夫手上的戒指象征的不是他自己的私产,而是整个伍尔夫家族的历史累积。

    哈利夫把食指上的黄金戒指褪了下来,右手曲指一弹,小小的黄金圈向上划出一个弧度,落到查理眼前,他伸手去抓, 掐着普利玛的动作也因此松动,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厄奇纵身扑了过去, 抓住普利玛把她拽离查理身边。

    查理的手指几乎是立刻转了个方向, 但厄奇的力气很大, 普利玛几乎是被他提过去的,查理指尖的刀片划破了普利玛的衣领。

    而普利玛活像一个木偶,被厄奇递到哈利夫面前,她迟钝地转了转眼睛,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普利玛。”哈利夫喘了口气,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拉起她的手——似乎要一定要亲自触碰到她才放心。

    史文和香耶没有妨碍厄奇,但稀奇的是瓦里西娅也没有行动,她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视那对父女,像是有兴趣观察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查理也没有动。

    他捏着那枚黄金戒指仔细端详,但没有立即套到手指上,厄奇看着他专注的模样,眯起眼睛。

    “你可以滚了。”哈利夫沉声对查理说。

    查理耸耸肩,倒退着走到最靠近阶梯的位置后又停住了,双手抱胸斜靠在墙上,在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就有一扇门,但既没有朝外透出的光也没有窃窃私语,它就这么被安在墙壁上,平平无奇,上方的摆锤钟停在下午三点一刻。

    “小姐平安无事就够了不是吗?”他有点恶作剧似的晃晃脑袋:“说实在的,这个魔法真厉害,耗费了不少人手吧?“

    他在人手一词上加了重音。

    “父亲,这是真的吗?”普利玛轻声问:“那扇门是什么?外面还有好多奇怪的门,还有……”

    她转头看瓦里西娅脚边的女孩,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对方依旧一动不动,身体毫无起伏,让普利玛问不出口“她是不是死了”。“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哈利夫说:“四个家族一直处于微妙而虚假的平衡里,我教过你的,是不是?”

    “他们一直在对伍尔夫虎视眈眈,因为我们的拍卖会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今晚就是平衡被打破之时,普利玛。其他三个家族联合对付我们,想要使伍尔夫灭亡,他们——”

    瓦里西娅响亮地冷笑了一声。

    普利玛神情恍惚,哈利夫抚摸她的头发:“我是伍尔夫的家主,我就是伍尔夫。如果被他们杀死,整个家族都会就此覆灭,你也是伍尔夫,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一切。”

    普利玛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哈利夫在心里松了口气,没理会瓦里西娅,继续说:“保全我就是保全一切,家族需要一个强大的领袖跟他们战斗,我需要力量,你是个好孩子,愿意帮助父亲吗?”

    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普利玛作何反应,尤其是史文和香耶,他们知道哈利夫在用卑鄙的手段哄骗自己的女儿——伍尔夫家族极少出现魔法师,普利玛也没有魔法天赋,也没有研习过魔法理论,很大概率并不知道哈利夫在干什么。

    正如同不能轻易将[姓名]亲自告知邪恶的存在,以免被动卷入契约一样,[承诺]也是如此,语言本身就有力量,约束力对魔法师和非魔法人士一视同仁。

    这是香耶以前告诉哈利夫的,哈利夫认为吉本家太过依赖魔法,一旦失去魔力就会变得软弱,香耶为了反驳,向他展示过在符合条件的环境下,即使当事人不使用魔力也能借助语言的力量达成愿望。

    相对密闭的空间,外溢的魔法分子,鲜血和询问,此时普利玛确实站到了哈利夫的陷阱边缘而不自知。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只有当事人普利玛眨了眨眼睛,几乎没怎么思考:“是的,父亲。”

    她话音刚落,就被哈利夫狂喜的表情吓得倒退一步,而瓦里西娅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伍尔夫家的普利玛小姐性情温顺是出了名的,哈利夫这么多年对她也堪称大方,在搞不清状况的时候下意识附和家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

    她垂眼看着地上的玛利亚,这次能以莱恩之名来到白桥的都是家族里最有希望的孩子之一,她们性格彼此不同,或冷若冰霜或热情如火,但能力和潜力都相当,等再过几年,像她这样的高级干部就能从其中挑选自己属意的接班人,把自己的经验和意志都交给她们。可玛利亚没有这种未来了,她来得太迟,当知道几个年轻的孩子擅自和狼做交易的时候已经尽力第一时间赶到,可却只来得及把濒死的玛利亚从魔法阵中拉扯出来,然后在战斗中看着她停止呼吸。

    这不是女孩们的错,是她们大人的错,过于急着探索世界的年轻人在出发前强烈要求独自旅行,并用各种方法保证绝不会惹麻烦,每人都会平安回家。

    瓦里西娅也经历过这样的青春期,知道在最向往自由的年纪有大人在一旁束手束脚有多讨厌——于是家主和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高层决定让她们“独自”进入白桥,再由瓦里西娅暗中在一旁盯着她们。

    这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双拳难敌四手,瓦里西娅一个人无法迅速摆脱哈利夫的爪牙和史文几人救玛利亚出去,她最终能做的只有不让玛利亚成为那个恶心的魔法阵的一部分。

    但有人即将重蹈这个覆辙。

    查理飞快地看了瓦里西娅一眼,没有说话。

    他多少以为瓦里西娅会阻止普利玛,但不是因为这头母狮子有多善良,而是普利玛的牺牲很大概率会壮大哈利夫,如果真的让他得偿所愿,这头疯狂的老狼一定会想办法杀死所有今晚目睹他秘密的看客。

    与之相对的,瓦里西娅肯定不希望哈利夫继续活着。就算没有那几个后辈的大受挫折,一个永不衰老(某种意义上)的敌人对莱恩家也是不小的威胁。

    也许还包括吉本。不知道是不是损失了两个人的缘故,吉本和香耶低调得有些不同寻常。如果不是两具尸体做不了假,他们倒真的很像纯粹围观的路人。

    “我的好女儿。”哈利夫才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想,他抬起一直牵着普利玛的手,把她拉到那扇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前,上面的魔法阵光芒还未消散。

    普利玛下意识挣扎起来:“父亲,我要如何帮助你?”

    可一个年轻女孩根本抵不过哈利夫,他的衰老一直是相对的,也许他已经不能在单挑中胜过路易这样的年轻人,但控制普利玛仍旧绰绰有余。女孩这点可怜的反抗根本不算什么,哈利夫像刚才的厄奇一样,几乎是把普利玛提溜着就到了门前。

    “触摸它,普利玛。”哈利夫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语气,粗重的呼吸喷在普利玛的脖子上,被割开一道口子的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普利玛感觉自己像在森林中,被一头兴奋嗜血的黑熊搭住了肩膀,虽然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想要逃走,但是——

    她已经决定了不会逃。理智和本能的拉扯让她又开始发起抖来,让哈利夫以及正在密切关注进展的史文几人精神高度集中,他们不担心普利玛会反悔,因为她刚才亲口对哈利夫做出了承诺,即使与本能相悖,她也无法逃脱。

    “魔法是一种既简单又复杂的东西。”普利玛的脑海回响起查理先生的话:“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台精密的仪器,或者一个复杂的手工制品——把它创造组装起来需要诸多精力,但想要破坏掉它们却很简单。”

    外表奇怪的兔头人这么对她说:“法则并不总是公平的。伟大的天才和几十年经验的工匠精心雕琢出的东西,随便哪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抡锤就能破坏个粉碎,越是复杂精细的东西就越是如此。”

    “时间魔法向来是最大禁忌之一,不仅是因为它有可能无视生死规则,更因为随意触碰历史和未来可能会影响到现实世界,所以这种魔法从构思到付诸实验必定经过大量的工作。假设吉本家的人都很擅长魔法,能在过去的实验中不断补齐完善,那么现在让你父亲如此自信的必然是个复杂而精彩的成品。越复杂,就越脆弱。”

    “我把这个给你。”

    他给了普利玛一个小小的、冰凉的金属制品。

    “这是什么?”普利玛问。

    “这是一把钥匙。”查理说:“上面有我的魔力——魔法师都是高傲排外的,他们的魔力也一样。当你靠近哈利夫的魔法中心时,它会因为两种魔力互相排斥而剧烈发烫。”

    每一扇门都有一把相对应的钥匙,那是为门献出一切的人留下的最后痕迹。如果在你之前被哈利夫带进去的人没有死,那钥匙就不会出现,魔法尚未启动,哈利夫会迫切需要一个接替者。

    千万记住,要在魔法阵开始吸收你的生命力之前,把钥匙插进门上的锁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魔法并非不可融合,查理曾经在黛西夫人的城堡里用他的魔力重建了整个城堡的空间魔法将魔女艾莲娜长……

    魔法并非不可融合, 查理曾经在黛西夫人的城堡里用他的魔力重建了整个城堡的空间魔法将魔女艾莲娜长久禁锢其中,但那是在他完整拆解了原有魔法结构,在其框架上重新搭建魔法的前提下。

    香耶,或者史文为哈利夫设计的魔法无疑是复杂的, 而查理肯定不打算跟他们的作品来一次友好交流。正如同他和普利玛解释的那样, 越是精细的东西越容易被破坏, 他的钥匙相当一颗外来的、被刻意卡进齿轮里的碎石,只要操作得当,就能让整个机器瘫痪——他的目的也在于此。

    普利玛几乎是被哈利夫押着站到门前, 不知道这扇门是不是专门为了普利玛而创造的缘故, 它呈现出来的形态几乎称得上可爱精致:光滑的橡木门板上有美丽的木纹, 门框线条流畅, 小小的拱门看起来很像森林里的猎人小屋, 如果在门上插一束小小的黄色野花,谁都不会怀疑有一位美丽的农家姑娘住在里面,坐在阳光充足的窗边一边唱歌一边纺羊毛。

    但此刻这扇门在门板表面魔法阵的映衬下却显得有些黯然, 普利玛睫毛颤动。

    “推开门, 普利玛。”哈利夫又催促了一遍。“为了我。”

    瓦里西娅不由自主向前一步,厄奇立刻横到她与普利玛哈利夫之间,这个忠诚的仆人始终牢记使命,坚守阵地。

    史文身体不由自主前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普利玛,香耶虽然没有外伤, 但精神萎靡,与平日趾高气昂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 普利玛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又往前靠了一点点, 第二次感觉门里有人正在说话——可这一次声音不再像阶梯上那扇门那么含糊,虽然声音依旧轻得像漂浮在水面的羽毛,但这一次普利玛听清楚了。

    “我的女儿,我的小月亮,我的普利玛。”

    “让我看看你,你的头发颜色和我一样,我把最好的缎带都留给你……”

    普利玛的鼻子突然一阵发酸,因为这是分明是她母亲的声音。

    她的母亲也是一个性格温柔的女人,普利玛从未见她大声斥责过什么人,她甚至好像不会生气——少见几次坚持的时候,就是决定离开白桥,还有说服普利玛跟她一起走的样子。

    但自己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走呢?普利玛真切感到后悔:再叫她想破脑袋,她也不可能预料到她在亲生父亲眼里跟一袋花肥没有什么区别,他眼中看不到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蔑视自己之外的任何生命。

    “母亲。”普利玛嘴唇翕动,哈利夫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但他看到普利玛的神情不再紧张,像是已经放弃抵抗,肩膀和脖子都塌了下来。

    然后身体猛的弹动了一下,大梦初醒般抬起头。

    她一直握在手心里的小小黄铜钥匙正在剧烈发烫,那种热度几乎要把她烫伤,但正是那灼热的感觉才让她从刚才那种午睡的昏沉感中清醒过来:她的母亲在离白桥几百里之外的岛上,绝不可能在门后呼唤她。

    她也绝不会引诱自己的女儿踏入危险之地!

    普利玛后退了一步,扬起手来,用力把钥匙捅进锁眼里,魔法阵随着她的动作开始闪烁,哈利夫完全没想到普利玛会这么做,他甚至不知道她去哪儿拿到这种魔法物品,下意识伸手去拦,但还有人比他更快一步,一个黄棕色的影子快如闪电般从几人之间穿过,直直扑向普利玛。

    普利玛痛叫一声,本能松开手——一只很小的猴子死死咬住了她拿着钥匙的手,此刻被她的动作提在半空,但丝毫不畏惧人,鲜血从它牙齿之间溢出,滴落到地板上。

    随后而到的是香耶和史文,这个娇艳的女人动作敏捷地直冲厄奇,冲他扬出一把粉末,厄奇单手格挡,但反射惊人地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准确朝也冲了过来的史文挥拳,但这个走路都驼背的老头在此刻爆发了惊人的行动力,用以和他年龄不符的速度躲开了他的拳头。

    只有瓦里西娅的方向却和他们相反,在那只小猴子凭空蹿出的同一秒她也动了,但对象却是游离在边缘的查理。查理一直对她有所防备,但刚才他不可能不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普利玛身上,眼见瓦里西娅朝他而来,心里知道恐怕这个难缠的女人早就在怀疑他的动机。

    查理很清楚自己的身手对付普通人还行,瓦里西娅或者厄奇这样的对手如果不使用魔法的话,投降和逃跑都是比正面交手更明智的选择。

    而即使是攻击魔法也是需要启动和反应时间的,这正是在战场上魔法师从来不会出现在一线的原因,再加上虽然他早已长大,但法希姆童年时期孜孜不倦的恐吓已经刻进骨血,无法不对狮子感到忌惮——在莎莎那种明显未长成的孩子面前还能端一端,面对瓦里西娅这种气场强大的真正杀人机器他本能想要回避。

    ……如果是路易的话倒有可能会正面迎上去。那家伙有世上最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的性格,从他私下分别跟大小两拨狮子做交易就能看出来,路易是会为了克服恐惧不断主动踩雷的类型。

    查理忙里偷闲地在心里叹气,左手飞快从怀里掏出一支长烟斗吸了一口,而瓦里西娅几乎是两个眨眼就到了近前,朝他伸手。

    是擒拿而非致死的杀招。

    但查理才不管她要做什么呢,“呼”地一声冲她吐出一股烟雾,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来不及点火,但这一吐却像吐出了整整一大片云——不但瞬间把瓦里西娅罩进了里面,还蔓延到了哈利夫那一边。

    瓦里西娅心志及其坚定,周遭环境瞬间改变,视线受阻并没有影响她改变目标,冲势不减,好在查理力量不敌但灵活有余,勉强躲开她第一个动作。

    可地下空间有限,腾挪很不方便,瓦里西娅凭借直觉就能预判他的躲闪方向,同时认定这个古怪的兔头人必定有诈,早有预谋,否则怎么会毫不吃惊就闪得那么快?

    查理侧身的同时再次吐出一大口烟,躲开瓦里西娅的同时朝普利玛那头跑,这种烟雾能暂时蒙蔽人的听觉和视觉,但对他本人无效,他刚才听到普利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但此时有一只手穿过烟雾朝他而来,查理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就被那只手狠狠推了一把往前冲了两步,而紧随而来的是瓦里西娅的匕首。

    瓦里西娅刚跟不速之客交手就从对方的招式辨认出来来人:“麦克马林!”

    麦克马林没有说话,还有两人从他身边冲出,跟着查理的背影跑进白雾中。

    普利玛的右手流血不止,但让她惊叫的不是因为手上的伤,而是跟在猴子之后也冲了过来的史文。

    她慌乱地重新摸上还插在锁眼里的钥匙,胡乱扭动试图插得更深些——查理先生说,这把钥匙会让魔法阵因为魔力互斥而停摆,“门”对她的诱惑与约束也会跟着消失。这个时候的门谁都可以推开,可里面将不再是哈利夫期盼的模样:不会有让他返老还童的光线、药剂或者其他稀奇古怪魔法效果,这个场景会让哈利夫发狂,如果他不愿意接受现实执意进去,那在他身上除了恢复青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可就在此时哈利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他这么用力,普利玛的手腕几乎立刻脱了力,巨大的疼痛袭来,但她这次没有叫出声。

    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雾悄无声息笼罩了整个空间,还有越来越浓重的趋势,普利玛感到还有一个人也抓住了自己,尖利的猴子叫声响起,普利玛被强硬地推了一把,整个人重重撞到门板上。

    近身打斗史文不是哈利夫的对手,可真正触碰到他的人才会发觉这个老人每一寸表面皮肤都像铁皮一般既硬又绷,赤手空拳的哈利夫一时竟也奈何不了他。

    “史文!”哈利夫咆哮着要扭他脖子,可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普利玛,史文把普利玛摁到门板上,脸上满是贪婪的神色,看上去竟和哈利夫很像。

    普利玛用力挣扎,她手上被咬出的伤口还在流血,一两滴血随着她的动作涂到了魔法阵上,史文哈哈大笑,看着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魔法阵又开始发亮。

    这种光亮能穿透白雾,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普利玛突然感觉自己手脚开始发冷,耳边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

    “你还很年轻,哈利夫。”史文仿佛一颗人型岩石,无论哈利夫怎么捶打脚踢都纹丝不动,他甜言蜜语地说:“机会应该属于愿望更迫切的人。”

    阻隔声音的白雾让哈利夫没有听到这句话,但此时他再不明白史文的意图就算白活这辈子了:他把香耶送到哈利夫身边,帮助他建设了这个魔法,目的就是在最终成型的时候在它抢夺来给自己用,因为吉本家的家主真的太老了,老得其他三个家族的人都在背地里管他叫永远不死的老乌龟。

    可史文是人,人总有衰老直至死亡的一天。

    查理能看到普利玛因为史文的动作像一只被捕蝇草捉到的小虫子,生命力开始流失——史文用她的血再次强行启动了魔法。

    普利玛的头越来越晕,不得已趴在门上,感觉天旋地转,连独立站着都很勉强。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头脑开始混沌,强撑着一口气开始用自由的那只手上下摸索,锁眼的上方原本是一片光滑的橡木,但她的手却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物品。

    “普利玛别碰它!”查理下意识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他身后是先前一直隐藏气息在楼梯上等待的路易和尼曼。

    可是普利玛没有听见。她因为失血而不自主颤抖的手搭在凭空出现的门把手上,摁了下去。

    哈利夫和史文不得不转身,以免路易和尼曼的剑捅穿他们后背,他们俩都没有听到把手发出的那声咔哒声,哈利夫放开抓着普利玛的手,双手握住自己的短剑,史文不愿意放弃控制普利玛,只缩起肩颈让自己更坚硬一些,但尼曼的力气却大得离谱,一把将他推得踉跄两步。

    普利玛是唯一一个感受不到杀气也无力战斗的人,实际上她连推门的力气都不太有了,如果不是把“开门”这个目标牢牢嵌在脑子里,她早就倒下了。

    查理弯腰穿过被迫对付路易和尼曼的哈利夫两人,伸手去扶普利玛,虽然她没有推门,但拧开门把手的惯性还是让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让开!”哈利夫果然眼睛都红了,顾不得把后背留给路易,毫不迟疑地转身就是一剑,而史文虽然窥看到了一点点门内的景象,但悍不畏死的尼曼无惧他的毒和尖刺魔法,死死拖住了他,史文动弹不得,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巨力,竟带着尼曼直直朝门那边撞过去。

    “那是我的——”史文大喊,声音一点儿都不醇厚了,充满贪婪和怒火。

    “查理!”路易大喊一声,提醒他哈利夫的剑,查理听到了他的预警,但普利玛像是失去意识般倒下了,如果他松手,原本就趴在门上的姑娘就会失去支撑倒进门里。

    他能做的只有偏过身体,躲开哈利夫直取他脖颈的剑,但抱着普利玛他根本无法完全躲开,短剑毫不留情地插进他左后肩,鲜血顿时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看到白雾中那一点模糊的红色,路易睁大眼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恐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查理对“疼痛”的经验其实是很少的。 在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不能说完全没有受伤过,但大多省

    查理对“疼痛”的经验其实是很少的。

    在二十多年的生命中, 不能说完全没有受伤过,但大多数是在福星市大人严密的监控下发生的。法希姆真正将他们的血视为最大禁忌,曾经有仆人因为少看了一眼,坐不住的查理爬树擦伤手掌而大发雷霆, 当天照顾他们的人就换走了好几个。

    孩童在探索世界时期完全不被磕碰几乎不可能, 但强势的法希姆的确做到了最大限度地避□□血事件发生, 甚至在路易五岁前有一阵子容易流鼻血,还被安排大人跟他们一起睡,好第一时间防备路易在沉睡时流血。

    这种成长经历使兄弟俩一度把受伤流血的后果看得比死亡还要严重。

    但这并不意味他们会因此降低疼痛的敏感度, 查理身体本能僵直了一瞬间后疼痛感立刻从脊背爬升到后脑, 他垂下胳膊, 脱力的普利玛靠着他倒下, 又被他用脚背滚出魔法阵辐射的距离。

    哈利夫眼见一剑刺偏, 正想抽手,却见对方抬脚就是一踢,他毕竟受伤不轻, 虽然大脑反应了过来但沉重的身体却跟不上意识, 被踹得后退两步。查理朝后用背撞开门板,此时路易已经来到眼前,伸手想要拉住他。

    查理那双又大又圆的兔子眼睛也在看着路易,突然咧嘴笑了一下,路易紧紧抿着嘴,固执地举着手——可是查理没有一点儿要回应他的意思, 这个人甚至没有回头看看门里究竟是什么,就维持着面向路易的姿势后退着走了进去。

    “不!”哈利夫咆哮着往前扑, 却被路易狠狠撞了一把, 两人都因为牵动伤口闷哼出声, 哈利夫不愿放弃地朝门伸手,但那扇门在他面前利落无比地关上了,把手回弹咔哒声清晰可闻。

    史文比哈利夫稍微好一些,他气喘吁吁地试图摆脱尼曼,但魔法师的体能向来是个短板,他的帮手香耶在白雾中被厄奇扭断了脖子,软软地倒在墙边。

    “普利玛,对了,普利玛。”哈利夫用力大喘气,转头寻找一时被他遗忘的女儿,想要去把她拉起来,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厄奇想要上前,却被麦克马林拦住了。

    他和瓦里西娅的打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厄奇有点惊讶地看着朝他摆出待战姿势的麦克马林。

    “你在干什么?”厄奇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控制住史文的尼曼。

    “你还不明白吗?”麦克马林平静地说,他的视线落在厄奇身后,路易站在普利玛身前,挡住了哈利夫急切看着她的目光。

    “没有用的,哈利夫。”史文嘶哑着说:“你知道每扇门都只能使用一次,哈哈哈哈!”

    他笑起来声音特别难听,尼曼皱着眉单手脱下外套,卷了卷一把蒙住了他的脸,笑声被死死闷住了。

    哈利夫仇恨地瞪着路易,可他的剑还来不及抽出来就被兔头人带走了,如果是赤手空拳——

    路易可不会像他一样诸多顾虑,还不等哈利夫做出决定,他就狠狠朝他的脸挥了一拳,哈利夫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大锤闷头打了一下,瞬间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呕吐起来。

    看到他们动手,厄奇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地问麦克马林:“这是你们的决定?”

    麦克马林没有回答,而是抽出了一把短弯刀,这是他今夜第一次亮出武器,同哈利夫在黑暗中遇袭和遭遇瓦里西娅娥时候他都用的是拳头,这是他对昔日同伴的尊重和……

    致哀的方式。

    ***

    查理觉得哈利夫和香耶所制作的“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狡黠的、甚至有自主意识的产物——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确实每一扇门都吸收了一个人的缘故。

    可他从未感受过这些门对他的诱惑,就像普利玛在楼梯上所描述的,门缝里的光和私语,他都不曾遇到,这一次连他整个人都进入门里,里面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摆设在里面。

    ……按理来说,他是第一次进入这扇新门的人,理应是这片空间的主人,路易或者哈利夫没有追着进来也说明了这一点:只有他能使用这扇门。

    查理捂着伤口,站到原地分别采用了冥想、语言命令、魔力试探的方式企图让这个空间亮堂一点儿,但都失败了。

    也许因为这是一个半成品或失败品?莱恩家的女孩开启了魔法却没有完成它,普利玛续上了力量但直被吸收了一部分就再次被打断,查理觉得无论这扇门后空间是个什么存在,肯定也不是哈利夫期待的那个样子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一进门就谨慎地等待了一会儿,确认刚才自己身边那股蠢蠢欲动的空间扭曲苗头被摁住,这就足够了。时间和空间是相关联的,这扇门阻隔了外面的世界,哪怕掌灯人刚才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也一定会因为这个信号稍纵即逝而茫然。

    查理更愿意相信那些家伙觉得这不过是个假情报,就跟莱斯罗普弄出来的假圣杯一样。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各种药丸,像嚼豆子似的吞了一把之后,咬牙把哈利夫的短剑拔了出来。

    即使讲究风度如兔头店长也不禁因为自己这个动作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刚才没有喝下麻醉剂,因为身边没有帮手,他必须保持清醒。

    就连拔剑后痛得打滚的时间也不能太长,为了防止意外受伤,他身上向来带着快速见效止血剂,这是一种用草药提炼出来的黏糊糊膏药,能像强力胶水一样把伤口死死糊在一起。

    哈利夫的剑上也带着他的血(这也是他刚才不让哈利夫拔剑的原因),查理摸黑用手帕把剑认认真真擦了几遍,又把手帕叠好刚回口袋里。

    用火烧掉是最保险的,但在“门里”似乎无法使用魔法,他又没有带着打火匣,只能先把沾血的东西都随身带着。

    没有火意味着没有光,查理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了,也看不出自己身处何处,最后只能用笨办法用手摸索。

    他身下的地板是软的。刚才因为疼痛无暇顾及,本来以为是地毯,可现在用手去摸,发现好像是一层及其柔软的草皮——像早春最新、最柔嫩的草尖,连婴儿都能坐在上面而不担心会被扎疼的最好的草地。

    室内怎么会有草地?还是说这扇门创造出了一个模拟户外的环境?查理跪坐起身,慢慢一点一点探索:墙壁是粗糙的,有一点毛刺,还有木头的味道,上面偶尔能摸到一两个小蜗牛,一被碰到就掉落在地板上;天花板挺高,他伸直了手臂也碰不到;墙壁并不平整而是弧度明显,如果脚下再来一层落叶,查理会以为自己站在一个熊洞里。

    可熊洞肯定是没有门的。

    他最后在墙壁上摸到了有些熟悉的门框和门板,上面没有会发光的魔法阵,但是有一个小巧的门把手。

    查理没怎么多想就把手搭在上面。他有种预感,即使把门打开,外面多半也不是哈利夫那个潮乎乎的地下室了。

    就算是,他也已经做好止血,只要第一时间把身上所有带血的衣服都烧掉就没有问题。

    希洛和尤金他们总是错误地以为兔头店长是深谋远虑的男人,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属于先做再想,然后顺势而为的类型。

    查理试了试,发现把手有点重,他手上加了力度,用力压下把手,然后把门往外一推……

    查理:“?!”

    他明明是推开了一扇嵌在墙上的门,而不是打开一扇地板上的活板门!为什么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从门里掉出去了???

    突如其来的风把他脸上的兔子毛吹得乱七八糟,他还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

    半空之后是水?查理下意识收紧四肢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游起来,但水流太快了,他尝试了两次之后差点儿沉底,干脆放弃挣扎,憋了一大口气浮在水面上,像一根不会动弹的圆木被水推着走。

    他在水中侧过头,看到岸边飞快掠过的树林、长着青苔的石头和在水边喝水的小鹿,它们好像被查理吓了一跳,迈着细伶伶的四条腿轻快地跑回树林里。

    水流声中夹杂着一些其他声音,听起来像鸟鸣,还有隐约可闻的竖琴——那肯定是林中仙女在弹奏。

    有精灵的森林不会存在邪恶的危险,查理放松身体顺着河流一路往下游漂去,原本奔腾欢快的河水最终逐渐平缓下来,在某个河湾处把他卡在了两根大木头边上。

    木头又湿又滑,但勉强也能借上力,查理扒着木头喘匀了气,第一时间查看口袋里的手帕和伤口附近的衣服。

    大概是在水里泡了很久,水流又足够急,血迹差不多被冲得很淡,血腥味也没有了,他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又挤了挤长耳朵,拧出一滩水来。

    他确认了一下,自己既没有年轻也没有变老——看来哈利夫的魔法似乎最终还是失败了。

    查理踩着巨大的木头走到岸边,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在森林里倒是不愁没有食物吃,身边有这么一条河光是喝水也能暂时灌个饱。只是他此时迫切想知道自己在哪儿,以及……怎么回去。

    白桥肯定没有这种规模的河流和森林,查理尝试召唤达比思乌肚鱼也宣告失败,魔法倒是还能使用,但是如果距离太远,寻人魔法是不起作用的。

    眼下他最好先沿着河流走出森林,看看这周围有没有村庄,但愿生活在这种偏僻地方的农民看到他的兔子头不要反应过度才好……虽然对此已经习惯了,但此时筋疲力竭的兔头店长还是叹了口气。

    脑袋湿漉漉的实在难受,衣服也因为吸水沉重无比,查理甩甩头,开始脱衣服,想把这些布料再拧干一些。

    可是当他脱下外套时,意外看到一个小东西从胸前口袋里掉了出来。

    查理很少在外套前襟口袋里放装饰品之外的东西,他认为有用的小玩意儿通常都塞在内袋里。他蹲下去,看到一枚戒指静静躺在地上。

    那是黛西城堡的钥匙,他曾经送给德维特的那一枚。

    作者有话要说:

    但德维特似乎本来也没指望他回答,他突然抬手抵着查理,将他推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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